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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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嬤嬤讓人吩咐廚房做了碗粳米粥,喂了賀云昭吃完了整碗。 喝完粥,賀云昭四肢百骸都松動了,她看著萬嬤嬤布著紅血絲的眼睛,催她快去休息,只留文蘭文蓮伺候就好。 萬嬤嬤走后,賀云昭靠在架子床上想起了昨日發生的事情,她記得自己狠狠地打了程懷仁九鞭子。 那九鞭,賀云昭只覺十分解氣! 但她不光要程懷仁受皮rou之苦,她要讓他嘗嘗費盡心力得到最想要的東西,卻一夜之間失去一切的痛苦!她要讓他一無所有,受千萬人唾棄!她還要讓沈玉憐愛而不得,此生此世低賤到塵埃里! 天光大亮的時候,賀云昭又吃了好些東西,渾身有力氣了才起床梳洗整齊,在議事廳里聽丫鬟和管事匯報昨日余下的事情。 甄管事把新整理的冊子一一放在賀云昭面前,恭恭敬敬地告訴她,哪些是損壞的記錄冊子,哪些是去向不明的冊子。 賀云昭略翻了幾頁,合上冊子道:“迎春居和秋水苑的都清點完了?” 甄管事忙點頭道:“完了完了。只要記錄在冊的,小的都敢立字據按手印了。” 輕微頷首,賀云昭再懶得去細查冊子,命甄業把冊子都抬回去,又讓文蘭去把迎春居的吳mama找來。 吳mama到了議事廳,仔仔細細地把昨兒迎春居的事說了一遍,沈蘭芝果然還是那般莽撞無腦,大喊大鬧吵著要出去,婆子丫鬟轄著她,弄到沒力氣了才乖乖回屋歇息。 迎春居這會子又鬧了起來,還是沈玉憐去勸著,沈蘭芝才消停了。 賀云昭并不認為沈玉憐是去息事寧人的,這兩人肯定又憋著什么壞心思,好對付自己。 事實上沈玉憐也確實是去“安撫”沈蘭芝的。 沈蘭芝心疼兒子,夜里淺淺眠了幾個時辰,天不亮就醒來鬧騰,蓬頭垢面像個潑婦。 硬生生嚎叫到嗓子失聲,終于熬到沈玉憐來了。 沈玉憐來了就掉眼淚,告訴沈蘭芝說:“表哥身上的皮rou都爛了,我一個姑娘家進去不方便,遠遠地隔著看了一眼,他睡著時候眉頭都沒松開,可見是真疼了!夫人好狠的心!” 沈蘭芝心如刀絞,把賀云昭罵了一遍,正要發作去撞墻引得外面人注意,沈玉憐勸道:“姑姑莫要沖動!你這樣豈不是合了夫人的意,傷了表哥的心!” 被沈玉憐勸了好一會兒,沈蘭芝才從暴怒中冷靜下來,哆嗦著喝了茶,和侄女兩個把事情梳理一遍,想了應對之策。 ☆、第十五章 沈玉憐的意思是,程懷仁前些時雖然對新夫人有些好感,但昨日那頓打,不僅傷他皮rou,更損了他的顏面。 程懷仁怎會不對嫡母心生怨恨? 所以她們姑侄兩個現在一定要抓住機會,拉攏程懷仁的心。細想往日,程懷仁最討厭的就是她們兩個不守規矩,沖動之下給他惹了麻煩,既然如此,她們這次就乖乖地順從新夫人的話,讓何云昭無話可說。 打定主意,沈蘭芝就老實下來,靜靜地待在房里不吵不鬧。 沈玉憐則去了前院,給程懷仁送湯喂藥,一邊體貼細心地照顧他,一邊說夫人都是為他好,只是姨娘難免心疼,卻也不敢反抗,只能等著禁足日子過來,再來看他,叫他不要想念。 沈玉憐話里話外綿里藏針,但又沒有直接說賀云昭哪里做的不好。程懷仁本就怨恨賀云昭下手太重,對嫡母生了怨氣,被表妹這么安慰,又念及生母在內院苦苦等待,自然心里愈發不舒服。 接連躺了五日,程懷仁身邊都只有沈玉憐陪伴左右,半點不見賀云昭的影子,他心里有種想法就更坐實了。 這日,曹宗渭下了衙門順道來了忠信伯府,他本想直奔后院,想了想,覺著有些不妥,便先去了前院看程懷仁。 程懷仁背上結痂了,但還疼著,就沒起來行禮,趴在床上見了曹宗渭。 曹宗渭不是那等拘小節的人,也坐在程懷仁的床沿上,安撫他道:“族學那邊我給你請好了假,你繼續在家中安心休養,傷好了再去。” 到底是嬌生慣養大的公子哥兒,這點皮rou傷就要歇息五六日。曹宗渭八歲入衛所,十二歲上戰場,十五歲立大功,身上留疤的地方,哪一處都比程懷仁背上的傷要重得多,但畢竟不是他的兒子,不好嚴苛了,他便沒有多言。 程懷仁感激地握著曹宗渭的手,道謝:“謝曹叔叔掛念。” 輕輕“嗯”了一聲,曹宗渭猶猶豫豫還是道:“你母親雖然下手重了些,但也是為你好,望你日后莫要辜負她的期望。” 程懷仁表情冷淡下來,沒有當面反駁曹宗渭的話,但卻不經意地把手抽了回來。連武定侯都覺著賀云昭是真心的對他好,他猜想,曹宗渭是不是因為沈姨娘派人跟蹤的事,所以才偏袒正院那邊。 曹宗渭假裝沒有注意到程懷仁的小動作,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你父親。” 程懷仁掙扎著起身,道:“曹叔叔,侄子還有一件事要同您說。” 曹宗渭回頭看他,面無表情道:“說。” 程懷仁裝出一臉愧疚的樣子,揪著床單欲言又止,幾度張口終又合上,憤憤地捶了捶床。 不悅地皺起眉頭,曹宗渭抱臂看著程懷仁,道:“有話直說,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我也不會怪你。”什么時候程懷仁在他身上也耍起心眼了,要知道他最煩這套。 有了這層保障,程懷仁才抬頭,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道:“那日有人跟蹤著侄兒一路送您出去,是姨娘的人。” 曹宗渭了然道:“我知道了。”原來真不是何云昭,看來他從頭至尾都誤會她了。 程懷仁急急忙忙解釋道:“曹叔叔,姨娘是目光短淺了些,但也是因為有拳拳愛子之心,才至如此。況且姨娘現在也明事理了,我傷成這樣,沒過夫人禁足的期限,她都沒敢鬧騰。” 見曹宗渭遲遲不說原諒的話,程懷仁愈發心意,撐著身子就要起來給他行禮賠罪。 曹宗渭一把壓住程懷仁的肩頭,道:“這點小事,我總不至于放在心上。”言外之意,那等卑微的妾侍,他還沒看在眼里。 曹宗渭是個直爽的人,他只要說出口了,必不作假,程懷仁也信了,這才安心歇下,目送武定侯離去。 曹宗渭一走,沈玉憐就從隔壁屋子進來了,她端著湯坐在程懷仁身邊,哀怨道:“上上下下都說夫人是個好的,連一向疼你的武定侯也說她是個好的,我本也以為她是個心善的,這幾日卻越想越不對!” 程懷仁張嘴喝了一口沈玉憐喂過來的銀耳湯,忽略掉她偷聽的事情,表情陰冷道:“如何不對?” 沈玉憐攪著銀耳,挑出一顆紅棗,垂頭低聲道:“還是不說罷了!省得表哥還有那些下人以為我嚼舌根,壞了夫人名聲,就讓她做個大家眼里的賢德人,玉憐就做個沒嘴的葫蘆得了!” 程懷仁咬著牙,瞇著眼道:“我許你說!不過是表兄妹之間的私話,算不得搬弄口舌。” 沈玉憐咬著嫩紅的嘴唇,擱下青釉菱紋湯碗道:“夫人做的事樣樣看著都是為表哥好,可實際上呢?吃苦吃虧的是你,受罪受累的是你,輪到最后被罵不仁不孝的還是你!她倒好!吃好喝好,伯府的一切都掌握在她手里,還博得個賢良淑德的好名聲!明明受難的是表哥你呀。” 嚶嚶哭泣兩聲,沈玉憐抹了眼淚繼續道:“分明你挨了那么重的鞭子,她卻昏倒了,難不成是她挨了打嗎?大夫一來再斷個‘cao勞過度’的病癥出來,誰知道她這病是不是從娘家帶過來的,做了這么一出戲給大家看,面子里子全掙了,簡直十全十美無可挑剔!下人紛紛道她好,連武定侯也這么說。” 程懷仁沉默了,沈玉憐說的話,和他心里猜想的八.九不離十。 氣氛有些怪異,沈玉憐重新端起湯碗,又喂了程懷仁一口,嘆息道:“表哥你是沒聽到下面的人都怎么說你的!” 咽下銀耳紅棗,程懷仁沉住氣問:“怎么說?” 沈玉憐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說你不孝順,伯爺在的時候和伯爺爭執吵鬧,來了新夫人,夫人這般疼愛你,你還把夫人氣昏了,簡直……簡直枉為人子!” 噼里啪啦一聲,程懷仁把沈玉憐手上的湯碗打掉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名聲都壞成這樣了。別說大明以孝治國,文人更是注重孝道,他走的是文官道路,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了,于他仕途有極大影響! 沈玉憐怔怔地坐在床邊,兩手還僵硬地擺在空中,怯怯地看著程懷仁。 程懷仁面色陰森道:“我終于明白她為什么待我這么‘好’了。” 沈玉憐睜著眼懵懂地問:“為……何?” 冷哼一聲,程懷仁道:“不過是為了博一個賢良淑睿的名聲,正好拿我做棋子,往后等她拿捏住我了,說不定找著我什么錯處,就把我給處置了,然后和管事們勾結,昧下家產。真是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盤!” 沈玉憐背脊發涼,若非程懷仁這么說,她壓根都沒這么想,原來新夫人還有這么深的心思! 轉了轉腦袋,沈玉憐慌忙看向程懷仁,道:“那怎么辦?若她真這么做,咱們那里還有棲身之所!” 程懷仁握緊了拳頭,咬牙道:“她做夢!爵位是我的,家產是我的,整個忠信伯府都是我的!往后,我絕不會叫她拿住一個錯處。” “表哥打算怎么辦?” 爬起床,程懷仁閉著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道:“去喊人進來伺候我更衣,我要去‘謝’嫡母教育之恩德!” 沈玉憐害羞地看向程懷仁,垂眸道:“不如……我替表哥穿衣吧!” 程懷仁看著面龐白凈的沈玉憐,表妹雖然長得沒有嫡母那般嬌艷,小家碧玉也別有風味。 “好。” 沈玉憐沒想到程懷仁會答應,放下湯碗呼吸粗重,替他更衣。 …… 修齊院里,賀云昭聽聞曹宗渭來了,正好小憩醒來,重新梳了妝,在明堂里見客。 曹宗渭不安地喝著茶,意味深長地看著賀云昭,問道:“夫人身子可好轉了?” 賀云昭見他似乎有別的話要說,故意把丫鬟支開,道:“勞侯爺掛心,已經好了泰半,日后注意調養,多走動走動就好。”實際上她也很謹遵醫囑就,老老實實吃藥,得了空閑就去園子里走走,或者在屋里打拳。 曹宗渭看著賀云昭紅潤的面龐,雙頰之上貌似抹了胭脂,襯著粉色的眼皮,一雙丹鳳眼勾人極了,顧盼之間,美艷絕倫。他清了清嗓子道:“夫人氣色是好了些。” 賀云昭淡淡地“嗯”一聲,未免惹他多想,態度并不熱絡。 曹宗渭緊緊地握著茶杯,在想那日的誤會該怎么解釋清楚,微微低頭,視線正好落在賀云昭起伏的胸脯上,他道:“夫人,對不起,那日是我莽撞了。” 賀云昭淺淺一笑,眉眼彎彎,抿了口茶水道:“侯爺再使勁,我的茶杯就要碎了。” 曹宗渭松開手,摸了摸鼻子道:“下次我賠夫人一套茶具,就當是賠禮道歉了。” “不必了,侯爺那日不是已經賠過禮了。” 曹宗渭想起自己差點被賀云昭踢得跪下,嘴角動了動。 這廂兩人正說話,外面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少爺來了。” ☆、第十六章 程懷仁進來后,先朝賀云昭行了跪拜禮,謝嫡母教養之恩,再才去同曹宗渭作揖。 賀云昭讓程懷仁坐下后,喟嘆道:“我瞧著倒是長進了,不枉費我待你一片真心。” 程懷仁一臉感激的笑容,只是這笑并未到底,道:“兒子明白母親的苦心。” 賀云昭似欣慰著頷首道:“你明白最好。”心里卻想著,程懷仁這會子是怕恨透了她。 就連若無其事喝茶的曹宗渭,也看出了程懷仁眼底的虛偽。 程懷仁略坐了一會兒,就道:“母親,兒子覺著身體好了許多,想明日就去族學里讀書,以免耽擱課業。” “可以,只是要注意身子,叫陪讀的小廝仔細著些。過會兒我讓丫鬟把對牌給你,多領二十兩銀子打點院里的人,吃喝上面直接去吩咐廚房就是,切莫委屈了自己。” 程懷仁垂首道謝,卻對那二十兩銀子不以為然。 雖然賀云昭來了以后把規矩嚴了起來,下面的人都收斂了不少,每條支出都有名目,各處暫時都不敢撈油水。但是以前忠信伯府沒人看管的時候,管事們和姨娘串通了從公賬上走了許多不必要的開銷,雙方都貪墨了不少銀子。 程懷仁手上的現銀并不少,賀云昭給的好處,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賀云昭心里也有數,只是做個面子而已,至于程懷仁領不領情,與她沒有多大干系,他感不感激,她都要讓他痛不欲生! 程懷仁該做的都做完了,便起身離開,道:“曹叔叔還有事和母親商議的話,我就不多留了,您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