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對著測謊儀,諦明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容幽:“那天車里的女人又是誰?” 諦明回想了一下,兩秒后放棄道:“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測謊儀依然是綠燈。 容幽繼續問道:“你年初走的時候,是不是精神力還多看了幾天?” “……”諦明說,“是。” 容幽道:“你是不是聽見我在叫你回來?” 諦明道:“只聽見開頭幾句,之后進了超光速通道。” 容幽:“你是不是有隱瞞過我,可是從沒有騙過我?” 諦明:“是。” 容幽又說:“最近這十個月,你是不是根本沒辦法忘記過去的事情?” 諦明說:“……我不想回答。” 容幽說:“你根本離不開我,是不是?” 諦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不想回答。” 容幽突然又說:“當年失蹤的三殿下是不是黑龍?” 諦明:“……” 那一瞬間,明親王已經嘴唇微動,差點要說出答案了,但在毫秒的短暫時間中,他回過了神來。他沒有立即開口,只是靜靜看著容幽,片刻后才說:“小幽,你真的學壞了。” 容幽最終還是沒有套到話,但他心里未見失落,只是與諦明對視了一會兒,忽然緩緩笑了。 測謊儀一直是綠燈沒有變過,容幽將它隨手收了回去。 然后他就這么專注地凝視著諦明,說:“三殿下科奧斯,是不是我?” 容幽有生以來幾乎從未如此專注過,在他的目光里,時間的流逝仿佛也變慢了,他清晰地看見諦明的睫毛微微一顫。 明親王蒼青色的瞳仁微微收縮,像青玉琉璃慢慢浸潤到暗色調里。 他說:“我不想回答。” 第49章 騎士 明親王是玩心理的好手, 從他的表情和神態上, 容幽根本找不到絲毫線索。 但是,他這句話一出口,容幽突然感到自己有了八分的把握。 容幽毫無來由地知道:假如自己不是三皇子,那么諦明一定會說“不是”;只有自己實際上就是三皇子的時候,諦明不愿意向他撒謊, 才會說出“不想回答”這樣的回答來。 可是, 容幽的這個推測, 同樣沒有根據。 他只能先信了, 然后說:“就算你不回答也沒有關系。秋狩很快就要開始了, 我知道皇女殿下已經蒞臨龍衛三。屆時我會直接去問她同樣的問題,假如三殿下是黑龍,我還會去求見皇帝陛下——一旦見到皇帝陛下,事情就會見分曉。” 皇帝是一位已經在位四十年的黑龍, 他身為龍的能力必定千錘百煉,一旦當年失蹤的幼子重新出現, 他是一定會分辨出對方的氣味的。 所以容幽只需要覲見, 然后等待皇帝的判斷就可以了。而覲見現在對他來說又是很簡單的,因為他即將接受二級戰爭勛章的授予儀式, 屆時皇帝是會親自到場的。 明親王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聽后沉默了一會兒,說:“容幽,你太執著。” “你如果不想讓我去,”容幽說, “那跟我說啊。” 但諦明無奈地搖了搖頭,并沒有多說什么。 他總是這個樣子,做得很多,說得很少,讓人有的時候氣得牙癢癢。當年的容幽可能會覺得這樣很酷,但現在的容幽已經大徹大悟,心想:想要什么就說出來啊!在親密的人面前都可以一言不發,自己暗地里做很多事情,就能夠變得偉大嗎?言語明明和行動一樣重要! 容幽磨著牙,陰測測道:“好,既然你還是什么都不說,那咱們就等著瞧吧。” 這天清晨的時候,容幽才回到下榻的酒店。 傅定上來問情況的時候,見到容幽怒氣沖沖,不由驚道:“怎么,你遇到危險了?還是明親王招惹你了?” 容幽說:“沒什么,就是想啃他兩塊rou。” 這時,下樓的霜樓聽到了,陡然緊張道:“哪里的rou?殿下身體不好,你不要亂來。” 傅定:“……” 容幽:“……” 被霜樓這么一打岔,傅定都忘記自己剛才想說什么了。容幽莞爾道:“這只是個比喻,我沒有真的要吃他。” 霜樓放松道:“哦。” 于是容幽整理了一下思路,說自己并沒有從明親王那里套到什么情報,但是心里有了下一步行動的思路,就是在覲見皇帝的時候搞事。 這時,傅定就說:“嗯,容幽,你可能要失望了。” 容幽道:“怎么?” “皇帝陛下這次可能不出戲授勛儀式了,今年代替他來的是皇長子昆尼希殿下。”傅定說,“雖然正式的通告還沒有下發給各個準爵士,但是我已經在父親的顧問那里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皇帝陛下身體抱恙,一直到現在都還在白露宮里,并沒有擺駕的意思。” 那就是說,容幽這一次見不到皇帝了。以銀河帝國皇帝的尊榮,恐怕想再找一次機會就很難了。 容幽沉吟了一會兒,說:“既然這樣,我可能還是從皇女殿下那里找突破口,說不定她愿意帶我覲見陛下一面。不管怎么樣,這一步我是必定要進行的。” 三人又討論了一下這件事,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次日九點整,容幽也準時受到了通告,是授勛的邀請函。 上面說:銀河帝國的授勛人代理人將在12月1日、于帝星巴哈姆特的仙琴座宮里主持授勛儀式,邀請他提前一日前往帝星。 同時還附了許多電子證件的憑證,主要是供人通過層層守衛進入帝星的。 容幽看著邀請函上的“授勛人代理人”六個字,無奈地接受了事實。 …… 10月下旬,龍衛三上迎來了社交季的高峰時期。 秋狩活動開始了,整個衛星都陷入了狂熱當中。在為期兩個月的準備時間后,貴族們早已經摩拳擦掌,對狩獵活動胸有成竹,希望借此機會穩固自己已有的關系并擴展更多的社交。 皇女易妮德是這次秋狩的中心人物,而皇長子昆尼希的行蹤暫時不明。消息靈通的人士可能還會知道:皇帝還在帝星上沒有來,明親王卻是在的。 無數有心人想借此機會表現自己,一時間整個星球上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競爭氛圍。 秋狩開幕的第二天,皇女的邀請函就送到了容幽的門前。 傅定咂舌道:“容幽,皇女殿下真的對你青眼有加啊。她的邀請函可是很貴重的東西,這回你可以直接跟著皇女的車隊參加秋狩了。” 容幽道:“別說了,我還不知道怎么還她的人情。” “皇室的人情是沒有人能還的起的。”霜樓淡定地說,“你連親王殿下本人都當面拒絕過,為什么反而害怕皇女的邀請函?” 容幽嘴角抽搐道:“那時我少不更事,謝謝你揭我舊傷疤。” 在說“不用謝”和“對不起”之間,霜樓遲疑了一下,不太確定容幽的意思。 傅定徹底對這個人的情商絕望,幫忙轉移話題道:“復合弓和電磁槍我都檢查過了,騎馬裝也是,你就騎著我家的閃電過去,禮儀上肯定沒有問題。但是狩獵這件事,嗯……” “謝謝,我也是會用槍的人,雖然和霜樓將軍沒得比。”容幽說,“而且這些貴族估計本事更差吧,年年只會追殺被圈養得膘肥體壯的獵物。” 傅定想了想就放心了,畢竟容幽是在戰爭里也能表現出色的人物。就算他槍術算不上多么出眾,但他有精神力可以作弊啊……保證是百發百中的。 但是,傅定就沒料到: 容幽又倒霉了一次。 這回的容幽剛向皇女殿下問好,就在浩浩蕩蕩的秋狩隊伍里又撞到了一個人。 還是許恩。 許恩這回坐在特制的鞍座上,騎著一只變異蜥蜴生物,身后依然跟著宮廷侍衛大教習李師。在見到容幽的第一時間,他就驅馬過來和容幽并列,嘲笑道:“你怎么又來了?想要擠進貴族的生活很不容易吧,你看看你自己,都憔悴了很多。怎么不來找我呢?一張邀請函對我來說又不是什么大事。” 容幽深覺他煩人,隨口對大教習道:“麻煩保護好你家小主人。” 隨后他一揮韁繩,很隨意地跑遠了。 之后午休的時間里,容幽被皇女邀請過去吃了下午茶。他回來后,盡管低調地坐在了觀眾席上,與許多人一起看著演出,然而各路有顏色的人都上來同他搭話了。 這一幕看在不遠處的許恩眼里,顯然太過刺眼。 他就又過來了,這回像是知道容幽根本不逞口舌之力,上來就說:“我要挑戰你的狩獵功夫,怎么,敢不敢來?” 容幽看了看他半身不遂的模樣,目光里充滿了懷疑: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許恩立刻臉色陰沉了下來,說:“你在看什么,是在心里嘲笑我?呵呵,像我們貴族中人怎么可能親自上陣,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敢跑來混進圈子里。——我認命李師做我的代理,跟你比試騎射!” 容幽于是想起了這條規矩。 貴族就是麻煩,又向往浪漫的英雄主義精神,自己又沒有那么好的技藝進行單打獨斗的比試。于是他們想了個辦法:挑戰雙方都可以認命自己的代理人,稱為“騎士”,代理人的勝負就相當于當事人的勝負,誰也不準不服。 當然,還可以有賭注。 許恩說:“如果你輸了,就遵守好一介草民對貴族的禮儀,當眾向我道歉。要是我輸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我就給你一張一百萬的支票,就這么定了。” 容幽覺得好笑,這個人大概是病房里躺得太習慣了,說話依然像個孩子一般,一直在假設全世界都會圍著他轉,按照他的劇本來進行。 “再說吧。”容幽故意說,“我想想給不給你面子。” 許恩氣得臉都青了,回去以后作為報復,將這個消息公布了出去,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到了下午時分,連不在獵場的霜樓都知道了這件事,給容幽來了一發通訊說:“我可以做你的騎士。” 容幽道:“不能自己上么?” 霜樓說:“貴族認為這比較丟臉。我是將銜,我替你上場就不丟份。” 容幽正在猶豫的時候,服務生過來給他倒茶。 容幽發現茶杯底下墊著一張字條,翻開一看,上書一個人的聯系方式。此人大名鼎鼎,是龍衛三上千金一求的雇傭兵,專門替貴族解決糾紛的。 ——誰送來的字條?莫非是傅定? 容幽回頭去找那個服務生,這個時候卻正巧見到一名侍女戴著面紗過來,向他一躬身,也遞來一張字條。這張字條上書另一個人,是宮廷侍衛的正經頭子,貴族世家里的少爺,卻說是“自愿”做容幽的騎士。 容幽:“……” 他把兩張字條先揣在掌心,想去找皇女殿下問問哪個是她安排的人,結果剛一出門,被人輕輕撞了一下,懷里又多了一張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