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妡先給魏氏問安，又含笑對楊娥道：“多謝二jiejie昨日費心指點，今兒丫頭們就聽話多了。”

    楊娥笑道：“謝就不用了，meimei別記恨我就成。”

    魏氏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點頭道：“你們年紀(jì)小，少不得被下人們哄騙或者慫恿，正該時不時地立立威，也好讓她們懂得規(guī)矩。”

    倘或楊娥本意真是如此，楊妡也會念她的情，可昨天那架勢，分明是立威給張氏與楊妡看得，分明是在彰示二房院內(nèi)宅真正的主子。

    楊妡暗自腹誹，眼角瞥見楊娥的丫頭采茵端了茶湯過來，心中念頭頓起，似是不在意地側(cè)個身，采茵手中不穩(wěn)，茶盅“當(dāng)啷”落地。

    楊妡怒斥：“怎么回事？”

    “我，我，”采茵訝然抬頭看到楊妡雙眸中的冷厲陰沉，支吾兩句，卻不敢明說是楊妡碰撞所致，忙矮了身子跪下，“奴婢不當(dāng)心，請姑娘恕罪。”

    “不當(dāng)心？”楊妡冷笑聲，劈手給了她一個嘴巴，“你今兒不當(dāng)心灑了二jiejie的湯水，明兒就會不當(dāng)心倒掉她的藥，后天說不定還會不當(dāng)心給二jiejie飯菜里下毒……你要是剛進(jìn)門的小丫鬟也就罷了，可你伺候二jiejie這么多年，是不是覺得二jiejie既要在祖母跟前盡孝，又得主持二房院中饋沒工夫管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縱使楊妡身量小，可她著實用足了力氣，掌心*辣地疼。

    采茵莫名其妙遭此橫禍，臉頰更疼，淚水忽地就涌出來了，眼巴巴地望著楊娥。

    楊妡怒道：“你不服氣么？二jiejie昨天就是這么教導(dǎo)我的，”抬眸看向楊娥，“二jiejie，你說我該不該教訓(xùn)這丫頭。”

    楊妡記性好，把昨天楊娥的神情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楊娥臉色紫漲，雙唇緊閉，銀牙幾乎都咬碎了，好容易擠出一聲，“五meimei教訓(xùn)丫頭沒錯，不過不該自己動手，免得手疼……叫個丫頭便是。”

    “多謝二jiejie指點，”楊妡微笑，忽地?fù)P了聲音喚，“瑪瑙！”

    早在采茵摔了茶盅時，瑪瑙就拿著笤帚簸箕等在門口，聽到楊妡傳喚自不敢不應(yīng)，忙顛顛上前。

    楊妡指著采茵道：“二jiejie吩咐了，把她拉下去掌嘴十下……要重重地打，不重記不住教訓(xùn)。”

    瑪瑙將兩姐妹的話聽了個全套，可她是魏氏的丫鬟，不敢擅為，偷偷瞟向魏氏。

    魏氏臉色陰晴莫辨。

    楊姵見狀，似笑非笑地說：“莫非二jiejie跟五meimei指使不動你？”

    瑪瑙神情一凜，拉起采茵走到廊下，擼了袖子一五一十地打。

    這空當(dāng)三姑娘楊嬌跟六姑娘楊婧先后進(jìn)來，連帶著廊下等候的丫鬟婆子都瞧了個正著。

    各人都明鏡兒似的，知道五姑娘為替青菱報仇，特意來跟二姑娘叫板，采茵是倒霉正撞在刀口上。

    昨天青菱是在二房院挨得揍，只有張氏屋里幾人見到，而現(xiàn)在幾位姑娘都在跟前，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

    采茵羞愧交加，青藕卻無比地舒暢，怎奈不好顯露出來，只沉默地盯著腳前的地面替瑪瑙記著數(shù)字。

    十巴掌很快打完了，瑪瑙拉著臉頰紅腫的采茵進(jìn)來復(fù)命。

    楊妡冷聲道：“今兒算是小小的懲戒，以后要好生看清腳下的路，認(rèn)清眼前的人，別稀里糊涂地一會兒摔了茶盅一會兒碎了杯碟。”

    聲音稚嫩卻響亮，直直地傳到院子里眾人耳中。

    等吃過早飯，這一幕毫無意外地也傳遍了府邸。

    張氏不無擔(dān)心地說：“你也真是，平白招惹她干什么，這下子怕是祖母對你也不喜了，以后的親事怎么辦……等上一年半載她也該出閣了，嫁出去的姑娘手再長還能伸到娘家后院不成？”

    那可未必，即便楊娥不伸手，沒準(zhǔn)還能攛掇著楊峼將來的媳婦鬧事兒。為了一勞永逸，還是趁早讓她歇掉心思才好。

    楊妡正捏支炭筆，在白綿紙上細(xì)細(xì)地描石榴花的圖樣，聞言渾不在意地說：“在祖母跟前，我無論如何越不過二jiejie，我何必費那么多心思討好她？現(xiàn)在說親事還早，而且我跟阿姵差不了幾天，有好親事肯定是先盡著阿姵的。再者說了，我就是再惹她嫌，她還能把我賣了不成？就算為了府里的名聲，祖母也不會十分苛責(zé)我。”

    張氏斥她一句，“沒大沒小的，怎地如此說你祖母？”

    楊妡笑呵呵地說：“我就是這個意思，討不討好祖母并不重要，可我不能讓跟著我的人寒心，否則她們還怎么幫我辦事？”

    張氏怔一下，“你小小年紀(jì)，怎么想那么多……”

    第12章 教訓(xùn)

    張氏閨名一個“巧”字，祖父張梁曾經(jīng)做過安州的知州，后因病早早過世。父親張鑒也是飽讀詩書，但時運不濟(jì)，在科舉上面卻屢屢受阻，只得了個秀才功名，現(xiàn)在安肅縣做訓(xùn)導(dǎo)。

    張梁與安國公曾有來往，張氏便與秦氏相識，還被邀請到武定伯府做客。

    彼時，魏明容過世不足一年，楊遠(yuǎn)橋正在守妻孝。

    守完一年妻孝，他就該續(xù)娶了。

    男人很少有空房的，一來楊遠(yuǎn)橋還年輕，二十剛出頭，離不開女人伺候；二來，楊家早晚要分家，楊遠(yuǎn)橋屋里不能沒人cao持，雖說有個姨娘，可姨娘既不能出面招待客人也沒法出門應(yīng)酬，基本沒用；第三則是自古喪母長女難嫁，為了楊娥的親事，就算是擺設(shè)，楊遠(yuǎn)橋屋里也該有這么個人。

    毛氏一眼就相中了張氏。

    張氏長得非常漂亮，漂亮的人通常會讓人覺得沒腦子，而且她性情和軟，說話行事半點鋒芒沒有。

    毛氏又特地請人打聽過，覺得實在不錯，便與魏氏合計。

    魏氏自然相信親嫂子，所以就定下讓張氏給楊遠(yuǎn)橋做續(xù)弦。

    張氏姐妹四人她行三，前頭兩個jiejie嫁得都一般，大姐夫讀書讀了二十年連童生試都沒過，現(xiàn)在仍在埋頭苦讀。二姐夫奮斗幾年之后改行行醫(yī)，開了家小醫(yī)館。

    見文定伯府來提親，張家便歡歡喜喜地把張氏嫁了過來。

    張氏本來就不是愛逞強(qiáng)掐尖的人，加之出身低，乍進(jìn)楊府不免束手束腳地不敢爭權(quán)。好容易熟悉過來，又有了喜訊，她自然是把精力先放到孩子身上。

    耽擱這幾年工夫，楊娥已漸漸長大，在魏氏的支持下，漸漸掌了二房院的半個家。

    張氏便處在這么個不尷不尬的地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