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別跟我說這些,老爺子說了,現在你的婚事才是天下最大的事!”說不過,江深伸手就推,直接把他推上了馬車。 江玄瑾臉色不太好看,皺眉盯著他。 江深被盯得頭皮發麻,先讓車夫啟程,然后再小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眼瞧著臨近婚期了,你還沒去試過婚服。萬一不合身來不及改,婚禮上穿著不是叫人笑話嗎?” “再說了,要成親的人,試婚服應該很高興才對啊。你在白府住了那么久,想必也是當真喜歡白四小姐。既然喜歡,哪能對婚事這么不上心?” 江深的嘴皮子功夫一向不錯,可惜對江玄瑾半點用也沒有,不管他怎么說,被攔著沒能進宮的江三公子都始終沉著臉,渾身都是戾氣。 乘虛在車外聽著,心想二公子也是不容易,他家主子這脾氣,真不是一般人能隨便哄好的。 到了織錦莊,江深已經被自家三弟的眼神凍得不敢說話了,忙不迭將他推進鋪子里,看他跟著人去更衣了,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我真心疼那白四小姐。”他朝乘虛感嘆,“等嫁過來,就要天天對著三弟這張棺材臉了。” “二公子您多慮了。” “嗯?” 想起那白家那位厲害的姑奶奶,乘虛滿臉惆悵地道:“等她嫁過來。您怕是得心疼咱主子。” 啥?江深愕然,看看他,又回頭往織錦莊里看了看,搖頭道:“怎么可能呢!” 旁觀者迷,當局者清啊!乘虛嘆了口氣。 房間里。 江玄瑾死皺著眉盯著面前掌柜捧著的喜服,很是嫌棄地道:“太艷了。” 掌柜的愣了愣,不明所以:“您是說這花色?” “顏色。” “……”哭笑不得,掌柜為難地道,“君上,喜服都是正紅色的啊!” “誰定的規矩?” “規……規矩,倒不是誰定的,只是……”伸手指了指后頭掛著那幾件喜服,葉掌柜賠笑,“大家都是這樣的。”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江玄瑾微微一怔。 那邊最前頭的架子上掛著一件大紅的嫁裙,金繡的并蒂的蓮花從裙角一路開到腰際,被吉祥云紋腰帶一收,抹胸上反開出一朵華貴無比的牡丹來。那牡丹繡得極好,層層疊疊的,與外袍衣襟上繡著的花紋相襯,端的是華貴大氣。 看了一會兒,江玄瑾問:“這是給誰家做的嫁衣?” 葉掌柜拱手笑道:“倒不是給誰家做的,咱們莊里也做成衣生意,但一直沒個鎮店寶,故而小人專門請了三十個繡娘,繡得這一套花開富貴并蒂蓮,打算放在店里壓壓場子。” 說著,覺得紫陽君的眼神不太對勁,連忙補充一句:“這是不賣的。” “不賣?” “不能賣啊!” …… 外頭的江深和乘虛等了半晌也不見人換好衣裳出來,還以為他不滿意喜服。正打算進去看呢,卻見江玄瑾自己出來了。 方才還氣息陰沉的人,眼下不知怎么了,不僅眉目舒展開了,還很溫和地回頭朝后頭的葉掌柜頷了頷首。 江深不解地上下打量他:“你怎么還穿的這身?” 撫了撫身上的青珀色袍子,江玄瑾道:“喜服我試過了,挺合身,不用改了。” 江深瞪眼:“你在里頭試了就完了?也不穿給二哥看看?”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麻煩。” 江深這叫一個氣啊!他好歹是他二哥,親二哥!被他冷眼相待就算了,連喜服都不穿給他看? “主子,這是什么?”瞧著那葉掌柜苦著臉遞來十幾個沉重的大錦盒,乘虛不明所以。 “喜服?”江深扭頭看了看,有點疑惑,“怎么這么多?” 一般男子的喜服,四個盒子裝一套也就夠了,這倒是好,十幾個!堆到乘虛手里,將他腦袋都擋了。 “沒什么。”江玄瑾云淡風輕地往外走,邊走邊道,“我還有事,二哥就自己尋車回去吧。” 江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開,氣得靠在柜臺上笑:“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么有個這么記仇的弟弟?” 柜臺后頭的葉掌柜哆哆嗦嗦地道:“我才是招誰惹誰了……” 乘虛將錦盒搬上馬車放好,朝車夫吩咐:“回去宮門外頭。” 車夫點頭正想應,卻聽得車廂里的人悶聲道:“先去一趟白府。” 嗯?乘虛不解:“您不是還急著進宮辦事?” 江玄瑾沉默良久,然后道:“也不是太急。” 乘虛:“……”不是太急的話,到底是為什么把二公子嚇成那樣啊? 哭笑不得,他坐上車轅吩咐車夫:“聽主子的,去白府。” “是。” 馬車走得顛簸,車上堆著的錦盒搖搖晃晃的,江玄瑾冷眼看著,突然有點惱。 怎么就想起給人買東西了呢?還是這種東西!這樣送過去,會不會顯得太殷勤了? 可是,白珠璣娘死的得早,她又是個笨手笨腳的,準備出來的一定沒有這個好看,與其到時候丟他的臉,不如現在就去挽救一下。 但……她要是不喜歡這個怎么辦? 平靜冷漠的一張臉,下頭藏著的心思卻是波瀾起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后悔,一會兒又有點惱怒,整個路上都沒能安定下來。 于是,李懷玉在院子里活動手腳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影子在院門口晃了一下。 “什么人?”她下意識地呵斥一聲。 沒人應她。 疑惑地盯著門口看了一會兒,懷玉想,也許是哪個路過的家奴吧!于是沒再看,繼續活動手腳。 可沒一會兒,那影子又在門口晃了一下。 戒備地皺眉,懷玉叉腰:“何方宵小?” 還是沒人應她。 眼珠子一轉,懷玉不動聲色地繼續伸展手臂,一邊伸一邊往院門口挪。 當那影子第三次晃過來的時候,她反應極快,猛地就撲出去將人抓住。大喝道:“賊人哪里逃!” 江玄瑾一臉冷漠地垂眸看著她。 對上他的眼睛,李懷玉愣了愣,抓著他衣襟的手立馬松開并替他撫平褶皺,笑著道:“怎么是你啊?” 輕哼一聲算是應她,江玄瑾扭頭看向自己身后。 懷玉不解地跟著他看過去,就見一個人抱著一堆疊得老高的錦盒,顫顫巍巍地立在那里。 “咦?這是乘虛啊?”好奇地繞過錦盒看了看后頭,懷玉哈哈大笑,“你家主子也太狠心了,怎么讓你一個人抱這么多東西?” 乘虛臉抵在錦盒上,咬牙道:“不狠心,屬下抱得動。” 抱得動歸抱得動啊,但為什么要讓他在這里站這么久?都已經到了地方了,主子到底是為什么晃了這么久還不進去啊! 心里吶喊不已,乘虛臉上還是擠出了一個艱難的笑容。 看他可憐,懷玉連忙拉著江玄瑾往院子里走,邊走邊笑著問他:“幾日沒見,想我不想?” 江玄瑾漠然搖頭:“不想。” 懷玉瞪眼:“那你今兒過來干什么?” “路過。” “……”一把甩開他的手,懷玉怒而叉腰,“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手在空中一晃,沒著沒落的,江玄瑾自己收了回來。看她一眼,他伸手拿過一個錦盒,塞進她懷里。 “什么東西?” 江玄瑾一本正經地道:“買路財。” 古怪地看他一眼,懷玉伸手將盒子打開,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疊著的大紅的綢緞,金繡的瑤池春曉牡丹被疊在最上頭,華麗高貴,栩栩如生。 這是……嫁衣? 愕然地伸手摸了一把,她抬頭看向江玄瑾。 面前這人扭頭看著別處,下頷有些緊繃,雖然瞧著沒什么表情,但好像有點緊張。 “今日二哥讓我去試喜服。”他道,“試的時候看見這東西了,二哥說挺適合你的,我便拿來給你看看。” 頓了頓,又道:“你要是不想要,就送給靈秀,她以后嫁人也用得著。” 有些哭笑不得。懷玉歪著腦袋看著他:“靈秀要是用不著呢?” “那你便扔了去。”心里一沉,臉色也是一暗,江玄瑾拂袖,轉身就想走。 然而,步子還沒邁開,手就被人抓住了。 一手抱著嫁衣盒子,一手使勁扣住他,李懷玉咧了嘴,臉上的笑意越扯越大:“你這個人,送個東西怎么都不會好好說話?” “……”身子僵硬,他緩緩回頭,皺眉看著她。 “要我教你嗎?” 懷玉眨眼,然后立即學著他的模樣,粗聲粗氣地道:“今日二哥讓我去試喜服,試的時候看見這衣裳想起了你,覺得你穿定然好看,所以我便買來送你。你可喜歡?” 說完仰頭看他,眼里似是劃開了一池春水,恢復原本的嗓音低聲道:“我可喜歡啦!” 可喜歡啦!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江玄瑾怔然地看著她,手被她抓在手里輕晃。剛剛還緊繃著的身子都被晃得松了下來。 這人可真是會胡說八道,他想,但是她笑起來的樣子還算好看,襯得上那一朵牡丹花。 北魏之人多愛牡丹,他之前不以為然,覺得不過是攀慕富貴。但眼下瞧著……這花其實也還不錯。 “要我穿給你看看嗎?”懷玉笑嘻嘻地問。 江玄瑾回神,甩開她的手便道:“都說了是路過,我還要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