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無礙。今晚你家爺定不回來,我就住在理國公府。”話罷,蘇錦蘿趕緊催促雪雁喚明遠去備馬車, 然后又讓玉珠兒收拾東西。 按照上次蘇錦蘿對陸迢曄的估算,他這次應當也要在宮內呆上三四天才會回來。正好她去理國公府住幾日,看看大哥, 瞧瞧母親。 …… 宮內,宮燈徹亮。殿外, 跪了一地太醫。 陸迢曄坐在書案后, 執筆寫下藥方, 然后派宮娥去煎煮。 太后面色忡忡道:“曄兒,皇帝如何了?” 陸迢曄搖頭,聲音清晰道:“皇兄的身子,虧空太多了?!痹捔T,陸迢曄狀似無意的往王氏那處瞟上一眼。 王氏跪在太子妃身旁,抽抽噎噎的抹著眼淚珠子。 蘇珍懷因著身懷有孕,特被太后賜了座。她聽到陸迢曄的話,霍然起身,怒走向王氏,上去就朝她扇了一巴掌。 “啊……”王氏身子斜倒在地,撞到白玉磚,發髻都歪了。 “賢妃,你干什么!”太后怒斥。 蘇珍懷捂著自己的肚子,一副哀切模樣。“太后,若不是王氏這個賤蹄子勾著皇帝,皇帝怎會如此!”一邊說話,蘇珍懷一邊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太后道:“太后明鑒,這是妾在皇上的暗袋里尋到的東西?!?/br> 王氏捂著臉跪在地上,看到那個小瓷瓶,面色一變。 “這是什么?”太后將小瓷瓶拿給陸迢曄,陸迢曄低頭嗅聞,道:“應當是壯陽之藥。” “什么?皇帝的身子都差成這樣了,竟還有人敢給他開壯陽之物!”太后揚袖,將身旁的書案拍的“啪啪”作響。 一室寂靜。眾人低著腦袋,怔怔的說不出話。 “賢妃,你為何說是王氏害的陛下?”太后將矛頭轉向蘇珍懷。 蘇珍懷被宮娥攙扶著,跪在太后面前,紅著眼自寬袖內取出一牡丹簪?!斑@簪,是妾與這藥一道發現的。” 王氏抻著脖子瞧一眼,見太后看過來,立時委屈的直搖頭?!疤?,這是賢妃在誣蔑妾啊。” 王氏慣喜奢侈,艷服美簪,數不勝數。這支牡丹簪雖做工精細,但并非皇宮里頭的東西,卻是在皇帝的手里發現的,所以定是宮外女子的東西。 “王氏,這簪你曾戴過,你忘了嗎?”蘇珍懷轉向王氏,面色猙獰,頗有股魚死網破之勢。 若非這個賤人,皇帝怎么會這么快就如此了。原本她早就計劃好,即使皇帝活不到她的孩子出生,只要立了遺詔,她也算成功一半??蛇@一切,都被這王氏給破壞了。 她就說,皇帝這一日日的尋不到人,進了她的宮,連那些宮娥也不看了。再看那副樣子,腳底虛空,眼底泛青,就跟被掏空了似得。 若不是她留了心,拿了這些東西,還治不了這個賤人。 “太后,就算這簪是妾的。指不定是有人想陷害妾呢?”王氏的眼淚,說來就來,哭的楚楚可憐,卻還不花妝。只可惜,這里除了陸迢曄一個男子,其余皆是女子,瞧見王氏這副模樣,更覺厭惡。 陸迢曄遙遙立在書案后,掀了掀眼皮,姿態閑適。 “太后,您可尋了皇上在御書房的近侍承德問話?!碧K珍懷篤定道:“妾的宮婢親眼瞧見,皇上是帶著那名近侍一道出的宮?!?/br> 其實不是蘇珍懷的宮婢親眼瞧見,而是她差人賄賂了宮門口的守衛,查到這名近侍近幾日頻繁出宮,便由此所感。 看蘇珍懷一副言之鑿鑿之相,太后立時便傳了承德。 跪在地上的近侍瞧著年歲不大,霍然就是那日在畫舫外露面的太監。 王氏面色更白,她暗暗咬牙,怎么也沒想到,今日自己居然栽在了這蘇珍懷手上。明明只差一步,哄著這老皇帝改了遺詔,立三皇子為帝,她就是未來的皇后了! “承德,你可認得,這是何物?”太后取出牡丹簪,扔在承德面前。 精致的牡丹簪有些份量,砸在白玉磚上,聲音清脆,折了一只翡翠花瓣。 承德身子一顫,低著腦袋,使勁搖頭。 陸迢曄慢條斯理的攏袖上前,走至太后身旁,虛虛一指道:“那你看三皇子妃發髻上的那支珠釵,可認得?” 承德轉頭看去,看到面色發白的王氏,臉色帶著巴掌印,整個人萬分狼狽,哪里還有先前的艷色。 “不識得?!背械聦㈩^轉回來,垂的更低,后背處的衣物都被汗水浸濕了。 陸迢曄眸色清冷道:“是不識得王氏,還是不識得那支珠釵?” 此話一出,率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蘇珍懷。她面色一喜,急急開口道:“太后您看,承德一個御書房的近侍,平日里哪里見得著三皇子妃?!?/br> 陸迢曄勾了勾唇角,漫不經心的掃一眼癱軟在地的王氏。 …… 理國公府內,聽聞蘇錦蘿要來,蘇夫人早早領著丫鬟、婆子去收拾了錦璽閣。 晚宴本已畢,因著蘇錦蘿來了,便又開了一桌。 一眾女眷圍坐在旁,吃著時鮮新物,擺著瓜果,偶爾小啄幾口酒水,說笑著。其實都是陪蘇錦蘿一道吃的。 蘇錦蘿在皇宮內沒有吃飽,回到靜南王府后也沒用膳,徑直就來了理國公府,確是有些餓。 “蘿蘿,你派人送來的酥皮月餅老太太和咱們都嘗了,味道極好。”林氏攬著懷里的蘇澄瑜,笑盈盈的道。 因著林摯的事,林氏娘家現今府門緊閉,皆夾著尾巴做人,林氏也不敢再將蘇澄瑜送到林府去。林氏慣是個聰明的,如今局勢她看的透徹,在理國公府內也收斂許多。 “那便好?!碧K錦蘿掀了掀眼皮,目光一掃蘇澄瑜。 注意到蘇錦蘿的視線,林氏急忙道:“澄哥兒還小,就隨在女桌了?!迸斓南浅妨擞稚系?,外頭男桌的席面卻還沒吃完。一眾人喝的東倒西歪,不知東南西北。 靜南王的冤屈被洗刷,連帶著理國公府也得臉起來,再加上蘇清瑜近日里在朝堂上頗為得臉,前來巴結的人更是多,幾乎要踏破門檻。 蘇澄瑜年歲還小,隨在女桌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孩子畢竟是孩子,記吃不記打,更何況,那次林氏還沒打,只是對蘇錦蘿指桑罵槐了一番,不然如今也不會腆著臉來討好。 “娘,我要吃那個?!碧K澄瑜指著蘇錦蘿面前的杏酪,小身子比先前蘇錦蘿看到時還要再壯上幾分。 擺置在蘇錦蘿面前的杏酪呈乳白色,甜滋滋的撒著些玫瑰花瓣,色澤艷麗,香味純和。不管是外觀還是味道,都十分吸引小孩。 “閉嘴?!绷质系秃且宦暋?/br> 蘇澄瑜被林氏寵慣了,如往常般鬧起來。小孩子的記性說好不好,說差卻也不差。蘇澄瑜偏偏記得蘇錦蘿,也記得她娘親與他說過的話。 “她一個賤蹄子,哪里吃的了那么好的東西!”小孩子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特有的尖利叫聲,響徹整間屋子。 林氏面色煞白,她霍然起身,猛地就朝蘇澄瑜打了一巴掌。 蘇澄瑜被打的摔到地上,一懵,繼而是一陣嚎啕大哭。 屋內眾人面色各異,蘇夫人氣得一張臉漲的通紅。這樣的話,哪里是一個孩子能說出來的,必然是林氏私底下說多了,被澄哥兒記住了。 她本就知道林氏不是個好的,沒曾想竟這般明目張膽,是欺負她蘿蘿沒人護著嗎? “老祖宗……”蘇夫人一扭身,就跪在了地上,將正心疼的盯著蘇澄瑜看的老太太嚇了一跳。 蘇澄瑜年紀最小,老太太偏寵,自然舍不得他哭成這樣,也認為一個孩子,口無遮攔些,不算什么大事。 “老祖宗,”蘇夫人哭的厲害,“蘿蘿自小被人拐走,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雖嫁了靜南王,但一入皇門深似海,旁人都說是富貴榮華,只有咱們女子知道里頭的苦?!?/br> 蘇夫人一向端莊自持,哪里有像如今這般,哭的連妝都花了。而且她的話也點醒了老太太,如今的蘇錦蘿今非昔比,不是她的孫女,而是靜南王妃。一句話,便能將他們整個理國公府一窩端了,更別說是整治一個小小的孩子了。 想到這里,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太太板下一張臉,突然開口道:“林氏?!?/br> 林氏正怔愣著,她也沒想到,自己氣急之下居然把她心愛的澄哥兒打成這樣??粗胃鐑耗菑埌啄坌∧樕系陌驼朴?,和糊了一臉的眼淚,林氏一臉心疼的把人攙起來,根本就沒聽到老太太的話。 “林氏!”老太太語氣嚴厲的又喚了一句,抬手拍上面前的八仙桌?!叭缃衲氵B我這個老婆子都不放在眼里了?!?/br> 老太太原本只是想在蘇錦蘿面前護一護蘇澄瑜,卻沒想這林氏這么沒有眼力見,立時動了真氣。 林氏一怔,跪在地上哭道:“老祖宗恕罪,是兒媳沒有管教好澄哥兒……” “既然不會管教,那就別管了?!崩咸谥粡埬槪砼缘哪棠飳⑻K澄瑜抱進屋內,“我這個老太婆身子還康健。日后就由我替你照管?!?/br> 林氏瞬時瞪大一雙眼,哭叫著爬到老太太面前,“老祖宗,老祖宗,是兒媳的錯,您千萬不要將澄哥兒帶走啊,他才五歲,他不能沒有娘的,他不能沒有娘的……” “澄哥兒有你這個娘,還不如沒有?!崩咸珰饧保幌伦佑行┐簧蠚狻?/br> 蘇夫人也顧不得教訓林氏,趕緊上去替老太太順氣,喂了一顆清心丸。 “行了,下去吧,看著就心煩。”老太太緩過氣來,不耐煩的朝林氏揮手。 林氏抹著眼淚珠子,想到她娘家如今局面,終不敢違背,抽抽噎噎的去了。 蘇錦蘿見老祖宗沒事,趕緊多扒了幾口飯。她想起皇帝病危的事,覺得這事有必要與大哥說上一句,便借口要去沐浴換衣,離了這鬧騰的地,先行回了錦璽閣。 錦璽閣內,物事照舊。榻上,被褥、花枕,都是今日新換的,青瓷茶壺里盛著熱水,各處角落,不染一點塵埃。 雪雁尋了小廝,將蘇清瑜請了過來。 “蘿蘿?!碧K清瑜大步進來,臉紅,帶著酒暈。 “大哥?!碧K錦蘿聞聲出去,將人帶進屋內。 蘇清瑜剛剛在吃酒,雖未多飲,但走近時一身酒氣,刺鼻的很。 “大哥,你怎么吃這么多酒?”蘇錦蘿蹙眉,不贊同道:“當心傷身?!?/br> 蘇清瑜神秘一笑,伸手勾了勾蘇錦蘿的小鼻子。“傻蘿蘿,你大哥我吃的是水?!?/br> “你誆我。若是水,那你身上怎么那么重的酒味?” “想要有酒味還不簡單?倒上幾杯不就行了?”蘇清瑜笑的暢快。 蘇錦蘿恍然,脫口而出道:“這個法子不錯,待我回去就跟他說去。”省的吃多了酒傷身。 “他?蘿蘿說的是靜南王?”蘇清瑜失笑,“傻蘿蘿,你大哥這法子就是人家教的。” 蘇錦蘿一愣,道;“可是我瞧著他吃的是真酒……” “在外頭自然斟的是真酒,不過嘛,”蘇清瑜甩了甩寬袖,“掩袖吃酒,這酒能吐在里頭?!?/br> 聽蘇清瑜一席話,蘇錦蘿如醍醐灌頂。 “怪不得他每次吃酒,都要掩著袖子吃。”她還當這是人的習慣,只因瞧著好看,真是太壞了。而且有這么好的避酒法子,也不教她,就讓她傻乎乎的一杯又一杯的吃旁人灌的酒。 要知道今日若非她提早在雪雁的提醒下吃了解酒湯,怕在中秋宴上就挨不住了。 其實蘇錦蘿哪里知道,陸迢曄此人,心思惡劣,就喜她吃醉酒后,那副嬌軟如泥的模樣。一身細皮嫩rou,啃在嘴里,飄著酒香,就似能咬出美酒來。 “蘿蘿,你特讓人尋我來,是為何事?”蘇清瑜道。 蘇錦蘿一拍腦袋,她怎么將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雕花大門緊緊關上,蘇錦蘿派雪雁守在外頭,附耳于蘇清瑜,將皇帝病危的事說了。 蘇清瑜面色大驚,點頭,略略與蘇錦蘿說了幾句話,便急急去了。 看蘇清瑜疾走遠,蘇錦蘿不自禁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