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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郁秀才在線閱讀 - 第45節

第45節

    郁當家下意識接了過來,等溫度從杯里傳到他手上后才回過神,面色復雜的看著云淡風輕的兒子,心里暗道,既然老大都裝做淡定,沒道理我這個做爹的還提心吊膽的樣子,這樣一想,郁當家也順著坐了下來“既然如此,那爹倒要好好嘗嘗了”

    郁當家裝模作樣的看著杯中浮起的清茶,這個前半生的紈绔子弟,在郁家還沒倒臺時從來都是品的好酒,哪會品茶這樣附庸高雅的事,這種事只有郁言才會做,但他還是夸贊起來“這茶葉想必是采摘的頭一茬的新茶,只留了葉尖,被水沖泡還留著淡淡的淺色,香味濃郁,應該是廟里大師們親手栽種的吧”

    “爹說的不錯”郁桂舟還對郁當家另眼相看了一眼“這茶的確是大師們親手栽種的”

    聽姚未說,城外的慧覺寺雖然香火鼎盛,但最為出名的還是每年初春時慧覺寺特制的茶,不僅受渝州境內的各大家喜愛,渝州境外也有人在每年三月左右過來采辦寺里的新茶,而且這茶可不便宜,一個小包就要二十幾倆銀子,都夠普通百姓吃喝幾年了。

    郁桂舟初初知道這茶的價格時,差點噴出了一口茶水。感覺這不是在喝茶,是在喝銀子!

    想想郁家面膏的價格,在對比這一包小茶的價格,真真是螢火與地上的泥土差別。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

    突然,郁當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臉上似乎還有些不敢置信“老大,你聽聽外頭在報啥?”

    郁桂舟驀然回神,見郁當家的模樣仔細的一聽,只聽外頭的唱報變成了“清縣郁桂舟頭名”接著又是幾次連報。

    “嘭”的一聲,郁桂舟手中的茶杯一下掉了下去,碎片炸開的聲兒一下讓父子倆驚醒,郁當家一下跳了起來往門口跑去“我去開門”

    郁桂舟也落后他幾步,等郁當家開了門,報信的一隊人也到了門口,為首的唱報官笑呵呵的在郁家父子身上看了過去,最后把目光放在郁桂舟身上,作揖道“想必這位公子就是本次的頭名,來自清縣的郁桂舟郁公子吧?”

    郁桂舟上前一步,側過了身,口中說道“不敢,在下也是僥幸罷了”

    “郁秀才不必拘禮,秀才能得中頭名,想來定是兩位大人覺得公子有這個實力罷,下官要恭喜郁秀才了”要不然,這一位在考前連聽都沒聽過名頭的怎么會在兩位不同派系的主考官里脫穎而出。

    唱報官笑瞇瞇的,暗道今年院試這頭名像匹黑馬似的闖了進來,又有幾人能猜到呢?

    “恭喜郁秀才”唱報官身后一隊人也跟著喊道。

    “辛苦各位官爺,辛苦各位官爺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大家拿去買酒”郁當家在人說話時,一把塞了紅包過去,等給完了紅封,還伸手一請“各位官爺請里邊喝茶”

    唱報官把紅封塞到兜里,高興的擺擺手“郁老爺不必客氣,下官們還有幾家沒去呢,就此告辭”說完仿佛又想起似的,對郁桂舟拱拱手“郁秀才,府尹大人在三日后會接見此次院試頭十名學子,還望秀才公好生準備準備”

    郁桂舟一聽,也正了正神情,朝唱報官拱手謝禮“多謝官爺提醒”

    唱報官這才點點頭帶著人又敲鑼打鼓的去了下一家。

    等他們一走,在房舍四周的住著的學子紛紛走出來,給郁桂舟道喜,郁家父子又打疊起精力把人應付了,待人漸漸走完,這才轉身回了屋。

    “老大啊,爹從來沒今日這般高興過”對郁當家來說,家破那一日的畫面一直在他腦海里重復,他這一生碌碌無為,得過且過,沒想過有一日,郁家會在兒子的手里一步一步的發展起來。

    郁桂舟聽著那微微帶著哽咽的聲兒,沒回頭,只微微笑道“爹,你放心,以后還有你高興的時候”

    “對對對”郁當家忙不迭地的點頭“我兒子還要給我掙個舉人回來,還得掙個進士回來”

    舉人、進士?郁桂舟在心里肯定,會有的。

    “對了,要不然爹去探聽探聽府尹大人的喜好,過三日你要去見他了,萬一不小心說錯話了那可得罪人了”郁當家前一刻還在抒發情緒,后一刻突然又開始cao心起了郁桂舟見本地父母官的事了。

    郁桂舟也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按住他“爹別擔心,府尹姚大人要見的是前十名學子,不會單獨只見我一個的,最多也是問兩句罷了,兒子會有分寸的”

    何況,姚未的身份雖然沒被點名,但施越東曾淺顯的說過姚未身份不一般。

    一個跳脫得根本不會看人眼色的公子哥,除了有底氣能長成這樣,他還真想不到別的。姚大人、姚公子?

    姚大人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好兒子會在才認識沒多久的人面前敞開心扉,時常吐糟說自家老子就是個愛面兒、慣會在小輩面前用才華碾壓人的心機爹。

    “啊噴”府尹府里,姚大人突然打了個噴嚏,他也沒多想,坐在案幾后,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堂下負荊請罪的姚未罵著“你說說你,腦子是不夠使嗎?豬都比你聰明,你看看你在考場都

    寫了些什么,啊,我平日就是這樣教你的?”

    本來他也沒指望姚未能考中秀才,只是丟進去見見世面罷了,何況這次有個跟他不對付的姓張的。誰知道姚未會在卷上寫上那樣膽大包天的話,那姓張的初初見了他的卷,差點沒氣得吹鼻子瞪眼,要不是顧及他,說不定會直接罷黜。

    瞧瞧他寫些什么,平日里顧著他狠狠罵罵儒派就行了,到了真刀明槍的時候,誰會把這些擺在明面上,簡直不用腦子。

    姚未簡直委屈得快哭了“爹,我這不也是為你出氣嗎?”

    要不是他爹整日在他耳邊念叨說儒派的那些酸腐如何如何,他也不會把那些話原原本本的寫上去啊,何況寫完后他也仔細檢查過,若是典派的人看了,只怕還得把口詞清晰的他供上神壇吧?

    “你蠢不蠢”姚大人氣得把案上的文書都砸了過去“我只是口頭說說罷了,我讓你明目張膽的寫試卷上去了嗎?”

    無論做官還是做人,誰會明目張膽的把人往死里得罪啊,哪怕他跟那姓張的那般不對付,一直爭斗個不停,但誰也沒做得太過火,怎么的都還留著一絲余地。

    想起那時,那姓張的知道那氣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試卷是他的兒子時,那眼神真是兇狠凌厲,似笑非笑的把姚未的案卷丟給了他之后轉身就走了。

    之后,就傳來說姓張的把那些明目張膽夸贊典派的試卷全部用朱紅的筆刷了下去。

    姚大人一開始因為姚未還難得對姓張的有幾分歉疚,待聽聞這消息,怒火中燒的同時也把明顯帶著夸贊儒派的試卷刷了下去。

    這二人就這樣把特意偏頗著一方的學子們全都劃掉,留下了婉轉的、不沾邊的、一看就是聰慧不得罪人的學子留了下來。

    這才有了頭名,第二名,第三名的出爐。

    考場外的放榜臺上,依然圍著無數的學子留戀,他們或高興或失落的盯著那榜單,似乎是不敢置信的來來回回盯了無數遍,在發現上頭依然沒有自己的名字后,眼中的希望熄滅了。

    在這群人里,有一個長得英朗的學子在那最醒目的位置上不斷搖頭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是他,怎么會是他”

    那位置上赫然寫著:清河縣郁桂舟幾個大字。

    “謝兄,你在說什么?”顯然認識他的人拍了拍他的肩,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笑了“這頭名是咋們清河縣的,可真是給咋們長臉,要說咋們清河多少年沒出過考上頭名的讀書人了,謝兄可知這頭名是師從何人?”

    伴隨這來人的每一句話,先頭那人神色變換不斷,最后一把推開了來人“我不知”

    來人沒有防備,被他推得一個踉蹌,等站直了身子,哪還有人,學子臉色也難看的碎嘴了一句“什么毛???”

    那推人的正是謝春輝,他從放榜臺直接回了住的客棧,剛到門口,就見同樣是孔秀才門下與他一同參與科舉的師兄弟們向他走了過來。

    “師弟,你回來了,沒事吧”

    “是啊,反正你這次也只是下場試試水罷了,以你的才學,下一次科舉,一定會一舉奪得頭名”

    “就是,我們都相信你”

    謝春輝看著周圍一張張開開合合的臉,只覺得頭疼欲裂,他不由用手拍打著頭,眾弟子見狀,忙把人扶著上了樓“快快,扶上前讓他好生歇息”

    待把他安置好,師兄弟們魚貫走出后,謝春輝眼角留下了一滴淚。

    他不相信自己了。

    在院試之前,謝春輝同樣跟師兄弟們是一樣的想法,覺得以自己的學識,哪怕拿不到頭幾名,比不上在渝州境內都非常有名望的天驕們,但拿一個秀才還是妥妥的沒問題。

    而那個與他同村的連學堂都沒上過的人只怕也只能落榜,失魂落魄的回村。

    然而沒想到,這一切都反了過來。

    那個從沒去過學堂的人竟然考取了第一名!

    而他,從第一場試卷時,就已經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當他面對那些考題時,也如同今日一般,頭疼欲裂,那些字句他明明很熟悉,明明記得曾經被孔秀才拿出來細細講過,但,

    他怎么就記不得那是哪本書里的呢?

    姚大人接見頭十名新鮮出爐的秀才公時,確實跟郁桂舟說的一般,每人問了幾句,因著他是頭名的關系,姚大人多問了兩句,大抵也不過是師從、問問他目前的學問進度等等,在鼓勵了一番眾人后,留人在府衙一塊用了頓飯,待飯后,早早就借著要批閱公文走了。

    剩下十位秀才,與郁桂舟交好的恐怕只有施越東了,他是本次的第三名,科舉前呼聲很高的白暉是第二名,府學的顧生排在了第五,第四名的秀才據說也是來自其他縣里,如同郁桂舟這匹黑馬一樣,考前根本沒聽到半點動靜。

    施越東同郁桂舟頗為熟稔,很快就交談在了一起,其余人見狀,也各自找了人一番說道。

    別人顧及,但白暉不會,只見他帶著公子哥一貫的笑意,白衣翩翩,別有風流體態,他湊進了二人,漫不經心的打量了郁桂舟幾眼“你居然是這次院試的頭名?”他搖頭嘆道“以本公子的風采和名望竟然被一個無名之徒給贏了過去,本公子打量了半晌,除了這模樣溫溫和和的,實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才是”

    郁桂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這白暉有意思的緊,明明嘴里說得毫不客氣,但眼里卻沒有絲毫侵犯,仿佛他只是隨意問問罷了。

    施越東卻忍不住皺起了眉“白暉!”

    白暉對施越東擺擺手,嫌棄道“施小弟,我只是問問罷了,瞧瞧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聽說你要成親了?”說道這個,他仿佛來了興致,一屁股坐在兩人之間,對黑臉的施越東視而不見,繼續追問“那姑娘聽聞也是清縣的,長得如何?”

    施越東一口氣差點哽住,半晌才吐出幾個字“議論女子是為不妥,會損害姑娘家的名譽”

    “哈哈哈哈,名譽?”白暉仿佛聽到了笑話一般,大聲笑了起來,無視著院里學子們看過來的詫異眼神,一把拍在郁桂舟的肩膀上,問他“他竟然說聲譽,你說好笑不好笑”

    剛說完,他一口氣收了笑,臉上變得無比正經,湊進施越東說道“如今這外頭好些人都在傳那張家姑娘能嫁給你,聽說貌美如花,沉魚落雁,我這也是替別人問問罷了”

    雖然,他也好奇得緊。

    施越東顯然不是白暉的對手,被他三言兩語說得氣惱不已,胸口起起伏伏的氣都粗了許多。郁桂舟見此,破有些對不住他,要不是替自己跟這白暉對上,又怎會被白暉給糾纏住。他朝施越東示意了個放心的眼神,正面跟白暉剛上了。

    “白公子的文采我等早有聽聞,自古名師出高徒,對白公子的才華我等心服口服,今日見了白公子,我才方知原還有人聚一身婀娜與氣度與一身,實在讓人佩服,想必這外頭也有許多人好奇白公子吧?”

    白暉初聽他說話,一雙風流桃花眼微微瞇起,嘴角含笑,等聽到最后他唇角的笑意逐漸拉平,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冷意,冷冷的盯著這個敢說他有女子之態的人。

    活久見了,還真是什么有趣的人都能碰到呢?

    他驀然笑了起來“哈哈哈,真有趣,你這個頭名,我看倒是實至名歸,沒有一張牙尖嘴利的嘴,怎能出口成章不是?”

    郁桂舟也淡淡望過去“白公子夸獎了”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施越東在一邊都有些若有所思的,好在很快,白暉就撇過了頭,跟施越東笑道“施小弟,這位郁頭名跟你很熟嗎?”

    施越東看了他一眼“郁兄與我彼此相投”

    “巧了!”白暉在他不解的眼里,指著郁桂舟道“他與我也是彼此相投”

    施越東沉默了下來。

    對白暉這明顯不走心的話他選擇無視。

    “施小弟,你不會沒見過你那未過門的妻子吧?”白暉突然神秘的笑了起來“這位與你彼此相投的郁公子與你那未過門的小妻子好像是一個地方的?”

    施越東聞言詫異的看了郁桂舟一眼。

    這個,他當真不知。

    郁桂舟也并不知道此事,還同樣詫異的回了一個眼神過去。

    白暉一看,頓時樂了,哈哈大笑的拍著自己的大腿,指了指二人“你們啊,居然連這都不知道,唉書呆子,你不知道他就算了,畢竟你是書呆,可你連你未過門的妻子是哪兒的都不知道,這就有趣了,難不成這娶親還是施家人逼你的不成?”

    “胡說”施越東一口回道。

    施家怎么會逼他?在與張家姑娘訂親的時候,他是看過畫像的,也聽家里的說起過,說這張家雖是商家,但做的是米糧,并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況且張家從小就聘請了女先生教導張姑娘禮儀,還是個識文斷字的,配他倒也合適。

    白暉指了指自己“我胡說”他撇了撇嘴“我都能想象有一日你去迎親時發現你這郁公子也在當場,你會有何種表情”

    說完,他細細的打量了施越東片刻。

    施越東被他打量的面紅耳赤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先走了”

    白暉見他慌張的離去,還饒有興趣的笑出聲“這性子還真是讓人想欺負欺負”他轉頭對郁桂舟說道“本公子今日結識了郁公子,實乃幸事”

    郁桂舟也回以一個淺淺的笑“誰又說不是呢?”

    說完,兩人錯身而過,各自離去。

    次日,來渝州府趕考的學子開始陸續返回,郁家父子也在其中。

    在路上耽擱了四五日后,他們進入了懷云鎮,一進鎮上,郁當家突然開始急躁起來“我這心開始噗通噗通的跳起來了”他側頭對郁桂舟笑道“你爹我真想快一些到謝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