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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

    此后又過了幾百年,如小戈所說,那只蠱蟲確實在我身上存活了幾百年,才被南無慢慢的用藥耗死,用他的話講——“一只低等蠱蟲活了幾百年,這簡直令人匪夷所思。”于是南無就為了這么一樁在我看來根本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消失了一兩年,揚言說“爺要去尋那個給你下蠱的巫師,巫術(shù)如此高明,想必人應(yīng)該也不差。”

    我當時的臉色應(yīng)該是挺黑的,不太理解的問“道行高低與品性……這兩者有何關(guān)聯(lián)?”

    記得當時南無只是擺擺手,有些鄭重的拜托小戈每天熬五碗藥,一碗也不能少。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神情凝重的讓我差點以為他是要去赴死,可能一去不回了。好在他不過出去一年左右,便回來了。回來的那天有些沉默,雖然還是如往常一般與我說笑,但是眉宇間的距離都比之前窄了半分。我沉默半晌,大概能猜到這次會面的結(jié)局可能不大美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若是說些太煽情的安慰話,先別說南無,恐怕自己就先把早上的白粥給吐出來了;猶豫片刻,我才就著自己面前的藥碗,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南無,我一天喝五碗藥,會不會在耗死蠱蟲的同時,也把自個兒給弄死了?”

    大概對方之前本就是心不在焉的在聽我們說話,此時突然聽到我問話,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微怔片刻,才怏怏不樂地回答道“不會,頂多會讓你的身體和蠱蟲一樣慢慢變虛弱,但蠱蟲會比你早死,等它死了之后,就多給你吃些補品,日后遲早會給你補回來的。”我有些不太適應(yīng)他如今郁郁寡歡的態(tài)度,可絞盡腦汁,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只能歸于沉寂。

    所幸?guī)滋熘螅酝婪挪涣b、坦率自然的南無又回來了。有時獨自倚著小軒窗,低唱淺酌;有時與甘鈺姐、小戈聚一塊,猜拳行令、放歌縱酒。當然因為近來身體不大好,被南無這個醫(yī)師給勒令禁酒;每當這時,我便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當真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或是干脆眼不見心不煩的直接躲到藏經(jīng)樓,多看看書。

    我大概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每日不斷的看書,或是在小亭子里修煉,吃飯的時候再由樞哥哥他們檢驗一天的學習成果,只有偶爾得到他們的許可,才能下山去玩樂,亦或是在寺廟里閉門酣歌、把酒言歡。令我比較樂見其成的是——玉戈也與我一齊打坐、念經(jīng)、參禪、修煉。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平靜的讓我有一絲絲驚慌。

    直到有一天,樞哥哥終于‘恩準’我們下山出去玩,并且為期半個月的時候。那天我們很開心,依稀記得隔天夜里的時候,我和小戈就廝混在南無的方丈院,也沒有睡著,一整夜都在想著接下來十天該去哪里玩比較好——活潑的像是個無知稚子,即便一夜未眠,到了第二天早上,依舊是神采煥發(fā)的樣子。

    畢竟我和小戈呆在寺廟里近百年,如今一聽說能出去玩,整個人就如同一直急于掙脫牢籠的鳥雀,等到那一天終于來臨的時候,便是亟不可待地飛上天空。反觀南無一覺醒來睡眼惺忪,起來的時候連南北都分不清,明明是去北邊的齋堂,他卻昏昏沉沉的拐向南方,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依著他這般立盹行眠的模樣,大抵走出了山門也無知無覺。

    后來吃飯的時候,南無他總算清醒了些,我便在飯桌上大肆嘲笑他“你怎么和皓首蒼顏的老人一般,大清早起來便一副暮氣沉沉的樣子?”

    回答我的是對方一雙布滿陰霾的眸子,以及低低的嗓音“你說呢?昨夜到底是何人對嘴對舌,吵得難舍難分,只為了爭論出接下來十日該去哪游玩?”

    我和小戈彼此對視一眼,佯裝內(nèi)疚道“是我們。”

    南無嗤笑一聲,冷冷的盯了我們一瞬,才頗為無語的點了點我們,道“我也懶得說你們了,昨天一晚上我都沒能入睡,好了……你們可商量好去處了?”聽聞這話,我和小戈略微驚悚的對視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看向南無“你昨夜沒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

    對方撇撇嘴“模模糊糊的誰能聽到你們講了什么?”

    我笑笑,神情中是難以掩飾的得瑟“我們打算去江南一帶。”南無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片刻后才又核實了一翻,得到我的肯定答案之后,他才終于拎了拎眉心,問“凡界?好吧,凡界也無不可,但是……這座山偏西北,江南那一片雖然不是極南之地,但相距還是太遠了,來回都不止十日,你想如何?”

    我扭過頭,難得執(zhí)拗的不想聽他的話。南無不再勸,而是直直的看向樞哥哥那邊,過了良久,才聽到樞哥哥清冽的嗓音響起“為何非要去江南?”我不欲搭理,只是低頭默默地啃著蘿卜青菜,十分投入。

    樞哥哥儼然不肯就此繞過這個問題,見我久久不言,又問了句“凡事總有因由,你為何非要去江南?”語氣依舊是淡然如風、如雪、如世間萬物,好像即使這宇宙毀滅了,他也依舊能巋然不動,獨自參禪悟道,超凡脫俗于世間;不知不覺中竟隱隱帶著些壓迫力。

    我囁嚅片刻,最后還是坦然的抬頭,擲地有聲的答道“我在寺廟里呆了百年了,一刻未曾歇息,難得有機會,我就是想去遠些的地方……玩玩”樞哥哥手上夾菜的動作一頓,片刻后,突然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清清冷冷的,臉上的弧度也愈發(fā)明顯,可抬頭時,笑意分明未達眼底,卻還是兀自壓著嗓子輕笑——我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樞。

    笑聲過后,樞哥哥臉上依舊掛著淺笑,對我道“你說的對,是我cao之過急了,一百年于我們而言不過一瞬,可你如今只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罷了,若你未走上修仙這條道路,這時候怕是已然入了輪回……罷了罷了,我與你計較作甚?”話畢,突然向我發(fā)出了個出自真心的笑容,只見那人黑底金紋,身似青竹白玉,傲然于世間,這時卻眉眼彎彎、嘴角微翹。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小哥俊的很!

    不出意料的,我神情恍惚了半晌,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樞哥哥已經(jīng)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又再次變得凜若冰霜,端的是‘任他天誅地滅,全然漠不關(guān)心’的神態(tài)。

    他眉眼淡漠,語氣平平,完全聽不出絲毫起伏“你出去便是了,期限不定,但希望你別玩野了,記得回家!畢竟在這山里我能護著,一旦出了山,我便不會再插手。”

    我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樞哥哥竟如此輕易的同意了我的話,但也只是愣怔一瞬,便喜不自禁的道了謝,輕輕放下碗筷,等到小戈、南無他們也吃完之后,就火燒火燎的拉著他們奔出了山門。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若日月變幻,斗轉(zhuǎn)星移,時光回到從前,我愿為人,體驗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