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書迷正在閱讀:[綜]這個財閥接地氣、黎先生,后會無妻、暖妻在手:腹黑總裁太粘人、立正,我的少校老公、軍嫂有特殊的醫療技巧[空間]、豪門隱婚:厲少的私寵嬌妻、她的小甜餅、馴龍師、錦宅嫡女的悠閑日子、農女當家之寡婦難為
此時的殷庭身穿囚服,手腳被鐐銬束縛, 下顎多出一茬青色胡渣,模樣頗有些狼狽。 但他的笑容,依舊爽朗恣意,仿佛這里不是吏部的重獄, 而是將軍府里的散發梨花清香的梨苑,仿佛他還坐在苑中,同最好的兄弟一邊喝酒一邊談笑風生。 羅明宣眸眼一黯, 沉默了半響,輕聲道:“將軍,龍袍之事……你當真不曾疑我?” 殷庭臉上的笑容僵住,看著對面容顏黯淡復雜的人, 輕輕嘆了口氣。 “我這幾日在牢中,將那日情形細細一想,也便想明白了幾分……阿宣,是你,對嗎。” 羅明宣心里一痛,面上卻努力裝住一副冷漠的模樣,面無表情地問:“將軍,你可怪我。” 殷庭見他承認,心里反而松了口氣,輕輕搖頭,說:“阿宣,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怪你。” 羅明宣黑亮的瞳仁縮了縮,難以置信地咬牙問:“我置你與死地,你當真不怪我?” 殷庭搖頭。 “你不想知道我害你的緣故?” 咬牙切齒地說,唇瓣顫地厲害。 殷庭緩緩抬起頭,注視他良久,目光卻是一點一點變得溫柔起來。 “阿宣,這十年來……我誤你一腹才情,誤你大好青春,實在欠你良多,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怪你。你想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送上。” 那目光溫柔得仿佛能掐出水來,卻又包含了太多復雜的含義。 愧疚、包容、悲傷…… 獨獨沒有怨恨。 ……卻比任何怨毒的目光還要叫人心痛。 羅明宣臉色蒼白,近乎狼狽地躲開視線。 “好啊,好啊。” 一連說完兩個“好”后,心頭氣血翻滾劇烈,喉嚨一甜,咳出一口鮮血。 殷庭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一嘆,說:“阿宣,來陪我喝最后一杯酒吧。” 羅明宣點點頭,用絹帕擦干唇邊的鮮血,拿起酒壺倒酒,怎奈他的手實在顫抖地太厲害,一連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倒滿一杯酒,反而險些摔了酒壺,仿佛已經承受不起區區一壺酒的重量。 殷庭嘆了口氣,說完一句“我來吧”,從他手里拿過酒壺,為二人倒滿了兩杯清酒。 酒依舊是女兒紅。 殷庭看著酒杯中滿滿當當的女兒紅,不由自主的想起成親那日,他與羅明宣同坐在梨苑中追憶螺子軒里初見時的情景,眸中一會兒光芒大盛一會兒黯淡無光,醒過神來,看著如今陰森潮濕的重獄,心下當真不知作何滋味。 “將軍,我敬你一杯。” 羅明宣端起酒。 殷庭收起雜思,臉上露出一如往昔般恣意的笑容,笑道:“阿宣敬的酒,我豈能不喝。” 沒有絲毫猶豫的,接過羅明宣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全然忘記了,三日前這個人遞來的女兒紅,害得他落到如斯地步。 這一次,這一杯女兒紅,又會如何? 喝完酒后,兩個人一時無言,殷庭見羅明宣一副怏怏的樣子,反倒做出一副輕松的模樣,說了許多玩笑話,來哄他開心。 竟不知這兩人,究竟哪一個才是明日要被問斬。 殷庭眉飛色舞地說。 羅明宣便在一旁靜靜地聽。 不知不覺間,天色降下,大牢里的視線漸漸昏暗下來,牢外已經有牢頭點了墻火。 昏暗的燈火在黑暗狹窄的通道中搖曳,獄外不時傳來鳴冤呼喊聲,更添了幾分陰森詭異的氣氛。 這時牢中走來一個身穿獄服的牢頭,在牢門前沖羅明宣拱手說:“天色已經不早,還望大人早些離開。” 說完這一句話,轉身離去。 羅明宣沉默地收起酒壺酒杯,看了殷庭半響,墨眸里劃過一絲深漆的光,說:“將軍,保重。” 提著竹籃,往外走去。 保重? 殷庭苦笑了笑,在羅明宣即將離開前,心里突然涌來一股莫名的慌亂。 “阿宣。” 羅明宣在牢門前頓住腳。 身后半響沉默。 羅明宣緊緊抿了抿唇,也不出言催促,只背對著他,靜靜等待,陷在陰影中的容顏分明是有幾分期待。 殷庭一時頭腦發昏叫住了人,眼下人就在眼前,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內心深處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要說,話了嘴邊,卻又無從說起。 結結巴巴了許久后,只說:“……阿宣……往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羅明宣背脊一僵,心里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歡喜還是失望,垂下眼瞼默然片刻,輕說:“多謝將軍。” 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殷庭望著空空的牢門,怔怔地靠在身后漆黑的墻上。 他要說的話,分明不是那一句。 臉上露出迷惘的神情。 不是那一句,又該是哪一句? * 戌時初,潯陽城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從御書房議完事出來的大臣由宮內的內侍撐傘,三三兩兩的散去。 經過御書房前的楊柳樹旁時,遙望雨中挺直了背脊,一動不動跪著的藍影,全都喟嘆一聲。 “三皇子當真是可憐,在這里跪了三天三夜,這膝蓋怎么受得了。” “可不是,聽說圣上下令,不許內侍給他吃喝,三皇子硬是沒吃沒喝,在這里跪了三天。” “說到底這三皇子也是陛下最寵愛的兒子,陛下的心,未免也……” 說話的臣子頓時噎住,不敢再說下去。 帝王的寵愛,變幻莫測啊。 三日前,殷庭將軍還是煬帝最寵愛的臣子,三日后,他便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亂的罪臣。 三皇子如今是陛下最寵愛的兒子……保不齊哪一日便步了殷庭將軍的后塵。 幾個臣子像是怕惹禍上身一般,縮了縮脖頸,再也不敢瞧那楊柳樹下跪著的藍影一眼,加快了腳步,匆匆離開。 “蘭相,奴才為您撐傘。” 一名內侍撐開天青色的宮傘,對房檐下長身玉立的紫金官袍公子說道。 蘭子卿收回目光,淡聲道:“不必了。” 從內侍手里接過天青色宮傘,步入雨中。 細雨蒙蒙中,青傘紫衣,說不出的雅秀翩翩,只是那道修長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清瘦了幾分。 夙丹宸正跪在楊柳樹下,低著頭撥弄柳葉。 他在這里跪了三天,膝蓋實在疼得厲害,此刻冰冷的雨落在身上,渾身濕透滑膩,更是令他叫苦不迭。 頭頂突然被一片陰影覆蓋,再沒有一滴雨落下。 抬頭一瞧,看見一個清雅出塵的公子,手握宮傘,滿眼心疼地瞧著自己。 “子卿……嗚嗚……” 夙丹宸三日未見蘭子卿,如今一見到他,滿腹委屈瞬間涌現出來,撲上去抱緊了他的大腿,將臉埋入紫金官袍中。 蘭子卿見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將他擁入懷中。 但理智不允許他這樣做。 這里是皇宮。 蘭子卿用極大的意念方壓下擁抱他的沖動,伸手溫柔地撫上他的額發,柔聲說:“殿下,我們回府。” 夙丹宸從紫金官袍中抬頭,濕漉漉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噎聲說:“可是父皇罰我在這里跪滿三天三夜。” 蘭子卿心里一恨,眸底閃過一抹陰鷙,等對上那雙幼鹿般晶亮無辜的桃花眼時,墨眸中眼波盈盈,萬般柔情,哪里還有什么陰鷙。 心疼地看著自己腳邊的人,柔聲說:“陛下已經免了殿下的跪罰,殿下不必擔憂。” 夙丹宸想了想,搖頭說:“我不走,父皇一日不答應我的請求,我便一日不起來。” “殷庭將軍私穿龍袍一事,圣上龍顏大怒,絕不會輕易放過他,殿下就是跪死在這里,只怕也是于事無補。”看著腳邊人越來越黯淡的面孔,心里一緊,半哄半求般說:“這件事情便交給臣來辦,殿下先隨臣回府,可好?” 夙丹宸聽他一句近乎婉求般的“可好”,心里頗不是滋味,咬了咬唇,說:“子卿,對不起,我害你擔心了,我這就隨你回府。” 說話間便要起身。 怎奈他跪的時間太長,膝蓋已經僵硬麻木,剛一起身,膝蓋間立刻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重心不穩,狼狽地摔了下去。 “殿下!” 蘭子卿連忙接住人。 “子卿,我膝蓋疼得厲害,走不了路。” 夙丹宸疼得咧嘴“嘶”了聲。 蘭子卿聽到他疼得抽聲,心里疼得有如刀割,攬上他的腰,將人往自己懷中摟了樓,肩膀承受他大半的重量,柔聲說:“殿下,臣扶著你走。” 夙丹宸點點頭。 兩個人緩慢地離開楊柳樹,往前走去。 蘭子卿雖說才智無雙,到底也是個文人,此刻他一手扶著夙丹宸,一手還要打傘為懷中的人遮風擋雨,實在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