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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躍馬大唐在線閱讀 - 第540節

第540節

    “我說的不對么?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之聲,也要為了父皇,為了大唐而死,殺妻殺子自殺,這不是懦弱是什么?都莫哭了,來人,弄些棺木收殮起來,停放到城中寺廟中去。十二哥十三哥,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干,可沒時間在這里哀哀哭泣。”李珙冷聲道。

    李璲李璬雖心中不快,但李珙之言也是有道理的,還有不知道多少守城的準備工作要做,哪有時間在這里為李瑱哭泣。李璬長嘆一聲,將李瑱的尸身抱起來擺在床上,用布巾蓋住李瑱扭曲恐怖的面孔,哽咽道:“二十七弟,你安心去吧。待退了敵,皇兄一定給你風光大葬。哎!你倒是知道享福,這一去一了百了,還有兄長們給你收斂下葬。可是兄長們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過去,若是我們明日戰死了,怕是連個收斂的棺木都沒有。哎,不說了,不說了,你若有靈,便保佑我們守住邠州吧。”

    眾人聽著李璬的話心中悱惻難言,是啊,李瑱今日死了,還有棺木收斂。明日若是城破了,這些人怕是連薄棺都無一具。正所謂今日你死我來葬,明日我死誰來埋,想一想便讓人心灰意冷,渾身無力,萬念俱灰了。

    李珙不愿呆在這里被這種情緒所影響,他皺眉沉聲道:“我先去城頭了,二位皇兄也快些各行各事,不要在這里耽擱了。”

    說罷李珙拂袖轉身,快步離開這血腥恐怖氣氛壓抑之處。李璲和李璬只好交代了其余人等幾句,請兩位駙馬去安排入殮之事,兩人也前后腳離開了院子。

    李璲李璬二人默默無語的沿著回廊來到前廳,堂上已經空無一人,李珙顯然已經上城頭去了。李璬舉步便往廳外走去,卻被身后的李璲給叫住了。

    “十三弟。請留步。”李璲低聲道。

    李璬停下腳步來,回頭問道:“怎么?”

    “十三弟意欲何往?”

    “繼續去征集軍糧啊。怎么?十二哥不去收攏百姓守城么?”李璬詫異問道。

    李璲嘆息一聲,走到李璬身旁,低聲道:“十三弟,事到如今,你覺得做這些還有用么?城中百姓就算全部被我們驅趕上城防守,就算糧草充足無虞,你以為我們便能守住邠州么?”

    李璬愕然道:“十二哥,你此言何意?”

    “十三弟啊,二十七弟之所以做出如此過激的舉動,那便是知道已經窮途末路了,他才殺妻殺子然后自殺的。二十七弟今晚的下場,便是我們明日的下場。明日城池一破,我們的下場比他還慘。你難道真相信我們能守得住城?”李璲嘆息道。

    “十二哥,事到如今,只能盡力而為了。我們除了全力而為之外,又能怎樣?就算是知道邠州守不住,難道我們便坐以待斃不成?”李璬皺眉道。

    “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所以我才要跟你商議嘛。據我看來,明日城是必破的,與其等到明日城破,我們都要死,何不趁著現在想想辦法?今日二十七弟的死難道你沒有所感?”李璲低聲道。

    “辦法?我們現在能有什么辦法?現在可是一點法子也沒有了。”李璬面色灰暗,嗓音黯啞的道。

    “怎么會沒有辦法?一定有辦法的,就怕你不肯。”李璲低聲道。

    李璬皺眉問道:“十二哥到底是何意?”

    李璲道:“十三弟,這次討伐李瑁,是二十六弟一手發起的,其實你我都是脅同他行事罷了。當初其實我們去跟李瑁服軟,也不至于落得現在的境地。就算當日長安城下我們戰勝了,將來皇位十之八九也是二十六弟的,你也知道,王源和他的關系可是不一般。你我其實還是白忙活一場。”

    李璬皺眉道:“十二哥,現在說這些怕也是遲了吧。說句老實話,你我不都想有個機會么?哪怕是渺茫的機會,那也比沒有機會要好。再說,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

    “怎么沒用?為兄之意是,其實李珙才是李瑁最恨的人,而你我兄弟,其實并非主謀。所以,你我其實最尷尬,勝了你我也沒太多的好處,敗了更是要跟二十六弟一起死,你說這公平么?我之前沒想明白,但剛才二十七弟的死卻一下子驚醒了我。我們這么提著腦袋干,其實是很傻的行為。”

    李璬皺眉道:“十二哥,莫非你想有所行動?你是不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來。我可提醒你,現在你我可都沒有回頭路了,現在即便我們去投靠李瑁,他也不會讓我們活的,你可別做白日夢。李瑁的為人也許你不知,但我卻是知道的,他內心陰暗極其記仇,隱忍至今得了皇位后,你看,連父皇的仇他都記上了。父皇到現在還不知是死是活呢,對父皇尚且如此,何況你我。”

    李璲點頭道:“我明白,十三弟,我不是要你和我去投降李瑁,我也知道李瑁不可能饒了我們。但你我跟著二十六弟也只是送死罷了。既如此,我們還不早做打算,留在城中作甚?二十六弟要拼死守城,那是他的事。他勝了是可以得到皇位的,至于你我,何必這么愚昧?”

    “兄長到底是何意?”李璬沉聲問道。

    “我的意思是,你我何不三十六計……走為上?明知明日你我必死,何必呆在死地?趁著月黑風高,我們帶著家眷從北門遁走便是。二十六弟要為他的皇位拼命,便由得他去拼。我們也幫了他不少了,也仁至義盡了。”李璲終于說出了他的用意。

    李璬怦然心動,李璲剛才說的那些話,他全部都明白。只是他不敢先提出來而已。李璬雖也是皇子,但在眾皇子之中他其實是最不得寵的那個。他相貌丑陋,被玄宗一直懷疑是其母與人私通之子,雖無證據,但一直備受玄宗冷落。就連李璬自己,有時候也懷疑自己并非玄宗之子。眾皇子也因此對李璬并不待見,唯一和自己關系好的便是二十七弟李瑱而已。所以,其實跟著李珙李璲出兵討伐李瑁,他是地位最尷尬的一個,也是得到皇位機會最小的那個。李璲是皇子之中最年長的那位,李珙是得到王源支持的那位,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但既然上了這條船,李璬也無可奈何。即便心里有些什么想法,也不敢貿然提出來。但今晚,李瑱之死帶來的沖擊甚為激烈,死亡離得如此之近,一下子將心中最后的希望的泡影擊得粉碎,李璬當然擔心自己也即將死于非命。現在李璲提出來要離開,那其實正中李璬下懷。

    第1050章 煎熬

    “十二哥,我們一走,豈非置二十六弟于不顧?這可是不義之舉。莫如咱們也跟二十六弟商議商議吧,叫他也跟著我們一起走。”李璬咂嘴道。

    “十三弟,你傻啊,正因為他死撐著守城,咱們才有離開的機會。你想,若是通知了他,他若不肯的話,你我豈非也走不了了?你沒聽他說么?若是誰有三心二意,他會連兄弟之情都不認。今日二十七弟死了,你可見他落半滴眼淚?還說二十七弟是懦夫之行。他的心中根本沒有咱們,偏偏你還為他著想。再說了,即便他同意一起走,咱們這么多人撤離邠州動靜這么大,城外的兵馬豈會沒有察覺?我們要走便只能悄悄的走,只帶幾百親兵,護送家眷偷偷離開,根本不能讓二十六弟知道,你懂么?知道了不但走不成,可能還會惹怒他,被他給殺了。他之前說過的話,難道你沒聽到么?”李璲皺眉跺腳道。

    李璬心如明鏡,他焉能不知這些,之所以說要通知李珙,一來試探是不是李璲和李珙商議好了故意試探自己,二來也是要裝作兄弟情深的樣子,以后有人提及此事,自己也好推脫到李璲身上。

    “兄長說的在理。可是,咱們往哪里走呢?天下之大,好像沒有我們存身之地啊。”李璬低聲道。

    “我覺得我們北上去找王源,反正邠州必破,城破了,二十六弟也逃不脫,咱們便跟王源說,我們力戰突圍逃脫便是。本來我想回蜀地,但現我擔心,邠州城破后,李光弼會趁機進攻隴右,進逼蜀地,那也很是麻煩,不如直接去王源軍中,跟著神策軍大軍,應該沒什么危險。”李璲答道。

    一瞬之間,李璬忽然明白了李璲的另一個用意。今夜要逃離邠州固然是無奈之舉,但其實這也是一出妙手。明日邠州城破李珙必死,那么李璲和自己逃到王源軍中,不但是可得到庇佑,同時因為李珙的死,王源便只能奉自己和李璲中的一個為未來的皇帝。當然,前提是王源能夠戰勝李瑁的兵馬。但這么一想,忽然覺得李璲似乎根本沒有必要邀請自己一同離開,因為自己也是有繼承皇位資格的,似乎會成為他的對手。但轉念一想,李璬便明白了。李璲邀請自己一起走,絕非是和自己關系好,而是他需要自己為他一起向王源解釋,否則他一人之言,王源恐不會相信他,甚至會懷疑他的行為。而且,在他看來,自己并不是他皇位的威脅,所以他根本不擔心自己會成為王源全力輔佐的那個人。

    想清楚了這一切,李璬心中冷笑不已,但他其實心中也很是高興。若果真能逃到王源軍中,而明日李珙也真的死在邠州的話,將來皇位便在自己和李璲之間產生。李璲雖自信滿滿,但自己可不這么認為。或許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二選一之中,自己觸摸到皇位的機會其實更大。又或許,自己狠心一些,也許在趕往王源軍中的路上,自己該做些什么,讓這二選一的機會變成唯一的選擇。人人都認為自己是好欺負的,但自己可不是他們想的那樣。自己也有心狠手辣的時候,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見李璬的眼睛里露出別樣的神采來,李璲知道自己的勸說應該是奏效了,于是低聲道:“十三弟,同不同意?若是同意,我們便即刻行動。當然你若不愿這么做,十二哥也陪著你一起留在這里,大不了我們全部死在這里便是,那也沒什么。”

    李璬靜靜的看著李璲道:“十二哥,我決定了,我們即刻便走。”

    ……

    城頭上,李珙來回奔走穿梭著,大聲呵斥著兵士和百姓加固城防搬運物資,心中焦急如焚。每看一眼城下朝廷兵馬燈火璀璨的朝廷兵馬的軍營,他心中的焦灼便增加了一分。他恨不得能一下子將城防建造成千丈之高,恨不得突然間天上落下來一堆天兵天將,駕著天馬戰車來協助自己擊敗對手,但他明白,這些是不可能發生的。現在要想活命,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發動全部的人力兵力堵上一把。明日哪怕是用尸體堆,也要守住邠州,否則,明天便是自己的忌日。

    看著城頭的那些老弱百姓們慢吞吞的背負重物移動的樣子,李珙心焦不已。兵士們的鞭子再抽打,也無濟于事,也不能讓這些人走得更快。在看到十幾名百姓腳下不穩從上城的臺階上翻滾下去之后,李珙爆發了。

    “為何還沒有新的人力來補充?來人,去城中找尋儀王爺他們,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珙大聲喝道。

    一名副將大聲應諾,匆匆下城策馬沖入城中街道,去找尋李璲李璬等人。約莫小半個時辰后,那副將策馬飛馳而回,沖上城來拉住正揮鞭呵斥兵士和百姓的李珙走到一旁。

    “豐王爺,事兒有些不對勁。”那副將面色緊張的低聲道。

    “什么不對勁?”李珙皺眉喝道。

    “卑職找遍全城,也沒見儀王和穎王爺二人。城中也并沒有在征集人力和糧食。二位王爺手下的兵馬都在營中待命呢,卑職聽他們說,他們一個多時辰沒見到兩位王爺了,也沒接到命令。”

    “什么?”李珙一愣,皺眉喝道:“怎么回事?你沒去府衙后堂住處尋找?”

    “怎么沒有?卑職去了。但……但……”

    “吞吞吐吐作甚?快說。”李珙喝道。

    “卑職聽衙門守衛說,儀王爺和穎王爺在一個時辰前帶著家眷離開了府衙后堂,坐了馬車離開了……”

    “什么?”李珙驚呆了,不用那副將繼續說下去,他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他們去了哪兒?你查了沒有?”

    “卑職尚未來得及查尋,怕豐王爺等的著急,又覺此事重大,所以便趕回來稟報了。”那副將咽著吐沫道。

    “傳我命令,四城緊閉,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出城。給我備馬。”李珙一連聲的說話,飛快的往下城臺階走去,沿著臺階飛步往下沖去。

    臺階上,一排老弱百姓背著泥包正緩慢上城,一名老者腳步艱難,身子虛晃,站在臺階上搖搖晃晃的喘氣。泥包橫在肩頭,擋住了另一側下城的通道。李珙飛起一腳踹在那老者身上,那老者慘叫一聲滾落臺階,連帶后面七八名百姓一起順著臺階滾了下去,頓時慘叫連連,哀嚎連聲。李珙看也不看一眼,沖下城去,上了馬匹飛馳向城中。

    不久后,李珙查到了李璲和李璬的蹤跡,北城的守軍在半個時辰前剛剛開城放了李璲和李璬出城。雖然他們也覺得奇怪,但李璬和李璲是王爺,且告訴守衛,他們是去寧州接引援兵而來,守城的校尉自然是無可懷疑。開了城門放了兩位王爺和七八輛大車出了城。

    李珙呆呆的站在城門口,想罵卻罵不出來。兩位皇兄終于還是將自己拋棄了,他們就這么帶著家眷跑了。一種極度的恐懼和孤寂涌上心頭,讓李珙渾身冷汗淋漓。雖然知道情勢險惡,但三人在一起起碼還能抱團取暖,相互安慰平復對方心中的恐懼。而現在,他們兩個跑了,拋棄了自己了,自己只能單獨在這里堅守了。一瞬間,李珙感覺到了巨大的絕望。

    “豐王爺,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他們是要逃走,小人若是知道的話,怎也不會開城門的。”知道鑄下大錯的城門校尉在旁低聲的解釋著。

    李珙默不做聲,伸手從腰間猛地抽出長劍,照著那校尉的肚子便是一劍。長劍入腹,那校尉發出凄厲的叫喊聲,但李珙兀自不停手,拔出劍來,一劍又一劍的刺在那校尉的身上,將那校尉刺得滿身窟窿。周圍的將領兵士們盡皆掩面,個個嚇得瑟瑟發抖,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終于,李珙將滿是鮮血的長劍抽出已經死的透透的校尉的尸體,喘著粗氣,發髻也有些散亂。指著一名瑟瑟發抖的守城士兵道:“從現在起,你便是守城校尉……從現在起,誰也不準出城。你若敢開城門放人離去,這便是你的下場。都想著逃出生路?每一個人愿意拼死殺敵守城是么?本王偏偏要你們全部留在城里,城若破了,你們也要跟著本王一起死,一起死……”

    ……

    邠州北城外,悄悄逃出邠州的李璲和李璬,在兩百余騎兵親衛的保護下,帶著家眷車馬疾行在崎嶇的道路上。出城后,他們一言不發疾行了七八里,這才長舒了一口。回首邠州城墻上的燈火,兩人不覺對視一眼,均露出了逃出生天的喜悅來。那座城就是一座墳墓,自己終于擺脫了那里,逃了出來。一時間,就連空氣都是甜美的,讓人愉悅的。

    “不要停留,快速趕路。趁著有月光,離開邠州越遠越好。”李璲沉聲下令道。

    車馬速度不減,沿著崎嶇的官道在朦朧的月光下急速往西北方向前進。李璬皺眉大量著前方隱隱隆起的小山和蔥郁的黑色樹影,低聲道:“十二哥。李光弼兵馬這么多,怎地還能容我們從容逃出?他們居然沒有四城合圍,當真出乎意料之外。我本還提心吊膽的擔心著他們會調運兵馬堵住后路呢。”

    李璲皺眉道:“你在說什么?不要說這不吉利的話,難道你還希望這里有兵馬不成?”

    “那倒不是,我只是說,按照常理,他們必是四面合圍,特別是北城西城,一定會有兵馬圍堵的。可是這都離城十里了,看來是真的沒有了。李光弼的用兵其實也很愚蠢的很。你說我們怎么就敗在他手里了呢?”

    “莫說了,你越說我越心中不安,他愚蠢對我們不是好事么?待過了前面山谷,我們要改行小道,不能從官道上走了。被你說的心里毛毛的。”

    李璬忙致歉道:“怪我多嘴,我閉嘴便是。”

    李璲張口剛要說話,忽然間前方響起震耳欲裂的銅鑼之聲,當當當的銅鑼聲在夜色中刺耳喧囂。李璲和李璬同時一怔,便間官道前方以及側邊的山野之地,猛然間火把通明,無數的火把和人影現出身形來。前方的道路也被大群的火把照得通明,被無數的人馬堵得水泄不通。

    “糟糕,你這個烏鴉嘴,被你說中了。”李璲大罵道。

    李璬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后悔的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自己這張烏鴉嘴,還真的把敵人說來了。這下恐怕要完了,看眼前情勢,那是插翅也難逃了。

    ……

    豐州城南,十萬回紇騎兵同神策軍的交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若說從大戰開始到現在,回紇騎兵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卻無法還手的話,那么當蜂擁如潮的騎兵沖過第一道山包分割線之后,看到了前方狹窄通道中神策軍的兵馬時,對回紇騎兵而言,那便是對手要倒霉的時候了。

    在每一個回紇騎兵的心中都有著一個強大的信念,那便是,他們可以摧毀任何敢于正面迎擊的對手,不管是神策軍還是其他的什么軍,都不可能抵擋住回紇大軍的鐵蹄。而且,在戰斗開始直到現在的這段時間里,眾人被山包上的遠程武器轟擊,死傷了數千人卻無法與敵正面交戰,這本就讓回紇騎兵們心中惱怒。所以,當看到神策軍黑壓壓的兵馬出現在第二道山包通道之中時,他們一個個面紅耳赤,雙目瑩瑩,如餓狼般的爭前恐后的沖了過去。每個人心里都在想著,終于能狠狠的教訓這幫狡猾的神策軍了,終于能用手中的彎刀砍下他們腦袋,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做回紇勇士的兇悍,回紇鐵蹄的無敵了。

    第二道防線被中間的那座山包一分為二,和東西兩側的山包形成了兩個通道。三股沖過第一道山包通道的回紇騎兵先是聚合在一起形成一條洪流,然后這道洪流再一分為二沖向神策軍兵馬出現的兩道通道。

    僅僅數十息時間,四股兵馬的洪流便在兩條通道之中重重的撞擊到了一起。雙方遭遇的那一刻,果真如兩股巨浪的相撞,接敵面上,在密集兵馬相撞在一起的瞬間,數百匹戰馬迎頭撞擊在一起,震天的悲鳴聲中,無數的騎士被慣性拋向空中,張牙舞爪的劃出一道弧線摔向對方的騎兵陣中,然后在一片慘叫聲中被無數的馬蹄踐踏成rou醬。下一刻,交接之處兵刃武器殘肢頭顱拋飛而起,兩道接敵面上,在這短短的遭遇的瞬間便有近兩千人落馬死傷,在接敵面上的砂土地面上留下了一條數丈寬的血rou鋪成的大道。

    相較而言,回紇騎兵還是吃了點虧的,原因在于他們所用的兵刃。回紇騎兵和神策軍騎兵不同,他們配備的武器只有手中的彎刀和背上的長弓。而且絕大多數回紇騎兵不著盔甲。倒不是骨力裴羅沒有能力為他們配備盔甲,而是大多數的回紇騎兵即便分發了盔甲他們也不愿意穿在身上。一則是習慣使然,大多數的回紇騎兵習慣于穿著可以行動自如的袍子在馬背上隨意動作,穿著戰甲則行動不便頗受約束,這反而讓他們感到不適。第二個原因則是他們為了保證沖鋒的速度足夠快,那便無需穿著這些笨重的戰甲。武器只配備輕便的長弓和彎刀,便也是出于減輕戰馬負重提高沖鋒速度的考慮。故而回紇騎兵雖然坐騎只是草原上普通的回紇馬,但一旦沖鋒起來,比之良馬裝備的騎兵也不遑多讓。

    當然,任何事情都是有優點和缺點的。回紇騎兵的這種裝備,在今日之戰中遭遇到的是神策軍的騎兵。而且在東西兩條通道上,接敵這一刻的正是神策軍的一萬重騎兵,那么便像是一塊豆腐砸到了鋼板上一般,受到傷害最大的顯然是回紇人這一方了。

    神策軍的重騎兵只有一萬,這還是這么多年來苦心經營的結果。王源迷信重騎兵的踐踏能力,但在選拔重騎兵和裝備重騎兵上顯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重騎兵既要求士兵的身體素質,更考驗的是戰馬的承重能力。人馬都著重甲,配備的還都是重型的兵刃,可以毫不夸張的說,一騎重騎兵的重量,幾乎可以等同于一般裝束騎兵的一倍有余。這種情形下,重騎兵的機動能力受到限制,但一旦他們接近敵陣,那將是如滾滾車輪般的碾壓之勢,威力也自無窮。

    雙方騎兵沖撞到一起的時候,神策軍重騎兵雖然也有百余人被沖撞下馬,但被撞的暈頭轉向的更多還是回紇騎兵。而且,神策軍重騎手中握著的可不是只有數尺長的彎刀,而是被稱之為巨戰長矛的長達一丈開外的重矛。這種長矛在輕騎兵之中早已摒棄,因為太過笨重。但在重騎兵手中,并排向前如一排排利刃的巨矛卻是最適合他們碾壓沖鋒的武器。當這第一波的撞擊到來之時,神策軍接敵面上的數千重騎兵的長矛上幾乎都穿滿了對方人馬的尸體。極快的速度和巨大的沖擊力讓那些躲避不及的回紇騎兵直接將自己的胸膛送到面前的長矛上,然后在凄厲的叫喊和血rou的摩擦聲中被穿個通透,像烤蛙一般被串了上去。那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但巨戰長矛不可再用,因為長矛根本沒有辦法從尸體上取出,所以神策軍重騎兵不得不拋棄長矛,擎出長柄陌刀。這是他們裝備的第二種重型武器。而隨著巨戰長矛的丟棄,回紇騎兵也得以順利近身,回紇人的彎刀也開始發揮他們的威力。陌刀鋒利無匹,每中敵軍必將其開腸破肚,斷肢梟首,而且擁有長柄之利。但缺點是,兵器沉重,在著重甲的情形下,揮舞緩慢,這給了對手貼身進逼的機會。回紇騎兵手舞彎刀,橫削豎砍,迅捷無比。雙方各具優勢,殺的難解難分,如火如荼。雙方的士兵如下餃子一般紛紛墜落馬背,似乎每一息之間便有百人落馬斃命。兩軍后方的兵馬不斷往前推進,進入數丈寬,數里長的交戰面上,便如同進了一處吞噬生命的黑洞一般,所有人馬兵器似乎都在這條血腥的黑洞之中被絞殺成血rou。雙方傷亡的兵馬呈直線趨勢上升。僅僅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數以萬計的生命便在這種血腥的廝殺之中消逝。

    顯然,死傷人數回紇人是大大多于神策軍的。不僅是輕騎兵對重騎兵的攻擊是很吃虧的行為。而且因為重騎兵的阻擋,回紇人所期望的沖散對方的陣型,踐踏對手的兵馬的意圖難以奏效。回紇騎兵雖然悍不畏死的猛沖神策軍的陣型,但在重騎兵的兇悍攔阻之下,交戰近半個時辰的時間,僅僅將戰線往南推進了不足五十步,這幾乎是在原地保持不動。

    回紇人的推進遇到的麻煩也直接導致了后方騎兵的無法突進。十萬大軍排山倒海而來,進入第二道神策軍防線后,能夠接敵的兵馬不足七千人,剩下的兵馬便你不得不擁堵在后方幾座山包之間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兵馬如無頭蒼蠅一般的堵在里邊,前進固然不能,后退更是不成,更多的騎兵正在后方涌入,就像被堤壩堵住的水流,擁堵在那里。

    擁堵倒也罷了,關鍵時候頭頂上不斷有遠程的武器器械轟炸,后方如孤島一般的三座山包上,碩大的鐵彈和爆裂在隊伍邊緣的霹靂彈不斷的制造殺傷。陣型越是密集,這種殺傷力便越強。那些落在隊伍中的鐵彈,雖然每次只能帶走殺傷三四人,但持續不斷的落下來,從戰事開始到現在這近一個時辰里,也陸續被他們殺傷了四五千人。

    問題是這些炮彈帶給人心理上的感覺實在糟糕。回紇人不怕正面的血rou橫飛,但這些炮彈落點不定,四處開花,所有的士兵都承受著不知何時會落到身邊的炮彈的恐懼,這種感覺是最讓人惱火的。這種無法確定生死的不確定性像是陰影一般籠罩在心頭,讓人無法忍受。

    第1051章 攔截

    回紇士兵們終于實在不能忍耐了,他們不能忍受著這些山包上的神策軍肆無忌憚的射殺。雖然之前在攻擊這些山包時得知對方有連弩弓手強悍的守衛,若要攻擊這些山包上的敵人,代價必然不小。但現在,卻也根本不在乎了。既然前方兵馬進度緩慢,那便先解決后方山包上的這些搗蛋的家伙。就算付出不菲的代價,也不能讓他們再肆意妄為。

    于是,在得到乞扎納力的許可之后,一萬多回紇騎兵開始對后方幾座山包的沖鋒掃蕩。山包上的連弩弓箭手以及神威炮雖然大量的殺傷對手。但這一次,回紇人鐵了心要拔出這幾座山包上的隱患,于是在付出了八千多人傷亡的代價后,后方山包上的三千余神策軍弓箭手以及數百名炮營炮手被屠戮殆盡。他們繳獲了兩座山包上裝備的七八們虎蹲炮如獲至寶的搬運下山,運往后方而去。

    雖然這次行動付出的代價不小,但清理了幾座山包上的神策軍,便像是拂去了眼前飛舞的蒼蠅一般的舒坦。即便前方的山包上還有神策軍的遠程武器的轟擊,但已經威勢小了許多。畢竟在射程范圍內的山包只有五座,一下子清理了三座,剩下的兩座南邊山包上的轟射便顯得威力寥寥了。

    果然,在三座山包被占領之后,南邊的兩座山包上的轟擊也逐漸停止。因為他們造成的傷亡實在太有限了。之前因為兵馬的迅速沖鋒,擊殺一人一騎會引發多米諾效應,會造成大量的死傷。但現在,隨著陣型移動的緩慢,兵馬擁堵在一起,幾乎原地不動。那么不能爆炸的實心彈的轟擊便沒什么太大的意義了。這時候需要的是能遍地開花的炮彈,但可惜的是,神策軍并無這種炮彈,只能依靠神威炮的炮彈在對方陣型的邊緣繼續的射殺對手。

    ……

    通道之中,戰事膠著血腥,在后方回紇人攻下三座山包的時間里,前方兩條通道中雙方的死傷人數已經超過了兩萬人。兩里寬的通道戰線上尸首堆積如山,鮮血如小溪般的滿地橫溢。絞rou機般的接敵面上,不斷吞噬著雙方士兵的血rou,吐出來的都是殘渣和血水。

    回紇人果然是強悍之極,在這種情形下依舊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退卻之意,相反像是嗜血的狼群一般,越是慘烈的戰局,似乎越是激起他們的血性。或許也是因為被對手的侮辱太甚,他們已經漠視自己的生命,為的便是一報羞辱神靈之仇。在這種不懼生死不計代價的沖殺下,他們也獲得了巨大的進展。

    他們的下手極為刁毒,最初面對重甲對手,他們的彎刀不能穿透神策軍重騎半身披掛的厚甲,所以一刀砍刀要害之處還以為得了手,卻不料被對方橫陌刀揮舞劈成兩端。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所有的回紇騎兵下刀的部位從上半身轉到了下半身。他們專門朝著神策軍重騎的腿上,腰上,甚至是小腿腳踝上砍削。這對他們而言根本不是難度,因為他們在馬背上俯仰自如,根本不擔心會摔下馬來。

    這樣一來,確實被他們找到了神策軍重騎的弱點。神策軍重騎兵的護甲重點在上半身和頭部,對下半身確實防護較弱。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因為為cao控馬匹的靈活方便,不可能在下半身還用重甲防護。那樣一來,重量增加不說,整個重騎兵也成了一塊笨重的木頭,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動作。正因如此,在回紇人刁鉆的攻擊下,重騎兵的傷亡也呈直線上升。接敵面上正面迎敵的神策軍重騎兵傷亡逾四千人,這是極為重大的損失。

    而且隨著前方重騎兵的陣亡,在其后方的神策軍騎兵也遭受重創,被對手壓迫了的不得不后退里許。戰線越來越接近山包南側。而再有兩里地,便出了這兩道山包通道,前方不遠便出了梅花狀山包之地,抵達神策軍的大營了。這第二道防線其實也是最后一道防線,過了這道防線,其實便宣告了王源計劃的失敗,面臨的便是對手四面八方的蜂擁進攻。

    神策軍的節節后退給了回紇人巨大的信心。他們的攻擊更加的兇狠。無數的騎兵以一種自殺式沖鋒的方式猛烈沖擊神策軍的防線。逼迫著神策軍的騎兵一步步的后撤陣型。在這種騎兵作戰中,一旦陣型崩潰,那便是災難性的后果,到最后根本無可收拾。敵我雙方其實都對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