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是自小被拐賣做了太監的,也不知家鄉在何處,還有沒有親人,想過繼一個孩子都不知從何過繼,就只能看著別人家的孩子羨慕了。 當然,以他現在的地位,也不是沒人動過送兒子給他的想法,但太監養子,三代內不得科舉,他又何必壞了孩子的前程,最后也就罷了。 圣上略略點了個頭,夏德全是他得用之人,他也不愿他有了家累,因家累而起了私心。 「這史家……」圣上氣惱過了,便得想法子幫兒子填補了。 「史家兩兄弟孝期已過,兩人都上了好幾次折子求起復。」夏德全心知圣上不好處置六皇子,只能變著法子補償史家,輕聲道:「奴才聽聞這史家似有意外放……」 「嘿!天高皇帝遠,個個都想外放了。」 夏德全垂下眼,不敢再答,好在圣上也是隨口一說,又問道:「朕記得這史鼎是從三品將軍,史鼐原本的官職為何?」 夏德全早將史家事都背熟了,圣上一問,當下回道:「武勛階騎都尉,從四品。」 「嗯。」圣上點了點頭,指著折子道:「史鼎這脾氣,還是得壓壓。」 這太子都敢不給面子了,不壓壓怎行,還是再壓下一陣子再說。 「倒是史鼐此人,比其弟靈活多了,揚州那還缺個指揮僉事,就讓他去吧。」 唉,小六做的好事,還是得讓他這個老子給他收尾了,怨不得陽兒老說兒女多了都是債,不肯要教引宮女,朕他媽的就是給這群兒子還債的! 指揮僉事是正四品,雖然只比先前的從四品的騎都尉高了半級,但一個是實缺,一個是虛職,兩者之間便已是天差地遠了,再則,揚州那地可是肥的流油的好地方,去那外放個幾年,之前花銷的全都回來了,史家這次可真說是因禍得福了。 夏德全暗暗艷羨,前去宣旨不提。 xxx我是可愛的分隔線xxx 聽聞史湘云之傷大有起色,徒辰陽便迫不及待的請旨去接小七出來了。太廟那么陰暗,那是一個孩子該待的地方,他不好跟提議罰徒昭太廟跪經的太子妃求,只能跟圣上提了提。 圣上早對太子妃罰徒昭太廟跪經一事有所不滿,徒昭再怎么的也是皇孫,傷的又不過是個臣女,那好狠罰,況且孩子眼睛又干凈,豈能長待太廟,只是不好跟太子妃說道罷了。圣上當下便讓徒辰陽接小七出來,還額外賞賜南詔進上的帝玉綠翡翠觀音玉佩給徒昭壓壓驚。 這時的翡翠可不如后世一般被人追捧著,但什么東西一但扯上了帝王兩字頓時身價不凡,圣上特意送了塊『帝玉綠』翡翠觀音玉佩給徒昭,便是暗示徒昭仍天家皇孫,豈能當成一般庶出子女般的對待。 且不論太子妃聽聞圣上所賜之物后暗暗青了臉,所謂太廟便是是供奉皇家先祖的地方,端是雄偉壯麗,莊嚴肅重,整體分為前中后三大主殿,前殿用于皇室祭祀,中殿供奉歷代帝后神龕,后殿則是供奉皇子、皇孫及其嫡妻正室,而左右配殿則是供奉著妃嬪及夭折皇女之靈。 徒昭被罰去太廟反省,但以其皇孫的身份,自是無份去中殿,只能在大殿外跪拜,但一個小小孩童那能受得了這日曬雨淋,守太廟的太監在徒辰陽的暗示下送到配殿處,那里除了歷代皇帝妃嬪之靈外,還暫放著徒昭生母曾選侍的靈位。 雖說只有有品級且生育過皇子、皇孫的妃嬪,或是被圣上恩許的妃嬪才能得在配殿側間之中同享香火,但徒家男人大多好色,幾代皇帝下來,這配殿側間里的靈位早擺的滿滿的,而太子身為儲君,曾選侍又生育了七皇孫,所以才可以在太廟配殿側間中有一棲身之所。 乍見那么多的靈位,小小年級的徒昭嚇都嚇死了,根本不敢去看那個是他娘的,只知閉著眼胡亂背誦經文,每每到了夜間都做著惡夢,和那數不清的靈位相比,日日茹素什么的,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比起眼前數不清的靈位,徒昭更擔心的是那個小娃娃,不過才那么一丁點大,若真死了,他這一輩子怕是都不會心安。 當徒昭見到徒辰陽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那個小娃娃,她死了嗎?」 「放心,她沒事。」徒辰陽看著仍舊慘白著小臉,瘦了一圈的小七,暗暗心疼,這古人也真是的,什么不好罰,罰什么太廟跪經,如此陰森之地,那是個孩子該待的地方。 「她……她沒死嗎?」徒昭緊張的聲音都打顫了。 「放心,她還活的好好的。」徒辰陽不在乎的笑道,史湘云可是十二釵之一,要是她死了,那紅樓還是紅樓嗎。 得到確定的答案,徒昭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望著三哥一如即往的溫和笑容,再也忍耐不住的哇的一聲痛哭出來,「三哥……我不是故意的……嗚嗚……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嗚……」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生氣了,忍不住動手推了一下那個小娃娃而已,但他真的沒想過要害死她的。 一想到血泊里的小娃娃,徒昭整個人就直打顫,他這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多的血,母妃死的時候,他還很小,甚至連什么是死亡也不太了解,但記憶中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過那么多的血。 那個小女孩的小臉蒼白的可怕,一張臉雪白雪白的,慘白的小臉上就只有頭發眉毛是黑的,還有那雙眼睛,深沈灰暗,剎那間失去了光亮,頭腦下盡是大片大片的鮮紅,剎那間,這個世界只剩下紅、黑、白三色。 當父王責罵他時,他雖然什么話也沒說,一臉倔強,但他心里是后悔的,早在見到那一地鮮血的時候,他就后悔了。 第一次,他深深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兩字,想到小女孩說不得也會變成這眾多靈牌其中之一,他更是后悔懊惱,如果以前他對所謂的死亡兩字還不是太明白的話,那這次之后他可以說是深刻明白了。 他……差點親手殺了一個人…… 雖然他生長在宮中,母妃過世,也并不受父王寵愛,但他畢竟是皇孫,真正的死人是不會讓他們這些主子見到的,他這輩子頂多就是聽到誰走了,誰離開了,然后再也見不到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血……及快死的人…… 他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那你以后再補償她便是。」見徒昭哭的厲害,徒辰陽心疼的隨口哄著,他們是天家子弟,要補償一個平民百姓又有何難,況且以紅樓一文,史湘云的下場不是太好,寡婦失業,娘家沒落,到時讓小七略抬抬手幫她一把便是。 「嗯。」徒昭重重的點頭,「弟弟這一生都會好好補償她。」 記憶中幼時母妃曾經說過,他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安慰;哥哥也說過,要讓一個女人快樂就是要一心一意的待她,和她生好多孩子。 徒昭暗暗下定決心,等他將來長大后會給她好多孩子,讓她做最快樂的女人。盡力的補償她。 此時的徒辰陽并不知道徒昭下了多大的決心,如果他知道,他就會明白,小孩子是不可以亂教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太監養子,三代內不得科舉。這點是掰的。 跪求留言收藏。 (* ̄▽ ̄)/?☆*"`'*.,_,.*'`"*.,_☆ 胖作者灑花賣萌中。 ☆、不歡而散 (倒v) 史鼐終于得以外放, 便按了時下習俗擺了小宴慶祝,史家男人素來小心謹慎, 只宴請了相熟人家。一方面是慶賀自己重新起復不說, 而且這去處還是油水最足的揚州,另一方面也請老親們多多關照。 再則, 雖因史家人對太子冷臉, 讓太子在毓慶宮大生了一場氣而壓住了先前史家虧待云丫頭之流言,但不知為何又隱隱傳出云丫頭被七皇孫弄傷了頭后不但癡傻, 而且還毀了容貌之流言,史家人也顧不得湘云的傷勢還未好全, 連忙把湘云拉出來讓大伙見見, 免得這流言傳來傳去, 誤了云丫頭的將來。 史家小宴,來吃酒的自然是極親近的親友,四王八公之家幾乎都是家主親自前來, 或派了繼承人前來,再不也得讓大管家親自送上一份賀禮才是, 像這種喜事,賈家大多是由賈政出面,反倒不是由身為一等將軍的賈家家主──賈赦親自前來, 眾人也早就習慣不提。 只是這賈政,這么多年這脾氣始終不見長,一進來就皺著眉頭說道:「太過奢靡了。」 奢靡!? 因為是白日小宴,無需燭火照明, 只在堂屋四周角落擺放不少當季花卉 ,取其清香罷了,雖請了樂伎,隱隱傳來絲竹之聲,但這本就是擺宴應有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再說這菜肴吧,賓客均未到齊,這堂上桌子只放了幾樣下酒小菜和桂花釀等讓大家小酌罷了,連塊rou都還沒上呢,算得上什么奢靡? 只是這賈政一身凌然正氣,說話里又語氣極為沈痛,還真有不少與其不熟的公子哥兒信了他的鬼話,好奇打量著這史家之宴奢靡在何處? 來幫忙接待的史鼎暗暗有氣,且不說當今圣上最不喜臣子奢靡,而且史家為了還債,內里空了大半,那有這銀子奢靡,今日這宴席也不過是不平不過罷了,若讓圣上聽了什么史家奢靡的流言,說不得疑起史家來了,當下就道:「二表哥怎么來了?」 說著故意往左右一望,「帖子上不是寫了一等將軍嗎?怎么不見大表哥?」 賈政頓時漲紅了臉,吱吱唔唔不言,史鼎此問有兩個含義,一是:史家宴請的是賈家家主,雖說他算得上是賈家的隱形家主,但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再者,史鼎用了表哥這親近之詞,暗指這賈史兩家可是老親,以親戚情份論,賈赦也該走上這一遭,但這次臨出門前,母親硬是將大哥給留了下來,命他一人前來,賈政不明內里,只能吱唔以對。 史鼎也是借此堵住他的口,省得賈政這嘴不知說出多少惹人嫌的話,賈家的路近年來越走越窄,多少也和賈家硬是推出賈政此人有關。就他們這等子人而言,紈绔子弟多,爭氣者少,賈政每每見人不是一副正氣澟然,嫌人家不通詩書的樣子,三不五時還教訓一頓,每每讓人討嫌。 咱們讀書是不成,但咱們是自家家主啊,你這鳩占鵲巢的算什么? 久而久之,一般宴請竟大多不怎么請賈家人了,這走動少了,關系自然就遠了。 史鼐打圓場道:「好了!」 他對史鼎喝斥道:「還不快請客人先進來吃酒。」又對賈政一拱手道:「表弟近來得了一本新書,會后還請二表哥幫忙掌眼掌眼。」 一聽聞讀書,賈政面上趨緩,「甚好!甚好!如是好書,可不能在你手上蒙塵。」 這話說的史鼎滿頭黑線,要不是深知賈政沒這腦袋,真會讓人懷疑賈政是在暗諷著什么?按他說,會讀書固然是好,但要會做人才是真。賈赦雖然讀書不成,但紈绔子弟與紈绔子弟之間才真有共通語言,若是讓賈赦出來走動,想來賈家也不會沒落的如此之快。 要不是賈家還有幾分余蔭,加上四王八公們看在老親的份上不和賈政計較,偶爾還略幫襯一點,只怕他不僅僅只是將這六品官坐到底了。 說到賈政身上這六品小官,倒是有幾分讓人羨慕了。 一般而言,官職可分為虛職與實職二種。 虛職大多是恩蔭公候貴勛之后或一些不得志的舉子以銀捐納而得的官位,雖是虛職,當不得數,但倘若有才,將虛職化為實職者亦不在少數,只是為免亂了朝綱,壞了讀書人的風骨,官員間自有一套約定成俗的習慣。 這無論是捐官還是恩蔭到了從四品就算頂天的了,再上面的品級是不給的。 虛職只能到從四品,而得一實缺更是艱難,一般來說實缺大多是從從七品開始慢慢爬起,如賈政一開始便是正六品,可說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可見賈家極得圣心,可惜賈政此人太過迂腐,白白浪費了這難得的機會。 而史鼐之前也是虛職,當年也是走了他爹的門路,再加上北戎一戰,史家立了大功,才能混得一個從四品騎都尉,雖不如其兄史鼒的昭毅將軍(正三品)與其弟的宣威將軍(正四品),但一個是拿性命所換,死后追封,當不得數;另一個是手底下有真功夫,史鼐能借由戰功得一從四品的虛職,對史鼐而言也算是到底了。 他萬沒想到還能再進一步,而且這指揮僉事可是實職,這樣一算,可就是不只一小步了,更別提外放的地方可是那油水極足的揚州,這一升一調,當年為了爵位所花銷出去的,可說是回來大半了。 雖然乍看之下是挺威風的,但大伙心知肚明,這外放高升中隱隱有皇上的補償之意,雖是喜事宴請,但史鼐一臉嚴肅,少有歡容不說,就連史鼎都是一臉沈重,想到這次外放可說是用湘云的命換回來的,史家人的臉色都不甚好看。 來吃酒的親朋好友亦多少都聽聞史家大姑娘被七皇孫所傷一事,再聯想到此事,除了暗暗羨慕皇太孫之受寵,連其小跟班七皇孫都能得皇上青眼外,也只能略略安慰了史鼐史鼎兩人不提。 不過大伙私下暗暗羨慕著史家人的好運道,用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換一個揚州僉事可說是極為劃算,況且那小姑娘也沒死,只不過受了重傷,將養一陣便是,也不知這容貌是否有真的損,如果損了也無防,多些陪嫁也就夠了。 雖是艷羨,但一般人倒也不會表露出什么,除了賈政此人。賈政此人迂腐,又頗為自以為是,見人人恭喜史鼐,被人恭維多了,史鼐的臉上也逐漸帶出幾絲笑意,忍不住出言諷刺道:「啍!侄女兒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心情飲宴。」 眾人面面相覷,這史家大姑娘都好了大半了,怎么這賈政說的好似這史家大姑娘就快死了一般,再想想這陣子聽到的閑言碎語,大家看向賈政的表情便有幾分不好。 若說史家人不疼侄女兒,那還有誰家是疼侄女兒的?誰家能為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給皇太子冷臉呢?真真是不知所謂,莫名其妙。 可惜賈政這人是最最不會看眼色的,見吸引到眾人目光,賈政反而越發來勁了,一本正經的喝斥道:「拿侄女小命換來的官位有啥好得意的,真真斯文掃地。」 聞言史鼎嗤笑,「要耍威風回你賈府里去耍,賈主事在我們保齡候府里耍什么威風?」 不叫賈政二表哥,改口以賈主事喚之,可見得史鼎也是真動氣了,不過是個六品官兒在他二哥的府上耍威風,還說什么斯文掃地,他二哥可是個武官,跟斯文壓根扯不上邊。 理國公柳芳也嘲諷道:「干了那么多年的主事,啥時升上一升,讓大伙也給你樂和樂和。」 柳芳二子曾求娶賈政之嫡長女被拒,這事他一直記在心里呢。這話暗諷賈政做了這么多年的官,也不見升上一次半次的,就只會眼紅別人。 「你……你……」賈政最恨人談到他坐了多年六品小官,卻不得升遷一事,當然,就他來看這事絕對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上司妒材,不給他機會罷了。 不過賈政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自知再說下去不好,想起賈母交待之事,冷啍了一聲道:「揚州離京城千里迢迢,可憐云丫頭傷的極重,那堪這車馬勞頓,要不先送到榮國府里小住吧。」 頓了頓又道:「咱們榮國府也養的起孩子。」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不是味道,能在此處吃酒的誰家養不起孩子,一個孩子能花銷得了多少?但賈政這言語中頗有幾分暗示史家虧待了史湘云,當下便讓史鼐兄弟倆極為不喜。 史鼎與史鼐不約而同的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賈政,做為表兄弟,他們和賈政也算是熟的,雖然因賈政性子的關系,雙方交情不甚熱絡,但不防礙他們對賈政的了解。 這家伙啥時變得這么好心了?賈政此人,不只迂腐,而且還有幾分冷漠,對自己的子女尚且不管不顧了,那會管到別人家的孩子,而且一下嘲諷,一下又要他們送湘云到賈家,這話也轉的太生硬了。 再想想賈家之前放出來的風聲,史鼎面色一冷,「云丫頭身子好的很,不勞賈二表哥費心,你還是多管管你那銜玉而生的兒子吧。珠哥兒死了,你也就這么一根獨苗苗了。」 聽說賈政還有一個庶子,不過像他們這等人家而言,庶子上不得臺面,自然是不能算的。 「你……你……」 「好了!」史鼐打圓場,淡淡道:「這酒雖好,也不該多吃,瞧你們兩都醉的糊涂了。」 說著對史鼎使了一個眼色,和賈家之間的帳大可慢慢算,犯不著在這惹人笑話。 史鼎順著下坡道:「弟弟可頭暈的厲害,還請二哥賞弟弟一碗醒酒湯吧。」 接著拉著賈政的手道:「走!走!咱們先去喝上一碗醒酒湯,醒醒腦子。」 說到最后一句,聲音間頗有一股子陰狠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