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趁他打量的工夫,楊妡已沏好了茶。 青菱端來銅盆,伸手絞了帕子半跪著遞給楊峼,“三少爺擦把汗。” 盆里兌過開水,帕子熱乎乎的,覆在臉上只覺得熱氣透過毛孔滲進(jìn)了五臟六腑,適才的冷汗一消而盡。 等到暖暖的熱茶入口,整個人完全活了過來。 楊峼長舒口氣,捧了茶盅慢慢啜著,忽而道:“毛峰味道重,五meimei沏茶時別放這么多,我那里有些恩施玉露,回頭給你送些來。” “我不懂喝茶,”楊妡頓覺有些尷尬,小心翼翼地開口,“是沏得太濃了嗎?” 楊峼溫和地解釋,“我喝正好,五meimei年紀(jì)小,怕受不住這么釅。” 楊妡恍然,臉紅了下,心里有些許感嘆。 沒想到楊峼看著冷淡,卻并非不通人情,假以時日,應(yīng)該能和睦相處吧。她不求他像楊峻對待楊姵那般縱容疼愛,至少別當(dāng)成陌生人,兩不相干。 想到此,楊妡把手里繡花繃子遞過去,“我給爹爹繡的帕子,三哥覺得如何?” 楊峼掃一眼,見是素白絹面上數(shù)莖佩蘭,說不上精巧倒也算雅致,便點點頭,“不錯。” 楊妡順桿往上爬,“要是三哥不嫌棄,我給三哥也繡一條?扇套也成,不過一時半會繡不出來,吳娘子說下個月才教。” 楊峼含笑拒絕,“不用……書院里都是公子少爺,不好帶出去讓人看見。”說罷起身,“多謝meimei清茶,我還有事不便久待。” 楊妡恭敬地將他送至門外。 沒走幾步,楊峼突然想起兩包點心都落在了晴空閣,不由轉(zhuǎn)身回望,就見青磚粉墻的晴空閣被晚霞照著,像是籠了層金色的薄紗,安詳靜謐。 有幾株翠竹越過了墻頭,襯著盛開的薔薇,清雅而不失熱鬧。 清風(fēng)徐起,隱約又傳來小丫鬟清脆的笑聲。 想起那條溫?zé)岬呐磷樱瑮顛z眸光漸深,涌出晦澀不明的意味。 大夏天,尋常人該用清涼的井水絞帕子,而楊妡卻有意兌了熱水,想必是看出他的臉色不好來。 也不知是她的主意還是她身邊丫鬟的主意,到底安了什么心? 念頭閃過卻又哂笑,她才九歲,便真是存著壞心,怎可能瞞得過自己? 怕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一轉(zhuǎn)念,恍惚又記起樹叢后面聽到的話。 楊峼心頓時沉了下去,匆匆自二門走出內(nèi)院,沒回自己的住處,徑直尋到府醫(yī),開門見山地問:“前陣子,祖母生病到底是因何而起?” 第23章 脾性 府醫(yī)沉吟一番,“因我去時老夫人已經(jīng)吐過兩回,脈相摸不太準(zhǔn),估摸著廚房不當(dāng)心混了蔥蘭等物,或者誤沾了綠蘿、滴水觀音的汁液。幸而二姑娘當(dāng)機(jī)立斷,給老夫人催吐,否則病情沒那么容易好轉(zhuǎn),恐怕還得纏綿些日子……我已叮囑過老夫人,日后入口之物需得慎而又慎,老夫人年紀(jì)在這兒,不若年輕人恢復(fù)得快。” 綠蘿? 剛才在楊妡院子里就看到纏繞在竹枝上的綠蘿,難不成會是她? 可碧璽她們說得明明是楊娥。 楊峼心中五味雜陳,謝過府醫(yī)去了楊遠(yuǎn)橋的書房。 晨耕笑呵呵地迎上前,“老爺還沒下衙,三少爺有事?” 楊峼淡淡道:“記得父親這里有幾本藥書,《佰草集》還有《神農(nóng)本草》,我想借來一看。” “三少爺稍坐片刻,我這就找來。”晨耕引了楊峼至案前坐下。 趁著晨耕找書的空當(dāng),楊峼打量了下案旁的滴水觀音。 滴水觀音長勢極好,根莖挺直,葉片油亮,因盆里水汽足,葉尖上慢慢沁出一粒水珠,水珠愈來愈大,顫巍巍地掛著,片刻落在盆中土里,發(fā)出細(xì)微的撲簌聲。 楊峼順著水珠往下看,不由愣住,盆口附近一桿枝莖不知緣何少了片葉子,只留光禿禿地枝干,茬口不算新,卻也并非太久。 “找齊了,還有本《天寶本草》,二姑娘才還回來不久,不知道三少爺需不需要?”晨耕抱著一摞書自書架后繞出來。 楊峼心頭又是一跳,“二姑娘什么時候來借過書?” “有陣子了,不過半月前才送回來,正好我還沒放回原處就一并拿過來。” 楊峼挑出三本連并那本《天寶本草》道:“先看這些。” 晨耕“嗯”一聲,找出本冊子,提筆將這幾本書名及出借日期記上,讓楊峼畫押。 楊峼趁機(jī)掃了幾眼,果然看到前面幾行有個“二”字,字跡秀氣端正。楊峭基本不往楊遠(yuǎn)橋這邊來,這個“二”不是楊娥又能是誰? 楊峼的心重重地沉到了谷底…… ** 一夜急雨,天蒙蒙亮?xí)r,放了晴。 雨后的花園草木蔥翠空氣清新,低垂的枝葉上滾著雨珠,被晨陽照著,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青石板路面的石縫里冒出無數(shù)青苔,嫩綠濕滑。 楊妡一手提著裙角一手捏了兩枝桂花,小心翼翼地避開路面上坑坑洼洼的積水,往松鶴院趕。 不曾進(jìn)門,先聽見楊娥不緊不慢的聲音,“今兒六meimei來得可早,見瑪瑙吩咐人燉燕窩,幫著挑了好一會子燕毛。” 接著是楊婧脆生生的聲音,“平常沒起這么早,都是那幾個響雷把我吵醒了,就想著過來看看祖母睡得好不好?正好見幾位jiejie都忙著,以前我總在祖母這兒蹭吃蹭喝,早就該盡盡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