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靳帥別惱,這京中的郡主甚多,雖都不如柔福郡主顯赫,但,但也是天家貴胄,就是委屈了二郎,好好一樁姻緣竟被人橫空奪去,唉,造化弄人吶……” 方才只是火上澆油,這會兒卻是真的扎心窩子了。奪妻之恨吶,是個血性男兒就不能忍。怪道靳二今日在靶場上行走總覺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娘的,原來是被師家那小崽子截了婆姨啊。 “爹!” “嚎什么,這賜婚的圣旨還沒下,誰能證明他說的話是真是假,若只是謠言,你到時又該如何自處。” “兒都聽見那些人在背后議論了,他師家都要把綠帽子扣在兒子頭上了!” “混說!師泰從小養在京城,嬌弱的風一吹就倒,宗室怎會舍得把出身顯赫的貴女下嫁給那個病秧子,三日后行獵,你好好表現,為父到時候自然會給你討回個公道。” “您的意思是,殺——” “這些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剩這幾天功夫,你跟著大郎好好跟御前幾個紅人套套近乎,尤其是永安侯府那位,若是能得他在御前進言,你的婚事也就成了大半。” “南郊不是想往北疆發展嗎,本帥騰出一條防線來,你們幾個也不要吝惜銀子,該拉攏的人定要拉攏到手,這次來京本帥就真切明白了何謂朝中有人好做官,師家老賊緣何處處占盡先機,不就因為黑云武勛在朝中說得上話嗎,此番不惜任何代價,我靳家都要抓住這門婚事,在京城扎穩腳跟!” 趙秉安之所以對三家軍團挑撥離間,乃是因為皇帝流露出的傾向一方的用意,黑云、遼河的戰力居上,而且兩系武勛根基深厚,在京中影響巨大,趙秉安怎么可能讓泰平帝得到如此雄厚的助力。 師、郭二人是為太子預備的護身符、催命劑,只有靳嘯隸這個小人貨色是趙秉安打算引薦給泰平帝的。如此安排,內閣那邊便會將警戒心降到最低,哪怕沈炳文知曉此舉會為太子埋下禍根,可面對十幾萬大軍的聲援,哪個人舍得拒絕,尤其在顧椿失勢的情況下,任何支持太子的勢力都顯得彌足珍貴。 突然,行營中一片躁動,趙秉安抬頭仰望天幕中的流光溢彩,心涼了半截。 西北陲幕天生異象,方向正對應著——鳳帳。 一炷香的功夫,司禮監內侍趙喜歡天喜地的爬到露臺,頭一句話,“恭喜圣上,賀喜圣上,皇后娘娘臨盆了!” 雋星流雨,中宮此子來歷不凡啊。 “好!好!好!天賜嘉兒,佑我大朔河山!” “圣上英明……” 這場宴會已經不重要了,泰平帝急切的趕去鳳帳,他要親眼見證愛子的降生,而留在原處的趙秉安,卻在祈禱,這場異象的時間可以長一點再長一點。 “大人,公子已平安降生,邵大人遞信兒讓您在前朝早做準備。” “好……” 第266章 賜名 孟皇后這一胎極為兇險,民間常說活七不活八, 若非有著外面的天象助威, 孟氏只怕先自己把自己嚇死了。 她發動的突然, 就是歪在軟榻上休憩的時候猛然昏厥, 片刻之后羊水就破了。近身伺候的宮女們都被內侍監帶走,排查著人為的嫌疑。 不過,鳳帳上方的星雨愈發璀璨,正空圓月高懸,蒼穹紅芒四射,十分妖冶。 欽天監兩位卜算師跪在帳外,縝密推動著星盤, 核對著司禮監剛秘密呈遞過來的生辰八字。 壬子年九月初七戌時兩刻, 趙家小公子的命格, 奇詭莫測。不過兩位監正顯然早有準備,大國師早在秋狩之前便已將一切安排妥當,趙家新子的誕辰往后推兩個時辰,便是破軍之運, 主殺伐, 損祖蔭,挨倚紫薇,于新主有益,返宗族罹難。 這等命數誕生于皇家是個劫難,但出自永安侯府,那既是一份幸運了。 此子有礙趙氏氣運, 這是泰平帝從欽天監的命書上看到的東西。皇帝去了心頭大刺,開始專心致致的等孟氏生產。 邵柏博此刻提心吊膽,他不惜暴露宮內蛛衛對孟氏下手,就是想將這征兆轉移到榮王身上,可事出突然,他不知道服下催產藥的中宮能不能撐過來,若是榮王胎死腹中,那他與趙秉安布局的一切就都毀了。他的外甥,承天之命,萬望神佛保佑。 亥時二刻,天穹漸漸歸于平靜,中宮的呼吸已近微弱,皇帝的慍怒藏在暗沉的面孔下,快要蓬勃而出。再等片刻,若是孟氏實在不爭氣,那他也只能舍母保子了。 就在所有人以為今夜即將逢喪的時候,天陲刺啦劈出一道閃電,隨即雷霆赫赫,圍場里騰的卷起大風,就在這一轉眼的功夫,鳳帳里便傳出了嬰兒微弱的哭聲。 六宮齊賀的聲音將榮王殿下的孱弱徹底掩蓋,太醫院對皇后取用催產藥這件事保持了緘默,這些人混跡宮廷多年,最是明白“禍從口出”的含義。 況且真宗朝間,祥瑞頻出,這榮王殿下承皇祖萌蔭,出生時帶點響動也不為過啊。 榮王雖在孟氏腹中幾經波折,可泰平帝看重這一胎,早就安排了人為其進補,孟氏正位中宮之后保養的也不錯,故而雖是早產但這五臟六腑還是發育成熟了。 泰平帝懷抱愛子只覺得自己終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這巍巍河山將由他們爺倆撐起來。京城普降甘霖,一掃沉郁之氣,泰平帝看著這嶄新的氣象,愈發肯定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而在遠處恭候的內閣,氣氛卻是十分沉重。現如今又不是亂世,江山承平上百年,冷不丁冒出一個生帶異兆的皇子,況且儲君已立,這種情況下就該判定為妖物才是。 可好死不死的是,這個妖物竟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這,這讓內閣縮手縮腳,根本拿不準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沈炳文屹立在傘蓋下,望著鳳帳的方向憂心忡忡,那個異兆絕不能留,為了國朝的穩定,不能放任這個禍害成長起來。 “你想做什么?” “真宗大行遺詔,中宮次子晉封榮王殿,就藩沉都,守陵十年。這是舉朝皆知的事情,各位不會是忘了吧。” “眼下時機不妥,趙秉安在軍方的動作已經初見成效,三大主帥現在親近皇室,十三省總督的態度又搖擺不定,你此時請出遺詔,會把某些人逼得狗急跳墻。” 蘇袛銘也很反感搞出這些花哨的榮王,皇室在鬼神一事上弄出的笑話還少嗎,怎么新帝仍然那么糊涂,若不是當局者迷,就是被人糊弄了心竅。 想到這,次輔大人就悔不當初,就不該放任夏榔那個老不死的進宮,瞧把皇帝帶成什么樣了。 “那也得試試,至少要壓制榮王的聲勢,不讓市井之間傳出什么不該有的謠言來。” “先讓御史上一波折子,刺探一下圣上的態度,若是口風不嚴,咱們再以內閣的名義請奏,皇子生而荒誕,不宜近于御前,借此名義,把榮王,逼出皇宮。”邵文熙提的這個辦法最為穩妥,在不傷及皇子性命的情況下,迫使皇帝下詔承認此子生而不詳,永絕后患。 可惜,內閣的主意雖好,但趙秉安反應比他們更快,大批朝臣糾結而來,就在雨中恭賀圣上喜得麟兒。 烏泱泱的大員蜂擁而至,眾口一聲,讓沈炳文幾位閣老恨得咬牙切齒,殺千刀的趙家小兒,就沒有他不作梗的時候。 吉兆,兇兆,一字之差,榮王的命運便是千差萬別。 泰平帝龍顏大悅,一昏頭差點要大赦天下,好懸他還記得登基之時已經施過恩,時隔不久再來一次就有些過了。 提及他的登基大典,泰平帝突然意識到此刻缺了一個人。 “太子呢,皇后臨產,他何故不在?” 深更半夜,太子早就支撐不住,昏睡在宮人懷中,邵文熙總不能讓太子在雨中淋著吧,自然是早就送回營帳去了。 此刻皇帝語氣不善,邵文熙為了不讓儲君受責,只得把罪過通通攬到自己身上。 也幸虧是邵文熙,皇帝在內閣里還得依仗他,否則今夜元澈太子勢必會傳出個不孝的名聲來。 新帝皇次子得名元恪,落地即封親王爵,圣眷之隆,無出左右。 一夜過后,行營中喜氣洋洋,泰平帝一早召集宗親給愛子定下了名諱,正式昭告天下,天降祥瑞于朝,賜居毓慶殿,加冠之前由帝后親自教養。 同時晉封趙秉安為毓慶殿首尊西席,負責教授皇次子啟蒙。忠義伯府長孫亦因其父盛名而得寵于御前,蒙圣上賜名——元輔。 自古以來除了極得寵的宗親,從無人可以皇家字序取名,趙元輔算是開了先河,這也讓滿朝上下更加看清了趙秉安在御前的地位。 由此,趙家的營帳一時間成了圍場聚焦所在,無數人都想搭上趙秉安這艘快船,從而平步青云。 但是趙秉安此刻卻不得不安撫暴跳如雷的大舅子,因為那個名字,邵柏博恨不得立時三刻就把泰平帝給毒死。他的外甥,怎會臣服于盛元澈、盛元恪那兩個短命鬼,等著瞧,總有一天,那個昏君會后悔的。 “名字倒是小節,我看不透的是散射大夫這個虛銜,佩韋雖是伯府長孫,可他乃我膝下,將來必是從文舉一途,何故會封為武銜。” “哼,誰知道他又想做什么妖,迫不及待的把你塞進榮王陣營,生怕人不知道他重幼輕長似得。” “我也正在煩悶,皇帝的舉動太過招搖,就怕北疆三大軍團那邊有所察覺,那咱們辛辛苦苦做的一切可就全毀了。” “讓內閣鬧吧,你放開御史臺那邊,讓他們盡情的上書,首輔黨人多勢眾,肯定能對乾清宮造成壓迫。” “你我袖手旁觀,等到內閣把皇帝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再將黑云、遼河推到場面上,以如此重酬交換內閣對榮王的寬宥,皇帝不會不答應,他也只能答應。” “如此,內閣、皇帝、軍方三方可以暫時達成協議,而我們的計劃也可以按部就班的進行。” 對于欽天監的手腳邵柏博是知曉的,但他不打算告知趙明誠,一方面他不想meimei一家與孟璋有任何接觸,另一方面他也怕趙秉安知道外甥的命數后會心生動搖,索性岔開話題,把火引到內閣身上。 沈炳文的動作他們二人也都清楚,這位首輔大人一向都是謀定而后動,但在皇次子的問題上卻十分激進,大有和皇帝硬碰硬的意思,邵柏博覺得不下重餌,沈炳文是不會上鉤的,所以他蠱惑了孟希來那個蠢貨親自去與師芎勾搭,相信很快太子得三軍擁護的流言便會甚囂塵上,到那時,沈炳文還能有心思來關心榮王嗎? “這還不夠,三日后的進場行獵,你把沈栗安排到名單里。” “你是想讓他做那條替罪羊,謀刺圣駕的罪名可不輕,你就不怕沈家九族受牽連?” “不會,沈栗身份特殊,有沈首輔在前面頂著,沈氏不會波及太多。況且,他都能對媛馨下手,為什么我就不能一報還一報呢。殺了沈栗,也可以震懾盧沛良,別讓他擋了我們的路。” “那你安排進宮的幾家姑娘這兩天就要露露臉,否則就什么都趕不上了。” “放心,今日陸九娘已經在鳳帳外顯過身了,榮大公公可是好生探查了人家閨閣的底細。” “呵呵……,我還以為他對榮王有多么看重,沒想到……。罷了,這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張燾那個老匹夫已經把陸二招進了兵部,陸庭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已經壓制不了他那些兄弟了,定國公想趕回去撥亂反正,怕是來不及了。” “行了,咱們先把這些糟心事撂一邊,去看看我那大外甥,昨夜還沒瞧上幾眼就被府上幾位叔母擠了出來,我可想著呢。” “不單是你,現如今連我都快說不上話了,就連小名都是五叔搶著定下的,‘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緩己’,真是時時都不忘敲打我啊。” 趙秉安苦笑,他已經開始了就沒法兒回頭,五叔的厚望,只能辜負了。 第267章 人性人心 國舅爺的橫插一杠讓皇帝內閣兩方都懵圈了,誰也不知道孟希來哪來的底氣居然敢與北疆軍團攀談, 孟家人是有多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 而且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這兩方勢力猶如金風玉露一相逢,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私定終身了。文昌伯封爵之后第一次亮相, 啪唧抽了他姐夫兩個大嘴巴子, 把泰平帝這兩晚嚇得夜不成眠。 原本太子就得內閣屬意,眼下又有北疆十萬大軍搖旗吶喊,等有一日他若長成,是不是就會把自己從龍椅上踢下去啊。 孟希來個亂臣賊子,忒不是東西,享著他給的榮華,領著他給的俸祿, 居然私下里跑去給太子拉皮條, 他是眼巴巴的望著承恩公呢, 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可憐孟氏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又差點因為兄弟的緣故被泰平帝給掐死。 “說,孟希來到底意欲何為, 他是不是想里應外合, 幫元澈那個孽子篡謀朕的江山!” “圣上明鑒,希來,希來他怎么敢有這樣的心思,他,他只是一心想為圣上分憂啊……” 鳳帳內所有宮人都被遣了出去,榮寶口觀鼻, 鼻觀心,一點都不敢出聲。他心里倒是可憐皇后娘娘,但想著有榮王殿下在,圣上怎么也不至于真殺了皇后吧。 “賤人!” 親身經歷過數子喪身于亂軍,導致泰平帝對兵權異常敏感,尤其是黑云武勛,貫穿了他登基的始末,如果這一切都與孟家有關,那他枕邊的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 毛骨悚然的恐懼讓泰平帝徹底撕破偽裝,直白地在這個任他拿捏的女人面前展現出自己暴虐的一面,他不知道,這一巴掌扇斷了十一年的夫妻情分,致使孟氏記恨終生,乃至百年之后都不愿同寢。 “你一直在騙朕,是你親口說的,孟家領爵隱退再不出仕,那你告訴我,為什么孟希來會與師芎、郭涔來往密切,別給朕編出什么一見如故的鬼話,朕不像先帝那么傻,被孟現柯玩弄于股掌!” “說,是不是夢園里的太爺發的話,是不是他在推舉元澈,你給朕說清楚!” “不是,真的不是,澈兒尚且年幼,孟家怎么敢做這種大不幃的事情,太公從先帝駕崩后就生了重病,僅剩一縷游絲,我父親早就備好了折子,一旦老人家身有不測,他就領著闔族扶柩返鄉,以后專心治學,不再參與朝堂爭斗。希來,希來他真的沒有壞心思,圣上你想想過去那么多年,他何曾忤逆過你的意思,孟家,孟家早就被我拖累成空殼了,哪還有什么值得別人圖謀的東西……” “好啊,你終于說實話了。在你心里,一直埋怨著朕吧,你以為孟家還是當年的孟家嗎!你爹你大伯不過是兩個廢物,他們能為朕舍棄什么,不給朕丟人就是萬幸了。沒有明誠,你那位二叔祖還在河北捧著蔡川廷的臭腳呢!你們孟家就剩一塊招牌,沒有朕的抬舉,他們什么都不是! 呵,你以為朕不知道當年元清是怎么死的嗎,朕不追究是因為你肚子里懷著恪兒,朕忍了這喪子之痛,給了孟家高官厚祿,可你呢,你是怎么回報朕的,皇后,你的心肝都讓狗吃了嗎?” “我沒有害他!是魏王戕害了璐王,你可以查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