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陶鹿輕聲道:“鈴木合香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她對上溫瑞生的視線,解釋道:“她是花樣滑冰的日本選手。” 溫瑞生翻開了陶鹿的咨詢冊,引導著話題,“據說你四歲開始學花樣滑冰,是因為在滑冰場遇見了一位叫楚涵的小哥哥。據你母親說,你小時候很喜歡這位只比你大一歲的小哥哥,經常跟他一起練習,由此走入了花樣滑冰的職業生涯——是么?” 陶鹿嗤笑一聲,看了一眼殘茶杯盞上猩紅的口紅印,淡淡道:“我的mama對我還真是不了解呢。”她頓了頓,輕而堅定道:“不是。” “那么從你的角度來講,故事應該是怎樣的呢?” “我爸爸以前是學花樣滑冰的,只是一直沒混出名堂來,后來結婚有了我,就下海經商了。我一直記得,很小的時候,在外婆家,有一天外婆和外公不在,我爸本來不知道因為什么正在打我,忽然電視里播放了一段花樣滑冰的比賽,他就丟開手去看電視不管我了——我一直記得,是花滑讓我免于挨打。”陶鹿頓了頓,克制住情緒,盡量直白不帶描繪地講述,“但是我媽說是我自己腦子里的幻想,因為我們還住在外婆家的時候,是我兩歲半之前的事情。她說那時候的我不可能記事兒,一定是我幻想出來的。不管究竟是真是假,我一直當成真的來記著。” “你爸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打你?” 陶鹿眼圈驟然發紅,她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溫瑞生道:“被打的小孩子記事兒的確會早——面對生命威脅的時候,為了活下去,幼體只有盡早記憶,才能提高存活幾率。”他平淡溫和地說著驚心動魄的話,又問道:“你的童年生活怎么樣?小時候父母感情好嗎?” “很痛苦。”陶鹿掙扎著壓下嗓子里的哽咽,“我經常躲在門后,看到我爸揪著我媽扇耳光。”她頓了頓,又道:“我媽洗澡的時候都會帶上我,這樣外婆進來給她放衣服的時候,她就可以把我抱在身前、擋住胸口胳膊上的淤青紫斑。” 她攥緊的雙拳發顫,像是又回到了不堪的童年。 “所以你學花樣滑冰,是為了完成你父親未能實現的夢想,進而避免挨打,是么?” 陶鹿艱難點頭。 溫瑞生毛筆輕勾,在成因分析的社會因素一欄寫下前兩條診斷結果: 一.幼負成責,負重學習 二.家庭內部人際關系緊張,父親對母親、孩子存在長期家暴。 溫瑞生又道:“我看了你的病例,專門咨詢了花樣滑冰的教練。他說花滑一般腿和腳比較容易受傷,而像你這種程度的腰傷卻很罕見。你能解釋一下嗎?” 陶鹿僵住,她抿緊了嘴唇,像拒不開口的河蚌,再不給出回應。 她不肯說出腰傷的原因。 溫瑞生安靜等待著。 陶鹿從背包里取出一本陳舊的日記本,珍重地放在紫檀木桌上,輕聲道:“溫醫師再見。” 日記本上染著清雅的茉莉花香。 溫瑞生手指輕撥,翻開折起來的那頁,是女孩最近的一篇日記。 “奶奶,這段時間我偶爾會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沒有必要的。 如果連爸爸mama的幸福里都可以沒有我,那么我還會是誰的不可或缺呢? 沒有人吧。” “可是地瓜很甜,我一時舍不得去死。 我會再來看您的,還有喬生哥哥。” 溫瑞生嘆了口氣,看向金烏西墜的窗外,正是逢魔時刻,獨行者是會被邪魅迷惑失去靈魂的。水磨方磚上,女孩和男人的影子挨挨蹭蹭,親密無間。 溫瑞生目光微凝,悲憫一笑。 出頤園的小徑上,陶鹿正仰著腦袋打量葉深下巴上的紅痕,時不時跳一下想看得更清楚,“是被我媽的指甲刮傷了嗎?”她躥來躥去,幾乎要把自己絆倒。 葉深無奈,按著她腦袋把人輕輕壓下去。 陶鹿絞著手指,不安道:“對不起,讓你背了罵名……” “又給我添麻煩了?” “啊?是……”陶鹿聲音低落下去,“又給你添麻煩了呢。” “也不是第一樁麻煩了。” 跟那天在醫院,他說過的話一模一樣。 陶鹿眨眨眼睛,笑道:“那我請你吃棉花糖好啦!” 她指著正嗡嗡作響的棉花糖機,興沖沖要了兩支,“我請葉哥哥吃雙份的喲!” 葉深失笑,他看起來會想吃棉花糖嗎? 陶鹿摸了摸褲兜,忽然臉上的笑容垮下去,“……沒、沒錢……” 這一剎那,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身無分文地跟著葉深,不只蹭吃蹭喝蹭住——還蹭救護車、蹭心理咨詢、蹭……棉花糖…… 會不會……有點過份? 她吐吐舌頭,歪頭看向葉深。 葉深卻并未在意,很自然地摸出錢夾,低頭翻了幾枚硬幣。 圓圓的硬幣被他隨意地夾在修長的指尖,“當啷”聲連響,它們歡快地躍入賣棉花糖老爺爺的鐵皮錢盒里。 陶鹿歪頭望著他,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眼睛泛紅。 她喜歡的男人吶,在這朗朗乾坤下,熠熠生光。 作者有話要說: 天吶!小天使們你們上一章的留言好暖!終于知道為什么把你們叫作小天使了~ 感覺自己被一群小天使圍著,要融化在圣光里了嗷~感冒算什么~我還能再戰五百年~ 比心比心,二更奉上,大家晚安明天見!來,兔子準備好被夸啦~!發揮你的想象力! ps:感謝每天都很努力的在吃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811 09:19:17 葉不理鹿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811 17:56:43 ☆、折翼小仙女(十三) 葉深帶著陶鹿去醫院檢查回來。 車停在小區門口, 沒再往里開。 “葉哥哥,你不回家嗎?” “嗯。”葉深一眼看見正從小區門口準備溜進去的小黃毛, “山楂!” 山楂腳步一頓, 背著雙肩包耷拉著肩膀過來,“老大,我回家訓練!” 葉深沒理會,示意陶鹿下車,“你跟西瓜他們帶她一晚上。” 見老大不是要訓自己偷溜回來的事情,山楂立刻精神了,拍著胸脯保證, “老大您就放心吧!我們一定把人帶好!” “葉哥哥!”陶鹿噘嘴不樂, 追上來,“你要去哪呀?” 葉深丟下簡短兩個字, “回家。” 跑車絕塵而去。 山楂道:“老大每個月末都要回爸媽家住兩天的。”他看了一眼陶鹿, 問道:“你想我們怎么帶你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陶鹿心里悶悶的,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帶個鬼啦!” 話雖如此, 老大的話不能怠慢。 雖然山楂一向跟陶鹿不對付, 還是如實告訴了領頭的西瓜,把陶鹿帶到了三樓的宿舍。 客廳里六臺電腦相對排開,三處臥室門緊閉著。 “你自己玩會兒吧。”山楂自己開了臺電腦,“西瓜一會兒回來帶你。” 陶鹿煩悶道:“帶我干嘛?” 山楂攤手,“那誰知道?反正老大交待的,要帶你。” 其實葉深只是擔心小姑娘一個人晚上在家, 萬一有點什么事兒都沒人知道,所以只要有隊員們看著就好。 西瓜帶著眾人趕回來,商量一番,覺得老大交待他們這些職業電競選手帶人——那還能是帶什么?肯定是帶游戲啊! “鹿鹿,你之前都玩過什么游戲啊?”西瓜是少年們中最大的一個,剛滿二十,寬厚大方,是領頭的。 陶鹿想了想,“玄宙三?” 山楂嗤笑一聲,“垃圾網游!” “喂!小黃雞!注意你的用詞!” 山楂一擼袖子,眼看一場幼稚的對噴即將第一千零一次上演,檸檬小天使及時摸出一包山楂片遞給山楂,“吃。”撫平了山楂的怒火。 橘子從臥室搬來自己的寶貝座椅,用袖子用力擦了兩下,“女神您坐!”他臉紅紅地站在一邊,緊張地一直在摸脖子。自從看了陶鹿滑冰表演賽的視頻,橘子就化身成了她的小迷弟。 西瓜收拾場面,微笑道:“我們最近在準備颶風世界的職業比賽——不然,我們帶你打一把颶風世界?” 山楂哼了一聲,“帶她?拉低我們水平!” 陶鹿反應很快,“不用你帶!我來打你的位置!” 山楂氣炸,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五人已經開了游戲,只剩他自己坐在角落啃山楂片。 為了帶陶鹿,西瓜等人特意注冊了新號。 四個職業選手帶她一個菜鳥,在低分賽段,何止游刃有余,簡直所向披靡。 陶鹿玩了兩局,差不多弄清了山楂原本cao作的射手怎么玩,興致大增,一局結束立馬就叫,“再來一局!” 一局又一局,無窮無盡。 山楂自己玩了一會兒,忍不住湊過來,看著陶鹿cao作,時不時“指點”兩句。 當然每次指點,毫不意外地變成了兩人互懟。 葉深從去年回國后,每個月末都回家住兩天。 葉爸爸和葉mama都是燕大的教授,就住在燕園的教職工樓里,二十多年沒換過地方。葉深走到樓下,正遇見對門的姜阿姨要出去。 “哎呀,葉深你回來吃飯啦?”姜阿姨很熱情,“我去接女兒,回來找你mama說話——不嫌阿姨煩吧?” 葉深禮貌應答著,心里苦笑,這位姜阿姨每次見到他——目光都太熱情了。 沒想到的是,今天連他自己爸媽都透著格外的熱情。 家中,飯菜的香氣正在氤氳。 葉mama做了滿滿當當的菜,“羊腿還是你爸從內蒙古捎回來的……” 葉爸爸還開了珍藏的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