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時候弄的？”

    夜綾音正聽得專心，耳邊突然響起柯云澤悅耳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清越冷冽。

    “昨晚你睡著以后。”

    她連轉頭看柯云澤一眼都沒有，也許她潛意識里害怕看到柯云澤責備與憂慮的眼神。

    明明已經是堅定地做出了選擇，卻還是不想看到柯云澤失望的目光，所以，她只好逃開。

    果不其然，柯云澤正在生氣：“夜綾音，你怎么可以利用自己的身體當工具！”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你明知道我就是這樣的人。”

    夜綾音瞥了他一眼，睫毛下清瑩的瞳漂浮著薄涼的霧，臉色依舊蒼白，竟有種別樣的美。

    “我沒有什么有用的武器，沒有背景，沒有金錢，沒有卓越的能力。我只能依附著你。謝謝你讓我脫胎換骨，但現在一切都要靠我自己，我不想處處依賴你，而我唯一擁有的武器就是我的身體。”

    “我說過我會幫你的，你不需要……”

    柯云澤話音未落，夜綾音打斷了他：“我知道，但是我不會讓自己過于信賴你。一旦依賴了別人，自己就會變得脆弱，你曾說過我已經擁有了堅強的心，那就是我拋棄信賴所換來的。”

    柯云澤的眼神有些復雜。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早知道夜綾音是這樣的人，也正因如此，她才有可能贏得最后的勝利。

    可當他越來越了解她時，他發現自己更希望看到她坦率一些，哪怕偶爾依賴一下他……

    ————

    一天就快要結束了，夜綾音過得比往常更自在，她終于也享受到了公主般的待遇。

    紀槿遙拿來名貴的衣服給她，沒說幾句話又感動得梨花帶雨，而午飯是林珞惟特意為她訂的，營養豐富，很利于身體康復，至于柯云澤，雖然他對她的做法感到不滿，卻也專門去藥店買了一堆進口藥，更有其他單戀夜綾音的男生知道了這件事，紛紛來班上詢問。

    若是以前的她，就算快死了也絕對不會有人擔心。

    自習課之前，紀槿遙和柯云澤照例去鋼琴教室練習，夜綾音想跟去，卻突然被林珞惟叫住。

    他一整天都欲言又止，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夜綾音自己都覺得煩惱。

    教室里很吵，沒有人注意到最后排的夜綾音和林珞惟，她坐在座位上問：“怎么了？”

    林珞惟在柯云澤的位置上坐下，面對著夜綾音。他坐起來還是比她要高，于是她仰著臉望著他俊朗的面孔，笑靨如花。

    “為什么，你對紀槿遙那么好呢。”

    夜綾音的光芒絕不亞于紀槿遙，她明明可以做一個和紀槿遙平起平坐的高貴公主，被別人捧在手心，像憧憬陽光一樣憧憬她。

    可她卻無私地照顧著天真不知世事的紀槿遙，甚至為她犧牲自己……

    林珞惟總覺得從夜綾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不過諷刺的是，紀槿遙永遠不可能像感激夜綾音一樣感激他。

    夜綾音不假思索地回答林珞惟的問題：“因為我知道槿遙是你最在乎的人。”

    林珞惟愣住：“和這個有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嗎？”她在笑，溫和如月下湖澤。

    林珞惟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夜綾音突然斂起笑容，烏黑的眼眸變得認真，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是夏天吹過水面的風。

    她說：“因為你在乎她，而我在乎你。所以，就算是死，我也要幫你保護她。”

    這一瞬間，林珞惟似乎被震撼了。

    “好了，我也該去鋼琴教室了。”

    夜綾音莞爾一笑，提著書包獨自走出教室。

    林珞惟坐在那里，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鋼琴教室里氣氛還算不錯，在夜綾音來之前，柯云澤和紀槿遙稍微談了談，希望紀槿遙不要把私人情緒帶入彈奏中，就當曾經那段事情根本不存在。他這樣做只是為了讓夜綾音更輕松一些，就讓一切都沿著夜綾音的期待去發展吧。

    所以當夜綾音來到教室的時候，她發現今天的合奏比之前都要完美。

    她知道紀槿遙的動力是蔣安柏，卻不知道柯云澤的動力源自于她。

    練習的整個過程里都沒有看到蔣安柏，結束后夜綾音與紀槿遙一同走出學校，或許還是懷抱著幾分歉意，紀槿遙提出請夜綾音吃飯，于是便由夜綾音欽點餐廳，那是一家距離學校不太遠的，很有情調的西式餐廳。

    而夜綾音選擇這里的原因，是因為她在路過的時候透過玻璃看到了蔣安柏和方舒桐。

    餐廳里正值晚餐時間，沒有空位，夜綾音答應等一等，然后她環顧四周，目光在看到蔣安柏的時候變得驚訝，于是紀槿遙跟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蔣安柏，他外套掛在身后的椅背上，只穿一件清爽的毛衣，容顏俊雅，氣質溫和，而他對面坐著稍稍打扮了的，看上去很高興的方舒桐。

    紀槿遙的表情有些僵硬，夜綾音卻毫不在意地拉著她走上前，笑盈盈地打個招呼：“這么巧啊蔣老師。”

    蔣安柏有些詫異，抬起頭看到夜綾音，也笑著說道：“是啊，你們也來這里吃飯么？”

    “嗯，槿遙說請我吃飯，但是我沒注意到這里好像是情侶餐廳。”

    夜綾音四顧看了看，周圍確實坐著的都是些年輕情侶，神情溫柔而甜蜜。

    她有些不安地回過頭，對紀槿遙小聲說道：“槿遙啊，這里到處都是戀人，我們兩個在這里好像有點怪怪的。”

    夜綾音聲音不大，卻恰好可以讓蔣安柏聽到。

    方舒桐這時才注意到這件事，她閃爍的眸光不自覺地飄向一邊，低下頭暗暗撫摸小指上的尾戒，臉頰微微發燙。

    不過蔣安柏什么都沒察覺到，他笑一笑，眼神自然：“別誤會，這里不是情侶餐廳，你們要是沒位子，就一起坐下來吃吧。”

    方舒桐抬起頭，對夜綾音和紀槿遙友好地微笑，清瘦臉龐上，一雙化著淡妝的眼睛大而溫和。

    她聽說學校里有許多女孩子都喜歡著蔣安柏，雖然一直沒放在心上，但此時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女孩子實在是太漂亮，讓她也產生了些許危機感。

    像那個坐在蔣安柏對面的少女，容貌美麗，舉手投足優雅如同貴族公主，雖然沒有說話，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幾眼，而坐在她面前的少女自信爽朗，相當耀眼。似乎她天生就會很容易被周圍人當做焦點，而她卻不自知。

    一般的學生可能會因為師生關系而變得拘謹，但是夜綾音卻神態自若，大方得讓方舒桐反而感到拘謹。

    夜綾音用叉子撥散盤中的意大利面，頭也沒抬，隨口問道：“方老師，你和蔣老師單獨出來吃飯，不會被老公誤會嗎？”

    方舒桐愣了愣，視線尷尬地落在右手的刀具上：“我還沒有結過婚……”

    “哦，這樣呀，那讓蔣老師給你介紹一個嘛。”夜綾音不假思索。

    方舒桐低頭吃飯，什么話也沒說。

    蔣安柏察覺到了方舒桐的不自在，連忙幫著打圓場：“介紹什么啊，你們這些小孩子，整天就知道胡思亂想。”

    夜綾音吐吐舌頭，繼續埋頭吃飯，但她心中同時卻也確定了方舒桐和蔣安柏的關系并不單純。

    如果方舒桐只是單戀，她不會將自己的尷尬與失落表現得如此明顯，很顯然，她想引起蔣安柏的憐惜，而蔣安柏也確實幫她轉移了話題，也許他們已經互有好感，或者暗地里開始有所曖昧了……

    這可絕對不是個好兆頭。

    而方舒桐也察覺到夜綾音說完那些令她尷尬的話之后，目光有意無意地望向了紀槿遙。

    紀槿遙正低著頭，小口小口很淑女地吃著面條，耳朵有些紅，根本不敢抬頭直視對面的蔣安柏。

    方舒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猜測，如晴天霹靂般令她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莫非，紀槿遙喜歡蔣安柏，而夜綾音只是為紀槿遙打抱不平……

    氣氛安靜得有些古怪，紀槿遙扭頭看了看夜綾音，發現她吃得很慢，手臂小心翼翼地縮進胸前。

    她又有些擔心了：“綾音，你胳膊還痛嗎？一個人回家不太安全吧，要不然等下你先和我一起回家，然后我再讓司機送你回去。”

    夜綾音無所謂地搖搖頭：“不用這么麻煩的，吃完飯我就回去了，你看外面天色還很亮呢，而且我家離得也不遠。”

    “可是，萬一再發生那種事情……”

    紀槿遙咬住嘴唇，想起這件事她就不住地自責。

    都怪她太天真，對外界一點警戒都沒有，害綾音受了傷。

    蔣安柏疑惑地望向紀槿遙，問：“什么事？”

    “蔣老師，昨天晚上綾音被壞人襲擊，還受傷了呢……”

    紀槿遙話未說完，夜綾音就打斷了她：“槿遙！”

    紀槿遙和蔣安柏同時看向她。

    夜綾音低著眼眸，纖長的睫毛微微上翹，花影浮動。

    她的聲音輕軟溫和，像云朵在藍天里化開：“都已經過去了，我沒事。”

    第十八章 可以和我交往嗎

    紀槿遙抿著唇不說話，眼中的擔憂卻如潮水般鋪天蓋地，她與蔣安柏對視了一眼，焦慮無措。

    蔣安柏看著夜綾音，她臉色蒼白，連形狀完美的唇瓣都像是失了血色的櫻花，只有一層淡淡的粉色，但是她低垂的眼眸中卻有著超乎常人的堅韌，那漆黑透底的黑眸似乎彌漫著一層清淡的霧，無法剖析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卻讓蔣安柏心里也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他怎么能讓自己的學生涉險呢，他可是她的班主任啊。

    不假思索，蔣安柏脫口而出：“吃完飯后我送你回去吧。”

    夜綾音微怔，抬眸看到蔣安柏清俊的臉龐，那雙深黑的瞳眸中有著溢于言表的關懷。

    “這怎么好意思呢，老師你那么忙。”夜綾音有些遲疑。

    “反正我也沒什么事，況且你剛才也說過了，你家又不遠。”

    蔣安柏對夜綾音微笑，而紀槿遙也贊同這個提議，于是夜綾音便不再推脫。

    吃完飯蔣安柏穿上外套，與夜綾音一道回去，他只是簡單對方舒桐交代了幾句，雖然方舒桐有些不安，卻也沒有理由讓蔣安柏打消計劃，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蔣安柏離去的身影。

    紀槿遙和方舒桐心里都滿懷心事，居然沒有人察覺到蔣安柏和夜綾音走在一起如此相配。

    過馬路的時候，蔣安柏習慣性地伸手從背后護住夜綾音，并很小心地不碰到她的身體，讓夜綾音處在安全范圍里。

    夜綾音不由地抬頭看了蔣安柏一眼，他的側臉被滿街璀璨斑斕的廣告牌映上陸離的燈光，但卻依然那么干凈清爽，一舉一動優雅如紳士，走在他的身邊真的很有安全感，仿佛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能心安理得地依靠他。

    雖然夜綾音知道，依靠別人是一件最可笑的事情。

    “老師，你真溫柔，我覺得方老師很幸福。”

    “和方老師有什么關系？”

    蔣安柏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向夜綾音，那身淡粉色的昂貴洋裝是紀槿遙借給她的，穿在夜綾音身上襯得她也像個不折不扣的貴族公主，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通透的眼眸波光粼粼，今天的她看起來比往日要成熟一些，兩人并排而行，一點都不像師生。

    “我覺得方老師喜歡你，你也不討厭她。”

    夜綾音平靜地說出這些話，蔣安柏一時驚訝于她的聰慧，忘了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