第89節(jié)
陶鹿翻著網友們煞有介事的分析,不禁氣樂了,最好笑的是底下還有許多深以為然的。 “對,說實話,就陶鹿和葉深的長相,真不像是異性戀能有的長相。” “喂,樓上你把話說清楚。——by一個異性戀” “同意。神葉大人長得太清冷了,他那雙眼睛隔著屏幕,都叫我身上發(fā)寒。” “那葉深現在丑聞鬧成這樣,假情侶也得撕了吧?不把關系分清楚,我看陶鹿分分鐘也要被拉下泥潭。” “鹿女王為什么一直沒發(fā)表聲明啊?好擔心!” “鹿女王只在剛出事兒的時候,日本直播里說了一點,但是我估計那會兒鹿女王還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呢!” “這都四天了,也該出來說句話了!” “我希望喬薇妮不要放棄!這對女性權利是很重要的一戰(zhàn)!我真的希望她能挺住。如果喬薇妮需要法律援助,我愿意無償提供幫助。” “我看喬薇妮是想息事寧人吧,就發(fā)了一條過去的事讓它過去的微博。” “來來來,我為大家捋順事情來龍去脈。十年前,葉深在邱全勝出資搭建的戰(zhàn)隊里,奪取了dota2全球聯賽冠軍,當時喬薇妮是戰(zhàn)隊經理。勝利后團隊在比賽城市西雅圖慶祝,葉深酒后性、侵喬薇妮,并且被西雅圖警方留下了案底。這事兒沒有擴散,但是邱全勝他們全都恨葉深入骨。事發(fā)后,喬薇妮去歐洲游學,葉深回國六年后組建了tk戰(zhàn)隊,主打颶風世界;而邱全勝跟葉深對著干,挖了當初隊員李浩、孫榮等人,組建了與tk戰(zhàn)隊同名的國王戰(zhàn)隊,多次在國內比賽狙擊tk戰(zhàn)隊,使得tk戰(zhàn)隊在前兩年根本沒有進入全國四強,更不可能接到邀請參加全球聯賽。葉深的tk戰(zhàn)隊搬入天貿大廈十九層,也是在這個時間段,與在楊慈冰場練習的陶鹿認識。這個時候葉深二十六歲,而陶鹿只有十八歲(劃重點)。之后陶鹿入選國家隊冬季運動花滑項目的特別隊員,遠赴加拿大參加訓練,并周游全國參加比賽,在剛剛結束的亞冬會上,奪取了我國這項運動自九十年代后的第一枚金牌。而據兩人日程推測,就是在亞冬會結束后,陶鹿和葉深共同接了(廣告招租位)酒店的廣告,曾經一起在酒店拍攝了一晚廣告,發(fā)生了什么不可考。但是從粉絲偷拍的照片推斷,兩個人應該是共同拍完廣告后就在一起了。直到今年亞運會,葉深組建的tk戰(zhàn)隊奪取了電競項目颶風世界的金牌,直播中親吻了陶鹿,兩人關系正式公開。兩人戀情公開后,原本期盼陶鹿與花滑王子楚涵在一起的粉絲們心碎一地,但是仍是全民祝福。兩個月后,遠在歐洲的喬薇妮接到邱全勝邀請,回國擔任小仙女直播平臺電競女主播項目組的總經理。同時,陶鹿赴日參見花滑交流賽。現國王戰(zhàn)隊的隊員李浩在微博發(fā)微博稱‘看到當初在西雅圖留下性the侵案底的人成了國家英雄,心情真是奇妙’,為這場丑聞大戰(zhàn)拉開了序幕。隨后邱全勝轉發(fā)李浩該條微博,并稱‘這個人就在和國王戰(zhàn)隊同名的俱樂部’,相當于指認葉深。而后網友扒出事件的女主人公喬薇妮的微博。先期喬薇妮的微博被葉深的少女腦殘粉攻占,后來網民大軍趕到,成功控場,并支持鼓勵喬薇妮討回公道。終于第三天,喬薇妮發(fā)表微博,稱‘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有息事寧人的意思。隨后李浩卻直接曬出了葉深在西雅圖案底的照片截圖(已查證真實)。事件至此四天,葉深始終沒有發(fā)聲,陶鹿也同樣沒有發(fā)聲。據此,我們有理由認為,葉深當初的案底是真的。我本人支持喬薇妮采取法律手段。同時我對葉深與陶鹿之間的感情持懷疑態(tài)度。畢竟兩個人認識的時候,葉深已經是社會人士,并已成功組建tk戰(zhàn)隊;而陶鹿剛剛高中畢業(yè),家庭環(huán)境簡單。兩人關系中,存在不健康誘導的可能性很大。” 這條分析陶鹿一開始還認真看著,看到最后簡直瞠目結舌。她望著正把行李從車后箱里拎進來的男人,恍惚間想起三年前,她追著他要確定關系那會兒的艱辛——他當時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畢竟落在世人眼里,他們會怎么想呢? 陶鹿桀驁的眉毛一揚,旋即又想,管世人怎么想呢? 可是這份桀驁沒有持續(xù)一秒鐘。 不管怎樣,都不想要葉深背負不該有的罵名,不管是因為喬薇妮,還是因為她。 因為喬薇妮,不能忍。 如果是因為她,那就更不能忍了。 “怎么了?”葉深拎著兩個行李箱上了三樓又快步下來,呼吸平穩(wěn),見女孩望著虛空發(fā)呆,走過去瞥了一眼她手機上密密麻麻的字,溫柔而堅定地摁暗了屏幕,“別看這些。” 陶鹿眨眼,回過神來,從善如流。她拋開手機,纏著葉深笑道:“我想起來了。我給你唱過歌表白,你呢你呢?” 葉深只是笑。 陶鹿一直追著問。 葉深斂了笑容,正色道:“給你唱過的。” “哼!那我怎么會不記得?是表白歌么?” 葉深靜靜瞅著她,“你再想想?” 陶鹿在他的目光里靜下來,仿佛又看見惠斯勒高原的雪山,耳畔又響起他低醇的哼唱聲。 一首please don’t go可比她胡鬧唱的歌深情動人多了。 陶鹿老實了,又翻出自己的練習視頻來自查問題。 兩個人外在表現都比較松弛,一點都不像是兩小時后就有一場重要記者會要開的人。 記者會就安排在天貿大廈一層會議廳。 陶鹿和葉深抵達十九層后,就讓andy提前把消息在網上放出去了。所以喬薇妮出現的時候,天貿大廈已經被陶鹿和葉深的粉絲們里三層外三層圍住了。保安盡職盡責地護著喬薇妮進了大廳。她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蹭花了妝容,蹭皺了裙子。 葉深按照與陶鹿的約定,留在十九層等候。 而陶鹿下到一層,在休息室和喬薇妮提前見面。 陶鹿退開休息室的紅門,就見喬薇妮正扭身在沙發(fā)上查看她皺了的紅裙子。 平心而論,那是一條剪裁得體,很適合喬薇妮的紅裙子。 彰顯了她凹凸有致的身體,又不會顯得太過濃艷,就像是十里洋場上最頂級的交際花,一抹紅唇似蝎子的毒尾,勾著男人的神志,隨著她一顰一笑沉浮。 可惜這會兒她的紅裙子皺了,而臉上的妝容也花了。雖然不明顯,但是喬薇妮自己清楚。而這對她的心里影響是巨大的。 這一席裝扮,不是為悅己者容的美麗,而是她喬薇妮戰(zhàn)死沙場的鎧甲。 聽到推門聲,喬薇妮迅速回身坐正,盯著走進來的陶鹿,目光戒備。 陶鹿也看著她,反手關門,一身運動裝隨意休閑,簡單扎著高馬尾,有種漫不經心而又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 這態(tài)度加倍刺傷了喬薇妮敏感的內心。 喬薇妮低頭翻著她紅色的手包,喘氣道:“我昨天回去想了又想,我準備了發(fā)言稿,你看看……”她捧過來一張小心折起來的a4紙,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字。 陶鹿接過來,隨意掃了一眼,在她對面的長椅上坐下來,審視著她,冷聲道:“喬薇妮,你不會在記者會搗亂吧?” 喬薇妮一愣,“怎么會?” 陶鹿搖頭,“我昨晚回去也想了又想。我覺得記者會這件事情還是太冒險了,萬一你在記者會上說什么對我們不利的話,我們豈不是百口莫辯了?” 喬薇妮瞳孔猛地一縮。 她低頭整理著紅色手包中的化妝品,冷笑道:“陶小姐既然不相信我,那就取消這場記者會好了。” “好。”陶鹿立刻起身。 喬薇妮愣住,沒想到這招以退為進反而坑了自己。她起身追上陶鹿,按住陶鹿要開門的手,冷聲道:“要怎么樣,你才肯信我?” 陶鹿從上向下打量著她,“怎么樣,我都不肯信你。” “你!” 陶鹿翹了翹嘴角,輕蔑道:“來之前,我咨詢了我的心理醫(yī)師朋友。他說你這個人不可信。你說的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喬薇妮的臉漲得通紅,憤怒與屈辱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你!那你……這一圈都是在耍我?” 陶鹿揉碎了那張寫滿字的a4紙,冷笑道:“正是。怎么樣?先嘗到希望,再絕望的滋味甜美么?就像你一直以來的人生。” 喬薇妮盯著陶鹿,眼里迸出孤狼一般雪亮的殺意來。 陶鹿卻似乎毫無所覺,得意道:“你雖然跟喬沐爾是表姐妹,可是兩家家境卻是天差地別。你mama是被爸爸騙婚的,你五歲那年爸爸就死了,mama也改嫁。這時候喬沐爾家收養(yǎng)了你,你以為有了希望,誰知道這希望沒過一年,喬沐爾就誕生了。你又被送回了奶奶家。你高考失利,以為要南下打工,誰知道喬沐爾家卻伸出援手,資助你又復讀,考上了大學。這是你的希望。誰知道大學接了家教的兼職,又近距離見識了邱正義這樣的富豪生活,你不禁躍躍欲試,你年輕,你貌美,你誘人……你說是邱正義強迫了你,真的么?不管如何,你成事了。這又給了你新的希望。你以為終于可以過上喬沐爾那樣的生活,可是卻不知道邱正義之所以能富甲一方,就在于他的吝嗇。給你住他的豪宅,卻不給你加名字;給你配司機配豪車,卻不給你車鑰匙;給你的,隨時都可以收回去。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太多了,可是兒子卻只有一個。邱正義察覺了邱全勝對你的感情,干脆利落跟你斬斷了關系。你又陷入了絕望。這時候,攀著邱全勝又成了你新的希望。你知道邱全勝在組建dota戰(zhàn)隊,于是你干脆辦理了休學,陪著邱全勝打游戲,引導他邀請你去做戰(zhàn)隊經理。在那里,你遇到了葉深。” 喬薇妮臉色鐵青,咬牙道:“你調查我?” 陶鹿毫不理會,又道:“你以為葉深會是你新的希望。卻不知道他早已厭惡你入骨,在認識你之前。”她冷笑道:“這算不算惡名在外?” 喬薇妮攥緊了自己發(fā)顫的手指,冰冷道:“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覺得我奈何不了你對不對?好,接著說,你還知道什么,都說出來。” 陶鹿卻冷笑,憐憫道:“沒有再多了。我只知道,你需要心理治療。”她撥了撥喬薇妮額前汗?jié)竦陌l(fā)絲,居高臨下的眼神,讓喬薇妮幾乎發(fā)狂。 “好,好,好。”喬薇妮連聲道,倒退兩步,背抵在墻上,嫵媚的笑容詭異而駭人,“那現在呢?你要我走是不是?記者會取消了是不是?” 陶鹿想到溫瑞生的提醒,也倒退兩步,防備她情緒不穩(wěn)定傷人。她打開門,冷聲道:“正是。我會請保安送你離開的。” “不必了。”喬薇妮挺直脊背,踩著十公分的紅色細高跟,像是踩著刀刃,“我自己走。”她在陶鹿的注視下,扭動著腰肢離開休息室,往大廳走去。 陶鹿似乎有些詫異于她的鎮(zhèn)定,站在她身后目送著一時沒動。 喬薇妮走出七八步,忽然右轉,徑直快步往記者會會議廳走去。 陶鹿反應過來時,喬薇妮已經握住了會議廳的門把手。 她垂手握著銀亮的門把手,十指丹蔻色惑人,側身望著僵在原地的陶鹿,笑道:“你說取消記者會——現在還來得及么?” 陶鹿焦急道:“別沖動!你開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喬薇妮紅唇勾起,露出快意的笑容,“我要的呀——是你的心頭rou、骨中骨。” “你要葉深?” “不,我要他身敗名裂。”喬薇妮張狂地笑,“連同你一起。” “等一等!”陶鹿叫住她,“你為什么這么恨葉深?” 喬薇妮靜了一瞬,竟然真的停下來認真想了一想,恬淡道:“大約是……他讓我覺得自己很糟糕。” 陶鹿一愣。 喬薇妮已然推門而入。 陶鹿忙追進去,卻見喬薇妮已經施施然上了臺,臺下百家記者媒體的鏡頭都對準了那位嫵媚的紅裙女郎。 現在,沒有人能取消這場記者會了。 喬薇妮在無數閃光燈下,朝著企圖混入人群的陶鹿招手,微笑道:“陶小姐。” 鏡頭齊刷刷對準了陶鹿。 陶鹿避無可避,只得上臺。 喬薇妮挽住陶鹿的胳膊,低聲提醒道:“笑一笑。說不定,我良心發(fā)現了呢?” 陶鹿眼中燃氣一束光,“你真的……” 喬薇妮倨傲道:“看我心情。看你表現。” 陶鹿低聲道:“要我怎么表現?” 喬薇妮嫵媚一笑,“等下你跟記者們說,你覺得我比你美多了。我就開心了。記住了?” 陶鹿咬牙。 喬薇妮貼心地為她拉開椅子,拿起她桌子前的名牌看了看,“瞧,寫著你的名字呢——你剛剛怎么還不想上來?” 底下的記者們聽不到聲音,只看到臺上喬薇妮和陶鹿不時低語——氣氛如此和諧,難道是女人們同仇敵愾,而花滑女王陶鹿要與葉深劃清界限?底下攤著筆記本電腦的記者們,十指如飛,一篇篇最新報道已經熱騰騰出爐了。 負責主持的andy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按照之前跟陶鹿套好的流程,安排工作人員開了兩人面前的話筒。 陶鹿渾渾噩噩坐著,面色灰白。 喬薇妮瞥了她一眼,露出個隱含得意與快意的笑容,她拉近了擺在桌前的話筒,輕輕“喂”了一聲,嫵媚的聲音立刻傳遍了整個會議廳。而記者們手中的相機登時響成了一片。 喬薇妮俯瞰著底下閃光燈耀出的星海,有那么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浮在云上,像是五歲那年她做的夢成真了。那一年父親死了,靈柩停在正屋還沒出殯,mama就離家改嫁了。她那時候還太小,甚至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只是跟著大人們哭累了,在小菜園的絲瓜藤下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秋日的天空晴朗高遠,她躺在泥土里,透過絲瓜藤葉之間的縫隙望去,只覺自己像是浮在云上一樣越飄越遠……耳邊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聽不到了,總是叫不起來的爸爸也消失了,只有那朵云,和云上的她。 三十年了,她又飄在那朵云上了。 “記者朋友們,你們好。”喬薇妮紅唇輕啟,嫵媚而又體貼,“今天天氣熱,大家來都辛苦了。等下讓工作人員給大家送些水和點心。” 陶鹿像是從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來了,不敢置信地盯著喬薇妮——這跟她私下見到的喬薇妮,是同一個人么?這跟她了解到的喬薇妮,是同一個物種么? 鎂光燈對準了喬薇妮。 喬薇妮口中說著流水般的體貼話,可是人早已經陶陶然不知今夕是何夕。從來沒有過,這么多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每個人都渴盼聽到她會說出口的話。從來沒有過,她成了世界的中心。今天之前,她只是在歐洲掙扎在溫飽線上的窮學生,只是被邱全勝以私心邀請來做像嬌露那種人管理的無名人;可是今天之后,整個電競界,整個體育界,甚至大半個中國都會知道她的名字,都會報道她的故事。 她再也不是那個躺在菜園泥地里,無父無母無人問津的五歲孩子。她會成為名人,會有無數人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