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蘇錦蘿挎著竹籃子,轉頭看了陸迢曄一眼,問出這幾日總是掛在嘴上的一句話,“老祖宗怎么樣了?” “無礙。”陸迢曄每日清晨把完脈,總是這樣回她。 “哦。”蘇錦蘿蔫蔫應了,悶著小腦袋往前走。 陸迢曄隨在她身后,時不時的將人往身邊拉。“看路。” 蘇錦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走路時都感覺自己腿軟的厲害。她走著走著,想起李老太太那副形如枯槁的模樣,不自覺又紅了眼。 “走錯了。”陸迢曄伸手,掰著蘇錦蘿的肩膀將人往側邊挪了挪。 蘇錦蘿小胳膊小腿的,被陸迢曄木偶似得擺弄,也沒甚反應。 陸迢曄伸手,指骨微屈,在蘇錦蘿的腦袋上狠狠敲了一記。“蠢貨。” 聽到陸迢曄的話,蘇錦蘿總算是有了些反應。她捂著小腦袋,雙眸紅通通的控訴。“你做什么?” 莫名其妙的居然罵她! “不做什么。”陸迢曄話罷,突然止了步子。 垂花門處,管上虞拎著一簍子新鮮魚過來,地上淌了一條溜的水痕。看到蘇錦蘿,笑瞇瞇道:“蘇二姑娘這是要去哪?” “虞表哥。”蘇錦蘿習慣性的端端正正蹲身行禮,然后才道:“去外頭買蘿卜。老祖宗想要吃我做的蘿卜餅。” “買蘿卜不如拔蘿卜,剛剛拔出的才新鮮呢。” “這,去哪里拔啊……”蘇錦蘿一臉懵懂。 “我有莊子,里頭種著蘿卜。”陸迢曄邁步上前,看了一眼管上虞,唇角輕勾,笑的刻薄又陰冷。 呵,虞表哥。 真是愚笨! “那我們去拔蘿卜吧。”李老太太想吃,蘇錦蘿念著,要做到最好。這不僅是一份蘿卜餅,更是一份心意。 “嗯。”陸迢曄應罷,拿過蘇錦蘿垮在臂彎上的竹籃子,然后牽起她的手往前去。 管上虞扔了魚簍子,跟了上來。 陸迢曄止步,轉頭看向管上虞,似笑非笑的模樣沁著冷意。“管公子也去?” “是。”管上虞笑應。 陸迢曄俯身,語氣輕柔,雙眸暗黑。“管公子還是回去換身衣服吧,你這魚腥味,熏得慌,我那蘿卜嬌嫩的緊,怕是受不住。” 說到這里,陸迢曄若有所指的往蘇錦蘿那處瞧了一眼。 白蘿卜蘇錦蘿睜著一雙懵懂大眼,沒聽到陸迢曄跟管上虞說的話,只瞧著她那虞表哥面色一變,疾步就去了。 “你與虞表哥說了什么?”蘇錦蘿眼看著管上虞走遠,悄悄扯了扯陸迢曄的寬袖。 畢竟是情竇初開時暗戀的人,蘇錦蘿對管上虞還是有那么幾分女兒心思的。 許久未見,虞表哥還是這般好。蘇錦蘿這樣想。 “我說,粉頭堆里扎出來,連脂粉都沒擦干凈,被老祖宗瞧見,少不得要堵心。” “哎?”粉頭堆里扎出來?虞表哥不是去抓魚了嗎? “你抓魚,這個個份量一般大小?”陸迢曄踢了一腳那魚簍子,魚簍子里頭的魚跳出來,黏膩膩的摔在青石板地上,分量足的很,又大又活潑,但個頭大小確十分相似,不像是抓的,倒像是精挑細選買回來的。 蘇錦蘿抿唇。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虞表哥居然也是個混脂粉堆的。 想到這里,蘇錦蘿偷偷覷了陸迢曄一眼。 像這個人,外頭傳的那樣好,不也是個黑心腸的嘛。 …… 陸迢曄說的拔蘿卜的地,居然是在宮里。 “你不是說在莊子里嗎?” 蘇錦蘿緊跟在陸迢曄身后,緊緊挎著手里的竹籃子,小腦袋埋得低低的,生恐被那些宮娥、太監認出來。 普天之下,哪里有人跟她似得,挎著個竹籃子跟市井粗婦一樣的就進宮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走岔了路,是來宮里買菜的…… “宮里頭有一種蘿卜,名喚‘胭脂蘿卜’,乃涪陵進貢之物,太后嘗了十分歡喜,便命人在御花園后頭開辟了一塊地,專門種這種蘿卜。胭脂蘿卜品質細嫩,色澤如胭脂般好看,便是生吃都十分美味。” 蘇錦蘿孤陋寡聞,沒聽過這胭脂蘿卜,被陸迢曄說的,勾起了幾分好奇心。 正是春日,御花園內盛開百花。生嫩的花骨朵迎風搖曳,蝴蝶曼舞,柳絮偏飛,不遠處有宮娥手執美人扇,正在撲蝶。 陸迢曄目不斜視的過去,帶蘇錦蘿去了蘿卜地。 蘿卜長勢很好,有專門的宮人看守,見是靜南王來了,趕緊上前來拜見。 “拔幾個蘿卜,你忙去吧。” “是。”宮人退至一旁,見陸迢曄親自挽袖下地,面露詫異。 蘇錦蘿提起裙裾,小心翼翼的跟在陸迢曄身后走進蘿卜地里。 蘿卜被埋在土里,面上只有搖曳的青蔥嫩葉。蘇錦蘿挑了一棵看上去最枝繁葉茂的,伸手就拔。 “不能這樣拔。”陸迢曄轉身,看到蘇錦蘿撅著小屁。股,正跟那蘿卜葉子較勁,憋得一張小臉通紅。 “要將土撥開,露出蘿卜,在土里搖松了再拔出,不然容易斷。” “哦。”蘇錦蘿愣愣點點頭,想起蘇清瑜曾說過的一句話。 這個男人,除了不會生孩子,其余什么都會。大哥果然誠不欺她。 “不會拔的話,挖也好。不過當心別挖壞了。”遞給蘇錦蘿一個鐵制小鏟子,陸迢曄蹲下身,徒手扒開蘿卜邊的泥,露出一小截蘿卜頭。 “哇,真好看。” 胭脂蘿卜,物如其名,色若胭脂,讓人眼前一亮。蘇錦蘿想象著用這種蘿卜做出來的蘿卜餅,定然是色香味俱全的。 “這里頭也是胭脂色的嗎?” “對,切開來后,是由淺到深的胭脂色,或有泛白結絲,襯在里頭也是很好看的。” 話罷,男人道:“拔吧。” 男人的手沾滿了污泥,但動作卻依舊優雅自如,仿佛現在的他不是在挖蘿卜,而是在焚香撫琴。 蘇錦蘿擼起寬袖,拽住一把蘿卜葉子就使勁。 蘿卜在土里已經很松,蘇錦蘿一個不防,用力過大,一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被磕的愣在當下。 “當心。”陸迢曄涼涼開口,也不動作,只側眸盯著人看。 蘇錦蘿本就尷尬,被陸迢曄盯得愈發面紅耳赤。她扯過裙裾悄看了看,都是淤泥,尤其是臀部,濕漉漉的好大一片。 “過會子出宮前,去換衣裳。”陸迢曄將蘿卜扔到竹籃子里,“再拔兩個就夠了。” “哦。”蘇錦蘿悶悶應聲,將臟污的裙裾掩在懷里,瓷白小臉泛著紅暈,在日頭下瑩瑩如玉。 今日小姑娘連耳珰都沒戴,穿半舊裙衫,青絲松松挽著,露出一截白皙脖頸,細碎絨發貼在肌膚上,小巧耳垂上有耳洞,細細小小一個,微泛粉紅,讓人瞧著便忍不住想上手捏上一二。 陸迢曄動了動指尖,垂眸,看到自己滿是污泥的手,終于是抑制住了這個動作,只輕咳一聲,止住了喉嚨里的癢意。 明明是清凌凌的一只小姑娘,怎么瞧著愈發勾人起來了? 不遠處,有一宮裝麗人緩步而來,看到蹲在蘿卜地里的兩人,先是一怔,然后才緩慢扯出一抹笑,似怨非怨,似怒非怒。 “昭儀。”宮娥上前,“前頭是靜南王。” “我知道。”蘇珍懷冷笑一聲,靜站片刻后上前,冷冷喚道:“蘇錦蘿。” 蘇錦蘿正在挖土,聽到聲音扭頭,露出一張帶著污泥的小臉。 眼前的女子穿繁復宮裝,梳高髻,面上帶淡妝,云鬢花顏金步搖,盈盈立在那處,讓蘇錦蘿有些恍惚。 “大姐?” 往常在理國公府時,蘇珍懷慣穿些素凈寡淡衣物,沒想到入了宮,一瞬好似奢靡了起來,連妝都濃艷了不少,以至于蘇錦蘿竟一眼沒認出來。 “蘇二姑娘,這是昭儀娘娘。”隨在蘇珍懷身后的宮娥上前,聲音清晰道:“您該行禮才是。” 蘇錦蘿拍了拍小手,起身,與蘇珍懷蹲身行禮,動作流暢,毫無尷尬。 “二meimei在這處做什么?”蘇珍懷的腳上穿著宮鞋,見那地臟污不堪,也不上前,就站在那處問。 她遠遠瞧見靜南王,近前后,又看到這風姿俊朗的人物,想起昨晚上宿在自己身邊的皇帝,心下一較,怎么都意難平。 “在拔蘿卜。”蘇錦蘿指了指竹籃子里的胭脂蘿卜。 蘇珍懷看了一眼,面色輕動。 這塊地是太后的,就連皇帝想嘗嘗那胭脂蘿卜,都要尋了太后去問。 陸迢曄起身,將最后一個胭脂蘿卜扔進去,然后輕睨了一眼蘇珍懷,姿態清冷,眸色微寒,但最讓蘇珍懷寒心的,還是那臉上的淡薄冷漠。 自己喜歡了他這么多年,這個人卻好似連自己是誰都沒記住。 蘇珍懷自嘲一笑,突兀被陸迢曄冷颼颼的眼神一掃,還沒回神,就聽得身后的宮女貼耳上來,“昭儀,您該與靜南王行禮。” 蘇珍懷一愣,有些僵硬的蹲身行禮。 她初來乍到,不懂宮里規矩,不知吃了多少暗虧。 陸迢曄微頷首,從寬袖內抽出巾帕,替蘇錦蘿細細擦了擦手,然后才道:“昭儀娘娘。” “王爺這是在給太后拔蘿卜?”蘇珍懷想的理所當然,太后對這塊地那么寶貝,又是靜南王親自來拔,自然是拔給太后吃的。 “不是給太后的。”陸迢曄還未說話,蘇錦蘿便趕緊擺手。“是給李老太太的。” 李老太太?這是個什么人物,竟能吃到這胭脂蘿卜? 蘇珍懷覺得自己有些孤陋寡聞了,難不成她只在宮里呆了小半月,便跟不上外頭的事了? “是先前在新平郡時,我住的李家。”蘇錦蘿解釋道。 蘇珍懷笑了笑,“原是李家,這是來咱們皇城了?” “嗯。” 蘇錦蘿與蘇珍懷本就不親近,這會子說完,兩人也沒甚話題再聊,有些尷尬。 “王爺,您拔這蘿卜,太后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