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雖是自家陪房惹出來的事,但史王氏卻忍不住怪罪嘴快的大嫂的奶娘多些。 史秦氏是個頭腦簡單的,一開口便道:「我和二嫂帶了點銀霜炭來,大嫂看看夠不夠用?」 「銀霜炭?」史張氏看了有些尷尬的張奶娘一眼,便知奶娘忍不住多嘴了。史張氏心下暗嘆,奶娘對她忠心是忠心了,但這性子委實不行,若不是她身子不成了,又找不到忠心的奴才,早該讓奶娘榮養了,眼下只能盡力描補了,希望還來得及。 史張氏淡淡謝道:「讓三太太費心了。」轉頭和奶娘吩咐道:「那些小丫頭也太沒眼力勁了,還不快叫她們給二太太和三太太上茶。」 「是!」張奶娘知道史張氏和史王氏、史秦氏有事商量,低頭抹個淚就出去盯著那些小丫頭了。 她是真心為了自家小姐難受,自家小姐雖是女子,但自幼聰慧,深得老太爺和老太太喜歡,連幾位兄長都退一步了,那有受過這種委曲,可偏偏小小姐以后還得靠著二太太和三太太養著,這份委屈還真不得不受。 張奶娘不但自己出去了,還尋了個理由將史王氏和史秦氏的貼身丫環也請走了。二人也心知史張氏有事要交待,也都擺手讓幾位丫環都下去了。 待幾位丫環都離開之后,史張氏親手將二份清單交給史王氏、史秦氏,看向兩人笑道:「這次請二位弟妹過來,主要是想把我的嫁妝交待一下。」 史王氏與史秦氏對望一眼,這事說意外是意外,但說不意外也不意外,人人都知道史張氏是在熬日子了,這位嫂子又是個明白人,貼身的幾個大丫頭都趕著在過逝前嫁出去了,大房的產業更是立馬把鑰匙與清單遞上,完全不推脫,爽快的很,臨走之前交待這嫁妝之事也不意外。 不過一般這嫁妝之事都是五七之后,兩家人商量出個分配方法,立下字據到衙門公證一下,甚少有人要特意在走之前交待些什么的。要在生前交待也不是不行,但這沒有娘家人在場,史張氏也不過就是個空談罷了。 史王氏問道:「要不等嫂子娘家人來了之后再說呢?」 史張氏搖了搖頭,「我嫁妝單子都寫的清清楚楚,除了要返回娘家的嫁妝田之外,其余的物件,我準備都留給云兒。」 女子嫁妝之中,田地商鋪才是大宗,她出生書香世家,讀書人家講究風骨,不與民爭利,陪嫁單子上多為田地,并無商鋪,這手上的商鋪大多是婚后大爺和公婆給的,不在嫁妝之內,娘家所給的嫁妝之中唯有那京郊的七百畝良田仍是嫁妝大頭,這七百畝田處理好了,其他的東西也就無所謂了。 「嫁妝田返回?」史秦氏驚道:「嫂子怎么不留給大侄女兒呢?」 就連她這個新進門的媳婦都知道大嫂嫁妝里有整整七百畝良田呢,有了那么一大筆田地,大侄女將來出門子時這臉面不知多好看啊,她們這些做叔嬸的也可以少添妝了。 史張氏苦笑一下,示意她們翻開這嫁妝單子,這嫁妝單子上頭一條便是京郊七百畝的嫁妝田。 七百畝的田地不算多,但它位在京郊,又是連成一片的,這點便就極為難得了,一般來說,京郊一畝良田沒個三、四十兩銀子是拿不下來的,這七百畝田至少也得要上萬兩銀子了。 史張氏輕嘆一聲,指著嫁妝單子七百畝田地后的短短一行字,上面指明不準賣買,只留給嫡出長子這一行話,道:「這田地限留給嫡出長子,云兒雖是嫡出,卻是個女孩家。」 這也是一般人家常做之法,婚姻乃兩姓之好,女子嫁妝何嘗不是娘家對女婿的一種投資,若是給了女兒的女兒,這關系遠了不說,而且女子早晚也是要嫁出去的,為避免投資落空,有些人家會加注留給女兒的嫡出長子。 京郊七百畝良田,價值上萬兩銀子,誰能舍得,史秦氏啍了一聲,「咱們就是不返,他們又能如何。」 嫁妝單子上雖注明只給嫡出長子,但大太太也是有親生女兒的,要截留大半也不是不成,況且張家不過是個二品官家,那及得上他們超品的保齡侯府呢。 史王氏微微皺眉,這話也是能說的,連忙給了史秦氏一拐子。 史秦氏驚覺,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家還有云兒在呢,總該留給云兒一部份的。」 史張氏微微苦笑,這七百畝嫁妝田都快成了她嫂子的心頭病了,別說留一點給云兒,那怕是半點,她那嫂子都是不肯的,倘若肯的話,當年也不會偷偷對她下藥,讓她婚后多年無出了,若她早有個一兒半女…… 史張氏勉強壓下對兄嫂的那一絲憤恨,問道:「二叔承爵的旨意下來了嗎?」 談及此事,史王氏亦面有憂色,襲爵旨意一日不下來,她管著候府事務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至今也不敢住進正院之中。 「還沒下來呢,花了那么多銀子打點,卻連點消息都沒有。」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本是常理,已將大嫂生了女兒的一事報上去了,但不知為何皇上遲遲沒下旨意。 「大爺無子,這兄終弟及雖是常理,但皇家最是忌憚兄終弟及一事,這事向來會多拖一陣子。」但也拖的太久了些,莫說夫君死前,太醫便把出她懷的是個女兒,就算她懷的是個兒子,也斷沒有將爵位傳給幼兒之理,若孩子早夭了呢? 史張氏沈吟道:「可有請人去幫襯幫襯?」 史王氏面有憂色,「我們從賈家那兒走了太子的門路……」 「糊涂!」一聽此言,史張氏大驚失色,急道:「太子尚未繼位,幾位皇子都……當年公公臨走之前是怎么交待的,你們怎么還摻合進去?」 著急之下,史張氏連連咳嗽,竟咳出了一大口血。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在想七百畝會不會太多,但看了年羹堯嫁女兒陪嫁了十九頃有零的田地,七百畝應該還好吧。 求留言,求收藏。 (●'?'●)?? 奉上我愛的小心心。 ☆、以銀換爵 (捉蟲) 見史張氏咳起血了,史秦氏和史王氏連忙就要請了大夫,史張氏搖頭拒絕,這滅家之禍就在眼前,她那有其他心思,況且她這破爛身體也熬不了多久,犯不上給二太太和三太太添麻煩。 史張氏連喝了好幾杯茶,硬把那喉間咳血強壓下去,問道:「你們難道忘了公公臨死前的交待?這幾位皇子的奪嫡之爭是越發明顯了,上次大皇zigong變,牽涉進了多少戶人家?婆婆的娘家要不是……」史張氏頓了頓,含糊道:「婆婆怎么會這么早過世呢?咱們史家禁不起……只能忠于圣上啊。」 史王氏和史秦氏何嘗不明白,自大皇zigong變失敗后,這幾年來奪嫡之事是越發明顯了,皇上一會兒重用四皇子,一會兒偏信六皇子,再一會兒連五皇子都冒出頭了,這皇子們如雨后春筍般冒出頭來,皇上又不肯下狠手掐掉,這些年來因牽涉而被抄家的官員不知幾多。 要不是這爵位一事一直懸而未決,他們也不會聽了姑母的話,走了太子的路子,況且姑母說的也頗有幾分道理,這些年來,雖然各各皇子爭奪不休,但太子始終仍是太子,又占著嫡出正統,連太子嫡子都在前年被立為皇太孫了,看來皇位頗穩,史家略略靠上一些,想來是無礙的吧…… 史張氏見二位弟妹的神色,便知道她們還不甚明白,嘆道:「二弟也太過心急了,咱們家這候位雖算不得什么,但二弟、三弟手上都有兵權,尤其是三弟,戰功累累,圣上斷是不會讓太子沾上兵權的。」 一聽到這事還會扯上自家夫君,史秦氏頓時變了臉色,「大嫂,這該如何是好?三爺他好不容易立了功可以再進一步啊。」 想到這事都是二叔家扯出來的,史秦氏忍不住惱恨的瞪了史王氏一眼。 史王氏也有些著急的看著史張氏,她們幾個妯娌之間,雖不至于像仇敵,但平日里亦是多少有些嫌隙,大家都不過是個面子情罷了,特別是當年史家分家時,大房足足分走了六成家產,余著二房與三房平分,是他們二房里的二倍有余,雖說大爺是嫡長子,但二房、三房亦同為嫡出,那可能真不在乎,但再怎么看不過眼大房,對于史張氏這人,史王氏還是極為佩服的。 史張氏垂下眼,裝作思考的樣子,許久后才道:「太子的路是絕計不能再走了,唯今之計,只有盡史家之力為圣上分憂,或有一絲轉機。」 「這……」史王氏和史秦氏對望一眼,圣上坐擁天下,什么都有,他們有什么可以為圣上分憂的?戰事又告一段落,史家又沒有什么適合年齡的女孩…… 「咳咳……」史張氏咳了兩聲,從床旁取出一紫檀木的精致木箱放在手里輕輕撫摸著,「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什么朝上大事,但欠債還錢這個理還是懂的,咱們把史家多年來欠的銀子還上,說不得能讓圣上龍心大悅,讓二爺承了爵位。」 史秦氏一驚,脫口而出問道:「咱們家啥時欠了銀子?」 「四王八公,那家沒欠著圣上銀子。」史張氏苦笑一聲后,嘆道:「這事二太太大概還知曉一點,當年咱們家和老親賈家等都跟著圣上打天下的,這一將功成萬骨枯,天下打下來了,但那些傷殘的士兵該怎么辦呢?該怎么安排呢?身體傷殘了,沒了謀生的能力,難不成得見這些老兵們活活餓死嗎?幾位國公爺不忍心自家的老部下沒了個下場,這就集體跟戶部借了筆銀子安排傷殘士兵們,分到咱們史家頭上的大概有四十萬兩。」 「四十萬兩!?」史王氏和史秦氏臉色大變,這么多的銀子,怕是要把整個史家都搬空了。 史王氏想起帳冊中少的那幾萬兩銀子,靈光一閃道:「難道大爺生前已經在還銀子了?」 怪不得史家才分家沒幾年,這銀子就少了一大半,原來是大爺已經著手還錢一事了。 史張氏點頭道:「不錯!當年圣上病重,幾位皇子又爭的厲害,史家是保皇黨,無論那個皇子都沾不上的,老候爺怕新君催討欠銀,所以急急分了家。大房既然繼承了爵位,自然也繼承了這欠款。」 史老候爺此人,說他膽小怕事絕不為過,不敢摻合奪嫡一事,又生怕新君氣量小,與史家算帳,所以早早給三個兒子分了家,雖然欠款全由大房負責一事有些不公,但他們也因此多得了不少家產和老候爺的私房,扣除了欠款,細算起來,還是比二、三房要多些。 史王氏不知大房得了史候爺的大半私房,頓時心下大感歉意,史家的財產有多少她也是心里有數的,以大爺所分到的六成家財來估,還了欠銀之后,怕是也剩不了多少了,這樣一算,倒是她和老三家占了大便宜。 史王氏心念一動,「這筆銀子還欠多少?」 四十萬兩!以帳面上看,大爺至少還了六、七萬兩左右,剩下的,他們幾房再溱一溱,應當還是能還上的,雖難免傷筋動骨,但總比沒了爵位好些。 「還剩三十三萬。」史張氏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紫檀木盒遞給史王氏道:「戶部的收據和當年的借條都在此了。」 史王氏也不客氣的打開一看,里頭除了看起來頗有年歲的借條之外,就只有幾張印了戶部大印的收據,數了一下,除了頭一年一口氣還了四萬兩,之后每年大概還個一萬兩左右不等的銀子。 「大嫂放心,我回去和二爺商量一下,就算賣房賣地,也會把這筆銀子還上。」 史張氏搖了搖頭,「還是要還,但切記不能大張其鼓的還。」 見史王氏和史秦氏還有些不明白,史張氏挑明道:「借銀子的不止咱們一家,咱們史家還了銀子,那其他幾家要不要跟著還呢?」 「這……」史王氏頓時犯了難了。 那么大筆銀子,那家還了不會傷筋動骨,自是不肯的,但史家還了,其他家怎好還作不知。那幾家不好怪罪欠債的祖宗,只怕會怪上打頭還錢的史家了。 大嫂的言下之意她也是了解的,俗話說的好:獨木難支。這的道理她何嘗不明白,但不一口氣將這銀子還上,怎么能讓圣上看見史家的誠意呢? 「還是分批還嗎?」史秦氏問道。她倒是頗想分批還,若一口氣還的話勢必傷筋動骨不說,怕是連他們三房的家產都勢必得投下去了,爵位只有一個,用三房的銀子買二房的爵位,她自問可沒這么大方。 「事到如今,不能分批還了。」史張氏嘆道:「還是得一口氣還,上密折請皇上派人來清點銀兩。」 史王氏亦贊同道:「我回去馬上請二爺寫折子。」雖是難免會傷筋動骨,但怎么說也比失了爵位強。 「二爺眼下無爵,又因守孝去了職,這折子勢必得經過兵部或禮部才能上到皇上的案頭,這……就不是密折了。」 史秦氏快嘴道:「賈家和咱們家是老親,定能幫著咱們上這密折。」 說到賈家,史張氏的嘴角微抿,對于賈家,她也是無言了,史老候爺事事小心,怎么一個嫡親jiejie卻那么大膽,連銜玉而生這種事情都敢搞出來了?弄出來也罷,還傳的人盡皆知,也不怕皇家忌憚。不過終究是史家姑奶奶,史張氏末多下評論,只道:「賈家雖是咱們家的老親,但賈家也是當年借銀的幾家之一,平日里又和太子走的太近,并不合適。」 「這……」兩位太太有些犯難了,與史家交好的幾家不是四王八公,便是軍中將領,再不就是不入流的五六品的小官,一時間還真想不出適合人選。 史張氏淡淡道:「我娘家雖只有二品,但也有面圣之權,托他們轉交一份密折,應該還是可行的。」 史王氏心下一動,看看嫁妝單子,再看了一眼睡夢中的嬰兒,「就是委屈侄女兒了。」 「我既為史家婦,自然是盼著史家好的。」史張氏坦然道:「史家好了,我的小云兒以后才能好的。」 橫豎大房的財產也落不到云兒手上,還不如拿它來買一個好。 作者有話要說: 按紅樓與其暗喻的康熙年代事件分析,宮變的應該是太子而非大皇子,不過在此改為大皇子是因為有一只小蝴蝶出現啰。 至于那只小蝴蝶是啥,就容我賣個關子吧。 最后求留言,求收藏。 (●'?'●)?? 奉上我愛的小心心。 ☆、張氏病逝 (捉蟲) 史張氏略略交待,便覺得整個人疲憊不堪,雖是有些撐不住了,但一雙眼眸始終沒離開過那小小嬰兒。 見著史張氏一雙眼睛全都落在一旁仍酣睡的小嬰兒,眼眸中盡是愛憐之色,史王氏心中一動,又感謝史張氏的提點,許諾道:「大嫂若是信我,妾身以后定將小云兒當作親女照料。」 史張氏聞言大喜,問道:「當真?」 史王氏鎮重的點了個頭。 史張氏連忙道:「小云兒以后就拜托二弟妹了。」說著對史王氏拜了一拜。 「嫂子萬別如此。」史王氏和史秦氏連忙扶起史張氏,突然……史張氏身子一歪,人竟滑落跌在地上。 二人當下變了臉色,驚叫道:「大嫂!大嫂!」 二人連忙扶住了史張氏,一個勁的喚人。 眾人連忙請了大夫來瞧,但大夫一見史張氏的臉色,那敢醫治,只推說自己醫術不行,瞧不出個所以,還是請宮中太醫相看為佳。 大夫此話一出,眾人均知大夫是暗示史張氏不成了,那怕明知史張氏只是在熬日子了,史家人還是當夜連忙遞了牌子進宮,求了太醫來瞧。 賈府的姑母賈史氏也派人送來了一根上等的野山參來給史張氏吊命,其他四王八公府中多少也送來一些珍稀的藥材,靠著這些珍稀藥材吊命,勉強拉回史張氏的命,不過這也只是讓她再多熬些日子罷了。 這次張奶娘回張府可是真傷心了,顧不得大哭大鬧引人來看,默默哭了一場就走,她可真沒空和張大太太打鋒機了,眼下史張氏隨時會走,張嬤嬤只趕著回去守著她的小姐。 這張奶娘與以往不同的反應,也終于引來了張大爺,張大太太和張老太爺與張老太太四人。 張大太太來時神色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她對這個小姑子是厭惡的很,她們張家是文官,將小姑子嫁給一個武官有啥用處,完全幫襯不了家中不說,平日里還得避著嫌,往來的年禮也均是些普通的貨品,壓根不值幾個錢的,她沒看見半點好處,只看見張家為了這小姑子的嫁妝,幾乎掏空了整個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