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猶如晴天霹靂,黎夏念顫抖著身體尖叫了一聲,“念惜……” 搭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忽地一松,垂在了地上,黎夏念驚悚的看去,剛剛還在跟她說話的沈諾閉了眼睛。 “沈諾!” 項子恒抱著念愛跑下來,就算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都無法承受這樣的場面,沈諾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只腳穿著鞋,另一只腳的鞋子應該還在頂樓,剛剛那一瞬間是他飛身救下了念愛,緊接著他又追隨著掉下去的念惜跳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黎夏念的愛,沒有哪個男人會將生死置之度外。 距離沈諾半米遠的地方有一攤血,應該是念惜的,此刻黎夏念嚎啕著,他心里明白念惜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他還是不愿相信! 李闖和黃鈺婷應該是接到了保姆的通知,全都趕了回來,他將孩子交給李闖,然后一步步的朝黎夏念走去。 他的大腦不斷的對自己催眠,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孩子肯定只是受了點傷,沒準被黎夏念這樣一抱就好了。 他看到黃鈺婷飛快的跑過去,撲倒了黎夏念身邊,他凝著視線,隨即聽見黃鈺婷捶胸頓足的哭聲,“念惜,你醒醒,你看干媽給你買什么了,我們說好了今晚回來一起玩的。” 項子恒依舊不信,不會的,睡著了,念惜肯定只是睡著了,他們的美好生活還沒有開始,怎么可能…… 沈建元從后面跑過來,嘴里喊著,“孫子,我的孫子,沈諾。” 就在與他擦肩而過那個瞬間,他一把揪住沈建元的衣領,猛地掄了一拳。 沈建元再硬朗也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一下就被打倒在地。 項子恒兩腿一跨騎在他身上,已經打紅了眼。 警察和跟隨沈建元的那兩名保鏢一擁而上,架著項子恒的胳膊想要將他扶起來,連他都不知道他哪來的那么大力氣,竟然火山爆發般的甩開那些人,狠狠掐住沈建元的脖子。 “殺了你,我他媽的要殺了你!” 沈建元被勒得滿臉通紅,他呸了一口,“活該,現在知道得罪我們沈家的下場了吧!這都是你們這對狗男女自找的!” 項子恒使出渾身力量去掐沈建元,手指不斷縮緊,骨骼錯位的聲音咯噔咯噔的響起,任誰拉都拉不開,那氣焰那架勢就好像當真要殺了沈建元般。 救護車的聲音傳來,呼嘯著從小區門口停到了他們面前,幾名醫生快速跑過來,有人圍著沈諾,有人圍著黎夏念。 黎夏念就像精神失常的病人一樣,朝著抱過念惜的醫生作揖磕頭,“求你救救她,她還沒死,她還有呼吸,她不會就這么離開我的……” 醫生摸了摸孩子脖子,可能是看她太悲切了,委婉的說道,“你還年輕,將來還有機會。” 黎夏念瞳孔放大,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將孩子搶了回去,“胡說,庸醫,你根本不會看病,我要找更專業的醫生。” 怎么會、怎么會死呢!不對,如果那時她有更緊更緊的抓住這孩子,就不會……所以是她,是她親手殺了這孩子! 黎夏念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抱著孩子就往外跑,四周圍觀的人群全都閃開,看著她如同瘋子一樣,抱著渾身是血的孩子狂躁的喊著救命、喊著幫幫她。 她的行為造成躁動,好幾個警察圍上來,將她攔住,其中一個將已經被醫生宣布死亡的孩子從她懷里抱走。 黎夏念有種心被人挖空了的感覺,發泄般尖叫著朝警察撲過來,“不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嗎?為什么就是救不活我的女兒?不是為人民服務的警察嗎?為什么總是事發之后才趕到?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啪地一耳光,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黎夏念被打得甩了頭,她機械的轉回去看著面前同樣哭得雙眼紅腫的女人。 這半年來黃鈺婷整天從早到晚的陪著孩子,摯友的孩子就如同她的一般,發生這種事情她也難過,“失去孩子我知道你是最痛的人,可你還有瑞瑞、還有念愛,難道你連他們都不要了嗎?我不許你說死不死的,不許!” 黎夏念愣愣的站在原地,就好像耗光電量的玩具,目光空洞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上一次來這里的時候還滿懷欣喜的暢想著要帶著孩子離開陽城,一家五口,團聚。 轟然倒地,黎夏念最后看了一眼蔚藍的天空,陽光、清風都顯得那么諷刺。 “夏念!”黃鈺婷驚呼一聲,連忙跪倒地上捧起她的頭,“為什么啊,為什么要發生這種事。” 還在揮舞拳頭的項子恒終于停止了瘋狂的行為,茫然的朝四周看去,沈諾已經被醫生抬上救護車,孩子則被安頓進殯儀車,腳邊的血跡、倒在地上的黎夏念、哇哇大哭的念愛。 他兩手捂住臉,用力搓了搓,原來他并沒有強大到可以處事不驚,他也會無助也會害怕也會不知該怎么辦好。 他所愛的人,他并沒有如承諾般的護其周全。 項子恒緩緩松開揪著沈建元衣領的手,游魂一般一步步朝黎夏念走過去,俯身將她抱起。 項子恒朝殯儀車上孤零零的小身體看去,最后一狠心,抱著黎夏念上了救護車。 李闖將孩子交給黃鈺婷,推著她上了救護車,“夏念醒來時看到念愛的話多少能安慰些,念惜那邊……” 李闖哽咽了一下,快速轉身坐進了殯儀車里,顫著手拉住了念惜的小手,捂著嘴嗚咽起來。 項子恒坐得筆直,使勁兒瞪著眼睛,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自責悔恨,如果那天他沒有小心眼、沒有跟夏念吵架、多相信她、多跟她溝通,是不是這一切就可以避免了? 車子啟動,城市的風景依舊如昨,從他眼前掠過,卻是那么的物是人非。 十字路口,救護車向左,殯儀車向右,就這么分開,漸行漸遠。 項子恒咬緊牙關,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顧黎夏念,幫她撐起整片天空,所以他不能垮掉、不能! 車子很快抵達醫院,他將黎夏念抱到擔架床上,另一輛車里的沈諾已經被推進手術室,隨后沈建元在警察的監押下也趕到了醫院。 看得出沈建元的地位,那些警察雖然監押著他,卻給足了面子,就好像一條鮮活的生命在他手中消失只是件不痛不癢的事情。 項子恒朝前沖了一下,被警察攔住,黃鈺婷拽住他的胳膊,“法律是公正的,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沈建元被打得鼻青臉腫,強撐著一口氣,見孫子已經進了手術室,虛脫的跌坐進座位里,聽到黃鈺婷的話,他嗤了一聲,“那就讓我看看誰敢給我判刑!不止如此,你打我的這筆賬,我倒要跟你好好算算!” 完全不知悔改的態度,徹底激怒了項子恒…… 第347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1】 濃重到令黎夏念窒息的消毒水味,她在夜半醒來,尚未睜開眼睛就驚叫了一聲,一雙手馬上抓住了她的手,然而并不能給她的心靈帶來一絲溫暖。 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就好像膠片一樣在她腦中不斷的重播著,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她不愿醒來不愿睜眼不愿去面對,就好像只要一直這樣睡著,所有災難都會倒帶,沈建元不會發現孩子的身世,念惜也不會離她而去。 黎夏念死死的閉著眼睛,因為這個表情,她的眉頭全都皺在了一起,她咬緊牙關,不哭,不想承認那么悲痛的現實。 項子恒看著明明醒了卻雙眼緊閉的女人,她的身體繃得筆直,微微顫抖著,他特怕她就這么沉進自己的世界里,他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又親,盡管極力克制著,可他的嘴唇還是抖得厲害。 他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念念。”想說什么、他該說什么,他甚至無法組織語言。 只不過是想要跟她攜手同行,做一對普通的小夫妻,卻沒想到一路上竟有這么多的荊軻,可怕的無助讓他幾近崩潰。 就好像出現幻聽一樣,黎夏念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喊著寶寶怕、寶寶痛、寶寶好冷……她要瘋了,她抓過被子用力扯過頭頂,蜷縮起身體,她的兩只手冰冷而又僵硬,是她松了手,該死的,為什么沒能牢牢抓住呢?為什么? 她自虐的狠狠咬著手背,恨不得將上面的皮rou全都撕扯下來,她怎么就這么蠢這么笨,那可是她的親骨rou啊,她怎么就讓她墜樓了呢? 這種自責的感覺、這種錯失女兒的痛苦,就好像一把刀狠狠的攪和著她的心,即使用再狠的行為懲罰自己,她都沒有辦法解恨,對,她很自己! 身上一沉,男人連同被子一起將她抱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一直陪在你身邊,是我沒能第一時間跳下去救孩子。念念,你別這樣,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黎夏念顫抖的身體在他強大的力道下被迫停止,可她依舊狠狠的咬著手背,盡管嘴里已經泛起nongnong的血腥味,可她還是無法放過自己。 她心里確實很自責,但她更委屈,就好像要給自己擺脫罪行一樣,她猛地坐起身,推開他,眼淚瞬間傾瀉而出,哭聲也劃破了這寂靜的夜晚。 她看著跪在床上的男人,“是啊,都是你的錯,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撲上前救孩子,你的力氣比我大,如果是你,孩子就不會……” 黎夏念用力捶了捶胸口,感覺身體都被酸楚填滿了,“為什么不能信任我,如果那天我們沒有冷戰,我就可以告訴你喬杰被人掌控了,我們就可以提早預防了。結果到頭來保護我們母女的卻是沈諾!” 黎夏念身體一震,自知這話說的有些過分,可她卻沒有抬頭去看對面的男人,這一刻她只想用最狠的話去刺痛別人,借此來撫平自己心靈上的疼痛,人都是自私的,她想將所有責任都推到這個男人身上,她知道她有些無理取鬧,也有些口無遮攔。 可她沒辦法,她停不下來,她的思想她的言行她的身體,全都亂了。 她耷拉著腦袋,兩手用力搓了搓臉,“我不想跟你吵,你出去吧,我們都靜一靜。” 項子恒跪坐著沒動,窗外的月光從他身后灑下來,他的影子拉長在病床上,將她的臉遮擋在陰影里,他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只知道豆大的眼淚在滾落,她的話刺傷了他,是啊,在那一瞬間,沈諾不要命的為了她去救孩子,而他,在孩子和她之間,毅然決然的放棄了孩子。 他看到她整個人飛出了墻體,他只想著不讓她受一丁點傷,所以他眼睜睜的看著孩子被扔出去,一把抱住了她。 悲傷、自責、悔恨、無力……千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吞噬著他那顆堅強的心,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如果這樣想會讓你好過一些,你可以抱怨、可以打我、罵我……但是,別讓我離開。” 就像她無法原諒她自己一樣,失去念惜是個不爭的事實,一輩子都過不去,“我們之間的感情被瓦解了……” 黎夏念緩緩抬起頭,終于肯直視項子恒的眼睛,“我可能永遠都走不出去,我可能還會像剛剛那樣刺痛你,甚至還會做出更多傷害你的事,在一起,只是漫長的折磨……” 黎夏念咬住嘴唇,只要一看到項子恒,她就會想起他對她不信任的那個瞬間,明明只是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明明以為等他從廣州回來他們就會冰釋前嫌,然而命運的齒輪卻將他們帶到了回不去的苦痛之中。 “所以,就到這里吧!我們,最后一起將念惜送走吧!” 項子恒凝望著她,她的表情很堅定,他知道這件事對她打擊很大,已經徹底擊垮了她,她在壓抑著發狂的情緒。 項子恒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將她拉進懷里,用力禁錮著,“兩個人的感情,不能你說結束就結束,即使一生都走不出去,即使是折磨,也要在一起。黎夏念,你不能這么狠,念惜也是我的女兒,別以為我很堅強,如果你離開,我也會垮掉!” 黎夏念眼前全都是念惜掉下樓那個瞬間,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都理解不了那種痛苦,真的恨不得死掉的是自己。 她在他懷里掙扎著推搡,她都已經看到了前路,孩子是因為他們的過失和無能才夭折的,未來的日子里,這塊傷疤永遠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隔閡。 忘不掉,逃不脫。 “再在一起才真的會垮掉,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么樣,會做出什么事,就讓我給你留個好點的印象不行嗎?” 項子恒將臉埋在她的肩頭,“不行,無論你好你壞,就算你瘋了,我都不會放手的。夏念、念念,算我求你,你別推開我。” 肩頭一片溫熱,黎夏念停下推搡的舉動,微微側頭,男人的身體顫抖著,應該是在極力的壓抑哭聲,她的衣服瞬間就被打濕了,他聲音哽咽,反復的重復著,“是我錯了,是我錯了,責任都在我,我是個男人,卻沒能……” 黎夏念仰起頭,舍不得,舍不得他傷心難過,依賴他是她的任性,每一個危急關頭都渴望著他能如英雄般的出現,可他只是個人,也有力所不及的時候,也有苦痛脆弱的時候。 黎夏念一把摟緊他,大聲嗚咽起來,“我們該怎么辦啊?還能在一起嗎?不會痛苦嗎?我好害怕,怕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終于肯抱他了,項子恒緊緊環住,手掌一下下的撫摸著她的長發,“都會過去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項子恒從沒哭成這樣過,盡管知道此刻他應該挺起堅實的胸膛讓她依靠,應該如山般屹立不倒讓她安心……可他做不到,他只想像這樣抱著她,陪她一起痛哭。 寂靜的病房里,兩個人坐在病床上抱頭痛哭,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只有他們彼此懂得。 病房外,李闖和黃鈺婷緊緊拉著手,兩個人靠著墻,片刻后,李闖用力一拉,將黃鈺婷抱進懷里。 黃鈺婷在他肩頭蹭了蹭,擦干眼淚,“太好了,我就怕那兩個人會就此分開。” 李闖眼睛紅腫,哽咽了一下,“我們也要個孩子吧,不然我怕我也會撐不下去。” 念愛念惜從滿月就一直養在李闖家里,他對那兩個孩子的感情是最深的,遭遇這樣的事情對他打擊非常大。 一直怕影響星途的黃鈺婷重重的點了點頭,眼淚還在婆娑著,“我們多生幾個,總會彌補這份痛意的。” 一個孩子實在是太沒有安全感了,多生幾個的話,就算是發生了什么意外,至少還有其他孩子陪著。 黃鈺婷覺得這件事給她留下的陰影都很難揮散,她透過玻璃窗看進去,可想而知那兩個人會是怎樣的痛苦。 不知哭了多久,懷里的女人沒了聲音,項子恒又抱了她一會兒,才將她輕輕平放到床上,她眼角還掛著淚痕,整張臉都很蒼白,他伸手將她嘴邊的碎發拿走,靜默的坐了好久好久,然后起身退出了病房。 黃鈺婷已經進隔壁病房陪念愛睡覺去了,只有李闖等在門外。 項子恒接過他遞上來的煙,兩個人沉默著進了安全出口,一根煙兩根煙,直到項子恒被自己抽出的煙嗆得咳嗽起來,才跌坐在臺階上,兩只手撐著額頭,“無論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告倒沈建元,我要為念惜討回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