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都在一個府邸里,玉涵院和靈犀院隔得又近,沒過一會兒,三爺夫婦也趕到了,三爺是外男,深夜不好進弟妹閨房,蔣氏把他留在堂外就一個人急著進去了。 “怎么了這是,白天的時候弟妹不還是好好的嗎,老五,你倆是不是吵架了,我跟你說……” “娘……” 蔣氏瞧著兒子的神色,好像自己又說錯話了,訕訕的笑了兩聲,上前看了看弟妹的情形,“藥用了嗎?” 旁邊的丫鬟守在床尾,聽著三夫人問話,抬頭瞧了瞧五爺,自家主子沒動靜,她就只能自己回話了,“退火的藥已經喝下了,溫養的湯藥加了苦參,還在火上熬著,估摸還得半個時辰。” 蔣氏沒想到弟妹這回這么嚴重,連苦參都用上了,看來是真的傷了身子,她想一想今天也就沈家那件事,弟妹不會那么想不開吧,當初蔣家那門婚事沒成她也沒這樣啊,唉,等弟妹醒了,可得勸她寬寬心。 沈氏服的退燒藥里原就有安神平氣的功效,再加上她白天又受了刺激,所以整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醒過來,一睜眼,相公侄子都在呢,“嗯……” 趙秉安瞧著嬸娘的樣子,這一覺精神頭倒是回來了不少,只不過這聲音,“嬸娘,來,喝口水,潤潤嗓子。” 沈氏是真的渴壞了,一連喝了三杯白水才算是緩過來,五爺熬了一夜,總算是看到師妹沒事了,他起來的急,差點絆了自己一個跟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師妹你餓不餓,我讓下人給你準備點吃的?” 沈氏瞧著這一屋人都因為她形容憔悴,哪還吃得下去,“我不餓,睡了一覺舒服多了,你們快去休息吧。相公,你不還要去上朝嗎?” “放心吧,我早就遣人報了病假,這段時間御史臺也沒什么大事。” “對啊,嬸娘你多少還是吃點吧,等會還要用藥,得先在肚子里墊點東西,才不會傷胃,這還是您教我的呢。”趙秉安見縫插針,趕緊示意下人把熬好的粥端上來,好歹也得讓嬸娘吃幾口。 沈氏瞧著懂事貼心的侄子,心頭又是一酸,這孩子多聰慧多孝順啊,憑什么受堂兄他們那般作踐。 趙秉安差不多能知道沈氏在想什么,要是其他事,拼盡全力他也會去辦,可這件事,他都已經送上沈家府上去了,不還是沒被人家看上嗎,能有什么辦法。 “弟妹你醒了!”蔣氏身體也不是特別好,昨夜在五房陪了一會兒就被趙秉安打發回玉涵院了,總不能再來一位病號吧,所以只能今早趕過來看看情況。兩妯娌一見面倒是意外聊的開,或許是她們家里都有攤爛事,能找到通病相憐之感吧。五爺和趙秉安瞧著兩人說話的情形,相互遞了個眼神,爺倆就安靜的退出去了。 “三嫂,安兒后天的加冠禮服收拾好了嗎,我原本昨天就想和你確認這件事,但不成想……” “好了,好了,按弟妹你說的,三玄三墨,紗翼善冠,嶄新四方平定巾,都備齊了,只是,只是邵家那邊說二進時候的紅色十二章袞服還有搭件的玉革帶咱們這邊備的太花哨了,不適宜,不過,他們府上可以借用,所以,所以……” “加冠去歲,一進辭往昔,二進拜親友,三進祭天地,邵家,這是有意于安兒嗎?” 蔣氏一點都不敢抬頭看五弟妹的眼睛,總感覺五弟妹對她的什么打算都清楚,只要看一眼,就把她攢了一夜的底氣都壓沒了。 “是,是吧,當然,我和你三哥什么在邵府那邊什么都沒說,我們不是還得聽聽你和五弟的說法嗎?”停了停,蔣氏偷偷打量著弟妹的臉色,覺得這面無表情的是不是生氣了,趕緊添上一句,“弟妹你要是不同意,我和你三哥絕不會同意的,肯定的。” 沈氏當然不是在生氣,她只是一時沒想起來邵家現在適齡的都有哪些女郎,以前只見過邵府的幾位夫人,小姐那方面接觸的機會太少了。不得不說,撇開沈家,邵家是個相當不錯的人選。 “是邵府哪一房?” “啊?”蔣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馬上歡快的回答了,“是邵家四房,就是玄淵先生膝下那位,我都沒怎么見過,也不知道人品怎么樣,到時候弟妹你可得幫我把把關。” “那這門婚事倒是咱們安兒撿了大便宜?” “是吧,是吧,我也這么覺得,等行禮那天,咱們到邵家后宅見見這位女郎。弟妹也知道嫂子我出身淺,看不出好歹來,到時候還得你親自出馬去探探深淺,要是覺得人不錯,咱們就趕緊把這樁婚事定下來,也算是了了我們一樁心事。” 沈氏看著眼前毫無芥蒂的嫂子,臉上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那行,等那天我可得擦亮眼好好看看,先說好啊,到時候娶進來的媳婦要是不如您的意,可不能怨我啊。” “別啊,弟妹你,你得好好看啊,呃,”蔣氏回頭偷偷瞄了一眼,沒人,這才轉過頭小聲和沈氏咬耳朵,“弟妹記得到時候在旁邊看一下這位小姐的性子,我說話你也知道,不用別人都能把自己繞進去,再說,去邵家那樣的人家我也虛的很,到時候再丟了人怎么辦,所以這次就指著弟妹你了,好歹你們都是簪花世族,肯定有很多共同之處嘛。” “噗,嫂子,那叫簪纓世族,不是簪花。” “反正就那意思,你明白就好了。唉,也不知道邵家女郎的性子好不好,咱們安兒應該是喜歡柔順一點的吧,要是娶了個厲害的往后怎么過日子啊?” “不會吧,安兒越大性子越悶,娶個活潑點的不好嗎?” “好像是這個理哈……” 第55章 明誠 “咱們十少爺到底喜歡柔順的還是活潑的,這也沒旁人, 跟五叔說說唄。” “我拒絕和拉著侄子聽墻角, 最后卻只顧自己跑路的人說話。” “咳咳, 那怎么能叫跑呢, 我只是在自家院子里稍微走的快了些。” “那是因為您把我推了出去,丟人現眼的是我,您在旁邊反倒成了看熱鬧的!您就說您虧不虧心,您對得起我叫您那么些年五叔嗎,啊!” “不虧心,對得起。” 趙秉安捂著被蔣氏擰紅的腮,看著眼前毫無下限的叔叔, 什么話都不想說了, 轉身就走, 以后誰再搭理他就是個傻缺! 五爺心情美得很,師妹不傷心了,臭小子的婚事也有了著落,他總算能松口氣了。至于侄子的白眼什么的, 他從前也經受好多次了, 債多不愁,隨他去。一晚上的勞累,他得回屋補個覺,明天把御史臺的事趕完,騰出空好去參加后天的加冠禮,這臭小子還不知道他的祭詞是自己撰的呢。 五月除了立夏那天就沒有什么好日子了, 所以趙邵兩家得趕在四月的尾巴上把取字加冠這件事辦完,時間有限,但準備的東西可不能含糊。侯府里老侯爺相當看重這件事,不僅從公中出了銀子,甚至開了他和老太太的私庫,讓大少爺挑了不少精品送到三房,伸手不打笑臉人,原本三爺和五爺通了氣,認為這件事低調著辦完就算了,畢竟孩子剛出那么大風頭,再說沈大人剛升首輔,身為姻親的趙府現在恐怕被不少人盯著呢,而且幾天前剛辦過喜宴,實在不宜再生事了。但府上這一番作態,又讓兩位爺不得不顧忌,總不能駁了老爺子的臉面。最后,兩位爺打算把府上秉字輩有空閑的人都帶去邵家,就算是代表他們父輩表了心意了。 咸亨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邵府開中門迎客,不僅是趙邵兩家,許多京中的名宿也不請自來,當然,這些人來主要是想見邵雍一面,參加趙秉安的加冠禮只是順帶。 三爺五爺夫婦早上卯時就趕到了邵府,整整兩車行裝昨天就送過來了,但蔣氏和沈氏還是不大放心,所以一早就趕過來最后確認一下,再者,也不能都麻煩人邵家不是。 “弟妹,你……” “沒事,嫂子你看我今天的臉色是不是比前幾天好多了,我啊,就那一時迷了心竅,想通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五爺在旁邊,聽這話心里雖然放松了些,但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師妹從前也沒有過那樣的情形,他遞了個多看顧的眼神給蔣氏,一家人那么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蔣氏今天還指望著弟妹留著精力幫她相看兒媳婦呢,自不會開始就讓她累著。 “娘親,嬸娘,前面的下人來通報說可以換第一套衣服了,可他們要給我梳兩個角辯,太可怕了,我可不可以就只換衣服出去啊。”趙秉安好不容易擺脫了前幾年的陰影,他絕對不要再頂倆荷包蛋在頭上,太羞恥了! 沈氏蔣氏都憋著笑,似是想起了某個小人兒當年只是梳個辮子卻鬼哭狼嚎的模樣,三爺五爺也不明白,自家孩子從小懂事聰慧,緣何對著裝要求如此,與眾不同!自打能走動以來就不愛穿肚兜,寧愿大夏天的披個薄毯,最后迫不得已特意給他縫了小號的襟衣,比甲,這才算是能出門了。七八歲的時候更絕,總角小兒嘛,頭發軟嫩的很,就在腦門兩側盤兩個發髻得了,實在覺得不好看,也可以用錦絳在前額扎成束,或在后腦編幾個小辮子也成,他就不,居然讓下人給他束發,虧的沒戴冠,只用籠紗系住了,不然走出去非被人笑話死不可,哪有一丁點小兒給自己加冠的,這家人有沒有家教! 只不過今天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加冠之禮原得待這孩子成年或者在他娶親之前再辦,那時候就兩進里程,換冠取字就可了。但趙秉安的年齡擺著這,實在是太小了,原循禮里有很多對他就不適用,但邵家又是詩書世家,這樣的人家最講究禮儀,尤其在外人面前,一絲一厘都不能錯。 所以這兩天不僅趙府在忙,邵家的幾位老爺也就今天的禮程討論了好久,最后還是禮部侍郎邵文熙邵大人拍板定案,就按《禮記.曲禮》里的流程來,這個全乎。 一進辭舊歲,不復往昔模樣。趙秉安不僅沒求的母親和嬸娘的幫助,更因為他的不配合,逼的兩位夫人親自上陣,一人給他梳了一個角,瞧著鏡子里眉目如畫的嬌郎,趙秉安第一次痛恨爹媽給他生了一張這么招人的臉。 “嘖嘖嘖,三哥,咱們安兒長得真是……” “五叔!”趙秉安氣得臉都憋紅了,太過分了,專踩人痛腳。 “胡說什么呢,咱安兒最是英氣了,啊,趕緊出去吧,別讓觀禮的人等著了。”沈氏和蔣氏一開始確實沒覺得趙秉安有什么不妥,但五爺這么一開口吧,他們再看看這孩子的臉面,也覺得容貌太盛了些。只能說孩子太會長,盡挑三哥三嫂好的地方隨,現在這孩子年齡還淺,換上包包頭就難免有點女氣,不過待會換個發型應該就好了。 三爺瞧著嘟著嘴的兒子,心里感慨萬分。他在府上兄弟幾個里是最不起眼的,卻生了個最了不得的兒子,雖然這兒子不是他教出來的,但畢竟是他身上流淌下來的血脈,將來他們五房所有的子弟哪個能走得最遠還說不定呢。 三爺心里千般思緒,臉上卻還是溫潤的笑容,孩子大了,也不用他牽著,就只是領著他出去就是了。 趙家也算是京城的名門,但他們還真沒一次能見到如此多的士林名宿,這會兒見著人,偏偏又沒有好的借口可以上前搭訕,可把一介年輕公子們憋得不輕。好在,時辰已經差不多了,這次加冠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加冠禮一生只有一次,按理應該在趙家宗祠辦,但趙秉安情況特殊,永安侯府三輩以前還是武勛世家,宗祠里擺的都是祖宗先烈的靈牌,非開年祭祖是進不去的,都由趙家的死士守著呢。趙秉安這次雖然可以說小有成就,但離開宗祠還遠著呢,除非他也能做到像沈閣老那樣的位子,或許祖宗們才會愿意在下面聽他叨咕幾句。所幸邵家愿意包辦,侯府這邊也算是松口氣。 學廟里,邵家幾位爺看見正主已經出來了,也沒耽誤,相互示意,可以開始了。玄淵先生邵文淵首先站了出來,擔任這場典禮的正賓,這倒是引起很多人側目,看來這趙家小公子跟嶺南邵家的關系匪淺啊,兩代大儒給他背書。 三爺側立,露出身后的兒子,父子倆先給滿堂賓客行禮,隨后儀式開始,“某有子秉安。將加布于其首,愿敬首之教之也。” 邵文淵對曰:“某不敏,恐不能共事,以病吾子,敢辭。” 三爺:“某猶愿吾子之終教之也!”這句話是轉而對邵雍說的,而此時趙秉安也已經跪在地上給邵雍行弟子禮了。 “固所愿也,不敢請爾”邵雍這句話答得風輕云淡,卻也給足了趙家顏面。拍拍椅子,邵雍很輕松的站了起來,緩步走向趙秉宰捧著的禮盤,取出了一頂深墨緇布冠,鄭重的戴到了趙秉安的頭上。“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遵師令,弟子莫敢逆。” 第一回 合禮成,表示趙秉安從此有了參政的資格,可以擔負起家族社稷的責任。 三爺他們接下來已不能陪著趙秉安回內院了,下面的流程得他自己來。不過,比起頭一回合的生疏,接下來的兩場,趙秉安應付的很是輕松,十二章袞服到底還是用上了,不過外罩換成了玄青色,更顯穩重。這一場,玄淵先生親自給趙秉安系上了玉革帶,倒是讓在場賓客如夢初醒,原來如此,看來邵趙兩家聯姻的消息很快就會放出來了。這事說起來也尋常的很,鏡水樓臺先得月嘛,有好苗子當然得先給自家人留著了。不過,先頭他們聽說沈趙兩家不是曖昧著呢嗎,怎么今兒突然轉過頭和邵家貼上了,這里面,有沒有什么故事啊? 趙秉安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回,才算是從他老師手里戴上了那頂輕巧的發冠,“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是!”趙秉安再拜首,他沒有起身,因為這才剛進行到一半。 “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明誠,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明誠謝禮,謝師尊。”趙明誠,聽起來倒是一個不錯的表字,最起碼比他祖父起的趙秉安要有內涵的多。 趙秉安,新出爐的趙明誠,加冠禮剛結束就被他老師拉著拜見幾位長輩,能和邵雍說上話的在京城文圈里都有一定的地位,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可馬虎不得。趙秉安顧不得疲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務求留下一個好印象。 前邊趙秉安周旋于一群老頭子中間,后院里蔣氏和沈氏可就輕松多了。邵家一水的青蔥女郎,未出嫁的都趕來看熱鬧了,她們不能去前院,就在后宅的小樓里聽著前院的鞭炮聲,相互打趣,尤其是前院里邵文淵親自給趙秉安系玉帶的消息傳來后,大家都忍不住開始偷偷打量倚在欄桿旁一位身著水藍色袍裙的少女,偏偏她們不是正經的看,看兩眼相互一對視,就忍不住偷笑起來,只把那樓外的少女羞得面紅耳臊。 夫人們瞧著這小兒女情態,也不愿出口打擾,做女人的也就在娘家這幾年可以松快松快,等嫁了人,可就沒有這么輕松的日子了。 “媛馨這孩子從小被我養的嬌慣了些,往后還得您多擔待。”邵四夫人對自家閨女還是有信心的,詩詞書畫,女工中饋,沒有拿不出手的。就是這性子拗的很,平常看不出來,關鍵時刻老想不開,要不是看在這趙三夫人是個好糊弄的,她還真不敢把閨女許出去。 “哪能啊,您家這樣的要還算嬌慣,那我家那個就不能拿出來見人了。我吧,一見這姑娘就覺得投緣,恨不得啊,馬上娶回家去做媳婦呢。” “咳咳……”三嫂說得也太露骨了,雖說要結親,但兩家還是擺在同等的位子上才好,自家太熱情,恐會被人低看的。沈氏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姑娘,容貌好,性子也不錯,有主見卻不固執,剛才三嫂一籮筐廢話下來也沒什么不耐煩的表情,不管是不是真心真意,最起碼為人處世這一條就比老六媳婦強。不過,言談里到底還是有些世家的嬌氣,這點邵家夫人倒是沒撒謊,一看就是嬌養大的。 蔣氏一聽沈氏咳嗽,后背下意識的就挺起來了,這么好的姑娘,弟妹不會沒看上吧,那待會自己怎么圓場啊? “三嫂,你把人家小姑娘說的都臉紅了……” 蔣氏松了一口氣,不是不同意就好,“是嗎,我這人說話直,幾位夫人千萬別介意。呵呵,呵呵……” 邵府幾位夫人私下里交換了眼神,這趙家五夫人可不好忽悠,媛馨嫁過去,恐怕還有的磨。 第56章 祭天(一) 趙秉安因加冠禮一事直到五月初才真正進了國子監,一進監, 他就被太學館的博士陸遠淵拉去排練去了。講真, 要不是永安侯府和邵家他都惹不起, 陸遠淵都不愛搭理趙秉安。這事多緊急你知不知道, 給你六天時限,你就真的敢拖到最后一天才來,就你這態度,還想不想參加祭天大典了。 不過吧,看在趙秉安本身的才華和能力的份上,陸遠淵決定先忍下這口氣,等大典之后再慢慢收拾他。反正祭酒大人也說了, 要自己好好“打磨”這塊璞玉! 離立夏不過月余, 國子監東拼西湊, 將將選滿三千人,這些人要先排練半月,看表現才能確定最后名額。趙秉安年齡實在是小,跟太學館那些師兄們最起碼差了三四歲, 所以他的個子是最矮的, 要是放在方陣里面,壓根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偏偏這位是禮部的關系戶,又是自家祭酒大人親自求回來的,不物盡其用豈不是太虧了。 太學館的學生自從趙秉安入館以后,再也不敢跟人抱怨自家博士要求嚴苛無人性了,他們這位小師弟實在是太慘了, 從早到晚,他們站著他站著,他們坐著他站著,他們都要睡了,小師弟還在外面練著呢。陸遠淵不管學生們怎么想,他覺得既然趙秉安這小子敢姍姍來遲,那多花些時間跟上其他人的進度就是應該的,至于他承受得了承受不了,陸遠淵一點都不擔心,且不說這小子耐cao練的很,就是真撐不住,那不還是有備用方案嗎,蘇閣老家的幾位公子可眼巴巴在國子監外等了好幾天了,也不知祭酒大人能撐到什么時候。 趙秉安哪里看不出來這位太學館的老師對他有意見,但他以為是因為他前番在整個國子監面前落了太學館面子的事讓這位先生還心有芥蒂,想著受點罪能把這事補過去也值了。但他真沒成想自己居然被扣在國子監里整整半個月啊,這半個月,就跟他在考場號房里過得日子差不多,卯時睜眼,亥時末入睡,白天四個時辰的禮儀教程簡直能把一個普通人的腦子填炸。除此以外,他還要和諸位師兄進行友好的文化交流,輸一場,加練一個時辰,慘的師兄們都不大好意思來和他切磋。 但有付出就有回報,趙秉安不僅以奇跡般的速度追上了諸位師兄的進程,而且還因為優異的表現被安排在前排領班之位。祭天禮儀繁瑣,分攤到他們國子監頭上的主要是三段祭歌,皇帝祝文后,儲君祭詞后,最后就是祭祀結束時祝禱天地之文了。趙秉安作為領班,不僅要顧好他自己,還要負責讓他身后一隊三十個人不出差錯,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得先讓這一對人都聽他的啊! 都是天之驕子,就算承認趙秉安這個小蘿卜頭肚子的墨水確實比他們多那么一兩分,但讓他們什么都不做就俯首稱臣那也不可能。趙秉安也沒其他高招,直接一趟車輪戰碾過去,無一敗局,這才讓所有人心服口服。也是他們這一對人好,沒什么刺頭,要擱在旁邊解賓那一隊,輸了都不見得聽你話,說什么都白搭。 魏世寧開頭幾天還經常來找他閑聊,不過在見識趙秉安那魔鬼般的訓練量之后就識趣的不來打擾了。倒是趙秉安托他給永安侯府帶了封書信,以安慰家人的心。本就沾親帶故,雙方又有心接洽,很快便熟識起來。魏世寧雖然考上了太學館,但潁川伯府這一輩仍是主領武職,要在禁軍和京城幾個駐軍那里謀個實缺不在話下,但在朝堂六部的人脈就少得可憐了。魏世寧特別羨慕趙秉安,因為趙秉安就屬于勛貴門里轉型成功的二代,既可以和勛貴相交,文官那邊的資源父輩們也都給打好基礎了。尤其趙秉安身后還站著沈家和邵家,資源雄厚的讓人恨不得上前咬上一口。 邵雍不只一次評價趙秉安狡猾如狐眼光如鉅,他哪能看不出魏世寧這人埋在豪爽面下的虛偽,只是雙方各取所需,他看重的也不過是潁川伯府在軍中的勢力。 其實,趙秉安心里一直對北疆戰場有一個大疑問,百思不得解,他祖父趙汝貞上過戰場,回來后趙家就由武轉文了。撫遠將軍也是從北疆回來的,之后他唯剩的子嗣也從了文路,現在在北疆的諸多勛貴,雖然長子嫡子大都還在前線搏命,可要是細究一下,就會發現大多數人家已經開始往文官的路子上試探了,像魏世寧這樣的次子很多都因各種理由被打發到外面的書院里來。要不是這樣的巧合一再發生在趙秉安身旁,恐怕他一輩子也不會發現,因為實在是做的太隱秘了。 這樣的情景讓趙秉安不得不做一個大膽的猜測,北疆的戰事是不是要接近尾聲了,或者說,其實幾十年前北疆的柔然韃靼就已經被打得差不多了?要知道,當初太祖立國,吸取前朝文盛武衰,疲兵敗將的教訓,特特在北疆開拓了一片戰場,拿北方那些蠻夷練兵,保養大朔兵鋒。但這都將近百年了,每年北疆報上來的戰功俘首都能組成一個小州縣了,哪有那么多蠻夷源源不斷的貢獻出來,可,北疆確實是在連年征戰,犧牲的那些勛貴英烈也不是能做假的。 國庫為什么年年吃緊,一部分是因為這些年天災頻出,先帝又把家底敗個精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北疆的軍費,三十萬大軍的吃喝拉撒,每一天都是一個大數目。隔兩年的春梢,內閣都得和換防的武勛們干上一架,就為了掰扯他們到底花了多少銀子。這里要是有什么不對勁,內閣那些閣老恐怕早就發作起來了,那會一點跡象都沒有。 趙秉安拿這件事刺探過他父親和五叔,可惜一無所獲,三爺只覺得純屬巧合,畢竟樹大分叉,子孫多了,個別人想走別的路也很正常。趙秉安的直覺告訴他沒這么簡單,不過他目前連入朝的資格還沒有,這里面真有什么事也輪不到他來管,跟兩位長輩旁敲側擊沒有結果后,趙秉安就只能先把這件事給擱下了。倒是五爺趙懷玨,叫侄子引起了心思,在這件事上留了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