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給本王盡全力——！！”姬云琛對術(shù)士們怒吼，“若是世子不測，你們?nèi)o吾兒陪葬去吧！！”

    術(shù)士們愁眉苦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答：“王爺……屬下無能……”

    姬云琛頹然癱坐在姬縝身旁，薄唇顫抖。

    “若是吾兒不幸……”并肩王目光空洞，“那么，整個皇朝也不必存在了。”他用力握住姬縝的手，眼底瘋狂開始蔓延。

    他做得到……用天下給他的孩子陪葬，他做得到。這是他最珍愛的孩子，而他今后再也沒有機會看著他長大成人，一世幸福了。

    姬云琛手指慢慢摸索到自己腰間的虎符，五指狠狠收緊。

    “王爺，冷靜。”無悲無喜的聲音憑空響起。姬云琛驚喜抬眼，窗外月華透入，灑落在白玉地磚上，猶如天河流淌，乳白水霧蒸騰聚合，組成一個無比熟悉的人影。

    司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大人披著斗篷，在夜風(fēng)中輕輕咳嗽。他仍是蒼白的，年輕的臉上沒有血色。占星之人，其靈力來源是魂魄。因此他們的壽命與普通人相比，會稍短一些。

    監(jiān)正快步踏入姬縝房中，手指一彈，四處門窗嘩啦關(guān)閉，發(fā)著白光的咒文組成禁制，將整間寢殿保護得密不透風(fēng)。

    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蒼白面頰上投下一片小小陰影，也遮去眼底的譏嘲。監(jiān)正脫下斗篷隨手一扔，冷冷嘲諷道：“王爺，你們所有人都被騙了。”

    監(jiān)正似乎不太舒服，一直捂著心口。

    姬云琛皺眉，走過去扶著他來到姬縝床邊：“請大人救救我的孩兒。”

    監(jiān)正輕咳：“咳咳……那妃子肚里根本沒有龍子，貴妃在撒謊！”

    “我不知道那位妃子肚里究竟是個什么東西……王爺，必須早作防備……”監(jiān)正一邊咳嗽，一邊下手飛快，將姬縝身上輕薄柔軟的衣物解開來。

    少年的身軀很勁瘦，姬縝平日里不愛學(xué)習(xí)術(shù)法，武學(xué)倒是沒有落下。

    監(jiān)正咬破手指，在姬縝心臟處畫下一枚符咒，低喝：“固！”

    姬縝身軀輕輕一顫，并未醒來。

    姬云琛擔(dān)憂道：“監(jiān)正大人……這……”

    監(jiān)正臉色愈發(fā)白了，方才那一道咒印似乎是耗去他極大心力。他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王爺……世子殿下的魂魄保住了。但臣能力有限，此時無力斗法為殿下喚魂……還請王爺恕罪。”

    “這道符印萬萬不可洗去……它能保護殿下的魂魄，防止妖邪入侵。有這道符印在，只要世子殿下的身軀無損，那術(shù)士便傷不得他的魂魄。但這也并非長久之計……”

    監(jiān)正喘了口氣：“要盡快……找人為殿下喚魂，遲恐生變……”

    姬云琛為他倒了一杯暖茶，監(jiān)正一口氣灌了下去，稍微好受了一點兒。他說：“我修習(xí)的是占星之道，對魂術(shù)涉獵不廣……那攝走世子魂靈的術(shù)士，實力非同小可。”

    姬云琛冷笑：“不就是國師那妖人！本王有朝一日必要活剮了他！”尾音里殺戮意味再明顯不過。

    監(jiān)正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據(jù)我所知，世上至少仍有一人，精通魂術(shù)，只是……”

    姬云琛焦急追問：“只是什么？無論什么代價本王都愿意給，哪怕要本王的性命都行，只要能救回我的孩兒！”

    監(jiān)正神色古怪：“這倒不會……只是那人未必愿意。”

    “相思宮主，蕭一夕。”

    作者有話要說：　肝不動肝不動，頭禿了

    第86章 榴蓮燉雞胗（五）

    姬縝跌跌撞撞地從閣樓上往下跑, 他一路推倒無數(shù)書架，卷軸書籍散落滿地。他也顧不上里邊是否有珍貴古籍了，全部拿來阻攔身后窮追不舍的怪物。

    那女頭男身的怪人, 倘若只是跟在后面便罷, 偏生那女子頭顱在不斷尖叫呼喊他的名字, 凄厲宛如鬼號，聽得姬縝毛骨悚然頭皮發(fā)麻。

    監(jiān)正大人……師父啊，你再不作法, 你的關(guān)門弟子就要歸西了啊！他在心底哀嚎。

    這會兒姬縝倒是把自己當(dāng)成監(jiān)正大人的徒兒了，選擇性忽略自己根本不認真聽課的事實。沒想到他的呼喚竟真的起了作用，一道血紅閃電破開慘白月光，轟隆一聲直劈下來，映得半個天空都是那血般妖冶的赤紅。

    閃電直直從怪人頭頂貫穿下去, 疼痛令它發(fā)狂，女子頭顱嘶吼著咔咔旋轉(zhuǎn), 最后竟生生扭斷下來！

    姬縝看得心驚，那頭顱咕咚掉在石磚上, 身軀被閃電劈成焦炭, 再也不動了。

    許久后, 姬縝大著膽子走過去, 當(dāng)胸一腳。

    轟隆，那具死尸也倒了下來。

    是監(jiān)正大人嗎？是誰在幫他？

    但監(jiān)正為什么沒有把他撈出去？！

    姬縝陷入沉思。或許，不是監(jiān)正不想撈他，而是不能。

    那他要在這里困一輩子了嗎？

    父王……還有帝星, 他都還沒有見過帝星，怎么可以就這么困死在這冰冷的夢魘世界里？！

    他搓搓手，這里越來越冷了。姬縝抱起一堆書籍堆在地上，開始生火取暖。擔(dān)驚受怕毫無用處，為今之計只能等待。

    ***

    令并肩王相當(dāng)意外的是，他還沒派人去請，那神秘的相思宮主蕭一夕，居然主動上門來了。

    不知是該說這些江湖人士藝高人膽大，還是該說不知天高地厚。姬云琛本以為會有什么大陣仗，沒想到只來了寥寥幾人。

    四個抬轎子的轎夫，一名侍女，以及那坐在金玉裝飾的華貴轎子中的蕭一夕。

    看上去與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出行時，并沒什么不同。

    只不過，這頂轎子，在天蒙蒙亮?xí)r，突兀地出現(xiàn)在王府門口。

    姬云琛負手而立，站在青玉階上：“來者可是相思宮主？”

    那轎子里傳來的聲音，讓姬云琛面色古怪。因為，那并不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反而是和他兒子姬縝差不多的少年嗓音，還要更稚氣一些。

    蕭一夕竟是個少年嗎？

    蕭一夕帶著笑意說：“王爺，客套話不必多說。請讓草民前去為殿下診治。”

    轎子上懸掛的緋紅色薄紗輕輕拂動，一只極漂亮修長的手伸出來，搭在侍女手臂上。蕭一夕緩步走下，向姬云琛一躬身。

    當(dāng)他抬起頭時，所有人瞪大眼睛。

    這少年，俊美得過度了。稚氣中，帶著幾許妖異的邪氣。配上那身艷麗的紅衣，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個精魅，而不是人類。

    姬云琛問他，救活世子需要什么報答。蕭一夕神秘一笑：“先救再說。王爺，你絕對付得起。”

    姬縝仍然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蕭一夕眼底現(xiàn)出隱秘的幸災(zāi)樂禍。

    你也有今天。

    他裝模作樣地調(diào)滿一盤朱砂，把姬縝扒光了，在他身上畫符，反正并肩王不懂。蕭一夕慢條斯理道：“現(xiàn)在，先為世子引魂。”

    姬縝被他擺在地上，身側(cè)圍滿一圈蠟燭，那火光奇異地拉長跳動，匯聚成一股光流，蕭一夕取了一點姬云琛的血，點在姬縝眉心處，便趺坐在地，閉上眼睛，兩手在胸前結(jié)印。

    之后許久都不見蕭一夕動彈，姬云琛不禁心生憂慮。可如今也沒法子，只能等。

    “去！”蕭一夕驀然五指一收，那道縈繞在姬縝身側(cè)的光流唰地穿過窗棱，直射上空！

    姬云琛瞇起眼睛查看暗沉天色，怕是風(fēng)雨欲來。

    ***

    第一道天雷自暴雨中狂落時，禁宮中爆發(fā)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妖怪啊！”

    “皇上、皇上！娘娘生了個……生了個……啊啊啊啊啊！”

    產(chǎn)婆和太醫(yī)們尖叫著四散奔逃，四周禁衛(wèi)鋼刀一亮，他們便如同受驚的鵪鶉般縮回去，卻仍不敢踏入殿中一步。

    只因那殿中慘況，已經(jīng)超出所有人的承受極限。

    那臨盆的宮妃，本以為自己可以母憑子貴，可憐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東西。

    美麗的女人開膛破腹地躺在床上，早已斷了氣。有細小的咀嚼聲從她肚子里傳出來，皮膚慘青的嬰兒伸出細小指爪，慢慢撕扯著女人的血rou，送入口中。

    這名妃子，被它從內(nèi)部吃空了身軀，于臨盆之日，終于撕破肚腹而出。

    怪嬰坐在內(nèi)臟殘渣中咯咯地笑，那笑聲竟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一般。

    皇帝焦急地沖進房中，看到的便是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

    他嚇得心膽欲裂，轉(zhuǎn)身就跑，狂吼道：“快來人——快請國師來！殺、殺掉這個東西！”

    “皇上……”皇帝慌不擇路，撞到一個人懷里，頭頂傳來鶯啼般嬌婉，又帶著男子沉穩(wěn)的嗓音。

    貴妃今日穿著仍是嬌嬈嫵媚的，單薄身軀裹在重重長裙后，未梳任何發(fā)式，濃黑的長發(fā)上散發(fā)著甜蜜的香氣，垂落到皇帝臉上。

    “皇上不必驚惶，只不過是一件平凡小事罷了。”貴妃扶著驚魂未定的皇帝回到寢殿，柔聲安撫。

    他的聲音里含著蠱惑人心的魔力，皇帝的顫抖很快平息下來。兩鬢斑白的男人枕在貴妃膝上，流淚不止：“愛妃……朕的孩子……朕的皇兒沒有了。”

    貴妃漫不經(jīng)心道：“哦，那又如何呢？”

    皇帝難過地看著他，突然如同饑渴的野獸一般把貴妃按倒，瘋狂地撕他身上絳紅色的宮裝：“為什么你不能給朕生兒育女！為什么！”

    他狠狠咬上貴妃白玉似的皮膚，可惜他老了，精力太差，劇烈些的動作都會令他喘息不已。

    皇帝聽見貴妃無奈的話語：“皇上……我也想呢。可惜，我辦不到。”

    那眼波嫵媚中深藏著陰狠和兇惡的譏嘲，皇帝看不到。

    他溫柔地引導(dǎo)著衰朽的皇帝糾纏上自己的身體，像一朵劇毒的美艷花朵，肆無忌憚盛放。

    事畢之后，皇帝陷入更深重的昏睡。貴妃的身體銷魂至極，可他索取不了太多，仿佛身軀里剩余的生命都要被榨取干凈。

    他的愛妃在床笫之間，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皇帝虛榮地認為，只有身為天子的自己，才能滿足他。

    相比臉色蒼白如紙氣虛體弱的皇帝，貴妃臉色好得出奇。他一腳把昏迷的皇帝扔下床去，將衰老的帝王當(dāng)做腳踏，又用龍袍去擦自己身上的臟污。

    “龍氣真好吃。”他發(fā)出舒服的嘆息。現(xiàn)在只能靠采補活著，而龍氣無疑是最為滋補之物。可惜老烏龜不經(jīng)吸，身上的龍氣已經(jīng)剩下不多了。

    他取出一桿鑲嵌細碎寶石的煙槍，柔若無骨地倚著美人榻，開始吞云吐霧。煙槍里燃燒的是一種粉色的藥膏，是國師調(diào)配的，吸食后會令人愉悅無比。

    貴妃看著黑沉沉的天空，金蛇狂舞暴雨傾盆，令他產(chǎn)生一種清洗一切罪惡的感覺。

    唯有在幻覺中，才能回憶起那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他要抓緊時間了……必須在老皇帝一命嗚呼之前，造起完整的極樂天閣！否則，日后姬云琛一定會清算他的！

    “老王八，和你皇兄一樣是老王八！”

    貴妃狠狠把煙槍摔在地上。

    琉璃窗忽然碰碰作響，貴妃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