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粉頭大多藏在宅子里,有些底子的則像普通人家一樣養個mama,添幾個丫鬟,在外頭是教人看不出來的,不像青樓妓館那樣惹人注意。 皇城內皆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更偏愛去尋這些更隱蔽的粉頭作樂。 “那大哥怎么會和虞表哥吵起來的?”蘇錦蘿奇怪道。 “兩人瞧中了一個粉頭。那粉頭慣是個會來事的,一面是被蘇大公子包著,一面又去招呼管表少爺。這東窗事發,粉頭被兩人棄了不說,這兩個人也是撕破了臉面,較上了勁。” 蘇錦蘿消化了半日,然后捂嘴笑道:“大哥便算了,先前那人說虞表哥我還不信,如今瞧著,這男人真是沒有不偷腥的。” 玉珠兒聽到蘇錦蘿的碎碎念,便趕緊接道:“姑娘這話便錯了。您瞧瞧,靜南王那般潔身自好,除了姑娘,奴婢可沒見過王爺與其她人糾纏。” 那是你沒見著。 蘇錦蘿斜睨了玉珠兒一眼。想起那城陽郡主,又想起紅綾,覺得自己日后會不會也跟現下站在穿廊處的大哥和虞表哥一般,為了一個男人,跟別的女人爭得你死我活的撕破臉皮。 不會不會,就算那偽君子要出去尋一百個粉頭,納一千個妾,她都會點頭同意的。 嗯,她真是十分大方了。恨不得那人一直呆在外頭,不回來糾纏她才好。 “姑娘,不好了,老太太突然就,突然就……不行了。”甬道處急急奔來一個小丫鬟,面色慌張的叫喚。 蘇錦蘿“騰”的一下起身,手里的牛乳都打翻了。 氤氳牛乳尚存熱氣,攤開在繡桌上,滴滴答答的順著邊緣滾下來,在白玉磚上匯聚成一灘,面上沾著玫瑰鹵子,就似冬日里的雪中紅梅。 蘇錦蘿起的急,腳下一滑,踩著那牛乳跌倒在地。 “姑娘!”雪雁和玉珠兒急上前,將人扶起來。 蘇錦蘿顧不得自己,推開兩人。 “姑娘,您慢些。” 蘇錦蘿疾奔出去,心里慌張的厲害。晚間的風依舊有些涼,呼啦啦的迎面打過來。蘇錦蘿用力咽著喉嚨,嘴里發苦,哽咽的厲害。 一口氣奔到老太太的院子,蘇錦蘿已然淚流滿面,她抹了一把臉,看到屋門口早就聚了許多丫鬟、婆子,正抻著脖子往里頭瞧。 “請靜南王了嗎?”李老爺站在門口,急的左右亂轉。 “請了。”丫鬟點頭。 “再去請,快。” “是。” 蘇錦蘿看著擦身而過的小丫鬟,平穩了一下心緒,然后喘著粗氣,撥開人群進到里屋。 李老太太躺在榻上,雙眸渾濁,眼珠子輕動,身上蓋著褥子,整個人微抖,牽動全身,似是已經有些僵了。 明明白日里還好好的啊。 蘇錦蘿腳步艱難的走進去,跪在榻旁,抖著一雙手握住李老太太的手。 李老太太轉了轉眼珠子,吃力的吐出一句話來,“菱姐兒,來了……” “老祖宗,我來了。”蘇錦蘿努力的想笑,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她僵著一張臉,除了緊緊握住李老太太的手外,根本就做不了其它的事。 蘇錦蘿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覺羞恥和心酸。 “老祖宗,要走了。”李老太太笑了,偏頭看向跪在一旁的李飛瑤。 “菱姐兒有著落了,瑤姐兒呢?” 李飛瑤埋首,額頭磕在榻上,毫無聲息,片刻后才抬眸,一雙眼哭的核桃一般。她抹了抹眼淚珠子,猛地起身疾奔到外頭,胡亂拽了一個人進屋,然后硬扯著人跪在李老太太面前。 “老祖宗,你瞧,瑤姐兒也要嫁人了。” “菱姐兒要嫁人了,瑤姐兒也要嫁人了……好好,生大胖曾孫子……老祖宗瞧不見了,瞧不見了……”李老太太的腦子已經有些糊涂,她絮絮叨叨說著話,不明所以。 蘇錦蘿哭著點頭,小腦袋埋得低低的,眼淚“噼里啪啦”的掉出來。 李飛瑤的手,緊緊箍著身旁男人的胳膊,挺跪在那里,渾身顫抖。 蘇清瑜面色有些尷尬,他擠在蘇錦蘿和李飛瑤之間,左右看看,給蘇錦蘿擦了擦小臉,然后又在李老太太欣慰的目光下,給李飛瑤擦了擦臉。 李飛瑤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聲,直到身后傳來一道聲音,清冷沉穩,透著極強的信服力。 “老太太,役了。” “啊……” “嗚嗚嗚……” 屋內外,斷斷續續的傳來嗚咽聲。 李老太太不知何時,沒了聲息。她躺在那處,渾身僵硬,連雙目都沒闔上。 隨后趕到的玉珠兒與雪雁摟在一處,跪在屋外哭的傷心至極。 李夫人站在李老爺身邊,掉著眼淚珠子。可憐李老爺那么一個男人,也在掩面抽泣,哭的面色漲紅。 他跪在地上,朝李老太太磕頭,然后埋首嗚咽。 陸迢曄蹲身,將蘇錦蘿摟到懷里。 蘇錦蘿攥著陸迢曄的寬袖,哭的嗓子都啞了。 屋外疾風驟起,襯得屋內愈發凄涼。 …… 李老太太的喪事,是李夫人一手cao辦的。 在皇城內,李家并沒有什么親眷,所以喪事辦的極其簡單。至多就是理國公與孫氏來慰問了一番。 辦完了喪事,就要將李老太太的骨灰帶回新平郡,回歸故土,入土為安了。 “老爺,瑤姐兒這些時日累成那樣,依我看,這骨灰就你先給帶回去,我在皇城里陪著瑤姐兒多住些日子,待瑤姐兒身子好了,再回去。” 李老爺腫著眼,沒有應聲,片刻后才道:“隨你。” 李夫人面露喜色,環顧四周后瞬時壓下。 喪事辦了三日,蘇錦蘿穿著孝服折騰了三日,到第四日的時候才終于被陸迢曄壓在榻上去歇息了。 可躺在榻上,蘇錦蘿卻睡不著。 她只要一想到李老太太,就覺得心口難受的緊,喉嚨酸澀,不自覺的想掉眼淚。 “姑娘。”雪雁與玉珠兒兩個丫鬟也是面色不佳,說話時蔫蔫的,喉嚨都啞了。“王爺來了。” 珠簾后,陸迢曄提著一壺酒,用白玉壺身敲了敲面前的珠簾。 蘇錦蘿怔怔回神,玉珠兒上前替她穿上軟底兒繡鞋,披上薄披風。 “出來。”陸迢曄朝蘇錦蘿勾了勾手。 蘇錦蘿悶著小腦袋跟了出去。 院內,石桌上擺著兩個小菜。一碟玉蘭片,一碗蘿卜絲,外加一碟石花糕。 陸迢曄撩袍而坐,將手里的酒壺置在上頭,然后攏袖給蘇錦蘿倒了一杯。“上好的木樨酒。” 濃郁的酒香侵鼻而入,蘇錦蘿歪了歪小腦袋,提裙坐下去,小心翼翼的端起來輕抿一口。 甘甜可口,除了口舌生津的木樨香,還有一股子枸杞味。 “好喝嗎?” “嗯。”蘇錦蘿點頭。 “這可是宮里頭的貢酒,自然好喝。”陸迢曄撐著下顎靠在石桌上,繼續給蘇錦蘿添酒。 蘇錦蘿紅著一雙眼,沒有說話的意愿,只悶悶的吃著酒。 月色如華,照在兩人身上,就像是被渡上了一層銀霜。廊下,素白燈籠隨風輕漾,白綾掛在四處,隱有蛙鳴鳥叫聲,聲聲入耳。 蘇錦蘿吃醉了酒,面頰坨紅的被陸迢曄往嘴里塞了幾口白粥。 “唔……不要吃……”蘇錦蘿嫌棄的推開那白粥,心心念念要喝木樨酒。 半壺木樨酒,早就沒了。 抱著酒壺,蘇錦蘿打著酒嗝,很是不開心。 怎么就沒了呢? 伸出白嫩指尖,蘇錦蘿點著陸迢曄的鼻尖,“小氣。” “呵。”陸迢曄低笑,端起自己那最后一杯木樨酒,朝蘇錦蘿晃了晃道:“張嘴。” 蘇錦蘿垂涎的舔了舔唇,張嘴。 陸迢曄往里塞了一勺白粥。 蘇錦蘿抱著酒壺,覺得有點不對勁。但現在的她腦子混沌,除了覺得不對勁,再覺不出什么其它的感覺來。只是被那杯永遠吃不著的木樨酒吊著,吃完了整整一碗白粥。 將空粥碗扔在石桌上,陸迢曄擦干凈手,垂眸盯住蘇錦蘿。 小姑娘抱著酒壺,唇角沾著白粥漬,面如胭脂,眸若水波。靜靜的把臉貼在石桌上,被那涼涼的觸感舒服的直哼唧。 他這哪里是在養媳婦,明明是在養女兒呢。 “吶吶,酒。”蘇錦蘿大著舌頭,跟陸迢曄舉了舉手里的酒壺,然后貪婪的盯住他手里的最后一杯木樨酒。 混沌的她完全沒想過,為什么那只酒杯里的酒永遠都吃不完。 “想要?” “要。”蘇錦蘿點著小腦袋,聲音軟綿綿的比方才吃的木樨酒還要美味。 “那就要看你表現了。”陸迢曄手指微屈,偏頭看向蘇錦蘿,壓著聲音,語調緩慢,在寂靜暗夜里,陡添幾分曖昧。 蘇錦蘿也盯著陸迢曄看,雙眸睜得大大的,里頭蘊著濃重水霧,將眼前的人一分不差的印在了里頭。 “我是誰?”陸迢曄卷著蘇錦蘿的發絲繞在指尖,湊上去,挺直鼻尖觸到小姑娘胭脂色的面頰,帶著熏染醉意。 蘇錦蘿轉了轉眼珠子,伸出小手捂住嘴,湊到陸迢曄耳朵邊上道:“壞人。” “哦。”陸迢曄意味深長的笑了,他拽了拽那縷青絲。蘇錦蘿被迫又湊了過去。 “哪里壞了?” 蘇錦蘿盯著陸迢曄看,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嗚咽出聲,“不要,不要殺我……嗚嗚嗚,我,我給你,給你……” 小姑娘四下尋了尋,沒找到什么好東西,就把懷里寶貝似的摟了半日的酒壺子塞給了陸迢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