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陶鹿瞪著葉深的回復,卻又生不起氣來,畢竟還是夸她么,不是冷冰冰的拒絕就很好啦。再說了——她結合實際,考慮了一下葉深的性子,要他這么打字說感想,簡直強人所難。于是陶鹿就善解人意地指明了道路。 【一只鹿】:我懂啦。下次見面說好啦。 【一只鹿】:葉哥哥晚安晚安,夢到我喲。 消息發完,她也撐不住,一頭扎到枕頭里昏睡過去。 手機另一端的葉深,卻是盯著她的回復,眉頭深皺。她懂了?她懂什么了?他說什么了她就懂了?葉深盯著她的回復看了半天,考慮到時間,還是放棄了直接撥電話的想法。 陶鹿也就安下心來,留在冬管中心,努力訓練。這會兒董真教練宣布完消息,看江云馳和齊珊珊都是面露喜色,只有陶鹿神色有一點低落,于是示意陶鹿到一旁說話。 “最近宿舍關系好點沒?”董真教練先是笑著問了這么一句,調侃她和齊珊珊的關系,指點道:“善意競爭是有助于實力提高的,但是過火了會適得其反,你要注意調整啊。” 陶鹿點頭,心道她和齊珊珊可不是什么善意競爭的關系。 董真教練又道:“其實讓你去參加這次的交流賽,不只是交流,我有個師妹現在定居加拿大。她是很優秀的女單花滑教練,而且當初跟你有一樣的問題……”她看向陶鹿的腰,“我們當年一起練習的時候,她也有嚴重的腰傷,但是她克服的很好,而且有她自己一套辦法。這次去我會請師妹看看你的情況,如果合適的話,請她點撥一下你。”她按住陶鹿的肩膀,“抓住機會啊。如果能入了她的眼,留在身邊帶個兩三年,我相信到時候在咱們家門口舉辦的那場冬奧會上,你會大放異彩的!” “謝謝教練!”陶鹿笑道:“我會加油的!”面上笑著,心里的擔子卻越發重了。她的情況自己清楚,在三個人之中,雖然勉強能跟上體能訓練,但卻是吊車尾的那個。雖然憑借經驗也好,天賦也罷,在細節處理上更細膩干凈,但是很多時候細節處理也是要靠體能支撐的,試想一個在節目后半段已經體力不支氣喘吁吁的人,怎么可能把細節處理得干凈利落呢?然而體能訓練本就是個循序漸進的事情,更何況她還有腰傷的限制,一次加碼不敢過重。于是體能進展,與另外兩人比起來,就更差了一截。 陶鹿塌著肩膀給葉深發了微信。 【一只鹿】:教練說我們下個月要去加拿大參加交流賽。 【一只鹿】:哭泣,我還盼著下個月的月假去找你呢。 【一只鹿】:去當面聽你的回復。 夜里,葉深回復過來。 【葉深】:專心訓練,比賽加油。 陶鹿枕著這條回復,心滿意足睡著了。臨到交流賽出發之前,男單花滑出國交流的隊員回來了,應教練員要求,來給師妹們打氣。 齊珊珊為此提前早起了半個小時,換了好幾身衣服,最后穿了一條紫色的裙子。陶鹿冷眼看著,還是穿著訓練的運動服出了宿舍門。 冰場上,女單的隊員們正排成不怎么整齊的一列,笑著鼓掌歡迎師兄們進來。 陶鹿懶洋洋站在旁邊,手背掩住嘴,悄悄打了個呵欠,一抬眼就見楚涵第一個從門口走進來。 楚涵眉目俊朗,一身白色運動服,笑容親切,真跟童話里的白馬王子走到現實中來了一樣。 女隊員們里發出陣陣嬉笑聲,有的人紅著臉低下頭去,齊珊珊就是其中之一。 楚涵領著一排男單隊員走過來,溫和笑道:“我們剛從俄羅斯回來,聽說你們要去惠斯勒參與交流賽。”他玩笑道:“你們比我們幸福多了。” 女單隊員們都笑起來。 楚涵溫和有禮貌地鼓勵了一下眾師妹,目光順著隊伍滑過去,落在隊尾懶洋洋站著的陶鹿身上,頓住。他向陶鹿走過去。 齊珊珊低著頭,只看到楚涵離自己越來越近,臉也越來越紅,終于兩人近在咫尺的剎那,她抬頭笑道:“楚涵師兄,俄羅斯好玩么?” 楚涵愣了下,“還可以,”他出于禮貌,看著齊珊珊的眼睛回答。 齊珊珊又問道:“真的么?俄羅斯什么最好玩啊?我還沒去過呢。” 楚涵應付完齊珊珊,抬頭,已經不見陶鹿蹤影。 他匆匆掃了一圈冰場,仍然不見陶鹿的人,目光就望向了出口。 “楚涵師兄……”齊珊珊還想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與他多待一會兒。 楚涵回頭,露出禮貌的笑容,匆匆道:“不好意思,咱們下次再說——我有點事兒。”說著快步走出了冰場,在外面繞了一圈也沒找到人,想了想,搭電梯直接去了頂層,果然在通往天臺的樓梯上看見了陶鹿。 陶鹿站在樓梯臺階上,也看見了楚涵。 楚涵笑道:“我猜你就會往最高的地方跑。” 陶鹿聳聳肩膀,指著封死的臺階頂端,“出不去。”天臺上不去了。 她昨天高強度訓練后腿還發酸,索性腿一縮,要在灰撲撲的臺階上坐下來。 “等等。”楚涵把運動服外套一脫,仔細鋪在地上,這才笑道:“坐吧。” 陶鹿犯擰,挪高了一級,干脆利落坐在仍是灰撲撲的臺階上。 楚涵無奈笑了,自己在鋪了衣服的臺階上坐下來,手從運動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來,捏著一小盒精致的巧克力,上面印著俄羅斯文字,仰頭看著陶鹿,微笑道:“給你帶的。” 陶鹿看了一眼,懨懨道:“控制體脂率呢,不能吃。” “哦。”楚涵仍是微笑著,“那我先幫你收著。” 陶鹿摸出彈力球來,有一下沒一下在臺階間拋擲著,撲騰起陣陣塵土,充滿了趕人的意味。 楚涵也不惱,望著她,微笑道:“鹿鹿,你這次的煩心事兒是什么?” “誰說我有煩心事兒?” “你從小就是這樣,有煩心事兒就往高處跑。你忘了十四歲那年,你練阿克塞爾三周跳總是摔,一氣跑到天貿大廈頂層的天宮,點了好多菜,最后沒帶卡付不了錢——還是我去把你領回來的。”楚涵溫言徐徐,把過去的故事娓娓講來,似一幅畫卷攤開在陶鹿面前。 可惜陶鹿是個瞎的。 “忘了。”陶鹿干脆利落道,看了一眼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到放飯的點兒了——師兄回見。”說著起身就走。 楚涵站起身來,看她低頭走下樓梯,喚她,“鹿鹿,別緊張。” 陶鹿腳下一頓。 “只是個交流賽,不要有壓力。”楚涵微笑道:“我相信你。” 陶鹿最后也沒說話,繞過樓梯拐角,很快就消失在楚涵視線里。 她在食堂,自己坐在桌子一角,食欲缺缺,心不在焉地挑著芝麻飯里的芝麻,想著她的煩心事兒。煩心事兒之一,其實被楚涵看穿了,就是面臨交流賽的壓力,不只是單純的交流賽,更像是參加董真教練師妹的面試。這也倒罷了。另一樁煩心事兒,卻是葉深。葉深話少,惜字如金。兩個人面對面的時候,陶鹿能觀察他的表情動作,但是網上交流,一天兩天可以靠腦補,十天半月都靠腦補——就是陶鹿腦洞這么豐富的人,都有點腦補不起來了。她連葉深最近在忙什么都不知道,視、jiantk隊員的朋友圈吧,但是這些崽子們就跟約好了似的,一起失蹤了大半個月,除了山楂還發了一條表達備戰訓練很有挑戰性的心情之外,其他人簡直都從微信界銷聲匿跡了。 陶鹿就懷著這樣懨懨而又壓抑的心情,與其它隊員一起,在國際航班的經濟艙位蜷縮了十幾個小時,漂洋過海來到了加拿大溫哥華,又從機場坐大巴去往惠斯勒。一路上,齊珊珊和江云馳坐在一塊,欣賞窗外與國內迥然有別的郁郁山色、皚皚雪色,不時自拍。陶鹿卻是來過幾次,風景都看厭了,就低頭刷著tk戰隊隊員們的朋友圈,明知道自己都快背下來,卻還是僥幸想著,也許刷出一條有用消息來呢。 當然次次期望,次次失望。 大巴停在當初冬奧會場地,如今已經改成了滑雪度假村。陶鹿熟悉,推著小巧的行李箱,一邊刷著朋友圈,一邊低頭進了隊里預定的度假酒店。忽然看到山楂發了一條帶定位的朋友圈,颶風世界交流賽,我來啦! 定位地址就在惠斯勒。 陶鹿有點懵,低頭盯著山楂這條朋友圈進了酒店。酒店里比室外溫暖至少十度,陶鹿一只手隨意扯著圍巾,順便把小行李箱往小廳角落一放,等后面領隊辦理入住,自己在沙發上坐下來,抬頭看了一眼,只見服務臺前七八個亞洲男子正在辦理入住,有人倚在流理臺最靠窗的位置,面容被綠植伸出的枝丫隱約擋住。大概是男單的隊員吧——她又低頭研究山楂那條朋友圈,忽然,她猛地又抬起頭來,再度對上了花木后那人的目光。 是葉深? 竟然是葉深! 陶鹿小嘴微張,怔怔望著葉深。看著那雙黑嗔嗔的眼睛里透出笑意來,陶鹿腦中啪嗒一聲,徹底短路。她沖過去,直接跳起來就掛到了葉深身上,手臂環著脖頸,雙腿夾著腰,臉也埋進了懷里。 服務臺前的眾tk隊員們集體倒吸一口冷氣。 跟在后面進來的國家隊隊員們也集體倒吸一口冷氣。 作者有話要說: 葉深和鹿鹿這周在看不見的榜單上,需要大家多多宣傳安利嗷~ 愛你們! ☆、冰場真公主(十七) 兩道宏大的吸氣聲中, 葉深下意識托了一下女孩,下一瞬掌心柔軟的觸感讓他察覺不妥, 忙松手, 在她耳邊低斥道:“快下去。”聲線里罕見地透著一絲不穩。 陶鹿臉埋在他懷里,蔫蔫兒地把腿滑下去,手臂還環在他脖頸上,羞澀道:“起跳高了……” 葉深:…… 葉深:“手。” “哦。”陶鹿忙把還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抽回來,仰臉望著他,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被室內的熱氣蒸的, 還是因為害羞。女孩眸中粲然如有星辰, 驚喜地有點昏頭了,“葉哥哥, 你、你們怎么會也在這里啊?” 大概是室內的確太熱, 葉深耳根也透著一抹紅痕,他低咳一聲, 簡短道:“有交流賽。”他斂了斂神色。 女孩還在酒店門外的時候, 他就隔著雕花的窗戶望見了。女孩戴著一頂粉粉的絨毛, 長而柔軟的白色圍巾在她細長的脖頸上一圈又一圈繞著,越發襯得她人纖瘦起來。外面那么冷,也不戴手套,光手推著小巧的銀色行李箱,低頭看著手機過旋轉門,險些給夾在里面。 他就安靜望著, 像是欣賞一幅畫,望著她一步一步走進來,然后,他望見她身后的女單隊員們。女孩在隊員中算是大的,總算是滿十八歲了,后面跟著的有些隊員卻明顯不過十四五歲,還是真正的孩子。而陶鹿……葉深望向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女孩,說是在隊員李算大的,拎到社會上看,也還是孩子吶。絕大部分時間都給了花滑,雖然看起來機靈,真論起來,只怕比同齡人都傻。 心思落在這里,葉深面色沉重,那個懸著的抉擇又浮起來。 就在此時,坐在沙發上的女孩猛地又抬起頭來,直直盯著他看,傻乎乎的。 葉深目光中不自覺流露出笑意來,誰知道下一秒,這丫頭就像個小炮彈一樣直直扎到他懷中來,撞得他胸口發麻。 此刻葉深斂了神色,還沒說話,就聽女孩小小嗔怪了一聲。 “我都不知道你也會來加拿大。”陶鹿細白的手指按著雕花的窗框,垂著眼睛,臉上神色一忽兒是喜,一忽兒又是嗔,最終還是喜色占了上風,她重又抬頭笑道:“真是太巧了,好在我們在同一家酒店遇到啦!” 她絮絮叨叨問道:“你們在這里留幾天啊?比賽是什么時候?我們后天就要回國了,明天上午比賽,下午有半天假呢。”得知葉深與她們比賽時間相撞的時候,陶鹿發出了一聲失落的嘆氣,“我還想去看你們比賽呢……” 一旁橘子湊過來,小聲道:“女神,我們明天下午要去滑雪,你一起來么?” 來滑雪勝地,當然要滑雪。 山楂一把拽過橘子去,小聲斥道:“你傻啊,陶鹿要是一起來,老大肯定也來——那我們怎么開心玩耍?” 陶鹿卻是眼睛一亮,撲閃著問葉深,“葉哥哥,那我們明天下午一起去滑雪呀,好不好?”見葉深沉默,頓了頓,換了個問法,有點可憐兮兮的,“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滑雪么?” 明知她是故意,葉深卻也無法鐵石心腸拒絕,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頭。 這會兒工夫兩邊都辦好入住了。 陶鹿笑嘻嘻探頭看了葉深他們的套房房間號,揮揮手,跟著領隊回了她們住的房間。陶鹿跟齊珊珊、江云馳三個人一個小套房,兩間臥室,客廳的沙發可以當床用。齊珊珊選了最里面的大臥室,江云馳則看了看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來,指著窗外,笑道:“這里視野好。” 陶鹿就住了小臥室,在床上躺下舒展顛簸了近一日的腰,隔著細長的上下兩格窗戶,望見外面大雪壓青松的景色。最初遇見葉深的驚喜沉了下去,疑惑浮起來。她只告訴了葉深自己會來加拿大參加交流賽,卻并沒有說是在惠斯勒。而葉深來加拿大參加電競交流賽,也沒有告訴她。如果不是剛好住在同一家酒店,又剛好在辦理入住的時候撞見了,那么兩個人大概不會見到了吧。 葉深為什么不告訴她呢? 陶鹿雙手交疊在腹部,仿佛能嗅到窗外雪的味道,干凈微涼,直到齊珊珊的叫聲打破了這岑寂。 “喂!冰箱里什么都沒有!”齊珊珊站在她還沒來得及關的房門前,“我和云馳打算去附近超市買點吃的。”她居高臨下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陶鹿,沒好氣地問道:“你就打算這么躺著嗎?” 陶鹿腰疼,但是面色平靜,淡淡道:“需要我做什么?” 齊珊珊冷笑,扶著門框,頓了頓,猛不丁問道:“那個男的是誰?” “那個男的?” “就你在大廳抱著那個。”齊珊珊補充道:“當初在天貿大廈,我也見過你們一起。” “所以呢?” “你怎么能這樣對楚涵師兄?”齊珊珊氣憤極了,臉色漲紅,似乎要失去理智撲上來。 陶鹿坐起身來,拿枕頭墊在腰后,冷淡地看著她,譏誚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