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隨后還有一些傳聞漸漸從城內流傳出來, 說本次能把失蹤案的幕后主使逮住, 多虧了渝州府學的四位學子,這四人恰好在城外目睹了姑娘們采花后失蹤的事兒, 作為一個讀書人,雖然手無寸鐵之力,但也容不得這些惡人逍遙法外,于是,便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報給了府衙姚大人。 姚大人一聽和失蹤案有關, 當即詢問了一因果,隨后便派人打探一番,證明這四位學子們并未說謊,于是帶著人親自捉拿了一干主謀和幫兇人等,并帶回了府衙審查。 這一查,越查越心驚,原是這清德大師有一癖好,愛誦經作畫,可他心里污穢,竟然喪心病狂到用女子鮮血作畫,并且還在清德大師所住的禪院里發現了大量的血畫,隨同姚大人前往去捉人的捕頭們事后都聲稱這位清德大師簡直泯滅人性。 用女子之血做畫,也虧他想得出來? 況且,為了讓這些女子們毫無抵抗任由他們作惡,先是在城外的花刺上用刀削得尖尖的,隨后在那刺上摸上了紅花粉,讓姑娘們神志緩慢,逐漸陷入昏睡,接著便買通了庵堂的兩位管事,讓他們負責取那些姑娘們的鮮血送過去給清德大師作畫用,更甚是為了不讓這些姑娘察覺有異,管事在每次取完鮮血后還會給姑娘們倒上治傷止血的上好要粉,雖不至于一夜之間就讓傷口痊愈,但對普通人家的姑娘來說,整日的cao勞,尤其在采花之時難免被刺傷著,手上有幾條痕跡也自不在意,所以也就沒發現自己被人在睡夢里給取了血。 可那紅花粉,偶爾用上一次并無大礙,若是時間過長,必然會對身子有危害。 姑娘們知道每次采花都會在城外歇上一夜,又加上沒受到傷害,心里雖然有些惶恐,但逐漸還是被放下了,等清德大師被捉住之后,城內曾失蹤過的姑娘們頓時就慌了,哭天抹淚的咒罵著清德大師一干人等。 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忙帶著姑娘去醫館求醫,家里貧寒的人家原打算自生自滅得了,幸得府尹姚大人派下來的大夫挨家挨戶的把脈就診。 一時,姚大人被渝州城的百姓封為了姚青天。 而這時,先前那關于府學四位學子最初揭露了清德大師惡行的事兒也被姚大人給親自證實了,證明那謠言所言非虛,的的確確是這四位學子臨危不亂,在發現此事后并沒有打草驚蛇,反而深入虎xue了一番,最終把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告知了他,所以才有這埋藏數年的令人唏噓的事兒被揭露了出來。 這四位學子正是姚大人的獨子姚未、院試前三的郁桂舟、白暉和施越東四人。 四位出自府學的學子悄無聲息的做下了這等大事,院首自然早早知道了消息,難為他一把年紀了還被這事兒給弄得心驚膽戰的,逮著四人訓斥了一番,無外乎是他們太過大膽,在發現問題時就應及時報給官府而不該擅自做主往深了查,這次是他們運氣沒被人發現,若是這種行為不加以約束,以后碰到這等事沒這次好運了又該如何? 訓斥完了人,院首跟付舉人說起這事兒時還帶著幾分慍怒:“你說,他們怎就不想著萬一出事兒了怎辦,敵眾我寡之際,沖入敵營本就不是上上之策?” 付舉人跟院首的意見相反,他手指在茶盞沿口摩擦了一圈,等院首說完才接了話:“我倒是覺得他們有勇有謀,第一次出了事兒知道返回,不做匹夫之勇,第二次帶了防身的利器小心探尋,一路上并未留下任何讓人懷疑的蛛絲馬跡,在查完了事后也并沒有沖動,反而把此事上報,可見心智明慧,做事穩重” 況且這種案子又不是兩軍交戰,只是個普通的惡人作惡罷了,那清德大師在渝州受人遵從多年,早就放松了警惕,自以為把所有關節人物都給買通,哪曉得幾名年輕學子盯上了他? 付舉人說的,院首也無法辯駁,只是沒好氣兒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說得好聽。” “要不然呢?”付舉人攤攤手,“此事已有定局,何況爹你不是萬事不管的嗎?又豈會擔憂幾名學子了?” “你這說的何話!”院首道:“雖我不認同你說的那郁學子有大儒之才,但他和其他幾名學子確實十分聰慧機敏,若是有個閃失,也是府學的損失不是?” 本次府學的考核,院首也已閱覽過,也更親眼見證了這幾位學子都是讀書的好苗子,入學幾月便能追上入學幾年的學子,在府學里也算得上拔得頭籌的一波人,院首自是更加關注了幾分。 付舉人只淡淡的微笑,絲毫沒揭穿院首的另有用心。 只最后,在父子倆談心結束時,放了茶盞的付舉人仿佛不過是隨意一說道:“我打算收那郁桂舟為弟子。” 院首詫異的看著他:“你可想好了?” “自然,”付舉人已經暗地里觀察這位郁桂舟好久了,他的勤奮和天資都看在眼里。其實院首曾沒說錯,有天資的學子比比皆是,尤其在文風盛行的地方,所謂的天才更是隨處可見,但,付舉人見過許多天才,包括他自己也自小被人夸贊,卻都缺少了一股能搞事、能做事兒的勁。 世道上從來不乏天才,但缺少會另辟蹊徑,開創道路的天才。 院首知道這個兒子打小就有主意,他如今說出來必然是做好了決定,又一想那位學子確實不錯,有能耐,給付舉人做弟子好像也不虧,便同意:“既然你決定了,便選個日子,行個拜師禮罷” 付舉人點頭。 這時候這對父子都忘了,拜師這事從來都是兩人,一師一徒。 如今,畫上少了徒弟的影子。 且說蘭院四人,在姚大人把他們的大名給報出去后,四人受到了強烈的關注,臨近幾個院子里還時常有學子跑來問他們經過,如何揭露罪行,如何全身而退等等,言語之間更是欽佩異常,一時,府學里,四人風頭無兩。 見他們在府學的呼聲漸高,有人就不樂意了。 儒派的弟子在上回彭海輸給了姚未后,很是安分了一陣兒,加之又有顧生從中說道,也不在急于報仇雪恨,準備謀定后動,先觀望觀望,誰知這一觀望,他們倒是發現,原來姚未那院子里住的是院試里的頭名、次名、三名。 再加上姚未在比試時突然連贏兩局,跟他們之前調查的草包情形完全不同,這一聯想,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先是還有人按耐不住,想去找茬,結果自己倒是碰了壁,幾句話的功夫就讓自己在眾人面前出了個大丑,若非當時有顧生跟著,還不知道要丟臉到幾時,有了這一出,儒派的人對蘭院其他人也有所顧忌了。 一個壓根不出名,只是在院試里走了好運道的頭名就這樣難以對付,那早已在渝州府內被人稱贊的次名、三名不是更難? 不過現如今儒派里頭已經壓不住了,眼瞅著仇人和仇人幫兇聲譽越來越高,在城內城外都被人津津樂道,還搖身一變成“捕頭”破了案,把他們給死死的壓住,越來越多的儒派弟子都動了心思。 顧生一干人等已經壓不住了。 或許是同樣起了心思,已經不想壓了,以彭海為首的儒派弟子早就摩拳擦掌,慫恿著彭海給那幾人下戰書,趁著他們明氣大躁之時,狠狠的壓他們一頭,以壯儒派聲譽。 彭海雖說著要考慮考慮,但眼底的精光已經說明他被余下的儒派弟子們挑動成功。 也是,輸在了一個草包手里,自然是急著想要挽回聲譽的。 等慫恿著下戰書的學子們離開,余下考量多一些的學子們則把目光看向了中間的顧生。在這些學子眼里,顧生雖年幼,但同樣也考了院試第四名,且為人最是有勇有謀,況且他在府學里待的時間比他們任何人都長,又拜了位舉人為師,在他們之中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位。 顧生雖長得陰沉精致,但最喜走保守路子,他并不看好彭海等人此次的豪情壯志,說了自己的打算:“既然他們想要去探探那幾位的底,那就讓他們去吧。” 正好,他借機才能看清雙方的實力。 有人還有些疑惑:“彭師兄遠不是那幾位的對手,此次卻明顯意動,不知是有何底氣?” 按理說,彭海輸給了只是被cao縱的姚未,而這姚未在此之前在渝州境內的名聲并不好聽,因此,他背后那幾人的實力就已是觸目驚心,彭海正面對上那幾位,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必輸無疑嗎? 知道些內情的不由小聲的在旁邊解釋:“彭師兄那里近日得了位高人,有這位在,自是覺得能把上次的面兒給贏回來。” “是誰?” “到底是哪位高手?” 學子們七嘴八舌的說起來,被圍在中間的顧生卻淡然一笑,聽著賣著內情的人吐出了一個名字:“是宣和。” 果然,這個名字又是引得人群一陣躁動,宣這個姓并不常見,在渝州以及旁邊的江、晏兩州只有一戶人家姓宣,乃是魏君母族白家的姻親,雖白家嫁到宣家的是一位庶女,但宣家在晏州幾代經營,也是當地的豪門大族。 宣家這一代小輩里最有名的便是這位叫宣和的。 據聞幼時進學,五歲做詩,十歲能文,見解獨到,得大儒親自教導,如今年十九,三年前已是秀才功名,待下一次鄉試,已經沉寂了幾年的宣和乃是鄉試頭名呼聲最高的人選。 這樣的人,不好好溫習課業,準備來年的鄉試,竟然來到渝州跟彭海等人處在了一起,著實令人吃驚。 最令人驚訝的是,彭海是怎么請到宣和的,以他在渝州府的名望,遠遠比不上白暉施越東等人,竟然能跳過前邊的天驕跟宣和搭上線,這又是學子們百思不得其解的。 桃林下,彭海果然跟宣和說起了比試的事兒。 宣和身材高大,性子也最是豪爽,聽到渝州府還出了這幾個人物,倒是表現出一副躍躍欲試之態,道:“若是你說的幾位也同意,大家切磋一番也是挺好的,正好我也想會會渝州府的各位學子。” 彭海一聽,頓時大喜過望,有了宣和,加上他和其他的學子,要對付蘭院那三人想來并不是太難的事? 彭海急著一雪前恥,得了宣和的肯定就迫不及待的準備把這消息給等著的儒派弟子們,他一走,宣和帶來的書童上前幾步,對著仰頭像是要接桃花還一臉沉醉的宣和道:“公子,這人分明就是想借你鏟除對手而已。” 宣和嘴唇微微蕩開一圈笑意:“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 只是,別人的恩怨情仇與他何干,他來渝州,本就是為挑渝州府素有盛名的學子比試,查驗自己的不足,為鄉試做準備罷了,其余的,他一概不插手。 只是,那彭海說的人里,恰好全是他挑上的對手,既如此,他也懶得去單獨挑,這樣一起來一次解決想來更是讓人熱血沸騰。 書童見自家公子信心滿滿的樣子也不由笑了起來。 渝州、江州、晏州,他們家公子已經在江、晏兩州小輩里所向披靡、再無敵手,只要再挑過這渝州府內最有名望的學子,那就真的是在這附近幾個州內橫著走了。 不過,依他說,他們家公子已經挑完了江、晏兩州,憑著這個,也足以在鄉試里傲視群雄,偏生他們公子,說什么渝州府文風鼎盛,學子更為優異,非要過來跟渝州府的學子們比上一比。 可縱觀這幾個舟,這第一人的位置舍他們家公子還能有誰? 書童莫名自信飛揚起來。 今日,郁桂舟又聽了付舉人的課,等做完了抄錄,學子們依次出去,他整理了下,正要跟先生告辭,卻被付舉人攔下。付舉人等人坐下,看了看他手邊的記錄,滿意的說道:“你入學也有六七月了,本夫子的堂你向來不曾缺席,且一直抄錄在側,這月余下來,你認為本夫子教的如何?” 郁桂舟自然道:“先生能把自己的經歷毫無保留的傳授予學生們,實乃學生之幸。” 會來事兒更會說話的學子付舉人更是滿意了,他當即說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話:“既如此,本夫子已挑好了下月中的日子,你也可派人接了家人過來見禮。” 郁桂舟聽得一頭霧水。什么月中,什么見禮? 他頂著茫然無知的表情,納悶的問道:“敢問先生說的是何意?” “怎么,你不懂?”付舉人瞪了瞪,這才想起沒說清楚,隨口問道:“本夫子要收你為弟子,你意下如何?”雖問著,但付舉人一派輕松,似乎十分篤定郁桂舟會同意一般。 “……”意下如何? 郁桂舟當然是拒絕啊! 付舉人這人什么性子,他聽了幾月的課,偶有接觸,實在是太明白不過,收弟子,確定不是收弟子玩嗎? 作為一個要努力刷前程,并沒有多余時間陪伴先生玩的學子,他實在是愛莫能助。雖說想要一口回絕,但郁桂舟也不想得罪先生,腦子里想著措辭,小心翼翼的說道:“學生多謝先生抬愛,只拜師一事兒事關重大,學生需得問過家里人再做決定。” 付舉人顯然愣住了。 或許他從來沒人拒絕過,神色更是不可思議,仿佛再說:你確定嗎? 隨即,付舉人回過了味兒,表情莫測的看著他:“你說得也有理,回去同家人好生商量商量,本夫子等你回信。” “多謝先生體諒。”郁桂舟說完,告辭離去,等離了學里一些距離,立刻大步朝蘭院走了回去。 剛踏進蘭院,就聽里頭傳來幾道熱絡的聲兒,吼得最賣力的姚未一見他來,幾個走到郁桂舟面前,整個人喜形于色:“郁兄,你可回來了,告訴你個好消息。” 郁桂舟大起大落的心微微放下,還饒有興趣的問道:“姚兄的好消息指的是何?” 姚未回頭跟白、施兩位相顧一笑,回頭拍了拍郁桂舟的肩:“我爹說他把咱們的事兒已上報給了朝廷,就等著上邊給咱們發文書下來了” 這種文書是大魏專門頒布下來給并未做官的人一種口頭褒獎,會在當地府衙登記在冊,若是讀書人得了朝廷的褒獎,若是出仕,會在上峰哪兒留下不少好評,若是不做官,也能讓人記著曾做過的好事,受人敬仰。 “是嗎,那得多謝姚大人了。”郁桂舟真心誠意的道。 雖說姚大人為他們請命多是因為里頭有姚未在,但對缺少在朝廷哪兒刷好感的郁桂舟來說,姚大人還是為他下了個及時雨。 當地官員破獲了大案,多是把功勞算在自己頭上,在吏部哪兒留個案底,以后升遷考評憑著這些調個好位子。就像當初在謝家村,他把稻田養魚的法子傳出去,雖在十里八鄉里得了好名聲,實際上在朝廷跟前兒一點好印象都沒刷到,唯一實惠的就是當日在院試時因為縣太爺給他寫的那幾句好話,讓他分了個好些的號房罷了。 再比如別的,除了這種事兒,當官的賞些金銀財寶就了了。 這次失蹤案的事兒,郁桂舟原也以為姚大人會賜些東西過來就完了的,哪知道竟還會特意給他們四人申請文書下來,給他們申請了文書,那作為當地官員,姚大人就不能在吏部留下案底了,對姚大人而言,這其實根本不劃算。 畢竟,他們還只是讀書人,而姚大人已身在官場,政績對他更為重要。 姚未擺擺手,一副大爺的模樣:“這算什么,你們不知道,我回去把咱們要揚名江湖的事兒給我爹一說,好家伙,”姚未一手拍在石桌上,雙手比劃起來:“我爹竟然說咱們這做法真真是驚世駭俗,還說咱們能想到這個,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這不,收集東西比我還積極呢?” 說完,姚未直接翹起了二郎腿,壓根就忘了他爹聽說這事兒時,定定的看了他好半晌,良久才說了一句:“敗家子也有好運道,”還說遇到這幾人,姚未真是上輩子燒了個好香。 姚未定定然的想著:也不瞧瞧他是誰,他可是姚公子,看人的眼光能差? 郁桂舟含笑聽他說完,才道:“既然有姚大人幫忙收集,那咱們也可以開始動手了,都說琴棋書畫,琴譜已在收集,不如從棋開始,你們覺得如何?” 白暉和施越東都說沒問題,那姚未自然也沒問題,相反他比誰都急著等書面世。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左右如今沒事了,”姚未突然問:“郁兄,方才見你回來時面色恍惚的,可是有事?” 郁桂舟搖頭。 拜師這種事,還沒下定論,他也沒同意,現在自然不能說出來。 姚未剛挑起眉要追問,就聽院門有人揚著聲說道:“住蘭園的幾位學子可在,在下儒派弟子品芳,特來給幾位送信。” 送信?儒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