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很久很久以后,陶鹿在澳洲悉尼參加比賽的時候,于異國的街頭再次聽到了這令她魂牽夢縈的曲子。直到那時,她才明白雪山之巔葉深對她唱的是一支怎樣的曲子。 有人歡喜有人憂。 山楂不爽地立起滑雪板來,瞅著不遠處跟葉深親密說話的陶鹿,哼道:“就為了那家伙不會滑雪要學,我們都得在低坡度玩,多沒勁啊。” “安啦,老大也是為了我們安全嘛。”檸檬安撫他。 山楂隔開同伴的手臂,負氣道:“騙鬼,我看連這次來惠斯勒交流賽,說不定都是老大為了見她。” “見誰見誰?”橘子探頭過來。 山楂冷靜分析,“你想想,我們從前的交流賽哪次不是個把月前就定了的,就這次特別倉促,只給了我們兩周時間準備——特別像是老大臨時接的。” “但是這次交流賽我們的確學到很多啊,”檸檬微笑道,“不是么?” 山楂咬牙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認檸檬說的有道理,泄氣地坐在雪地上把靴鞋扣在滑雪板上,一扭頭,就看到老大正在從最基本的怎么把靴鞋扣到滑雪板上教陶鹿。他幸災樂禍得咧了咧嘴,忽然又疑惑,他不得不來新手區滑雪都很不情愿了,老大一個幾乎是專業水準的滑雪健將,怎么能忍住去雪坡馳騁的念頭,留在平地上教一個新手的。 果然,老大之所以是老大,就在于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滑雪單板最開始并不好掌握,陶鹿連跪兩次。為了準備這次的交流賽,她的體力連日超負荷消耗著,剛經歷了上午的比賽,這會兒腰腹酸軟,而滑雪單板起身的動作是需要腰腹力量支撐跳起來的。陶鹿坐在雪地上,伸著手臂掙扎了兩下,仰臉望著葉深,求救道:“葉哥哥!” 葉深握住她兩手,把人帶起來。 陶鹿腳下不穩,撲在他懷里,還沒來得感受一番小鹿亂撞的心情,就被葉深橫臂攔開,緊接著又是一頓嚴肅正經的教學內容。 如是再三,陶鹿最開始那點小心動小浪漫的念頭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本交流賽上失誤的表現,就讓她心情壓抑,要不是因為教的人是葉深,她其實更想就在雪地上躺下來,什么都不想,干脆放空。 可是正因為教的人是葉深,哪怕只是他語氣稍微嚴肅一點,陶鹿都覺得要委屈死了。明明在國家隊訓練的時候,她什么苦痛都能忍下來的。可是這會兒,就因為葉深教導之前沒有先安慰一句,陶鹿就覺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好在她戴著風鏡,真的哭了也不會被看到。 又一次重重摔在雪地上,陶鹿趴在那兒不想動了。 葉深立刻搶到她身邊,扶住她肩膀,問道:“摔傷了么?” 陶鹿悶悶道:“沒。”她順著葉深的力道站起來,還沒站穩,就聽葉深又道:“再來!” 委屈的情緒就像潮水拍著堤岸,一層高過一層。 陶鹿忍淚,笑道:“葉哥哥,你能給個進度條嗎?” “什么進度條?” “追你的進度條啊。”陶鹿故作輕松道,透過風鏡望向葉深。 雪山之巔的日光,映得他膚白唇紅,風鏡推高戴在帽子上,越發顯得鼻梁精致高挺,整個人像是在這朗朗乾坤之中發著光,耀得她睜不開眼睛。 就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叫她發狂地想摘在手中,卻不知道距離有多少萬光年。 葉深一愣,斂容道:“沒有進度條。” “沒有進度條?”陶鹿看著他嚴肅的面色,故作輕松的笑容僵住了,大雪仿佛沁入了她的五臟六腑,“所以……是不可以的意思么?” 葉深抿唇,不知道該如何措辭,才能讓她好過一些。 陶鹿輕聲道:“果然是呢。所以明明也要來加拿大,卻不告訴我,是有意要避開我吧?如果不是我剛好回來遇到,你也根本不想帶我來滑雪的,是不是?還有我給你寫的情書……”她積壓的委屈終于爆發,聲音里帶了哭腔,眼淚已經哭花了風鏡,根本看不到葉深的表情了。 葉深一開始聽到女孩的胡亂揣測,還在苦笑,等聽出她哭了,心中一顫,伸手要摘她的風鏡,手才伸到她臉前,就被女孩橫臂攔開了。 “我辛辛苦苦給你寫的情書,足足寫了一萬字啊!一萬字!”陶鹿哭的稀里嘩啦,“你看完了就會說我字還不錯!我又不是練書法,鬼要你評價字寫得怎么樣啦!” 葉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抿了抿唇,柔聲道:“構思也不錯。” 陶鹿:…… 陶鹿“哇”的一聲徹底大哭起來,用力踢了兩下滑雪板,把它踢到被雪埋起來大半,“最討厭最討厭滑雪了!”說著轉身就走,邊走邊哭。 葉深還是第一次見女孩哭著對自己發脾氣,手足無措地跟在后面,見女孩上了下山的纜車,忙跟上去。 陶鹿哭著對纜車工作人員用英文道:“這個人跟蹤我,請隔開他。” 工作人員立刻警惕,不像國內看著像小情侶吵架就和稀泥,而是馬上攔住了葉深,轉而問陶鹿,“小姐,需要報警么?” 葉深:…… 陶鹿哭著道:“不用,請看著他,保證我下山之后再讓他離開。” 葉深被工作人員攔下來,眼睜睜看著纜車載著女孩漸行漸遠。眼看女孩的身影已經化為了一個紅色的小點,葉深忍著工作人員的盤問,過了兩三分鐘才被放行。他索性也不等纜車了,撿起雪地上女孩負氣丟下的滑雪板,徑直往山下滑去。 擔心女孩一個人哭著出事兒,葉深下山滑得飛快。新手區人本來就多,他踩在滑雪單板上,為了從人群中快速穿行,閃躲避讓之際,身姿不凡,引得周圍人陣陣叫好喝彩。然而葉深心思都在陶鹿身上,無暇顧及,只留給圍觀群眾一個黑色神秘的背影,便風一般掠走下山去了。 他這一番急追,到山下竟然比陶鹿坐著纜車還快。眼看著女孩從纜車上跳下來,葉深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走到她跟前——她一向是這樣的,哭了的時候尤其討厭被人看到。 葉深就不遠不近跟在陶鹿身后,隔著三三兩兩的游人。 陶鹿則是抽著鼻子,漫無目的走了半天,被一家紀念品店門口掛的貝殼風鈴清脆的撞擊聲吸引,好奇駐足。 頭發花白的本地老奶奶給她解釋,說惠斯勒原本是是一片海,而這種巨大的貝殼就是滄海變山峰之后,人們在山上撿到的。 陶鹿知道多半是騙游客掏錢的鬼話,卻還是被那貝殼滑膩的內里吸引,掏了掏滑雪服口袋,記起自己沒帶錢來——她跟著葉深出門,有時候連證件都不帶的。一念及此,悲從中來,陶鹿就在紀念品店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聽到手機提示音,摸出來一看,卻是提醒她《颶風世界》手機版下載好了。 陶鹿癟著嘴點進去,她為了葉深專門下載了這款游戲,誰知道葉深卻…… 最討厭葉深了! 她點進游戲,去山楂他們在的中國一區建了個id:taolu。 設置密碼的時候,陶鹿毫不猶豫,憤然輸入了一行熟悉的字母:yeshendalaji(葉深大垃圾)。 這波cao作猛如虎,陶鹿心氣平了些,收起手機,看看四周,堅定地選了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準備往回走。 葉深在她身后,把那串貝殼風鈴買下來,眼看著女孩往背離酒店的方向越來越遠,而暮色四合,這條小路上人也稀少起來,正準備上前,忽然目光一凝,察覺了危機。 剛剛走在游人絡繹不絕的滑雪場旁邊還不覺得,這會兒到了人煙稀少的小路上,僅有的幾個人都很扎眼,而那個一直隨著陶鹿的轉向而轉向的亞洲男子就越發引起葉深注意。那人鬼鬼祟祟,跟著陶鹿拐入了小巷。 葉深心知不妥,大步追上去。 陶鹿抽著鼻子走了半天,一抬頭,小巷前面沒路了。走錯了?她鎮定自若地摸出手機來,用gps查詢定位了一番——哦,偏離航線有點多。不過按照她的經驗,惠斯勒是很安全的旅游地,她不慌不忙照著手機指示掉頭,才走了兩步,去路就被人擋住了。 她下意識抬頭,就見夜色中一張可怕的臉正沖她獰笑,心里咯噔一聲。 蔣懷仁攥緊了袖中的銼刀,嘶聲恨道:“后悔么?”他逼上前來,身上帶著叫人作惡的海鮮腥氣,“若是當初在麥地里乖乖的,你死后至少還能化作肥料。現在……”他高高揚起銼刀,刀尖映著月色,冰冷駭人,“什么都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仙女: alphality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901 22:15:17 21166524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901 09:28:34 21166524扔了1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70901 09:28:49 好久沒跟大家說早安了。 早安mua ☆、冰場真公主(十九) 陶鹿心念如電轉, 忽然看著蔣懷仁身后,叫道:“葉哥哥快去報警!” 其實她目光盡頭根本沒有人, 不過是要詐蔣懷仁轉身。 而蔣懷仁只聽她喊出“哥哥”兩字, 他此前的確見陶鹿跟一位清俊男子情狀親密,這會兒不禁心頭一凜,攥著銼刀猛地回頭。 陶鹿瞅準機會,一腳踹出。她拼了全力,這一腳踹在蔣懷仁后腰上,直把他踹得一個趔趄、幾乎摔在地上。陶鹿奪路而逃,尖叫著沖向巷口。身后蔣懷仁勉強站穩, 舉著銼刀緊追上來。她怎么也跑不過一個成年男子, 眼看再有三步就能沖出巷口,卻聽到身后腳步聲已是緊貼著自己而來, 要被追上了! 尖銳的銼刀狠狠扎向女孩后背, 帶著呼嘯的風聲。 陶鹿心中絕望,瘋跑著摸出手機來按報警電話。就在這危急時刻, 小巷外伸過來一只手臂, 猛地把陶鹿拉了過去。而蔣懷仁的銼刀就在此刻扎下來! 陶鹿整個人撲在葉深懷里, 一顆心砰砰亂跳,還沒喘上氣來,就見葉深邁前一步把她護在了身后。 蔣懷仁拔出銼刀又撲上來,發狂叫道:“都下地獄去吧!” 葉深揮起沉重的滑雪板,一下就把蔣懷仁拍到墻上,見他還要拔刀, 又沖著腦袋補了一記,直接把蔣懷仁給拍暈過去。 陶鹿的報警電話也接通了,她強自鎮定,然而聲音抖得不像話,跟溫柔的女接線員指明了地方、概述了事情。她一面保持通話狀態,一面抬眼望著葉深。 葉深原本盯著趴在地上不動了的蔣懷仁,察覺到她的視線,側臉看了看她,又轉回去盯著蔣懷仁,走上前兩步,把跌落在他手邊的銼刀踢出了巷口,又往蔣懷仁腿上輕輕踢了兩下,見他毫無反應、暈的徹底,這才放心了點,肩膀抵在墻上,側身看陶鹿打電話。 陶鹿應女接線員的要求保持通話,忽然看到葉深伸手按住了左臂,她一愣,想起身后銳利器破空的呼嘯聲,從凍結狀態回過神來,跑到他跟前兒,單手去抓他左臂。 葉深沒動,左臂給她攥住提起來。 叮叮當當一串輕響,他原本拎在手中的貝殼風鈴輕響起來。 警笛聲大作,危險的紅光里,陶鹿望見貝殼風鈴上的顏色,原本細膩純白的貝殼內側經也覆上了點點紅色,如暗夜寒梅,驚心動魄。 “你流血了!”陶鹿含淚。 葉深抬眼看了看巷口停下的警車,放下心來,他手指輕動,引得風鈴聲越發清脆悅耳。 他目光從貝殼血跡上移開,落在女孩驚嚇后慘白的小臉上,想要安撫她,于是翹了翹嘴角,溫聲道:“對不起,染臟了。” 陶鹿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葉深漂亮的眉毛微蹙,把風鈴提高拎到她眼前,微笑道:“別哭——吶,送給你。” 陶鹿接過來捧在懷里,又哭又笑。 當地警察趕過來,送葉深去了最近的醫院,好在滑雪服隔了一隔,銼刀入rou不算深,沒有傷筋動骨,只是流了許多血。醫生給葉深消毒、局部麻醉、上藥、包扎好傷口,陶鹿在一旁守著,不敢看又不敢不看。葉深捂著了她的眼睛。 陶鹿一動不動坐在葉深旁邊,睫毛輕眨,擦過他溫暖的掌心。 又想哭了。 傷口處理好之后,兩人跟當地警察交代了案件情況。蔣懷仁是已經被送上了警車,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制裁,不只是今晚的故意傷害,還有在國內的人命案。 一時醫生警察都離去,陶鹿和葉深并排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都沒有說話,等著葉深的局部麻醉過去,看是否有不良反應。 這是一家小診所,沒有大醫院那種生死瞬間的緊張和恐怖。 甚至還有來就診的小孩在等候區跑來跑去,吃著糖果,讓帶著他們的年輕父母不得不跟在身后。不遠處連排椅子上,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一邊掛著吊瓶,一邊討論著墻上電視機里播放的劇情。雖然是診所,卻有種奇怪的溫馨祥和。 葉深看了一眼盤腿坐著發呆的女孩——她很少有這樣安靜的時候。 “對不起。”葉深輕聲道。 陶鹿抬眼看他,臉色迷茫,手指無意識地在風鈴貝殼上輕劃,“什么?” “之前在滑雪場對你太嚴厲了。”葉深抿唇,難得解釋了一句,“要這樣,才能快點教會你啊。” 陶鹿“哦”了一聲。她當然懂的,學一門新的體育活動,哪有那么容易?要是每次摔跤都要親親抱抱舉高高,一輩子都學不成。之前在滑雪場,是她自己鉆牛角尖,亂發脾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