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南山
一路向南,草木日益蕭瑟,再往前走就要到龍定長河了。月尋和元元進了一道山谷,出了此山,再半日就可以進入天京郊外地界。 本是晴空萬里,行至半途,忽然下起了雨,兩人正尋了一處石壁凹陷處躲雨,肥啾搖搖擺擺地巡視了幾步,不知怎么一頭扎進了雨中,展翅飛了出去。 “肥啾!”元元朝著它飛走的方向大喊,卻不見任何作用,她回頭對月尋道:“這兩天肥啾一直很焦躁,好像不太舒服,師姐,我去找它回來,你就在此等我吧。” “一起去。”月尋也站起身。 “不了,你上次把它丟下山坡,它還在暗暗生氣呢,我馬上回來。”元元看著雨幕,飛快結了個避雨咒,就獨自沖進了雨中。 深山秋雨,來的突然,去的也很快,不一會兒,雨勢漸小,但天地仍是一片迷蒙,遠山在云霧中層層迭迭。石壁下方正是一條溪流,雨后溪水漲了起來,汩汩流淌,月尋走下石壁,到溪流邊取水。 她捧起水洗了一把臉,再低下頭,水中倒映出一張平靜蒼白的自己的臉,一動不動。她瞬間抽出佩劍長天,緋紅劍光劈開水面。 “啊!——”水中傳來一聲尖細的詭異叫聲,一個蒼白的女體躍出水面,被她刺中后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盤成一團,這女人周身纏繞著碧綠的水草,裹住嬌柔的胴體,雙眼含淚一般看著月尋,十分幽怨。 又是一道水聲,另一具女體從水中浮了出來,接二連叁,竟然有四具,都在水里或坐或立,柔弱無骨地,只用那種幽怨嬌嗔的眼神盯著月尋。 “傀儡。是誰的傀儡?”月尋心中暗道,每個傀儡師都有自己的制偶風格,眼前這幾只女型傀儡,行動速度極快但力量不強,偶面柔美而花哨,人偶上還迭加了幻形術,所以方才可以在水下幻化出和自己一樣的面容。這樣的做偶風格,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人。 身后傳來勁風掃過枯草叢的聲音,一襲紫衣出現(xiàn)在她身后。 “凈樂月尋,看來你的靈力找回來了。”這聲音清朗悠揚,在雨后寂靜的山谷響起,仿佛吟游詩人路過此地,下一刻就要吟誦詩歌一般。 月尋回過頭,眉頭不由自主地蹙起,冷聲道:“南山雨,你來此地做什么?這些傀儡又是什么意思,我們的比試早就結束了。” 南山雨劍眉一挑,心中暗罵:當時在法斗大會,我又沒有對你下重手,你倒好,幾個月不見人,一見面就冷言冷語的,虧我還一直擔心你是不是真被我打殘了。 越想越生氣,他也暴躁了起來,正色道:“凈樂月尋,你少自以為是,我今日來,乃奉玄機處之命辦事,你私自打碎我教在北境歲海所設青龍守門封印,破壞教規(guī),目中無人,速和我回教謝罪受罰!” 月尋心中一愣,歲海的青龍守門封印,雖然是晝無寒打碎的,但說是自己做的也確實無錯。可那個數(shù)百年前的封印,在教中從未聽說過,也不在例行維護的全境道場名單之中。為何玄機處忽然發(fā)覺此事? 南山雨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知道自己犯了事正惶恐不安,不由放松了表情,走近她身側,仰首道:“怎么,現(xiàn)在害怕了?哼,你們凈樂就是這般不通法紀胡作非為。不過……”他停了停,故意咳了一聲,又接著說,“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到時候我讓我?guī)煾赋雒鎺湍阏f幾句,領個體罰也就是了。我們玄真教每年設那么多封印,你犯的那個歲海的印,也不知道玄機處上面那些老頭子怎么翻出來的。” 追捕月尋的任務,是玄機處叁日前下達的,任務等級并不高,混在一批卷軸里。南山雨耳目眾多,便有當值弟子告知了他,那弟子以為南山雨素來討厭月尋,本是想討好南山,卻不料他立刻自告奮勇向玄機處接了此命,急急下山去了。 然而與南山雨的輕描淡寫不同,月尋眉頭緊鎖,玄機處的這道追捕命絕非那么簡單,自己突然失去靈力,百年前的歲海封印,晝無寒帶她去往的神秘大陸,紫塵元君的往事……這些事彷佛被一條線串著,把她纏繞其中。如果認罪進了玄機處待審,恐怕一時很難出來了,但自己身為凈樂門下首席弟子,怎能抗命拘捕呢? “南山雨,我跟你回去。不過,我?guī)熋迷讲烹x開了,我要等她回來,與她知會一聲。”月尋收了長天,向南山雨認真說道。 “我都說了此事我會為你打點的,幾日后你就可以在叁君山見到你師妹了,你不信我嗎?”南山雨無法理解她的心情,還道她是不信任自己。 兩人僵持不下,月尋心中惱怒,又與他一時說不清也不想說。南山雨更是莫名委屈,自己都如此放低姿態(tài)了,她卻不領情。 越說越激動,月尋一言不合,索性抽出了長天,驟然刺穿了擋路的那具傀儡,就要抽身去找元元。南山雨憤怒地迅速后退,召喚了其余傀儡撲向月尋。 一番纏斗不分勝負,兩人皆是氣喘吁吁。月尋盯著南山,目色冰冷,咬牙怒道:“南山雨!你處處和我作對,到底是何用意?!我要去找元元,你再阻我,別怪我不念同門之誼!” 南山雨表情一凜,在術法上雖然兩人不相上下,但他知道月尋此人貫有一股狠勁,實戰(zhàn)經驗也比自己豐富,若較起真來,恐怕于己不利。 說話間,月尋陡然發(fā)難,一劍砍下纏住她的一具傀儡的雙手,又轟出一掌,將那具水草糾纏而成的柔媚女體轟得粉碎,冷笑道:“南山雨,玄真這代弟子里,你也算是數(shù)得上名的,可惜名不符實,成天搞這些花里胡哨卻沒什么用處的玩意。” 聽聞此言,南山雨氣的熱血上頭,正想發(fā)難,忽然一道驚雷落地,電光炸裂,正劈在他前方,驚愕間,又是一道驚雷從左前方炸響,而月尋的身影從他面前迅速地翻過,衣袂翻飛,未待她稍作停頓,數(shù)道閃電擊中她的所在,瞬間這條溪流已被炸得水花撲天,岸邊枯草燒成一片火海。 玄真九天雷電術!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南山雨頭腦發(fā)懵,九天雷電乃玄真不傳之秘法,除了太清尊師,教中只有叁位護法上師可御使此術。難道……? 他抽出腰間玉骨折扇,御咒一揮,掃去一些黑煙,急急奔向閃電最后擊中的地方,方走近就聽到月尋難以自制的壓抑呻吟,果然,她在第叁道閃電降落時被擊中了大腿,血流如注,正順著焦黑的一道長長傷口汩汩而下。 她躺倒在雜草中,表情亦是難以置信,混雜著因疼痛而起的扭曲,看著十分可怖。周圍四處燃起了火光,雖有微雨,但這被天雷引發(fā)的火勢絲毫不減。 “月尋!”他立刻俯下身,一邊攙起她的上半身,一邊單手施咒為她止血。南山雨師從紫霞玄暉,除了傀儡術,在醫(yī)術上也頗有造詣。貼著月尋的身體,他回憶起了上次抱住她時的情景,那次她被自己的傀儡巨蛇撞斷了腿骨。為什么每次他和月尋在一起的時候,她都在受傷流血,他明明不想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