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司馬禮自然沒有同夙丹宸說，臨行前仔細(xì)叮囑他好好照顧梨貴妃后，這才身形蒼蒼地上了馬車。

    夙丹宸目送那輛馬車離去，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

    回相府后，一頭扎進(jìn)蘭子卿懷里，肩膀顫抖得厲害。

    蘭子卿摟緊了人，見他這樣傷心，心里跟著不好受。

    只是如今形勢越來越嚴(yán)峻，太子復(fù)國在即，司馬大人必是太子下一個目標(biāo)，唯有他辭官還鄉(xiāng)，方能躲過一劫。

    阿宸，你如何明白我種種良苦用心。

    第101章 盡歡

    司馬禮辭官后, 夙丹宸雖然傷心不已，但在蘭子卿的安慰下很快便振作起來。

    白日里他忙著照顧日漸病重的梨貴妃，晚上則回到相府, 為蘭子卿做羹熬湯, 調(diào)養(yǎng)身體。

    自晁太師被誅，晁氏一族流放關(guān)外, 司馬一族失去司馬禮這一根支柱，成了烏合之眾, 成不了什么氣候后, 曾經(jīng)權(quán)傾一時的兩大家族轟然倒下。

    兩大家族倒下, 煬國朝廷瞬間成了一盤散沙，正經(jīng)歷前所未有的動蕩，一些資歷稍老些的官員趁機(jī)籠絡(luò)人心, 培養(yǎng)勢力，而一些年輕官員心里各有算盤，為謀一己之私，將本就復(fù)雜動蕩的局面攪得越發(fā)烏煙瘴氣。

    而在這次變故中, 被貶戍邊關(guān)的九皇子夙九兮和原本不被看好的十皇子夙棲止反倒成為了眾大臣心里推崇的儲君之選。

    尤其以九皇子呼聲最高。

    雖說司馬一族已是沒落，但俗話說得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三皇子如若成為儲君，除了讓司馬一族死灰復(fù)燃，東山再起，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沒有半點(diǎn)好處, 太子亦然。

    而九皇子的母親原是嬈國不受寵的公主，在煬國無依無靠。十皇子更不用提，先母良嬪出身卑賤，本是一名浣衣婢，得了帝王一夕之歡后，便被拋之腦后，若非她有幸生下皇子，只怕早已淹沒在后宮佳麗中。

    他二人皆處于弱勢，朝堂上并沒有人大力扶持他們，背后也無家族勢力，他日他們之中無論哪一個人登基稱帝，必定會對當(dāng)日盡心輔佐的大臣感恩戴德。雪中送炭永遠(yuǎn)好過錦上添花。

    至于為什么九皇子比十皇子呼聲高，九皇子好歹手握兵權(quán)，與嬈國也有幾分干系，十皇子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既無兵權(quán)又無外戚，且生性風(fēng)流不得煬帝寵愛，輔佐他稱帝……難度系數(shù)委實(shí)太大。

    百官們算盤一個比一個打得精，蘭子卿卻是忙得昏天黑地。

    煬帝去了圍場打獵，太子名為監(jiān)國，實(shí)際上對朝堂上的事不聞不問，淡泊世外。

    朝堂上墻頭高的奏折統(tǒng)統(tǒng)堆積在丞相蘭子卿的案頭，他白日要應(yīng)對絡(luò)繹不絕的大臣，晚上則披衣埋首三尺書案。

    夙丹宸因?yàn)槔尜F妃的緣故，自己也是身心疲憊，但蘭子卿每每哄他先去睡時，他卻是說什么也不肯答應(yīng)，從背后緊緊摟住他，好讓他靠在自己懷里，不那么勞累。

    偶爾夙丹宸困極，腦袋輕輕枕在蘭子卿肩頭，鼻息間發(fā)出勻長的呼吸聲，雙手始終緊緊摟著他的腰。

    身后是那人溫暖寬厚的胸膛。

    燈火明媚下，蘭子卿目光柔軟，心里填滿了柔情蜜意。

    如此過了數(shù)日，蘭子卿終于擺平了那些大臣，書案前的奏折也越來越少。夙丹宸由于梨貴妃病情穩(wěn)定，身體一日一日好轉(zhuǎn)，人也輕松開心了不少，不用再整日里往皇宮跑。

    兩個人都清閑下來后，便打算外出游舟泛湖，好好輕松輕松。

    臨行前，宮里突然傳來消息，煬帝在圍場遭遇埋伏，身受重傷，昏迷不醒，身旁伺候的人已經(jīng)連夜護(hù)送他回宮。

    埋伏的刺客跑了幾個，抓回來十幾個，全部押入大牢，重刑逼問幕后主使者。

    聽說那一伙刺客乃是前朝余孽派來的人。

    夙丹宸對這些糾葛一無所知，他聽完后，俊顏立刻變得著急起來，連蘭子卿明顯的一怔都忽視了。

    突然發(fā)現(xiàn)這樣的變故，游舟泛湖自然是去不成了，他擔(dān)憂地和蘭子卿說過一聲后，立刻帶著小廝往皇宮趕去。

    蘭子卿站在原地，憂心忡忡。

    他倒不是擔(dān)憂煬帝，而是擔(dān)心刺殺煬帝的刺客當(dāng)真是離宮人。

    蘭子卿眉目一凜。

    絕不可能。

    如今時機(jī)尚未成熟，太子絕不會打草驚蛇。

    可若不是太子殿下，又是哪一個離宮人派去的刺客。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聞小廝阿三傳來通稟。

    “丞相，國師有請。”

    蘭子卿臉色微變。

    太子回來了。

    *

    “晏清臣，你不要躲在里面當(dāng)縮頭烏龜，有能耐你給我出來！”

    “我當(dāng)日救你一命，連你的心上人我都救了，你就這樣報答我！”

    “你當(dāng)我半鉤月是好欺負(fù)的嗎，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給我滾出來！”

    蘭子卿剛剛下轎，耳邊便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叫罵聲，秀眉微微蹙起，抬頭一看，衛(wèi)府前站了一個妖媚的紅衣公子，正叉腰狀似潑婦般當(dāng)街叫罵。

    原來是一位故人。

    半鉤月與晏清臣之前的恩怨，蘭子卿心里自然清楚，勾了唇上前，笑道：“半公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半鉤月沒有想到蘭子卿會突然冒出，耳根可疑的紅了紅，妖媚的容顏上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我還不是被晏清臣那個混蛋給逼得，他要是不躲著我，我又怎么會出此下策。”

    蘭子卿笑道：“晏兄一向不喜他人死纏爛打，半公子這樣做，即便真的叫出了他，只怕也是得不償失。”

    半鉤月容顏挫敗下來，“我知道，可他總躲著不肯見我，我實(shí)在沒有別的辦法。”

    突然靈光一閃，漂亮的琥珀瞳仁直勾勾地盯著蘭子卿，笑瞇瞇地說，“他們都說你是最聰明的人，那你一定比我有辦法，你要是肯幫我這個忙，我半鉤月一定會報答你的。”

    蘭子卿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回答時，忽然傳來一聲“吱呀”聲，衛(wèi)府大門洞開，一個一身黑衣，腰佩玄劍的俊美公子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在半鉤月驚喜的目光中，來到他二人身邊，冷冷淡淡地和蘭子卿打了聲招呼，看也不看半鉤月一眼，冷若冰霜地離去。

    半鉤月倒也不惱，妖媚的容顏頓時恢復(fù)了光彩，吵吵鬧鬧地跟在他身旁離去。

    蘭子卿目睹這一切，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衛(wèi)府里走出來一個綠裙女子，紅著眼睛向他見了一禮，“蘭相，太子正在廳堂等候。”嗓音里帶著明顯哭過的沙啞。

    蘭子卿將她這副模樣看在眼里，心里一沉，涌來不好的念頭，片刻也不再耽誤，跟著她走入府內(nèi)。

    繞過假山秀水，穿過梨林小徑，來到廳堂，蘭子卿被眼前一幕震驚。

    那一身絳紅衣衫的邪美公子殷勤地圍在太子身邊，近乎討好般地為太子端茶送水，捏肩捶背，行為舉止說不出的親昵。令人生奇的是，太子只是清冷地睨了他一眼，絕塵的眉目間無波無瀾，仿佛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夙棲止看見蘭子卿進(jìn)來，絲毫沒有驚訝，邪肆的長眉頗為玩味地挑了挑，輕笑著打了一聲招呼：“蘭相。”

    蘭子卿心中一驚，表面上卻聲色不動，拱手道：“臣參見十殿下，原不知十殿下也在這里。”

    眉目閃過一陣復(fù)雜。

    他明為煬國丞相，私下來往國師府邸實(shí)在惹人懷疑，太子卻不在十皇子面前避嫌，究竟是何打算。

    太子與十皇子之間……

    蘭子卿呼吸一窒，驚得后背冷汗直冒，不敢再想下去。

    上方傳來一聲壓抑地咳嗽聲。

    蘭子卿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衛(wèi)離玨竟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太子不對勁的地方，臉色蒼白如雪，幾乎沒有半分血色，仿佛生了一場大病一般，整個人竟比當(dāng)日在徐州還要虛弱消瘦幾分。

    想起綠綃哭紅了眼睛，蘭子卿不由得心中一沉，難道自己走后，太子又遭遇了什么不測？

    看著夙棲止緊張地圍在太子身邊，蘭子卿蹙眉三思之后，道：“國師……可要保重身體。”

    不知衛(wèi)離玨在同夙棲止說了些什么，夙棲止將一旁的藥遞給他后，在他耳邊咬了幾句話，直起身子往外走去。

    經(jīng)過蘭子卿身邊時，依舊是那副風(fēng)流輕佻的模樣，細(xì)鳳眼里藏了一分深意，笑道：“蘭相，小王先走一步。”

    勾了勾唇，往外走去。

    他二人如此親昵行為看得蘭子卿驚魂不定，等夙棲止走遠(yuǎn)后，蘭子卿看著上坐不緊不慢喝藥的白衣人，仔細(xì)措詞了一番，遲疑道：“太子殿下，十皇子他……”

    上方傳來一道清冷如水的聲音。

    “一切如蘭卿心中所想。”

    蘭子卿見太子親口承認(rèn)，驚得說不出話來，衛(wèi)離玨看著他這副模樣，放下藥碗，那雙淵深冰冷的寒眸里劃過一分暗色，優(yōu)美的薄唇輕輕開口，道：“蘭卿走后，徐州發(fā)生了許多事。”

    清美絕倫的容顏更蒼白了一分，緊緊抿了抿唇后，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道：“世事難料，不提也罷。”

    頓了頓，又道：“此人孤自有分寸，不會影響大計。”

    蘭子卿聽他這樣說，自然不敢再多問下去，轉(zhuǎn)而道：“夙煌遇刺之事，不知殿下可有耳聞。”

    衛(wèi)離玨點(diǎn)了點(diǎn)頭，素來清冷的眸眼波光暗動，“孤召喚蘭卿正為此事。刺客乃是皇叔派去的人，孤也是不久之前方得以與皇叔重逢，且得知這么多年來皇叔一直在暗中籌謀刺殺夙煌。”

    蘭子卿聽后，心里的謎團(tuán)總算解開，頷首道：“原來如此。”想起當(dāng)日與太子一番話，又道：“既然殿下與恭親王得以重逢，那公主殿下……”

    衛(wèi)離玨嘆了口氣，“王叔逃出宮后，便將王妹交由一家農(nóng)戶撫養(yǎng)，時隔經(jīng)年，如今連他也不知王妹身在何處。”

    蘭子卿知道公主流落在外，一直是太子心中的痛，暗自惋嘆了一聲，不失分寸地勸慰幾句后，正色道：“那幾個被抓住的刺客，殿下打算如何？”

    聞言，衛(wèi)離玨幽深如水的寒眸里閃過一抹暗光。

    從懷中摸出一塊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的玉佩，遞給蘭子卿，同時清冷疏淡的聲音緩緩響起。

    “蘭卿可認(rèn)得這塊玉佩？”

    蘭子卿心里疑惑起來，接過來仔細(xì)瞧了瞧，這是一塊羊脂色的和田玉佩，玉佩上以工匠爐火純青的技藝鐫刻了一個“玉”字。

    蘭子卿只瞧了一眼，便變了臉色。

    煬國每位皇子出生，都會得到刻有自己名字的和田玉佩，阿宸那一塊是“宸”字，這一塊上面是一個“玉”，其主分明便是……煬國太子夙玉！

    “敢問殿下，這塊玉佩是從何而來？”

    衛(wèi)離玨見他如此反應(yīng)，寒眸瞇了起來，“蘭卿認(rèn)得這塊玉佩？”

    “啊——不！”

    蘭子卿下意識地失口否認(rèn)，見衛(wèi)離玨一雙寒眸探究地盯著自己，心下一凜。

    定了定心神，鎮(zhèn)定自若道：“臣不得認(rèn)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