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傅晏止的眉頭徹底皺了住,可伊月婉卻不是這樣說的,伊月婉與他說的是,卿卿是真心愛慕沈修才做出這樣的荒唐事來,她勸不住又不忍心卿卿難過才與卿卿一同去的。 “二哥,我是真的知道錯了。”關靜好小心翼翼的看他,“我改行嗎?” 傅晏止看住她,她白白嫩嫩的臉上滿是內疚和小心,而不是從前那種畏懼他的疏遠冷淡。 他竟有些……不適應,“知錯就要改。” 他的聲音冷冷淡淡,像個教育人的老父親一樣,關靜好完全可以想象到被侯爺和府上人寵著敬著的傅卿卿,對這個冷冰冰又愛教育人的二哥多懼怕和討厭了。 “改,我肯定改。”關靜好道:“二哥說改什么我就改什么。” 傅晏止更不適應了,聲音卻還是淡淡道:“一,從今往后不許再與沈修來往,書信、會面,任何往來都不許。” “好,不來往。”關靜好毫不猶豫,“我發(fā)誓日后連這個名字都不提起,就當他死了。” 傅晏止皺皺眉,她是當真對沈修死心了? “二,與伊月婉也少來往。”傅晏止又道:“替你傳信的丫鬟我會處理了。” 關靜好也點頭,“恩,聽二哥的。” 她也不喜歡這個姑表姐,不懂得規(guī)勸主子,還替主子傳信的丫鬟也是該換下去。 “三。”傅晏止看了看她的腿,“好好養(yǎng)傷,不許亂跑。” “都聽二哥的。”關靜好只差不能向他發(fā)誓,“只有這三條嗎?” 傅晏止狐疑的看著她,那燈色下她眼里全然不是從前討厭他,覺得他不明白她,管她太多的神色,而是……亮晶晶的示好。 “卿卿。”傅晏止問道:“你怎么這樣聽話了?” 關靜好心里顫了一下,開始心虛的打鼓,從前的傅卿卿想必是很討厭傅晏止,他的話一概不聽,不信,還覺得他冤枉姑表姐吧? 她試想了一下當初的傅卿卿在聽到她二哥和她說了這樣一番話,還冷冰冰的開出三個條件來管她,不許她見沈修,不許她和表姐玩,不許她亂跑。 那估計是更討厭二哥了,可能會覺得二哥就是打著為她好的幌子來管束她,不能理解她。 她嘆了口氣低頭輕聲道:“我鬧出這樣的笑話,又摔成這樣若是再不醒悟就太蠢鈍了,二哥放心,我已然都明白了,也對沈修死心了……” 傅晏止忽然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瞧著她的嘴唇道:“抬頭說卿卿,二哥聽不清楚。” 關靜好愣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又恍然大悟的看向了他的耳朵,他……耳朵不好到小聲一點就聽不清了嗎?方才他都是通過看她的嘴巴,讀出了那些話嗎? 她突然之間陷入了一種很難過的情緒之中,他的耳聾之癥一定讓他很辛苦吧?他這樣好的人……怎么要吃這樣的苦。 “我說我知錯了。”關靜好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又說了一遍:“經此一難,我徹底醒悟了,二哥是我的親哥哥,怎么會害我?你都是為了我好,我以后聽二哥的話。” 她眼眶紅紅的,傅晏止微微愣了一下,將手抽了回來,說了一句:“你能明白就好。” 之后起身,沒有看她道:“好好休息。”轉身離開了屋子。 關靜好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里,慢慢的將臉埋在了錦被里,她趴在那床榻之上有些鼻酸,她對不起傅小姐……她沒想占著傅小姐的身子,享受她的寵愛,等找到傅小姐,她就想法子還給她,但在這之前她就想好好的報答傅二公子。 ================ 這夜里起了風,像是要落雨一般。 伊月婉回到老太太屋里,好哭了一場,她與老太太說今日的事皆是她的錯,是她沒有看好卿卿,沒有攔住她,才讓她不顧阻攔的去示愛,一時被拒羞愧才摔傷了,還連累二表哥受罰。 她求老太太替二表哥求求情,讓舅舅不要再責怪二表哥,不然她日后再也沒有臉面見二表哥了。 老太太是又憐又氣,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她如何不知?早就有人來報與她說卿卿不知廉恥的公然攔下沈大人,說寫了許多信給他,說愛慕他已久。 這是正經閨秀能說出的話,做出的事來嗎?堂堂一個侯門嫡女居然與男人私下送信,還追到外面跟人家示愛,被拒絕后跳崖,不知羞恥,丟進了侯府的臉面!和她那個娘一樣! 今日傅斯年在前院打晏止她也知道,但她沒過去阻攔,因為確實該打,不止是晏止該打,那個丟盡臉面的幺女更該打! “你內疚什么?丟盡我們侯府臉面的又不是你。”老太太將伊月婉拉起來摟在懷里,替她擦著淚道:“就是你那舅舅把卿丫頭寵壞了,才讓她鬧出這樣的荒唐事來!這件事你不要管,更不要自責,這次我非將卿丫頭指教過來不可!不然日后侯府沒有她這個丟人現眼的嫡女!” 伊月婉靠在老太太懷里抽泣道:“外祖母不要怪罪卿meimei,她也是年紀小一時荒唐,這次也吃了虧,該是知錯了。況且錯也在我,我這個做jiejie的在知道她中意沈大人,非但沒有告知舅母和外祖母,反倒因為于心不忍幫著卿meimei一塊去做了這樣的事,meimei還小,舅舅又疼愛她,外祖母怪責她難免要引得舅舅不快,外祖母就責罰我吧,我愿意替meimei受罰。” “你這丫頭就是心太善太軟。”老太太摟著伊月婉,她如今正在長個頭,出落的越發(fā)纖細,瘦的讓人心疼,偏沒了父親,跟著她那可憐的女兒回來,在這府中一向乖巧懂事,與那被寵壞的卿丫頭真是天壤之別,“我還不知道你,定是受不住那卿丫頭的軟話才與她胡鬧的,只是你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同外祖母說,你那舅母是個不頂事的,你母親又不方便管侯府的事,但外祖母還在,這個侯府還是我說了算的!” 她這次定是要好好指教卿丫頭,就算斯年不快也不行。 伊月婉又央求了她一回,老太太只說讓她不要管,就催促她去睡了。 等把老太太服侍睡下了,伊月婉卻是沒睡,而是拿了外敷的藥膏偷偷叫丫鬟來去送給二表哥,這是宮里賞賜給老太太的,老太太又給了她,上好的藥膏。 丫鬟春柳拿著藥膏去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卻仍是拿著藥膏。 “二表哥還沒回去?”伊月婉輕聲問:“沒見著人?” 春柳委屈的嘟囔道:“二公子回去倒是回去了,見著了他的小廝若水,可若水說睡下了,讓奴婢帶了回來。” “你這丫頭連件事都辦不成。”伊月婉氣惱道:“你與他一個奴才說什么,只說是我給的,讓他收著等二表哥醒了遞進去就是了。” “奴婢說了……可若水說,二公子吩咐除了五小姐誰的東西也不收。”春柳委屈巴巴道。 一聽傅卿卿伊月婉就厭煩,“行了行了,我明日親自送過去。” 一個奴才懶得通傳而已,二表哥還能不收她的東西?之前也不是沒送過。 關靜好那邊也沒睡著,陌生的一切,腿又疼,她硬挺挺的躺著不舒服,便翻身叫來香玉,讓她把太醫(yī)給她開的那些圖傷口的藥給二哥送去些,要是二哥睡了就回來,不要吵醒他。 香玉便拿了藥去送,過了一會兒回來拿回來一張紙條。 “送到了?”關靜好問:“二哥還沒睡?” “沒睡呢。”香玉道:“二公子收下了藥,寫了張紙條給小姐。” “什么紙條?”關靜好接過來攤開,白紙黑字幾個字,但是她看不懂,她不識字。 跟了沈修之后,他也只教她彈琴跳舞,下棋之類能哄人高興的那些,沒教她認字讀書。 她猜傅卿卿肯定認識字,便故意皺眉道:“燈太暗了,我頭昏看不清這寫的什么,你讀給我聽。” 香玉不疑有他接過來看了看念叨:“上面寫的是——四,早休,不準熬夜。”什么意思?香玉不明白的又看一遍,“沒了,就這幾個字。” 關靜好眼睛眨了眨,忽然捂著臉笑了,這世上怎么有這樣好,這樣可愛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是偽兄妹!各位放心不是血緣關系的兄妹!也不是占用身體,是交換,傅卿卿那邊是知道的,怕你們罵女主我就先劇透了! 感謝:不是bra是筋rou增強裝的手榴彈~感謝:早川,扉頁,叁仟,久生的地雷~ 第4章 四 是到了后半夜關靜好才沉沉的睡著了,可睡了沒多會兒她就開始發(fā)夢,身子輕飄飄的飄在黑夜之中,飄啊蕩啊的,像個孤魂在找自己的尸身…… 她不知是夢還是什么,她居然飄飄蕩蕩的回到了從前她住過的兄嫂家,那是一戶普通的瓦房,她穿過那扇緊閉的門飄進去就聽到了哭聲,那聲音好生的耳熟,竟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一間破陋的柴房里哭著:“我不是……不是關靜好,我叫傅卿卿,我不是關靜好,求求你們放了我吧,送我回京都去找我爹爹,他會給你們銀子的……” 傅卿卿?傅卿卿在這里? 關靜好慌忙穿過土墻就進了那柴房之中,就在那昏暗的柴房里看到了三年多前的自己,瘦瘦弱弱的蜷在墻角哭著,傅卿卿附身在了她的身上?她們……是交換了身體重生了嗎? 那旁邊站著她的大哥關山和嫂子王秀娥,她大嫂手里端著一碗稀粥遞給墻角哆哆嗦嗦的她自己,卻又被關山拉了住,“靜好丫頭莫不是發(fā)燒燒傻了吧?稀里糊涂的說什么呢?” 王秀娥冷哼一聲,上前來一把拉著關山就出了柴房,在那門外低低對關山道:“什么燒傻了,我看這丫頭就是又在盤算什么鬼花樣,之前不也裝瘋賣傻的從那李大老爺手里跑走了嗎?害得李大老爺找上門要咱們賠錢!喪門星,留著她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你少說兩句吧!”關山低喝了一句,“她不是也把自己的銀子拿出來給咱們賠錢了嗎?” “什么她的銀子啊?她吃的喝的不是咱家給的?連她都是咱家的!”王秀娥想起來就氣,“還拿出來替咱們賠錢,當時要不是你快被李大老爺的人打死了,我苦求她,她會肯拿錢出來救你?還藏著那塊上好的玉佩,我只是拿來賣了救濟這個家,她就瘋了一樣要跟我拼命!這丫頭就是個白眼狼!你也不要心軟了。”她眼皮子耷拉瞅把手里的那碗稀粥遞給他,“把這粥給靜好丫頭喝了,咱們就省心了,那劉老爺可是天亮就要來接人的。” 關山有些猶豫,“她到底是我親妹子……之前那個李大老爺好歹還算年輕,給他做小也不虧。可劉老爺都快六十了,我妹子才十三……給他做小這一輩子就是守活寡啊……” “她是你親妹子成兒就不是你親兒子了!”王秀娥氣惱道:“成兒病成那樣,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他病死嗎?我這還不是為了給他瞧病,為了咱們這個家嗎?那劉老爺再不濟也是家財萬貫,就算是守活寡也比餓死在咱們家好啊!跟了劉老爺還能苦了她嗎?我若是有她那般年輕貌美,寧愿守活寡也不要跟著你這個窮光蛋苦哈哈的過日子!” 關山站在那里低眉垂眼,窩囊至極,聽王秀娥哭著罵著,終是伸手接過了那碗稀粥,轉身又進了柴房,蹲下身將那稀粥遞給縮在墻角的‘關靜好’,“別哭了靜好,你也幾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吧,別餓壞了身子。” 關靜好站在那柴房里氣的發(fā)抖,當初她就是這樣被親大哥賣了兩次,第一次賣給富商李老爺做小,她裝瘋賣傻逃出來卻遇上流氓險些被強|占了,幸虧遇上了傅二公子和傅卿卿回京路過,救下了她。 她帶著傅二公子給的銀子和玉佩本是要離開的,卻被她嫂子撞個正著,她嫂子又是磕頭又是下跪,哭著求她救救她大哥和侄子,說李老爺帶了人來,她們賠不出錢就打死她大哥和成兒。 她當時一時心軟就回去將傅二公子給的銀子賠給了李老爺,她本想著兩清之后就帶著玉佩上京去找恩公,卻沒想到玉佩被她嫂子發(fā)現搶走了,她氣的發(fā)瘋也沒奪回來,被關在柴房里餓了兩天兩夜。 更沒想到,只是兩天是時間她嫂子就為她找好了下家,把她賣給快六十的劉老爺做妾。 她看著關山哄著墻角的自己喝粥,那附身在自己身上的傅卿卿哭的頭昏腦漲,瑟瑟發(fā)抖的看著關山,“我……我真是不是關靜好,我是傅卿卿,你們放了我送我回家,我讓我爹爹給你們銀子好不好?” 王秀娥進來柔聲哄她道:“靜丫頭乖,你都餓迷糊了,快先把粥喝了,喝了咱們再說。” 傅卿卿哽咽的抬頭看她,問道:“我喝了……你們就送我回家嗎?” “喝了就送。”王秀娥使眼色讓關山喂她喝。 關靜好站在一旁急死了,當年她看到了大哥和大嫂的心里話,知道那粥下了藥,假裝著將那粥喝了一口昏過去,才找到了機會逃,雖然沒逃了被抓回來遇到了沈修,可若是當初她被迷昏了,指不定就被生吞活剝了。 可如今她試圖阻止傅卿卿,讓她不要喝,可她開不了口說不了話,像個幽魂一樣也碰不到任何東西,只能干著急!傅卿卿附體在她身上應該是和她一樣可以通過眼睛看到別人的心里話才對? 就見那傅卿卿看了看關山,又看了看王秀娥,哭道:“可……你們心里不是這么想的,你們下了藥是不是?” 關靜好氣急攻心,一口氣沒抽上來眼前一黑,就給氣醒了! 她睜開眼翻身坐起,窗外天光大亮,眼前還是精致華貴的侯門嫡女的閨房,對面菱花鏡里的她依舊是傅卿卿胖乎乎的圓臉。 她胸口悶悶的又一頭栽回松軟的被褥之中,那應該不只是一場夢,應該是真的……傅卿卿可能真的與她交換了身體,重生在彼此的身子里。 那這么說來……傅卿卿重生成為她,在曾經她噩夢一般的地方吃苦受罪…… 她伸手捂住汗津津的臉,無法心安,內疚將她吞沒,不該這樣,傅卿卿和傅二公子都是好人,她們不該替她受苦受難,她一定要馬上找回傅卿卿,交換回來,不然傅卿卿那么心思單純的小白兔在她大哥大嫂手里還不知道被禍害成什么樣子! “小姐醒了?”香玉挑簾進來服侍她。 她忙翻身坐起問道:“侯……父親可還在府上?”不論如何她要先向老侯爺坦白,讓去救下傅卿卿才是。 “小姐忘了嗎?老爺前幾日就說今日要出趟遠門。”香玉過來扶她慢慢坐到榻邊,“今日一早老爺下了朝就出京了,府都沒回,只傳了話給老夫人。” “出京了?出京去了哪里?去幾日?”關靜好心里一沉,怎么剛好在這個時候出京去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聽老夫人那邊說,好像是和哪一位沈大人出京辦差去了,怕是要去個十來日吧?”香玉叫丫鬟進來給她凈臉穿衣。 “沈大人?”關靜好呆了一下,沈修嗎?忽然想起來應該就是這兩天沈修因公辦差去了她那個小鎮(zhèn),住在劉老爺的府上才遇上了被抓回去的她,她被救之后似乎是聽沈修說,讓她乖一點,同行的還有一位侯爺,打擾了侯爺她吃罪不起。 原來竟是定康侯爺也和沈修一同去辦差了嗎?那這次定康侯爺會不會遇上重生在她身子里的傅卿卿? 若是遇上了,傅卿卿一定會與侯爺相認,就算侯爺一時不信,至少也會先救下來吧? 關靜好心中亂糟糟的,又問:“那二哥呢?二哥可在府中?”不然就先與二公子坦白?讓他快馬加鞭去找侯爺救下傅卿卿?傅卿卿那樣單純的性子,她實在是怕出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