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不過他剛走了兩步,腿一軟又要朝一邊歪,被走上前的郁桂舟拉住了胳膊,他看著不好意思又要硬撐的學子暗道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語氣強硬了幾分:“走吧,我送你到門口,你要真摔下去了才真是難看?!?/br> 那學子臉上帶了幾分尷尬,又聽郁桂舟問道:“對了,有人來接你嗎?” 學子連連點頭:“有的,真是麻煩你了?!本腿缬艄鹬鬯裕粽媸撬ち说故莻€笑話,如今雙腿無力,被人攙一下也沒甚大不了的。 郁桂舟一手提籃子,一手扶人,走路穩穩當當的,聞言一笑:“同為學子,在困難的時候理應相互幫助才是?!?/br> 那學子雖雙眼無神,但聽了這一席話,對郁桂舟這高潔的風度折服不已。 走出了貢院大門,立馬就有兩三個家丁打扮的人從郁桂舟手里把人接了過去,口中說著什么少爺你辛苦了,少爺你廋了,少爺你受罪了等等,酸得郁桂舟牙根癢癢,身后,傳來那學子有氣無力的謝意:“這位學子,不知姓甚明何,今日之事多虧有你?!?/br> 郁桂舟轉頭:“渝州人士,郁桂舟,”他見那學子靠在下人懷里,一副嬌弱不堪的模樣,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你的身子骨太弱了,得多練練才行。” 說罷惹得三個家丁不滿的看了過來。 他們家少爺身嬌rou貴的,何須去練,自然有的是人保護他。 郁桂舟懶得去跟他們計較,事實說明一切,他堅持鍛煉所以完好無損的走了出來,而這些少爺們正是因為養得太嬌,所以才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說起來,如今不過是鄉試罷了,等往后去了上淮,那豈不是直接得暈在了里邊? 他朝外走的時候,等候許久的郁五叔眼尖的瞧見了人,迎了上來接過籃子,小心的問著:“舟哥兒,有沒有事?” 郁桂舟攤開手:“我好得很,五叔你瞧瞧?!?/br> 郁五叔不贊同的搖搖頭:“雖說表面兒上看不出來,但關了三日又挨餓受凍的還是小心為上,五叔也是從科舉里走出來的,等回去后且請個大夫看看?!?/br> “不用了吧?” 每回科舉之后,就是醫館大夫們最為忙碌之時,倒下的學子一片一片的,在撐過了考試后人的精力一旦放松,那便是病來如山倒,定然是要躺些日子才能好全的。 “就這樣說好了,”郁五叔不容他反駁,等把籃子放在了馬車上后,他蹙了眉,道:“你先上去歇息一下,我去瞧瞧白小友和施小友可出來了。” “不如……” 郁五叔已經大步走遠了,郁桂舟扯了扯嘴角,聽話的爬進了車廂里頭,剛閉眼沒一會,郁五叔、白暉、施越東就走了過來,郁五叔一手提著一個籃子,余下白、施二人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二人之間,白公子除了腳步稍稍遲緩一些別的倒是沒毛病,施越東就跟其他出門的學子一般,腳步虛浮,臉頰蒼白,雙眼無神。 郁桂舟忙把人弄上了車,等幾人坐定,車夫駕車往白家趕時郁桂舟才頗為奇怪的問了起來:“施兄怎成這幅模樣了,我瞧著白兄倒是精神足了不少?” 今年的天兒除了比往年更冷一些外,因為多了三藝考核,生生把前頭的經考時辰給縮短了,總天數未變,但強度增加了不少,身子弱一些的,喝涼水都得鬧肚子,何況還吹著冷風,神經一刻不得放松。 所以,郁桂舟才會在考核前教他們做了熱身運動暖暖身子。 “我可是按郁兄教的做了,這不只是坐了三日腿有些腫脹罷了,至于施兄嗎?”白暉拖長了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施兄一向臉皮薄弱,他哪好意思?” 至于他,從最初就鼓動了宣和一起,等到了后頭兩日,不用他鼓動,那宣和就嘗到了甜頭,自發的跟他兩個扭了起來,安陽最開始倒是看他們不順眼,想挑事,結果耐不住白公子的厚臉皮,還嘴毒,最后眼不見未盡,懶得看他們了。 結果如何,三日過后,他依然身姿挺拔,是受渝州府的姑娘們喜愛的風流公子,而那比他名氣大的安陽那真是腎虧得可以。 所以啊,那比試前這樣呼聲那樣名聲都是虛的,只有站到了最后的才是真男人! 聽了他的話,施越東虛弱的笑了笑。 也確實如白暉所說,他臉皮子薄,被人異樣的看了兩眼便堅持不下去了,尤其那什么熱身運動又是扭腰又是扭屁股的,多不雅觀。 郁桂舟哪能不懂他,只拍了拍人,道:“知道受苦的是自己了吧,臉皮能做何,能吃嗎?施兄,你可跟白兄學著點,臉皮厚點沒啥的,自己不吃虧就行。” 吃了虧的施越東捏著拳頭,狠狠的點了點頭。 “唉你這可就不對了啊郁兄,我怎聽你說話不像是夸我,倒像是在嘲諷我呢?”白暉堅決不承認自己臉皮厚,最多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罷了:“你說這話把姚兄可放在何處?” 街旁的一處馬車上,呼聲最高的東平天才弟子安陽虛弱的躺著,身旁是自小帶大他的奶娘擰著帕子替他擦拭,在一旁還有一個小少年不住的驚呼:“大哥,那宣家的和白家的人真是當眾出丑???” 安陽喝了暖呼呼的雞湯,整個人都好受不少,他點點頭??刹皇菃?,那兩人當眾出丑,全然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尤其是,他一想到那白家的扭著屁股在他眼前晃胃里就止不住翻騰。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小少爺你讓開些,大少爺應是胃里不適,我給他拍拍后背會舒服些?!?/br> 幾乎在同一時,府城的府試,縣里的縣試也考核完畢,縣試共分三場,無三藝,府試三日,考三藝,出了府城的貢院外,又是一番人仰馬翻的,還有不少被抬著出來了,姚家的下人也早早守在了門外,只是他們等啊等的,等到天要黑盡,貢院都要關了還未見到姚未的人影。 下人們急得不知是好,只得差人忙回府打聽打聽,一邊忙讓貢院的通融通融,幫忙找找,貢院的士兵厲聲急喝,正要趕人,又聽他們自稱是姚大人家的下人,尋的是姚大人的獨子,嚇得士兵別說關門了,忙把人迎進來,帶著他們往里邊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姚兄呢,我姚兄呢,我姚兄呢? 第132章 文曲下凡放榜 姚大人, 那可是渝州說一不二的人, 抖一抖腳都要晃三晃那種,他的獨子若是在貢院里頭丟了, 只怕這里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此次府試分了兩個號子, 一群人一個號一個號的找下去,把兩邊都找光了也沒見到人,焦急中,有人小聲說到,除了這號房,不還有一塊休息的土包嗎,再不行, 那還有茅房呢? 下人們急得要罵人。還茅房, 咋不說屋頂呢,那茅房那般臭,他們家公子能在那兒一待就幾個時辰? 他們公子是誰, 那是姚大人的獨子, 是清河大儒的外孫, 打小錦衣玉食長大,身嬌rou貴的連屋里放的夜壺都帶香, 這樣一個人,若非是碰到了科舉,實在憋不住了,壓根不會踏進那茅房半步的。 正在這時,回府探聽的小廝跑了過來, 哭唧唧的不知如何是好,姚府那頭守門的都說了,一直未見公子的身影。 一群人面面相覷,看了看一目了然的小土包,又緊張的吞咽了口水,把目光放到了那散發著臭烘烘的地方。 不會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可是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只剩下了這個地兒,最后一眾人還是朝著茅房而且,只在進去時,作為姚公子的貼身小廝rou包把眾人攔在了外頭。 若他家公子真在里頭,定然是不愿意自己的狼狽模樣被人瞧見的不是? rou包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其背影格外的大氣凜然,還夾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涼,外頭的人等了好一會,正猶豫是否要進去時,里頭傳來rou包尖銳的喊聲:“公子,公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br> 外頭的人呼啦一下沖了進去,待看清里頭的模樣時,臉上一呆,久久不能回神。 “干什么,還不快出去!”這回rou包的尖聲是對著后來的一群人。 猶如被解禁了一般,一群人慌忙的跑了出去,只是腦子里那個畫面久久不能忘懷,還有人悄悄挪動了腳步,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以防一個不小心被人滅了口。 科舉之后,學子們閑了下來,一茬又一茬的舉辦了不少的宴會,如今整個東平省內,唯有大人們忙得腳不沾地的閱卷。白家宅邸內,郁桂舟三人也收到了不少帖子但都被婉拒了,鄉試過后,幾人照舊看看書,更多的是經過三藝考核,對君子之藝一道了解得更深刻,俗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在精英匯聚的學子考核里,他們也從中領悟了不少,靈光一線后,正把那些更深刻的添添減減,準備整理好了便放進白家的浮云齋里。 姚未就是這時候找上門來的。 姚公子來時,就如同他臨走時一般,輕輕的不帶走一片云彩,來時,也不帶來一片云彩,就跟混江湖的一般,獨來獨往,走時,是羞愧加身,無法面對,來時,是生無可戀,不住的嘆氣。 正在討論著的三人都詫異的看著他。是發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讓姚公子能不顧面皮的重回這里,他就不怕遇到楊嬸兩廂難看? “郁兄,這回我可完了!”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姚未跟見了親人似的哭唧唧一把把住了人。 毫無防備的郁桂舟被撲了個正著,被姚未壓得死死的,險些喘不過氣兒來,白公子好心一把把人揮開:“這一來就發什么瘋呢?” 郁桂舟理了理衣衫,蹙著眉頭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沒過府試?” 姚未努了努嘴:“比這個還嚴重呢?” 區區一個府試,就算過不了對姚公子而言其實也沒啥,大不了下回繼續考就是,偏生比那府試嚴重多了,已經徹底的傷害到了他幼小的心靈,如今他連站在渝州府,呼吸著渝州的空氣都難受得很。 所以,這不連府試放榜都等不及便往東平趕了。 “夸大其詞,你好好的在這兒還能嚴重到哪兒去?”白暉十分不屑,明明好胳膊好腿的站著,老是神吹神吹的,不吹不能活?。?/br> 迎著他的眼,姚公子不依了:“我就不能心里受傷了?” “心里受傷找我們也沒用?!?/br>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那麻煩你瞪大眼出門去瞧瞧,這里是白宅?!?/br> 眼見兩人越來越激烈,施越東看得頭疼不已,求救似的看著郁桂舟,指著他讓這兩個停下來,反正這無論怎么爭論也不會有結果的,一個是厚臉皮,一個是臉皮厚,他們吵得舒服了,倒是讓旁邊的人跟著受累。 郁桂舟也被吵得腦門痛,他看著門外,突然道:“楊嬸你來了?” 正在爭論中的姚公子聽見這個名字一瞬間被定了身。來時,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倒是沒想過這茬,可這個名兒一被提起,當初他口不擇言做下的事兒就不由自主的在腦子里回蕩起來。 怎么到哪兒哪兒都丟死了個人? 姚公子都想哭了,想他一世英名,就因為一時腦子不清楚做下了那等錯事,竟然詆毀了一個足以當他娘的嬸兒說要非禮他,如今,他真是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讓你亂說話,讓你亂說話。 繞是心里環繞著羞愧,但依然不足以讓姚公子如同上回一般狼狽的逃走,甚至不跟郁桂舟等人告別,此次,在渝州所發生的事兒,那可是比污蔑了楊嬸兒還嚴重,還要不堪回事。 郁桂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道:“你們可總算安靜了下來。” 腦子里咯噔一聲,姚公子蹙著眉慢吞吞的轉回頭去,房門口,青天白日,陽光正灑了進來,但卻空無一人。 郁兄騙他! 姚未轉回了頭,哭唧唧的指控:“郁兄,你也學壞了?” 白暉彈了彈衣擺,風度翩翩的端坐在椅上,聞言冷哼了聲,郁桂舟則不疾不徐的反駁:“胡說什么呢,我若不是好心又怎會勸阻你們,對了,你到底在渝州府發生了何事?” 姚未聞言,一下把嘴巴閉得緊緊的,怎么都不肯透露一絲口風。他不說,旁人自然不會勉強,就此,姚未便在白府住了下來,壓根不提何事回渝州的事兒。 這一住,便住到了半月后鄉試放榜之日。 這一日,天不過蒙蒙亮,整個東平的客棧內卻人聲沸鼎起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大亮,學子們難掩急色的往貢院走去。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立志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自古酸秀才,舉人爺,便是一道分水嶺,在科舉之中,身負秀才功名者若不能再進一步,垮過那道鴻溝,便永遠只是停留在書之一道的最尾端,談不上多有見識,只堪堪在凡塵中苦苦掙扎,其身份地位,也只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立志男兒有抱負,不甘只做秀才公。 普天之下,哪位讀書人只甘愿做一個秀才?十年寒窗,夜以繼日,費勁心思只為揚名立萬,光宗耀祖,史記在側,這每一樣都讓人連血液都跟著沸騰,誰不想做那青云天上人,而甘愿為腳下泥中苦難僧? 便是那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氣的,更闊論是人?那份骨血中的血氣。 貢院外的酒肆樓閣內,窗前也站滿了心思各異的學子,下邊,人影憧憧,皆是舉目殷切相盼。 “每回子見了這情景我都不知該怎說,”姚未雙手撐在窗前,低聲嘆氣,臉色難得的正經了許多,或者說,這樣的情形他曾見過太多次。 十年寒窗,非是人人都能得償所愿,這會還殷切期盼的學子到了放榜之時,中者心神劇震,難掩喜色,未上榜者悲切痛哭,失魂落魄,渾渾噩噩,放榜之日,對天下士林學子來說,無意于悲火兩重天,煎熬異常。 辰時三刻,貢院大門開啟,兩位身穿朝服的大人率先走了出來,接著是一隊士兵隨后在貼榜之處守著,在兩位大人貼上那告示時,空中的氣氛一下緊繃了起來。 貼完告示,兩位大人上前兩步,揚高了聲兒,聲音回蕩在方圓數里,清晰得連發出呼吸都有些困難:“通報解元、亞元、經魁、亞魁舉子。” 舉子! “第六位亞魁舉子明州府關縣人士杜威。” 被點中的亞魁就在榜前,整個人都呆滯了,還是身旁相熟的人拍著他道喜才回過了神,神情一下狂喜了起來,連連叫道:“我中了,我中了,中了!” 周圍不少眼惹的學子看著他,對杜威這幅狀若癲狂的模樣沒有絲毫異樣,相反,若是換成是他們,定然也是如此。 通報的大人對此習以為然,在學子們平復了一會后,又接著唱報:“第五位經魁學子,東平府安陽?!?/br> 話落,周邊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