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她
回宮的路上,趙德澤看著身旁女子平靜的面容,心里莫名起了股麻意,回顧起蘇瑾在上馬車前落在晴柔臉上那一抹目光,像是陰沉天空下靜待的云朵,只待一聲霹雷,里面便能轟然落下雨來。 “阿瑾?” 蘇瑾轉過頭,清然一笑,問,“怎么啦?” 她這樣一笑,趙德澤心里的那番話,便又吞了回去,換成了另一句,“這次回宮,可能會有段時間沒法好好陪阿瑾了。” 要將那些勾結的官員連根拔起,需要考量的東西太多了,再加上他在調查小曇死因時所發現的那些,趙德澤眸底一沉。 冬天,是真的到了啊。趙德澤揉了揉眉心,壓下了心底晦暗的情緒。 方一進宮,趙德澤便被李全喚走了,蘇瑾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低喃了一聲,“要變天了。” “小姐?” 身側是晴柔疑惑的低問,蘇瑾看著晴柔,將她的手放至掌心,輕輕拍了拍,“晴柔長大了。” “小姐今天說的話,奴婢怎么一句也聽不明白?” 蘇瑾但笑不語,只是這笑太過淺淡,風一吹,便散了。 之后的幾日,趙德澤事務繁忙,蘇瑾幾乎見不著他的人影。若不是每日醒來床榻邊尚留有些微余溫,昭示了這個男人曾來過,蘇瑾只怕都會以為他已消失不見了。 這日用過午膳,李全帶來一封書信給蘇瑾,上面是趙德澤派人搜羅來的關于余暉的一應信息,十分詳細。蘇瑾見了這個,不由起了見余暉一面的心思,她想將這個男人逼退,最好退到離晴柔遠遠的地方。 因為趙德澤不放心蘇瑾出宮,所以最后,是余暉被接進了宮來。待一切都安排妥當后,蘇瑾揮退了李全等人,便徑自踏入了密室。 在晦暗的空間里待久了,乍然見到光明,余暉的眼睛還頗有些不大適應。他睜開眼,看到面前衣衫華貴的女子,眉目緊蹙,遲疑地問了一聲,“是你,捉我來的?” 蘇瑾沒回他,反問道,“江南宋知府的馬場上,你可是救了一個姑娘?” 問完這句,蘇瑾的視線從余暉臉上移開,落到了不遠處的墻面。面前的女子眉目很平靜,但余暉卻從她視線轉移的一瞬,察覺了她對自己的一抹厭棄。那是一種因看到骯臟惡心至極的東西后,恨不得將收納進這些東西的眼睛都一并舍棄的,濃重的,厭棄。 “瞧我,用詞真不太妥當,怎么能說救呢?應該說,算計,對么?” 聽到這話,余暉面色隱有發白,他手握成拳,有些激動地想起身爭執,卻因手腳被困在椅子上而無法動彈,只能鐵青著臉為自己辯白,“什么算計?這位小姐你說話未免也太過難聽了些!” 蘇瑾好整以暇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哦?這就難聽了?” 余暉仰起頭,看著蘇瑾的側臉,一邊揣摩著用詞一邊試探蘇瑾的來意,他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面前的貴人,更想不通自己頂多是面對心儀的女子在追求時用了些不足為道的小伎倆而已,怎么就被斥為算計了? “小姐您是晴柔的主子吧?只是在下想不明白,您何至于如此厭惡我?” “厭惡?你?” 余暉張著嘴,反駁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便聽到面前的女子冷嘲了一聲,“還真高看得起自個呢!” “說吧,怎樣你才肯不再糾纏她?” 墻面的灰無聲無息地從空中飄落,蘇瑾見了,心底發出無聲地笑。方才那話一出口,蘇瑾立時便覺得自己像是高門大戶里棒打鴛鴦的當家主母一般,硬生生要拆散人家的姻緣。 倒也確實是要拆散姻緣了,雖說這緣由無法和常人道出。 “一直以來都是聽晴柔說她家小姐是如何如何地好,今日一見,呵,不過如此。” 嗯,這么一瞅,這男人似乎還有點硬氣。蘇瑾將視線轉回余暉臉上,語氣很淡,但話語間的威脅意蘊很濃,“若是將你趕出去讓你再無法見她,與我而言,并不難。只是我不想她太傷心,遂決定給你指條路,讓你好好同她了斷。” 余暉怒極反笑,“不想她傷心?要我了斷?憑什么?” “最近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做吧?還有你那個老母親......”蘇瑾故意將話拉得比較長,面色冷凝,好沖擊面前這個男人的心里防線。 母親近日的病隱有復發的征兆,脾性也是愈發古怪,而最近的生意伙伴總是一個接一個地推拒他,思及此,余暉的嘴不由發起抖。 余暉是個出了名的孝子,性子在旁人眼里亦是溫潤儒雅。然而蘇瑾知道,他這孝,不過愚孝,而儒雅?更是一具假的不能再假的面具。真若是儒雅的人,又哪能做出那等滅絕人性的事?將妻子送至他人床榻,甚至為了攢下和姘頭尋歡的錢,將發妻圈禁做起那拉皮條的勾當? 當然,這些事情在目前都還沒有發生,所以蘇瑾也找不到正當的理由去斥責甚至于教訓面前這個男人。 “好。”余暉擰著眉,雙目泛紅,像是隱忍到極致又像是痛楚不舍到極致。 蘇瑾聽得他咬牙切齒的一聲應承,面色依舊寡淡。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應,因此見了,心中并沒有多余的歡喜。 “記住你答應的,要是沒做到的話......” 余暉閉了閉眼,身子緊繃得厲害,話也說的極慢,咬字很重,“行,所以現在,小姐你肯放我走了么?” 蘇瑾轉身,在腳徹底踏出房門前落下一句,“到了時辰,自然會有人送你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