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那天電話里騙我的吧?一直跟著葉深?”陸明燁倒也不生氣,就是擔心她,道:“你要是不想回家,到我那兒住多好,環境也熟悉。洪莊被我趕走了,我也不常回家,你隨便怎么住都行。”他掏心掏肺的,“葉深,不管我在電競方面多么服氣他,歸根結底,他對你來說,是個陌生人。” 陶鹿不樂意了,叫道:“那能是陌生人么?我們都住在一個屋檐下了。” 陸明燁苦口婆心,“比起來怎么不是陌生人?咱們是知根知底的,哥哥身上哪兒有胎記你都知道。葉深,你知道他什么?” 陶鹿呸了一聲,笑道:“誰知道你身上哪兒有胎記?我可不知道。” “嗐,我就這么一比方。” “你等著,”陶鹿立下豪言壯語,“遲早我能摸清葉哥哥身上哪兒有胎記。” 陸明燁:……不對,這話題方向怎么拐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一個妹控是強不過meimei的。 陶鹿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陸明燁打發走了,跑到樓后小花園里找葉深。這會兒學校還沒正式開課,人本來就很少,傍晚時分,小花園里只有葉深一個人。 草色青青掩映下,他坐在花架下的長椅上,身姿筆挺,手中擷了一片表面蠟質的綠葉,送到唇邊輕輕吹響。哨音清朗,越發襯得他容貌清俊,比身旁郁郁草木更惹人。一點翠色,仿佛欲從他眉宇間滴落下來。 陶鹿看得癡了,駐足不前,聽他似乎是在吹一支曲子,輕快的旋律剛起便停下了。 葉深原本垂頭在暮色中,忽然微微側頭,望向女孩站立的方向,淡淡一笑,輕聲道:“你來了。”那片葉子從他指尖悠悠飄落,歸于落紅滿地的田圃泥中。 他站起來,雙手插兜,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陶鹿,“回吧。” “哦哦!”陶鹿回過神來,搓著臉跟上去,不知道雙手能否擋住頰上嫣紅。仿佛拍照時候,她環住他腰那一瞬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心頭發燙,身體發麻,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像是走在云朵上。 那戛然而止的哨音,一遍一遍在她心頭回響,入夢銷魂。 說是住在一個屋檐下,其實陶鹿能與葉深見面的時間并不多。葉深本來就很忙,早出晚歸;而陶鹿重拾花滑,每天也忙于練習。雖然如此,但每晚入睡前,想著喜歡的人就在隔壁,陶鹿就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這一天是花滑隊伍來舞蹈訓練室做練習的日子,陶鹿特意避開,算著時間隊員們應該都走了,才來到舞蹈訓練室的更衣室。 里面人卻還沒走完。 陶鹿才走到門外,就聽到里面幾個女生在說話。 “這次國家隊的額外選拔,咱們基地女隊員里楊教練可就挑了珊珊你一個,珊珊你可要大放光彩啦。” “能不能選上還不一定呢。”齊珊珊的聲音傳出來,透著與年齡不符的謙虛冷靜,也許只是客套。 “珊珊你要是不能,我們都只能回家開奶茶店了。”另一個女生笑道,“咱們全隊上下也就原來陶鹿師姐比你好點……” 陶鹿認出了這個聲音,是一個叫趙寧寧的女孩,樸實,基本功也扎實,但因為嚴重的腿部肌rou勞損,說實話上升空間不大。 最開始說話的女生笑道:“什么陶鹿師姐?早就不行了,從兩年前拿了世青賽冠軍之后,就再沒拿過像樣的獎,肯定是發育關沒過,前兩年隊里都把她吹成什么樣了?還是珊珊能笑到最后。” 趙寧寧笑道:“反正我肯定是不行的。我還是身體為重,以后就把花滑當個愛好了。珊珊加油啊。” 聽里面的動靜似乎要出來,陶鹿提前避開,等人都走光了,才換了衣服,獨自在偌大的練功房開始今晚的征程。 只是這一晚,在更衣室外聽到的話擾亂了陶鹿的心,而今晚的練舞似乎也格外不順利。一遍又一遍地因為腰痛無力為繼,甚至還出現了錯誤的姿勢——訓練中,正確的姿勢并不會帶來傷痛,反而是錯誤的姿勢需要警惕。 陶鹿停下來,摔得渾身發疼,眼中卻沒有一滴淚水。發繩摔出去,她也無暇去撿,靠著鏡子滑坐下來,整個人縮成一團,臉埋在雙臂之間,烏黑的長發凌亂得蓋住了她大半個人。 熱血動漫里的主人公總是勇往直前,百折不撓,雖九死其猶未悔。 但是真實的世界里,誰能知道自己會是萬中無一的主角還是俯拾皆是的炮灰呢?重新登上巔峰的幾率,不亞于中六合彩,陶鹿心知肚明,卻一直騙自己她會是例外。然而她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不會是趙寧寧呢?甚至比趙寧寧還不如,也許真的會癱瘓。怯懦,猶豫,后悔,軟弱……所有人性的弱點她一樣都有。 更何況,就算她練習順利,那么出路在哪里呢? 錯過了進國家隊的機會,失去了楊慈的推薦,就算她一切順利,也沒了重現人前的機會。 想到這里,陶振華給她出國留學的安排,竟成了不錯的選擇。 陶鹿有點苦澀又有點諷刺地想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父母之愛子女,則為之計深遠”? “又在練哭么?”葉深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 陶鹿愣了愣,仰起臉來,就見葉深手插褲兜站在她旁邊、正蹙眉垂眸看著她。 葉深看到她頹喪的神色也是一愣,靜默了一秒,在她身旁坐下來,胳膊隨意搭在一側曲起的膝蓋上,歪頭,黑漆漆的眼睛望住她,問道:“怎么了?” 陶鹿仰臉望著他。 柔和明亮的燈光下,偌大的舞蹈室里只有兩個人,而他澄凈的眸中唯有她一人的身影。陶鹿心中沖動,張張嘴,頓住,又張張嘴,顫聲問道:“如果我……癱瘓了呢?” 葉深安靜望著她,輕聲道:“那是你愿意為花滑付出的代價嗎?” “是。”陶鹿斬釘截鐵,但是她仍然恐懼,“可是如果我癱瘓了……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葉深想了想,淡淡道:“大約就跟現在差不多吧。” “跟現在差不多?” 葉深望著她,神色認真,口吻輕快,“不是說要做tk戰隊的鯰魚么?一天是tk戰隊的鯰魚,一生都是。” 陶鹿的眼淚“唰”的一下子就冒出來。 葉深蹙眉,摸出手帕來,看她哭得發顫,嘆口氣也沒遞給她,順手給她抹了抹眼淚。 陶鹿哭著怪他,“干嘛這么煽情。” 煽情么? 葉深難得沒諷刺回去,摸摸鼻子,聲音平平道:“不是故意的。” 陶鹿“噗嗤”一聲又笑出來。 葉深蹙眉盯著她,又哭又笑的,怕不是瘋了吧?他看女孩自己接過手帕去,便站起身來,手插褲兜安靜無言,垂眸看著她擦淚。 陶鹿仰臉望著他,見他面容被頂燈映得熠熠生輝,想起什么,她摸上右耳垂上的耳洞——眼前的人,是她的信仰啊。 而信仰,是絕望里的一道微光。 兩人都沒有說話,然而室內的氛圍竟透出溫馨來。 恰在此時,陶鹿的手機鈴聲輕快地響起來。 來電是本市的陌生手機號。 陶鹿疑惑地接起來。 “請問是陶鹿嗎?”電話彼端是一個溫柔的中年女子聲音,“你好,我是國家女子花滑的主教練董真。抱歉這么晚打擾你,我們兩年前在世青賽現場見過,你還記得嗎?我對你有很深刻的印象,這次國家隊額外選拔,我在你們基地的推薦人名單上沒看到你的名字,所以查了你的號碼想親自問問是怎么回事兒。據說你放棄花滑了——是真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嗷~ 今天搞定了一件大事兒,就是《戰神,我要給你生猴子》的出版稿,兔子拖了三年之后,終于在今天改完交稿了!真的有種胸口卸下一塊大石的輕松感!順利的話,10月新書就能跟大家見面啦,也是兔子第一本實體書啦! 另一件就是兔子發現作收終于破四位數啦,感謝小仙女們的支持哇,愛你們,比心比心。為了慶祝,明天我們開啟加更狂歡吧?明天兔子隨寫隨更,不出去玩啦,能寫多少算多少!愛你們嗷~看到這里還沒收藏作者的小仙女,順手收藏一個吧!給兔子明天加更的動力哈~晚安啦,么么么! ☆、冰場真公主(十一) 作者有話要說: 狀態卡卡卡,時速五百不到,哭唧唧。 下一章明天早上發吧,大家明早見! “據說你放棄花滑了——是真的嗎?” 聽到這句問話, 陶鹿才猛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道:“不是!我沒有放棄花滑, 也永遠不會放棄花滑的!” 大概是女孩這句話說得太過鏗鏘有力, 像立軍令狀一樣,電話里董真笑了一聲,和藹道:“那就足夠了。你明天上午來國家冬管中心,補個報名表,加入國家隊額外選拔。加油,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謝謝董教練!我明天一早就過去!”陶鹿聽到對面掛了電話,握著手機, 還有點懵, 跪坐在地板上發呆。 葉深看她泥胎木塑一般定在那兒,問道:“怎么了……”一句話還沒問完, 就見雕像似的女孩一下子活了!她跳起來摟著他的腰, 蹦著亂叫,臉上紅撲撲的全是笑意與興奮, “天無絕人之路!就知道你是我的幸運神!我的機會來啦!” 她凌亂的長發撲在葉深懷里, 散著女孩獨有的馨香, 柔軟的手臂環著他的腰,像春日新生的纏綿柳枝。 葉深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要推開她,卻見女孩猛地又收回手去、摸著下巴蹙眉喃喃自語,“期待我的表現么……” 然后女孩臉上的笑意與興奮都消褪了,擔憂與壓力浮了上來。 陶鹿扶著欄桿, 有點無力,雖然有了進選拔賽的機會,已經是意外之喜,但選拔的目的不是為了挑最優秀的選手進國家隊么?她現在的狀態,距離國內最優秀的選手可差太遠了。 理智回籠,陶鹿意識到這巨大的機會,同時也是巨大的挑戰。 她面色沉重起來,看了一眼打量著她的葉深,解釋道:“是國家隊主教練董真,給我機會加入國家隊額外選拔,叫我明天上午去冬管中心補交報名表。” 葉深道:“這是好事兒啊。” “可是我擔心……”陶鹿嘆了口氣,塌下肩膀,“董教練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吧——怕讓她失望。” “怕有用么?”葉深淡淡的,手插褲兜往外走,“別讓自己失望就足夠了。” 陶鹿眼睛亮起來,追上去,握拳道:“對!反正我盡力而為!結果怎么樣就聽天由命吧!” 葉深回身。 陶鹿差點撞到他懷里,險險剎住腳步,仰臉望著他,“怎么啦?” 葉深垂眸看著她,黑漆漆的眸子里噙著淡淡的笑意,他輕聲道:“怎么我說什么你都聽?” 陶鹿一愣,臉有點紅。 葉深卻忽然伸出手來——繞個彎,“啪”的一聲按滅了舞蹈室里的燈,“走了。”他轉身,長腿闊步走著,只留給陶鹿一個高高瘦瘦的背影。 當晚,陶鹿沒睡好,翻來覆去想著董真教練的來電。練花滑的,沒有人不知道董真教練,在九十年代,她教出了中國第一位女子花滑世錦賽冠軍楚瑜;只是后來楚瑜跟董真因為獎金分配和訓練方法分歧,最終師徒緣盡,而董真飛赴美國與家人團聚。自那以后,中國女子花滑的成績就斷崖式下跌,幾乎沒有能拿出手去的人。據說前兩年體育局一直在請董真重新出山,那么,這次是終于請動董真了吧! 她朦朦朧朧睡著了,以為自己會夢見與花滑有關的事情,誰知卻壓根沒有,反倒是夢見了葉深。夢里,什么都裹著一團柔美的霧氣,他黑漆漆的眸中噙著淡淡的笑意,俯身望著她,輕聲問道:“怎么我說什么你都聽?”一遍又一遍,她在夢中面紅耳赤、情生意動。 以至于第二天在車里,陶鹿異常乖巧安靜,就默默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路上專心致志玩著自己手指,不敢看葉深,更不用說去鬧他了。 葉深只當她擔心接下來的選拔,索性放她出神,就這么開到了國家冬管中心。 國家冬管中心,全稱是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統管中國的所有冬季體育運動項目。國家短道速滑隊和國家花樣滑冰隊都常年在此訓練。陶鹿不是第一次來了,她熟門熟路找到花樣滑冰部辦公室,敲響了房門。 來開門的是個年輕短發女人。 偌大的辦公室里分了兩張桌子,靠窗的桌子旁坐著一位四五十歲的女士,挽著發髻,穿著藍色運動服,鼻尖架著一頂黑框眼鏡,從案上卷宗中抬起頭來,看見陶鹿,頓了頓,微笑招手,“是陶鹿吧?” 陶鹿快步走過去,笑道:“董教練您好,我是陶鹿——來補填報名表的。” “唔,來得很早嘛。”董真示意助理給陶鹿倒了杯水來,和藹可親道:“等下讓趙教練員帶你去把報名表填好交了,今天就辦理入住。我手頭還有其它已入住選手的事情要處理,咱們今天晚上去冰場,我看看你表演情況,畢竟是我點名要來的人,我得對你負責,也對國家隊負責,是不是?” 陶鹿驚訝于“今天就辦理入住”這一條,卻沒說什么,只點頭答應,跟著趙教練員去填表的時候,才問道:“今天就要入住么?” 趙教練員笑道:“你已經是最晚來的了。別的選手基本昨晚就到齊了。選手們過來之后,先住三天,適應一下冰場情況,三天之后就正式選拔了。”她拍拍陶鹿的肩膀,“董教練這么看好你,你可要好好發揮啊。” 陶鹿笑道:“我會的!這次來了多少選手啊?” “十七個。連你算上十八個。都是各俱樂部或者省隊送來的精英。最后只留下三個人。競爭很激烈,各憑本事了。”趙教練員指導她填好報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