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孟染等人對這位雁翎圣君并不陌生,但這次的雁翎圣君,看著就與以往相當的不同。面上的神色很是淡漠,并不是他們常見的那位未語三分笑說話卻帶刺兒的雁翎圣君。 雁翎圣君站在云煙宗的牌坊內,看著云煙宗門外站著的那道若松竹般清峻的身影,語氣里還有點飄渺:“易輝冕?” 輝冕圣君在云煙宗門口站了五天,聽到這聲疑問,眸光終于動了動,開口時,聲音里有絲長久沒開口說話的暗?。骸笆俏?。” 兩人隔著云煙宗的護山大陣,互相對視了許久。 雁翎的神思不小心就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時候,也是隔著護山大陣,只不過,是紫云宮的護山大陣。 那時候,她看著他的目光中滿是眷戀與不舍。而他不是。 近千年了,如今隔著云煙宗的護山大陣,他看著她的目光中滿是癡纏與思念。而她不是。 在確認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易輝冕的瞬間,雁翎覺得自己一定是活得太久了,竟然連這一天也能等到。 面前的這個人是易輝冕,那又怎么樣呢?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憧憬著愛情的女子,她的肩上還擔負著云煙宗這樣一整個宗門的責任。她有師兄弟,她有徒子徒孫。如果將這些與易輝冕放在一起讓她選擇,她大概也會舍棄易輝冕。 大道與她,他選擇大道。大概只是她沒有重要到無法割舍。而這些年,她開始慢慢學會將他割舍。就像方才那一番權衡,他也已經沒有重要到無法割舍。 但她還是會痛,畢竟曾經深入骨髓,畢竟早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只是,再見了又怎么樣呢? 雁翎開口了:“你不該來?!?/br> “但我已經來了?!陛x冕圣君的語氣里,有著淡淡的笑意。 “我已經不是那個雁翎了?!毖泗崾ゾ_口時,面色很平靜,眼里卻仿佛有什么在飛快的逝去。 “我也已經不是那個輝冕了?!陛x冕圣君應得誠摯,想要挽留那些逝去的流光。 “對,你不是了。在我當年站在紫云宮護山大陣外的時候,你就已經不是了。”雁翎圣君的面上,甚至出現了一抹笑意。 輝冕圣君卻開始有點慌:“不,我是說,我已經不是這個輝冕了?!?/br> 雁翎圣君這次真的笑了起來,語氣里還多了些嘲諷:“怎么,易輝冕,是大道的路上太過寂寞,所以,你又想起來要找我同行一段嗎?” “雁翎……”輝冕圣君似乎語塞。 孟染和烏長柳等人,從所在的客舍望出去,有點替輝冕圣君著急。你還不如像在紫云峰,跟你師兄剖白那時一樣,來直球呢。這古龍體一樣的對話,能把感情說清楚才有鬼了! 一個舞跳得元嬰圣君大道路止,孟染實在不希望這位圣君感情也遭受滑鐵盧,不然他不得愧疚死? 所以,有時候舞蹈的效果太好,也非常困擾。誰知道只是試一試,竟然就試成了現在這樣? 雁翎圣君似乎在嘲諷了一句之后,也不知道攢了多少年的怨憤,忽然找到了的宣泄口,在不準備修復感情的情況下,傾xiele出來:“大道與我,你選大道。那你就好好選???易輝冕?斬情道?你元嬰中期了,現在來告訴我,你不選大道了???你連‘道’都能始亂終棄,誰知道你什么時候,又會回去選你的斬情道?然后呢?讓我把曾經經歷的事情,再經歷一次嗎?” 不等輝冕圣君回答,雁翎圣君就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道:“不、可、能、了!沒、這、種、機、會!” 輝冕圣君的神色終于沉痛起來,問:“你要怎樣才會信我?” “哼呵?”雁翎圣君笑了,卻仿佛想哭:“信你?你斬我那么多次,不如今天,你試試斬道?” 第143章 斬道就斬道 輝冕圣君靜靜的望著雁翎圣君。雁翎圣君面帶嘲諷, 就那么看著輝冕圣君。 輝冕圣君冷峻的面容上,慢慢浮出一份決定了什么的堅毅。 一圈白色的靈光,從輝冕圣君身側往四周逸散。純粹的靈氣瞬間彌漫到了孟染等人坐著的客舍。 這種悄無聲息又巨大的動靜, 讓孟染覺得似曾相識。 雁翎圣君看著這圈白色的靈光,卻仿佛被嚇到了一樣, 從牌坊腳底下, 往后連退三步。 烏長柳嚇得站了起來:“斬道?” 這靈光就如同兩儀當初境界直跌時一樣, 卻比那動靜要大得多。豐沛的靈氣在云煙宗的牌坊處, 往四周逸散開來。 一位元嬰修者散去功法的動靜, 立刻引來了云煙宗的另兩位元嬰修者,和十多位結丹修者。 看清了正在散去功法的人是誰后, 破凈搖著頭, 嘆了口氣。 身為修者, 早已不受世間婚姻嫁娶的規則限制, 但人非草木且大道長遠, 總有人會動情,也總有人會希望,能有一個可以互相依靠的人, 一路扶持相行。這, 便有了道侶一詞的誕生。 可惜, 并不是每個人都那般幸運。而雁翎, 是第一個讓世人知道,這兩儀山境,還有著紫云宮這么一個斬情道門派的人。她哭過、鬧過, 甚至想過要用性命威脅那個男人。 然而終究郎心似鐵,那時候,雁翎與易輝冕都是結丹大圓滿的修為。 隨后,易輝冕便晉階元嬰。 斬情道、紫云宮,這六個字,也在那個時候,傳遍了兩儀山境。 兩百年后,雁翎結嬰。支撐她結嬰的是什么?雁翎曾說,是恨! 再花了兩百年,雁翎才回到了破凈記憶中那個未語先含三分笑的師妹。但溫言軟語已消失不在,辛辣小刺倒是時不時冒出來。 就如同雁翎所說,她已經不是那個雁翎了。 但,感情的事情么。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破凈不打算插手。輝宴圣君也是。 云煙宗的牌坊外,輝冕圣君的修為一層層往下直跌。之前傷勢未愈,如今又自廢修為。靈光再散去兩層,一道鮮血從輝冕圣君口中噴出,染紅了云煙宗門外的青石板。 雁翎圣君身體又往后縮了縮,之前滿是嘲諷的臉上,面色不斷變幻。一時似有心疼劃過,一時卻又扭曲的近似猙獰。 這般的天人交戰,就算有輝冕圣君自廢修為在前,也讓人并不忍心去苛責雁翎圣君。更不要說這兩位的前情往事,在場之人都略知一二。 一層靈光散去便掉一個小境界,修至元嬰要多久,孟染不知道,但輝冕圣君散去這身元嬰修為,卻不過只花了小半天。 修為跌至筑基時,易輝冕已經跪倒在地,只浮著那柄長劍的劍柄,勉強支撐身體。 到修為跌到煉氣時,易輝冕已是整個人都掛在劍柄上。 最后一道靈光從易輝冕身下散開,易輝冕終于支撐不住,撲倒在地。 只有那柄長劍,矗立在易輝冕身側,凜若松竹。 能看出是白色,卻已泛出陳舊的劍穗在空中飄蕩,扯動著被編織成云朵形狀的絡結,左右搖擺。 雁翎圣君的眼神,在接觸到劍穗上的絡結時,眼神宛如被針刺了一下,狠狠縮了進去。 下一秒,雁翎圣君周身靈氣激蕩。 破凈暗道不好,便見著一絲血線已沿著雁翎嘴角滑出,雁翎身形搖晃,似要站不穩了。 破凈輕身掠到雁翎身旁,大袖擺開,人已經攏在了臂彎:“我送你回去?!?/br> 雁翎沒有應聲,破凈仔細一看,雁翎雙眼緊閉,已是暈了過去。 那邊廂,隱在暗處的輝宴圣君也終于現身,嘆了口氣,將撲倒在地的師弟扶起。 孟染等人此時都呆了,尤其孟染和烏長柳,對視一眼,心中頗不是滋味。 兩儀將孟染摟了摟,拍了拍肩:“大道路止,斬盡修為,反而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br> 但這話,實在是不太能安慰到孟染。這是一個元嬰,就在剛剛,修為沒了!最關鍵的是,這事兒是自己一時興起導致的。 破邪圣君看著呆愣的孟染等人,嘆了口氣,道:“還請幾位小友,幫著保全他的性命?!?/br> 按破邪的性子,挺想打死這位易輝冕的。但如今,為了師姐著想,也只能留下易輝冕的性命??磶熃愕哪?,就不像是已經完全走出來。此時這人若是死了,就真的是死結了。 想罷,破邪圣君對派內跟著過來圍觀的結丹修者道:“你們也散了吧?!?/br> 孟染等人本就是為了輝冕圣君的傷勢才過來的,到得此時,孟染甚至懷疑輝宴圣君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烏長柳出來探了探易輝冕的脈象,還好,修為廢盡,到底是元嬰修者已經淬煉過的體質,傷勢并未加重。如今沒了元氣激蕩,這傷反而更容易好了。 聽了烏長柳所說,輝宴圣君忽然道:“既然如此,便將他托付給各位了?!?/br> “唉?”烏長柳一愣,道:“圣君這話……是什么意思?” 輝宴圣君道:“他既然已決意斬道,便與我紫云宮沒什么關系了?!?/br> “……?。 睘蹰L柳大驚。 孟染也是滿臉驚愕。不是,你們出門之前明明還在兄弟情深,怎么道一斬,就翻臉不認人?你們紫云宮就這么涼情薄幸的嗎? 輝宴圣君看著孟染等人一臉憤憤,也不生氣,面上似乎還浮出點兒笑意。 輝宴圣君說道:“他如今修為廢盡,傷勢復發,也不宜遠動,我將他帶回紫云宮,反而搞不好會丟掉性命。同門多年,留他在此,便當仁至義盡了?!?/br> 嗯?孟染仔細看了看輝宴圣君,輝宴圣君的眼神正看向云煙宗內。 孟染:我好像接收到了什么暗示?! 孟染看著一眼烏長柳,烏長柳正好瞥眼過來看孟染。 看兩人已經懂了,輝宴圣君靈劍著空而起,從幾人眼前飛快的消失了。 …… 不是,我們天舞門,并不提供婚介及紅娘服務好嗎?! 輝宴圣君你現在這么能助攻,當年怎么就沒對輝冕圣君說說,讓他別斬情???! 易輝冕還昏迷不醒的躺在青石板路上,面色慘白。如今修為廢盡,也確實經不起折騰。 嗯……破邪圣君既然說了要保全性命,輝宴圣君又摞挑子不干了,那就只好找云煙宗求助了。 雁翎還躺在榻上,破凈和破邪兩位在雁漠居幫著療傷。聽到門下來報時,破邪差點就想干脆殺到紫云宮去算了。紫云宮真是好樣的,斬情絕愛也就罷了,對自己的師兄弟也冷漠無情的這般干脆? 但看一眼榻上還昏睡不醒的雁翎,又考慮到求助的是天舞門,破邪到底是道:“就在牌坊附近的客舍,收拾一處給他們住下。決不允許易輝冕踏入云煙宗的正門。” 被帶到牌坊附近的小院內安置時,孟染懷疑以后天舞門是不是會被云煙宗拉進黑名單。 這地方雖說也是客舍,卻只在山門也就是牌坊的位置以內,連云煙宗真正的大門都沒進。 魏憶曉和佰安將易輝冕挪到了榻上,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唉,結果,最后承擔后果的還是我們嘛?!?/br> 烏長柳正生悶氣呢,瞪了他一眼:“閉嘴!” 雖說是孟染一時興起,他又跟著攪合了一通,但輝宴圣君不知道呀!之前還那么誠懇的表示感謝,現在出了輝冕圣君這事兒,就仗著自己是元嬰修者,料他們也不敢對易輝冕不管不顧,摞挑子就走了? 你可以摞挑子不干,我們也可以的!烏長柳當即就給白秋云去了一封鶴信,讓白秋云帶著還在紫云峰的弟子回天舞峰去。 回到紫云峰沒多久的輝宴圣君,便接到了白秋云來告辭的消息。 嘿喲,氣性還挺大?!輝宴圣君也知道自己這事兒辦得不地道,只得讓天舞門丟下紫云峰一眾傷還沒好的弟子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