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李夫人被蘇錦蘿趕了出來,她站在廊下,跟偷摸著躲在戶牖處的玉珠兒撞了個正著。 “你這不長眼的小賤蹄子!”李夫人心里憋著一口氣,胸口被玉珠兒撞得生疼,當(dāng)時就氣血翻涌,上來就要動手。 玉珠兒偏身一躲,梗著脖子道:“夫人,奴婢現(xiàn)在是理國公府的家婢,可不是你李家的人了。” 剛才玉珠兒站在外頭,聽的清楚,這李夫人竟然想要誆騙自家姑娘,將瑤姐兒一道帶進(jìn)靜南王府。 這事傻子才會做! 幸好她家姑娘不是傻子。 李夫人氣勢洶洶的去了,一路踢倒好幾盆院內(nèi)的菊花。 玉珠兒在原處站了片刻,也不回房,徑直去尋了李飛瑤。 李飛瑤正在屋里休息。她這幾日被李老太太的事弄得心力交瘁,又被李夫人那番話弄得頭大。突聞玉珠兒尋過來,立時便猜到了,大致是李夫人背著自己去尋了蘇錦蘿。 “這事我自會解決。你讓她放心,我對靜南王沒興趣。” “那奴婢就去回姑娘了。”玉珠兒覷著李飛瑤說完,徑直去了。 李飛瑤站在朱窗前,見玉珠兒走遠(yuǎn),揉了揉額角,跟身后的綠玉道:“去尋母親。” “是。” 李夫人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頭生悶氣,聽婆子說李飛瑤來了,面露心虛,還沒想好說辭,耳畔處就傳來珠簾被打的七零八落的聲音,可見來人氣性之大。 “母親。”李飛瑤踩著緞面軟底兒鞋進(jìn)來,蹙著眉,唇瓣緊抿。 李夫人慌忙站起來,臉上扯出笑來,“瑤姐兒,你怎么來了?” “我若是不來,怕母親就要將我賣了。”李飛瑤立在那處,定定看向李夫人,言辭不甚客氣。 李夫人瑟縮著往后退了一步,囁嚅道:“瑤姐兒,你怎么這么與我說話……” “那母親又是怎么與蘇二姑娘說話的?我已經(jīng)與母親說過,這事是不可能的,您為什么就是要私自做主呢?” 李夫人也被李飛瑤勾起火來,“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你看看那蘇錦蘿,都要嫁給靜南王了,你呢?連婚事都沒著落,還不是要我這個做母親給你cao心。” “我的婚事不用母親cao心。”李飛瑤咬牙。 “你說的輕巧,我是你母親,怎么可能不為你cao心。我這么做都是為了誰呀,是為了你呀。為了你能過上好日子,我才厚著這張老臉去求人的。”李夫人說著,潸然淚下,委屈至極。 “我一顆心都向著你,可是你呢,急巴巴的來吼我。”李夫人越說越委屈,手里捏著繡帕拭淚。 “母親……”李飛瑤見李夫人哭的厲害,心下愈發(fā)煩躁。 “你若是為了我好,便不要再管這事。女兒的婚事,女兒自己做主。” “你能做什么主,你一個女兒家,初來乍到的,定是會被人哄騙了去的。靜南王有什么不好?雖說是做妾,但那也是皇家妾。” “母親以為,你求了蘇二姑娘,她答應(yīng)了,女兒便能進(jìn)靜南王府了?”李飛瑤不耐的提裙坐下來,壓下心頭怒氣,企圖心平氣和的與自家母親好好談上一談。 “這男人,自然是能多一個便多一個,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李夫人對自家女兒的美貌和才情,是十分有自信的。 “可靜南王,偏偏就是那個往外推的人。”李飛瑤冷笑道:“這幾日,母親應(yīng)當(dāng)也瞧的清楚。堂堂王爺,屈尊降貴來給老祖宗診治,又親自下廚給蘇二姑娘做膳食。女兒就試問,不說皇城,便是新平郡,又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如此?” 李夫人抹著眼淚,沒有做聲。 “母親,你若是要讓女兒進(jìn)靜南王府,那就是要讓女兒難做人。人家鶼鰈情深,兩情相悅,女兒夾在中間算什么?”平復(fù)下心緒,李飛瑤看了一眼沉默下來的李夫人,繼續(xù)道:“母親,女兒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女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勞母親cao心。” “可,可是……”李夫人依舊不甘心。她自覺,自己比自家女兒多活了那么多歲,懂的自然要比她多。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吃虧。 “母親若是執(zhí)意,那我明日就立即啟程回新平郡。”李飛瑤撂下狠話。 “別,你,你身子還沒好,怎么受得住啊。”李夫人急了。 李飛瑤放緩語氣,握住李夫人的手,眉色陡然柔和起來。“母親,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 李夫人紅著眼看向李飛瑤,盯的久了,才恍惚發(fā)覺,自家女兒確實(shí)是已經(jīng)長大了。 在新平郡時,李飛瑤的眼中滿是張揚(yáng)的傲氣,可自來了皇城,那股子傲氣被消磨收斂,剩下的是深掩在眸中的精明沉穩(wěn)。 李夫人垂下眉眼,深沉嘆息。 或許,確是她自作多情了。 “母親,女兒是您教養(yǎng)出來的,您要相信女兒。”握著李夫人的手又緊了幾分,李飛瑤道:“靜南王這事,您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蘇二姑娘那處,我會去請罪的。” “怎么,還要請罪?”李夫人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 “母親,人家雖與咱們親近,但畢竟身份擺在門面上,日后更是靜南王妃。” 李夫人經(jīng)李飛瑤一提醒,渾身一凜,冷汗涔涔。 她怎么忘了,人家,馬上就是靜南王妃了。 第46章 四月十八, 天霽, 風(fēng)清。 理國公府內(nèi)外高掛紅綾、喜燈。院內(nèi)槅扇盡除,戶牖、窗綃上張貼大紅“囍”字。一眼望去,喜氣洋洋。 換了新衣的丫鬟、婆子們忙的腳不沾地, 恨不能生出第三雙手腳來。 錦璽閣內(nèi), 蘇錦蘿一大早就被孫氏從被褥里挖了出來, 凈面開臉, 洗漱打扮。 “蘿蘿, 這事呢,原本早就該告訴你的, 只是母親這幾日忙的頭昏腦漲,將這頂頂重要的事給忘了。” 孫氏取出一個匣子遞給蘇錦蘿, 拍了拍她的小手道:“洞房花燭之事你既已知曉, 那母親就不多說了, 只是你年紀(jì)尚小, 還須細(xì)嫩著些。” 說到這里, 孫氏屏退左右, 壓低聲音道:“若是受不住, 便求饒幾句,也是不妨事的。” 自上次蘇錦蘿脫口而出與陸迢曄已行過夫妻之事,孫氏便一直想著, 自家姑娘月事來的晚, 身子還沒長好, 可不能盡著人的劣性胡來, 傷了身子事大。 蘇錦蘿羞紅了臉,摟著匣子悶不吭聲。 孫氏滿以為她與陸迢曄已成事,可蘇錦蘿卻根本就不知道何為成事。 但她也不敢當(dāng)著孫氏的面問,如何才算成事,只含糊其辭的點(diǎn)頭應(yīng)付。 “來,拿個紅雞蛋,路上餓了,就墊墊肚子。”塞給蘇錦蘿一個紅雞蛋,孫氏眼瞧著剛剛回來的姑娘這就要嫁人了,心里一陣酸澀,眼淚珠子止不住的滾了出來。 “母親。”蘇錦蘿拿著繡帕,細(xì)細(xì)的替孫氏擦拭眼淚。 “不妨事,不妨事,是母親太高興了。蘿蘿能嫁得如此良婿,可是上輩子積福了。”孫氏笑著握住蘇錦蘿的小手,軟綿綿一團(tuán),凝脂似得。再看一身細(xì)嫩肌膚,養(yǎng)的嬌花一般,怪不得能被陸迢曄看上。 蘇錦蘿垂著小腦袋,任由孫氏打量。她上輩子的福氣都被人一劍斬?cái)嗔耍@輩子更是沒丁點(diǎn)福氣,眼看著就要跳進(jìn)火坑了,但每個人都覺著她這是上天恩賜,乃高攀中的高攀。 “蘿蘿,靜南王是頂頂好的一個人,你嫁過去以后,要聽話,知道嗎?” “嗯。” 其實(shí)孫氏根本就不擔(dān)心蘇錦蘿不聽話,她這姑娘,最是個性子乖順的。她擔(dān)心的,另有其事。 外頭都在傳靜南王二十八了,都未娶妻,乃不舉,如今卻突然要奉旨成親了,風(fēng)向一變,眾說紛紜。自家姑娘已與其成事,這就意味著,那靜南王根本就不是個不舉的。 男人三妻四妾,實(shí)屬平常,更何況是堂堂一個王爺。 “蘿蘿,你與王爺新婚,這事本不該與你說,只是母親心里一直想著,生恐你因?yàn)檫@事,與王爺生了間隙。” 蘇錦蘿捏著手里的紅雞蛋,聽著孫氏那哽咽的聲音,點(diǎn)了點(diǎn)小腦袋。 “你瞧皇上,三宮六院;其他藩王,皆是妻妾無數(shù)。靜南王雖素有美名,但日后保不齊……” 說到這里,孫氏止了話。 蘇錦蘿點(diǎn)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明白了孫氏的意思。“母親放心,他要納妾也隨他。” 見蘇錦蘿似乎真是十分不在意的樣子,孫氏又道:“前些日子,我聽聞太后曾有意撮合城陽郡主和靜南王。那城陽郡主身份不低,若不是不能生育,這靜南王妃的位置,怕是輪不到蘿蘿你來坐了。” 一提起城陽郡主,蘇錦蘿立時便想起了梨花樹下的那一對璧人。 扣著手里的紅雞蛋,蘇錦蘿一張瓷白小臉上顯出一層陰霾。 納誰都好,她就是不喜歡那城陽郡主。 蘇錦蘿活了兩輩子,對將她一劍斬殺的陸迢曄都沒那么討厭,卻獨(dú)獨(dú)對這個只見過一面,說過兩句話的城陽郡主十分不喜。 對此,蘇錦蘿覺得困惑,但后來覺得,大致是八字不合吧,所以瞧著便不喜。 “蘿蘿,我讓元嬤嬤跟著你一道陪嫁過去。還有你那處的四個丫鬟,也一道去。”怕蘇錦蘿聽不懂,孫氏便又道:“你平日里身子不適,卻又推脫不得的時候,可以從那四個丫頭里挑一個去伺候。” 蘇錦蘿愣了愣,然后點(diǎn)頭,“是玉珠兒、雪雁、依彤和如青嗎?” 蘇錦蘿慣常用玉珠兒和雪雁,對于依彤、如青并不算十分熟識。 “對,你初來乍到的,還是要多帶幾個自己人的。”靜南王府里沒有其余女子,比之其它地方干凈不少,但畢竟是個王府,里頭的丫鬟、婆子皆不是吃素的。 “母親瞧著,玉珠兒和雪雁與你最是親近,但玉珠兒相貌、性情皆不如雪雁。” “哦。”蘇錦蘿點(diǎn)頭。母親的意思是,日后可以給雪雁開臉。 孫氏又絮叨許久,見蘇錦蘿一一應(yīng)了,這才抹著眼淚珠子將丫鬟喚了進(jìn)來,替她穿戴鳳冠霞帔。 宮里頭的繡娘一針一線繡制出來的嫁衣,自然是極好的。 虹裳霞帔,絳暈帔子,纓絡(luò)垂旒,下面一條百花裥裙,一雙大紅繡鞋,一抹濃艷,滿身喜慶。 “來,戴上鳳冠。” 青絲如瀑,金步搖冠,鈿瓔累累,玉佩珊珊。蘇錦蘿帶著妝面轉(zhuǎn)身,盈盈立在那處,如斯華貴。 “蘿蘿真好看。”屋門口,蘇清瑜喃喃開口,滿眼驚艷。 “快,背出去。”孫氏催促道:“別誤了吉時。” 蘇錦蘿被蘇清瑜背到背上,穿著喜鞋的小腳顛顛的輕晃悠,一路穿過甬道至垂花門。 頭上蓋著喜帕,蘇錦蘿什么都瞧不見,只能看到自己腰間掛著的那個荷包。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方才孫氏要給她戴新繡制的荷包時,她獨(dú)獨(dú)挑了這一個。 理國公府外,朱色大門開敞,陸迢曄一身大領(lǐng)對襟喜袍,騎著高頭大馬。玉帶蟒袍,金冠銀簪,俊美如斯。 圍觀的百姓數(shù)不勝數(shù),皆被陸迢曄的容貌氣度所折服。 百聞不如一見,名滿天下的靜南王,果真是風(fēng)姿耀朗,俊如神袛。 入轎,起轎,蘇錦蘿握著那個紅雞蛋,一顆心隨著身下的八抬大轎上下顛簸。 嗩吶聲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