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這一夜是過得驚心動魄,容幽起來時總感覺腰酸背痛,但還不能放松警惕,趁著大多數人還沒有起來,披上外套就向外走去。 等到了地方,容幽便躲在樹后,將那個千辛萬苦得來的硬盤重新挖了出來。 忐忑的心跳這才終于落回了胸膛里,容幽剛想將硬盤收起,忽然聽到背后響起了一個聲音:“容幽。” 這一刻他渾身的血液都是凍結的。 容幽深吸一口氣,保持住自己平靜的神色,這才回過頭去:“早安,諦明先生?!?/br> 諦明披著一件淺色調的衣服,正斜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根本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他一手百無聊賴地支著一根細長的手杖,一手在地上放了一盞酒杯,看見他時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早啊?!?/br> 他說話一向慢條斯理。容幽果斷決定打斷他的節奏,先下手為強:“你在這里做什么?” 諦明將手杖的末端輕輕點進酒杯里,戲謔道:“這兒有個小酒鬼,夜半還在偷酒喝,我過來,給他解解饞?!?/br> 第11章 舉報 容幽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話。 但諦明說完,就用手杖在湖面上輕點。 容幽吃驚地看見,湖中快速地游來了幾條錦鯉,鮮艷的紅色在水面下盈盈地雀躍,全都攢在一起,仰頭對著諦明的手杖開合著嘴。 “你不知道么?鯉魚嗜酒。”諦明握著手杖,饒有興趣地低頭看著這些錦鯉,眼眸里閃爍著些忙里偷閑的意趣,“養這一湖魚,不就是為了賞玩它們起來爭寵么?看這熙熙攘攘的一群,為了一點甜頭爭得頭破血流,有趣的很。” 別人喂魚是給面包碎屑,他喂魚是給酒,也是沒誰了。 容幽看出來諦明完全沒有計較自己在干什么的意思,于是光明正大地將硬盤收拾進了外衣口袋,在他身邊一坐,說:“你怎么知道這些魚不是在賞玩你?他們要是不表現得爭先恐后一點,逗你高興,你下次還會給他們喂酒嗎?” 諦明一怔,失笑道:“你……真有意思!我都不記得本來想說什么了?!?/br> 他收回手杖,將酒杯碰倒,就見里面葡萄紅色的酒液順著湖岸流入了水中。一時間錦鯉們都在奮發向上,濺起的水珠濺到了兩人的衣擺上。 容幽難得將了他一軍,笑著偏過頭看他的側臉,忽然又聞到了那股讓他心醉神馳的味道。 這距離很近,他漸漸心如擂鼓,真想做點什么。 然而這個時候,有人來了。 保安隊長領人搜查到了這一片,見到有人坐在長椅上,厲聲問道:“誰在那里,站起來,檢查身份!” 容幽心中一緊,知道他們在盤查昨夜自己經過的地方,而那塊硬盤此刻還在他的外衣口袋里。 這時諦明頭也不回道:“是我,和一位朋友在這喂了半天魚呢?!?/br> 聽到他的聲音,保安忽然聲音就變了:“是,先生!對不起先生,打擾您了,我們這就走。”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走了個精光。 容幽不易察覺地輕輕吐了口氣,忽然感到諦明轉過頭在看自己。 諦明說:“你心跳得很快,怎么,怕被發現?” 被他這樣看著,容幽的心跳不可能降得下來,一邊還在咚咚咚,一邊臉上硬擺出來一個云淡風輕的表情:“沒什么,我以為要抓我不務正業呢,我可沒你這么閑,我在這里是有工作的?!?/br> “喔,我本來今天也有工作。不過,昨夜有人闖進了書房,還翻看了一些資料……我今天于是就有了個假期。”諦明閑適地說,“你今天,不也放假嗎?” 今天周二,容幽名義上確實沒有工作。不過,他當然不打算荒廢時光,就在他的口袋里就是龐文的罪證,他當然要找機會出去做點什么。 心念電轉間,容幽說道:“我出去玩,你也出去么?” 本來只是隨口問一問,還帶著揶揄的語氣。 沒想到諦明只是略想了想,就欣然道:“好啊。” 容幽:“……” ——這簡直是太驚喜了太刺激了!要不然就是既沒有正事做、也沒有美人約會,要不然就兩個一起來,老天一定是在玩他吧! 容幽一口氣提不上來,哽在喉頭道:“那……容我先去換個衣服?!?/br> 容幽回去宿舍,路上正想先找個地方將硬盤給放起來,忽然在門口見到了他的學霸同事。 學霸道:“容幽你去哪里了!晚上出大事了,他們都說有人闖進來偷了機密文件!” 消息傳得這么快,容幽裝作吃驚道:“這么嚴密的看守,也能有人得手嗎?” “誰知道啊!”學霸說,“我們的宿舍已經被搜查一遍了,你剛才人不在,所以他們暫時派了個人守著,等你點頭就把你東西翻一遍,這倒是還挺人性化。你要是不同意,那就自己帶著東西去檢查儀那邊走一趟……今天出門也是,帶任何東西都必須檢查。” 這皇室級別的安保系統,讓人簡直恨死它了。現在手頭變成了個燙手山芋,回去還有個諦明在等著……怎么辦? 學霸還想說什么,容幽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房間門口守著的保安,很明顯是必須要把所有東西都排查一遍了。容幽想了想,先硬著頭皮將外套脫了,掛到門口的掛鉤上,裝作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等到容幽配合保安將室內的東西掃描了一遍——一切如常,保安對他說:“這里的東西都有報備了,你帶上其他隨身物品去門口過一下檢查,然后就沒事了?!?/br> 容幽一眼就瞄到自己桌上還剩下兩瓶酒,是昨晚沒喝掉的,心里盤算了一下如果他化龍從這里打出去,身上會多多少個窟窿。 片刻后,他心里有了個模糊的主意,便定了定神走出去。 剛一出去,他竟然看見諦明又站在門口。 容幽第一個念頭就是:神出鬼沒! 而諦明站在門邊,身上披著剛才容幽掛起來的外套,這外套是容幽套在最外面的風衣,但到了他的身上倒很修身——容幽頭一次發現原來諦明比自己高挑許多。 諦明鼻梁上又帶起了一副眼鏡,手杖也已經放了,看起來就是出門的打算,慢悠悠地說:“我還說你怎么走了這么久,原來是被拖在這里?!?/br> 容幽打起十二分精神,正準備使用扯淡神功將一切完美地圓起來。 諦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說道:“剛才風太大,我借你外套披一會兒,你不會介意吧?” 容幽:“……” 如果將外套收回,未免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而且是不是多少會惹人起疑;但如果不收回來……萬一那個硬盤在諦明的身上被搜到,會不會反而害了他? 容幽急中生智道:“這件外套太薄,我回去給你帶一件厚點的。” 諦明笑道:“不必了,出門前會路過保安室,我有件外套落在那里了。正好,到那里我就可以換下來給你。” 再強調下去,身后的保安保證起疑,容幽沒轍了。 兩人來到門口,容幽險些要急出冷汗了,沒想到還沒走到地方,遠遠地保安隊長就迎了出來。 諦明抬手道:“我只是來取東西。你帶容幽去檢查吧?!?/br> 容幽滿心問號,眼睜睜看著諦明披著自己的外套,悠然地走進了保安室。 等他檢查完再出來時,自己就被打上了“可信任”的標簽,諦明則將外套還了過來,分文不動。 出了這道門,離開眼前封鎖的街道,這就回到了正常社會里,行人開始三三兩兩地出現。 ——取硬盤,躲盤查,出檢查門,一氣呵成。假如真是運氣使然,老天是不是也太鬼斧神工了一點? 容幽回頭看看那道排查嚴密的大門,一邊心不在焉地將外套穿回身上,這時就感覺到了其上還留著另一個人的體溫,已經很微弱了,但無法忽視。 他回頭去看,見到諦明正好也看過來,理所當然地問:“容幽,我們去哪?” 容幽腦海里亂成一團,試探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諦明于是緩緩笑了,說:“你可以摸一摸口袋,我可沒有碰你的東西。” 容幽心里一緊,手已經探入口袋,摸到了那個硬盤。 然后諦明又戲謔地說:“這么沉的錢包我還是第一次見,今天就由你作東了。” 容幽:“……”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兩人走上街道,容幽滿腦子都是口袋里的燙手山芋。 銀行就在兩個街道外不遠處,將資料存在里面顯然是最安全不過的?;蛘咧苯訉①Y料匿名提交到督軍的手里——銀河帝國的駐軍中從來都有兩個巨頭互相制衡,在s169星系里顯然一個是龐文少校,另一個則是中央下來的督軍。論手里的軍權,龐文是獨掌大權;但說到政治考量和決策,顯然是另一位巨頭更有把握。 就在昨夜的資料里頭,容幽以敏銳的嗅覺發現了這一點。 比起向上舉報的路子,這條向龐文的政敵匿名檢舉的計劃,顯然更具有可行性。 容幽的思維越轉越快,渾然不覺自己的步伐也漸漸輕快了起來,一路順著前進了片刻,他忽然看見有個廣場上正在辦什么活動。 一名魔術師正在臺上表演,臺下擺了幾排椅子,觀眾們正在聚精會神地觀看。 容幽大喜,對諦明說道:“我忽然有點急事,你能在這里稍微等我一會兒嗎?” 諦明“嗯”了一聲,低頭看了看椅子,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坐了上去,淡然道:“去吧,我在這里等你?!?/br> 把諦明原地一丟,容幽腳下生風。 他一口氣轉入商場買了個匿名的一次性通訊器,向督軍的辦公室里打了個電話,也不管接線員在說什么,快速地道:“我這里有對龐文少校的匿名舉報,一次性下載的資料就存在這個郵箱里面,具體有貪污受賄、吃空餉運耗和走私軍火三條大罪……” 接著他又去網吧租了一臺機子足足一個月,將硬盤藏在機箱里面,同時資料也傳了一份在郵箱里,一份在自己的匿名服務器里備份。 等做完這些事,心上一塊巨石才算是落地。 容幽走出屋外剛松了一口氣,忽然又咯噔一下停住了腳步。 他把諦明給忘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外頭已經是艷陽高照,日頭毒辣地高懸在天上。 “……” 容幽快步走了回去,被烤得整個人都在發慌,汗水漸漸從背后滲了出來。 他繞過街角,就看見那廣場上的活動早就已經散了,一應觀眾都跑得沒了蹤影,唯有諦明的身影孤零零一個還坐在長椅的盡頭。 容幽心里愧疚,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感覺他肩上被烤得guntang。 諦明回過頭道:“回來了?我正在想,你好像還沒有用過早飯,不如去哪里坐一坐吧?!?/br> 第12章 湖島 諦明站起身,這時容幽發現他還披著件外衣遮陽,身上干爽清涼不說,臉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完全不是常人被曬了很久的樣子。 容幽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但還是愧疚到了極點,連忙殷勤道:“去吃點甜點吧,天氣這么熱,我請你吃冷飲。” 雖然是這么說,然而真到了甜品店門口的時候,容幽瞬間傻眼。 諦明抬頭看了看招牌。 容幽就扭頭看諦明:雖然這人穿著已經算是休閑了,但是氣質上依然鶴立雞群——矜持地抬著長腳才能選擇好干凈的落地點,完全不像是來進行惠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