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安然沒有給出更多的信息,心力交瘁,透過冰冷的手機都能感覺到。 放下手機,小素臉色蒼白,閉著眼睛蜷縮在他懷里,睫毛濕濕的。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抱緊,他不知道他們兩個誰在尋求更多的安慰…… …… 抵達凌海國際機場,司機已經在等候,連續一天一夜的奔波依然不能停留,直奔江州。 兒童重癥監護室。 兩人趕到時,安然正靠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看到他們,情緒一點起伏都沒有,紅紅的眼睛里淚已經干了,人甚至有些發怔。看得安小素一陣心酸,撲過去抱了mama。 鐘偉良精神還好,眉頭深鎖,來回踱步,不安,已然失去了雷厲的鋒芒。而鐘偉婷,畢竟是mama,聽安然說小離出事后她緊跟著也住了院,好在控制及時,才沒出大事。 安靜的走廊里,四個人面對彼此,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靜得出奇…… “情況還算穩定。”鐘偉良說了一句,“坐吧。下午才到陪護時間,現在只能等消息。” 岳紹輝看了一眼,“我去見大夫。” 沒有再容鐘偉良耽擱,岳紹輝直接起身去找主治大夫。大夫認得他,驚訝的眼神在鏡片后都藏不住:你這個當爹的怎么現在才來?! 岳紹輝顧不得解釋,直問病情。得知孩子頭上的外傷雖然流了不少血,可并沒有造成顱腦損傷,現在的情形還是心臟病造成。 “即便就是健康的大人,在遭遇突然驚嚇和劇烈的感情打擊,交感神經過度興奮,腎上腺素水平會迅速增高。這原本是人類的一種自我保護行為,可也會影響心肌肌rou的正常活動,造成心尖部球形改變,心臟跳動能力突然減弱,形成類似心臟病發的癥狀,比如劇烈胸痛或呼吸困難。小離本身就有重癥心衰,突然的打擊,他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大夫說著停頓了一下,這家人始終都沒有說是什么樣的家庭大事能讓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受到如此打擊,只是傳統意義上的“心思重”已經不足夠解釋。“搶救過來之后,他的所有指標還在邊緣波動,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所以昏迷?” “這個么,”大夫推了下眼鏡,“這個孩子我治療這么久,他的危機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生命頑強,求生意識也非常強,總會化險為夷。這聽起來很唯心,可人的精神,力量很大,對于治療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尤其是對于這樣情緒打擊性的突發癥狀,在藥物和治療干擾后,心理疏導是很重要的環節。可這一次,他的意識很弱,幾乎連點斗爭和掙扎都感覺不到。在情況穩定的時候,我讓家人和他說話,也幾乎沒有反應。” 大夫沒有說出這樣治療背后的隱情,每個親人在跟孩子說話,都有心電圖和腦電波的檢測。當舅舅的聲音出現時,孩子的情緒波動很大,這不是積極的反應,而是一種痛苦的排斥,幾乎立刻就可以造成心跳紊亂。 “讓我來。” 大夫看了他一眼,“mama也病了,也許,他就是在等爸爸。” 并非刻意的一句話,讓岳紹輝忽然心頭一痛。 …… 站在門口,看著一堆儀器監測下,白色遮蓋的小身體。夏天的薄毯子很忠實地刻出他的瘦小,清晰得人心碎。小腦袋有點歪,傷已經看不到,可厚厚繃帶把小臉裹得那么小,只有挺立的小鼻子。 一路來被焦急掩蓋的自責忽然涌上來,岳紹輝有些承受不住,走到床邊,俯身。太高大,還是不夠近,屈膝,單腿跪下,高度正好。 點滴一點一點,毯子外的露著小手。他小心地想握在手心,可是不行。牽了兩個多月的手,怎么不記得竟然這么瘦,這么小,針頭扎在皮下突出地大,脹出發青的顏色,看得他心驚rou跳,不敢碰。 低頭,孩子的氣息幾乎不聞,他不得不湊近,才能聽到微弱的聲音,像在顫,在害怕…… 他膽子很小,怕動物,怕雷聲,可他說有爸爸在,就什么都不怕。那現在,在怕什么? 大手輕輕地撫摸在額頭,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呼喚,“小離,我是爸爸。爸爸回來了,小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我柴,雷雷收到! ☆、晉江首發 站在監護病房外, 透過層層隔阻的隔離窗,安小素怔怔地看著,眼睛被淚水浸得發澀,小離的情況已經在心里念了很多遍,大夫一點點保守的話里都能被咀嚼出希望,弟弟一定會沒事的, 他那么可愛, 還有好多愛沒有給他…… 看不到小離的臉, 目光看著病床前的椅子上一直俯在小離身邊的男人, 安小素心疼得蹙了蹙眉。已經傍晚了,除了手表上的指針,病房里透不進一點陽光, 只有白慘慘的燈,時間像凝固了, 感覺不到一點流動。他弓著腰, 一個姿勢許久都沒有動過, 不酸么?不累么? 抬頭看身邊的老爸, 抱著肩,一副十分泰然的樣子。 安小素輕輕咽了一口,啞著聲說, “爸,tony都在里面好久了……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 “你沒聽大夫說,他開口,小離馬上就有反應, 而且非常活躍。生物指標已經在慢慢恢復,現在是最佳的喚醒時間,說不定明天早晨就能醒來。” 其實這個結果,大家都心照不宣。對人最殘忍的折磨莫過于給了希望又奪去,小小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敢存在過的幸福,忽然獲得,成了全部的支撐。失去,怎么能不崩潰?現在希望再次回來,就像溺水中出現的稻草,都會迫不及待地抓住,連生理的指標都是一樣。 只是,人家大夫哪里說什么“最佳喚醒時間”了?安小素瞥了一眼自己加戲的老爸嘟囔道,“既然還要繼續,讓他先出來休息一下么,喝點水,吃點東西……” “小離又要以為他走了,怎么受得了。” “那送點吃的進去……” “隔離病房怎么能吃東西。” “現在正是北美那邊的清晨,兩天沒睡了……” 鐘偉良扭頭,“你累了?” 忽然面對老爸的目光,安小素頓了一下下,“嗯?沒……” “你一個女孩兒家都不累,他累什么?大男人熬個夜還受不了,他泥捏的啊?” 安小素很想把自己舌頭咬下來,閉了嘴巴。 “你陪mama回去休息,過兩天我再跟你談。” 談什么?又要談什么??再談那也是我老公!誰也不能讓我離開他。 內心戲足足的,然而面對老爸熬了幾天的眼睛,安小素咽了回去。又看了一眼隔離窗里的一大一小,轉身離開。 …… “小離!小離!!” 一天一夜,整整二十個小時的陪伴、呼喚,孩子的小睫毛終于顫了顫,慢慢地開啟。可是,不知道是燈光的刺激,還是岳紹輝離得太近,他欣喜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映入孩子黑黑的瞳孔,各種儀器驟然響起!小離幾乎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心跳加速,監控室的大夫立刻沖了進來。 突然的大喜大悲,是病情大忌。岳紹輝馬上意識到是自己的原因,可是竟然一時判斷不出是該走該留。被白大褂們擠到后面,眼看著瘦小的身體被埋沒,岳紹輝有些不知所措,一回頭,看到窗外的鐘偉良,他眉頭一皺,大步走了出去。 “你是不是一直站在窗口?” 話直沖沖地過來,一股質問的口氣。鐘偉良正焦心地看著里面大夫們忙碌,理都沒理。 “不能這樣!”二十個小時滴水未進,岳紹輝嗓音干澀沙啞,“你正在我身后,小離醒來就會同時看到我們兩個人!” “怎么?”鐘偉良一開口,震著安靜的走廊都嗡嗡的,“孩子只能見你不能見我?” “他是昏迷又不是失憶!壞消息是從你口中聽到,不管之前我說了什么、怎樣安慰他,只要一醒來,看到你立刻就提醒他事情的起因,我在不在身邊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甚至更糟糕!” 鐘偉良咬了下牙,沒吭聲。 說到這里,岳紹輝頓了一下,“現在告訴我,那天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鐘偉良一皺眉,“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 “您能配合我一下么?!具體內容是什么?” 疲憊、亢奮,眼前這個男人嗓音嘶啞、眼曝紅絲,如果不是知道前因后果,他的樣子真的像一個心焦的父親。鐘偉良只好想了一下,“當時是在商量應該告訴你不用再來江州了。” 好直接!岳紹輝咬牙,這顯然已經是客氣的說法,他完全可以想象當時鐘偉良的口氣,一定是讓他離遠點,從此不要再在他們家門前出現。 “只是這些?只是在說怎么告訴我不要再來?” “大概就是。剛開始說沒幾句,小離就出事了。” “有沒有提到dna報告?” 鐘偉良搖頭,“沒有。” “你確定??” “嗯。” 得到這么個答案,岳紹輝扭頭就走。鐘偉良看隔離窗里小離似乎已經穩定下來,猶豫了一下也大步跟了上去。 眼看著岳紹輝一邊匆匆走,一邊低頭在手機上找著什么,出了ccu監護區,直到了護士臺,把手機遞給值班護士。 很快打印好的文件遞了出來,鐘偉良一看,是那份有問題的dna報告。 岳紹輝拿了快步到復印室,找不到涂改液,另拿了一頁白紙裁下,遮住上面一行的“莫昂生物鑒定中心”,只留下了“dna親子鑒定報告”的抬頭。 “你造假很在行啊。”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鐘偉良肯定不是贊美,不過自己的口氣也沒好到哪里去,岳紹輝沒有抬頭,用紙條把日期遮去,“小離雖然只有九歲,可比同齡的孩子都心智成熟,而且非常敏感,有你的那些話在前面,我現在怎樣解釋他都不會相信。” 重新復印一下,一份非常清晰、正規的dna報告。 小離穩定下來了,大夫說這一次孩子很頑強地沒有再閉上眼睛,而且眼睛睜得很大,盯著隔離窗外。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一樣的高大魁梧,可是這樣沒日沒夜,就是鐵打的也已經疲憊不堪,大夫有些無奈,“我不知道你們家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現在對爸爸,我也沒了信心。我意見是:還是讓舅媽來,等孩子慢慢恢復些再接觸你們。” “不,”岳紹輝說,“不能再讓孩子等下去。” 鐘偉良看了一眼,從口袋里拿出一瓶水遞給岳紹輝,又對大夫說,“讓他爸爸進去,這次不會有問題。” 岳紹輝把水一口氣灌下,擦了下嘴,“一起進去。” …… 緊緊抿著發干的小嘴,蒼白的小臉像凍僵了一樣,比昏迷中看著還要小。大眼睛直直的,屏著呼吸,小家伙很堅強,嘴唇都憋得發紫,依舊一動不動,像一尊小雕像。 鐘偉良看著一陣揪心,這么多年養他,一直以為盡到了責任,怎么從來不知道孩子竟然這么渴望有爸爸,現在說錯一個字,都可能斷送這條小性命…… “小離,醒了?” 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三個人對視的安靜,岳紹輝伸手撫摸他的頭,小腦袋居然艱難地往后挪了一下,雖然并沒有挪開距離,卻讓大手停在半空。 “小離,爸爸給你看樣東西,好嗎?” 小家伙不點頭,也不動,打著點滴的小手緊緊地抓著床單。 岳紹輝打開那頁紙對著他,自己歪頭湊在小腦袋邊調整距離,不遠不近,“能看清嗎?”等了一下,溫柔地解釋道,“你看,‘擬子’就是你,‘擬父’就是爸爸。這二十個數字是基因座上的dna分型指標,看不懂吧?我也看不懂。可是你看最后:父權指數,知道什么是父權指數嗎?” 小鼻子快速地吸了一下,還是沒動。 “父權指數是個比值,就是爸爸比另外其他的男人成為你親生父親的可能性大多少。你看,父權指數:36,640,198.05。這就是說要大3600萬倍,說明什么?” 兩只眼睛盯著那一串數字,很努力地想著,眉頭都皺了起來, “再看下面,父系可能性為:99.9999%。這個能看懂嗎?” 小腦袋終于輕輕地,輕輕地點了點。 “對啊,”岳紹輝笑了,“小離剛學了百分數,這個數字接近1,意思就是:是的。”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