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聽聞那日里,王妃是與方婉巧在一處的。”太后扔下那柄素絹扇兒,木制的扇柄砸在漆盤上,發(fā)出悶響。 蘇錦蘿身子一顫,伏跪于地道:“是。可這藥,臣女確不知為何會在臣女住的客房內(nèi)。”而且那日里,她也中了這藥。 第61章 蘇錦蘿的心思,千轉(zhuǎn)百回。 她中了藥這事, 是不能說的。因?yàn)檎f了, 便要牽扯出她被方淼救了的事。男女授受不親, 更何況她還中了藥, 即便方淼是個君子,并無越軌之舉, 但這事說出來,是會給陸迢曄蒙羞的。 太后坐在首位, 垂眸凝視蘇錦蘿,久不言。 蘇錦蘿只覺過了很長時間,久到她的雙腿跪的發(fā)麻, 才聽到太后開口。“將紅綾和安陽公主府的那個奴仆帶來。” “是。”宮娥應(yīng)聲去了, 領(lǐng)回來兩人。 一個是紅綾,一個是大致四十左右的老婦人。 紅綾小心覷看一眼蘇錦蘿,嘴角輕勾, 伏跪于地,再抬首時,面容悲切,如喪考妣。 “太后, 請為郡主做主啊。”聲聲哀鳴,白額觸地, 陣陣有音。 “城陽如哀家親女, 哀家自會為她做主。”太后端起茶碗輕抿一口, 面色并無放松。 紅綾抽抽噎噎的抹著眼淚珠子, 身旁跪著的婆子束手束腳的縮著身子,將頭埋的極低。 “說吧。將今早上跟哀家說的,再跟靜南王妃說一遍。”太后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婆子。 婆子渾身哆嗦的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開口。“昨日,奴婢在后花園子里頭瞧見,靜南王妃跟一個男人說話,還給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奴婢本來沒有放在心上,但后頭路過假山石洞的時候聽到里頭有動靜,便偷摸著尋了進(jìn)去。里頭黑漆漆的沖出來一個男人,奴婢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地上還躺著的個姑娘。” “奴婢本來不識得城陽郡主,是后頭紅綾姑娘尋了過來,才知道那是城陽郡主。那男人奴婢雖沒瞧清楚相貌,但衣飾穿著,跟與靜南王妃說話的人一模一樣。” 人證、物證俱在,就缺動機(jī)了。 紅綾抽噎著聲音接道:“奴婢一開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后頭想到,前些日子郡主住在靜南王府靈鷲庵內(nèi)時,靜南王妃便多次刁難,甚至不讓王爺給郡主看病,致使郡主一病不起,養(yǎng)了好些時候才稍稍好轉(zhuǎn)。” 說到這里,紅綾紅著眼轉(zhuǎn)頭看向蘇錦蘿,聲嘶力竭道:“王妃,即便您因?yàn)橥鯛斢浐蘅ぶ鳎膊荒茏龀鲞@樣的事來啊!你讓郡主日后,日后還如何做人!” 蘇錦蘿怔怔盯著紅綾,心中驚懼,面色微白,聲音輕軟道:“我沒有。” 紅綾抹了一把臉,喉嚨都喊啞了。“王妃,若是郡主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奴婢給您磕頭,您何苦要為難郡主呢!您都已經(jīng)是靜南王妃了,郡主再如何,也越不過您去啊!” “行了。”太后開口,看向陸迢曄。“曄兒,你有話說嗎?” 陸迢曄慢條斯理的起身,走到蘇錦蘿面前,俯身彎腰,拽著人的胳膊將人從地上拉起來。 蘇錦蘿跪的久了,腳麻的厲害,一個踉蹌就撞到陸迢曄胸口。 陸迢曄伸手,扶住她的身子,攙到凳上。“腿麻了?” 蘇錦蘿低著小腦袋,聲音嗡嗡道:“嗯。”白嫩小手使勁拽著陸迢曄的寬袖,蘇錦蘿仰頭,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小兔子似的可憐。 陸迢曄安撫的拍了拍蘇錦蘿的小腦袋,然后轉(zhuǎn)身面向太后。 “回母后,”男人拱手,眸色清明,“兒臣以為,此事非王妃所為。” “哦?” “母后可喚安陽公主。” 陸迢曄話罷,外頭便傳來宮娥的聲音。“太后,安陽公主前來拜見。” 太后瞇眼,眸色不明,“宣。” “是。” 安陽公主被宮娥領(lǐng)著,急急進(jìn)來,“給太后請安。” “起吧。” “太后,安陽以為,此事乃有人栽贓陷害。”安陽公主急趕來,身穿宮裝,面未帶妝,鬢角沁出細(xì)汗。一開口,便是在說蘇錦蘿的事,想來是早就聽到了風(fēng)聲。 太后不言,安陽繼續(xù)道:“此事漏洞百出,栽贓之人明顯也是倉促為之。比如,這婆子乃外院粗使婆子,便是那日進(jìn)得內(nèi)院,人人忙的腳不沾地,她怎么偏往那偏僻地方鉆?那處小徑,便是尋常打掃后花園子的奴仆也都是一月半月的才去一趟。” 婆子張嘴,又閉嘴,偷眼覷看紅綾,整個人僵直如木。 紅綾攥著拳頭,抬袖掩眸,抽抽噎噎的哭的厲害。 太后開口,“紅綾,你先下去。” “太后……”紅綾急切的想開口,卻被兩旁宮娥強(qiáng)硬帶了下去。 安陽公主看一眼陸迢曄,繼續(xù)道:“來時,安陽問了府里的管家。這個粗使婆子是咱們府里的家生子,那日里內(nèi)宅人手短缺,才被調(diào)派過去的。不過卻不是在后花園子里做事,而是在小廚房里擇菜洗碗。” “你一個擇菜洗碗的,卻跑后花園子里頭去了。”安陽公主輕嗤一聲,“怕不是被人用銀錢唬了去的吧?” 婆子面色煞白,求饒的太急,都咬到了舌頭。“求求求公主饒命啊……那日里是奴婢偷懶,想尋個沒人的地休憩一番,卻沒曾想,竟瞧見那種事……” “那你方才說,看到靜南王妃跟一個男人說話,還給了小瓷瓶這事,是親眼所見?” “這……”婆子猶豫起來,“奴婢,奴婢沒瞧見人臉,就,就聽到那女子說自個兒是靜南王妃的人,辦成這事,日后就有那男子的好處。” “沒瞧見人臉,只聽須臾幾句話,便敢如此信口雌黃。”安陽公主面色一冷,“太后,安陽覺得這事定有蹊蹺。此事是在安陽府中發(fā)生,安陽定會給城陽郡主一個公道的。” 陸迢曄起身,走至太后身旁,拿起那柄素絹扇兒置于鼻下輕嗅,然后道:“若是我沒聞錯,這藥乃春風(fēng)如意樓的秘藥,輕易不肯給人的。” “而且這柄素絹扇兒是方婉巧的,那城陽郡主又怎么會中招?便是中了招,下藥的人也不是針對城陽郡主,城陽郡主只是被殃及池魚罷了。如此推斷,方才紅綾那番言之灼灼,便也皆是些廢話。” 扔下手中的素絹扇兒,陸迢曄輕笑道:“城陽郡主的病我已經(jīng)瞧了這么多年,那是自幼體弱,只得調(diào)養(yǎng),無藥可醫(yī)。是我吩咐日后讓她去尋府中大夫看病的,與王妃并無關(guān)系。” 太后聽罷,看向陸迢曄,面色稍有好轉(zhuǎn)。 “既如此說,曄兒的意思是……” “兒臣的意思是,這下藥的人,原本是針對方姑娘的,卻不想陰差陽錯,城陽郡主反中了藥,那人便也陰差陽錯的,玷污了城陽郡主。如今,可順著春風(fēng)如意樓這條線索查下去。” 太后陷入沉思,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冠珠被好幾個宮娥攔著,撞得發(fā)髻零散。 “太后,太后,求您去看看郡主吧,太后,郡主她要尋死啊,太后……” 太后猛地一起身,被身旁宮娥攙扶著胳膊,疾步往外去。 安陽公主跟陸迢曄對看一眼,陸迢曄牽過蘇錦蘿的手,緊跟上去。 城陽郡主被安排在壽康宮的側(cè)殿內(nèi)。此刻,里頭一片狼藉。幾案翻倒,紗窗破裂,紗被蜷地,桌凳全倒。 “郡主,郡主……”大批宮娥攔抱著城陽郡主,城陽郡主面色慘白的穿著素白褻衣褻褲胡亂沖撞。青絲披散,面白如紙,腕子上都是血,從地上碎裂的茶碗來看,是她自己用瓷片劃的。 “曄兒,曄兒,快……”太后被宮娥扶著,面色焦急的呼喚陸迢曄。 陸迢曄上前,一記手刀劈在城陽郡主后頸處。城陽郡主軟軟倒下,被宮娥七手八腳的抬到了榻上。 “母后,還是請女醫(yī)吧。”陸迢曄看一眼城陽郡主衣衫不整的模樣,后退幾步到屏風(fēng)后道。 太后回神,微紅著眼眶頷首,招呼宮娥,“請女醫(yī)去。就近尋個地方讓女醫(yī)住下,別出壽康宮了。” “是。” 城陽郡主自小便養(yǎng)在太后膝下,因身子孱弱,所以太后尤其憐愛。如今遭逢此事,太后只覺心痛如絞。 “城陽。”太后坐在榻旁,握著城陽郡主的手,眼角有淚滑落。 “太后,切不可過于哀傷,當(dāng)心身子呀。”宮娥上前,替太后拭淚。 太后搖頭,看向城陽郡主。 原本便單薄孱弱的一個人,如今面無血色的躺在榻上,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斷。 蘇錦蘿站在陸迢曄身后,偷瞧上一眼,也覺心驚。 原本素雪傲梅一般的人物,竟淪落至此,無異于溯雪沾污,紅梅碾土,陷泥淖。但心驚后,蘇錦蘿卻從心底生出一股慶幸。若沒有方淼相救,只怕現(xiàn)在躺在這處的,就是她了。 “太后,太后,求您為郡主做主啊!”冠珠披頭散發(fā)的沖進(jìn)來,看到蘇錦蘿,張牙舞爪的撲過去,被身后的宮娥死死拽住。 “啊!毒婦,你這個毒婦……”冠珠被兩個宮娥壓趴在地上,明明身子纖瘦,但力氣卻足的很,拼盡全力的掙扎,似乎下一刻就能掙脫出來。 “拉出去。”陸迢曄面無表情道。 “是。”又加了兩個宮娥,四個宮娥拖拽著冠珠往外去,冠珠掙扎的連宮鞋都掉了,嘴里還在朝蘇錦蘿罵罵咧咧的。 “蘇錦蘿,你這個毒婦,你會有報(bào)應(yīng)的……” 安陽公主上前,安慰道;“王妃莫怕,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嗯。”蘇錦蘿點(diǎn)頭,“多謝安陽公主。” 安陽公主抿唇輕笑,“王妃該謝的人不是本宮。若不是四叔相托,本宮哪里會來的這么快。” 蘇錦蘿攥緊陸迢曄的手,小心翼翼揚(yáng)起一抹笑,正欲說話,卻突聽得太后道:“來人,將方淼方大人喚來。” 心里一“咯噔”,蘇錦蘿想著,莫不是太后知曉了她中藥后被方淼所救之事? 一眾人離了側(cè)殿,去正殿,那處,方淼身穿朝服,正在迎候。 “給太后請安。” “方大人不必多禮。” 太后擺手,入上座。“城陽郡主的事,想必方大人已經(jīng)清楚了。今次請方大人來,就是希望方大人能替哀家徹查此事。” 方淼跪在地上,瞧不見面色,只雙手觸地,伏跪道:“是。” “方大人起來說話吧。” 太后一揮手,有宮娥上前,將漆盤內(nèi)的素絹扇兒和那個白瓷瓶端到方淼面前。 方淼先聞了聞那白瓷瓶,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素絹扇兒,從繡紋內(nèi)細(xì)細(xì)捻出嵌在里頭的殘余粉末,粘在舌尖輕嘗后吐出。 壓著帕子,方淼用茶水漱口后道:“回稟太后,此物應(yīng)當(dāng)是春風(fēng)如意樓的秘藥。” “嗯。”太后頷首,“方大人果然厲害,這事便交由方大人來辦,請方大人務(wù)必秉公處理。”頓了頓,太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方大人與靜南王妃,好似是表親關(guān)系?” 方淼道:“是。” 太后沉吟半刻,差宮娥去喚福緣。 福緣穿著太監(jiān)服,急急趕來。“給太后請安。” “福緣,你跟著方大人徹查城陽郡主一事,本宮任你為掌刑千戶,調(diào)派東廠,協(xié)助方大人辦案。” 說是協(xié)助,其實(shí)就是信不過方淼,一定要安插一個人來相互監(jiān)督。福緣原本雖是太后面前剛剛新起的紅人,并無實(shí)權(quán),但如今一個掌刑千戶砸下來,他的腰板一下就直了。 “多謝太后。”福緣撩袍跪地,深深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