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餐刀

    從業(yè)多年，無論是新客還是老客，聞雨一直堅(jiān)持面談。

    “我家住得很遠(yuǎn)，今天趕不過來。”

    “那就找個你有空的時間過來吧。”

    掛斷電話以后，聞雨看向餐桌對面那個特殊的客人。

    科技發(fā)達(dá)，有手機(jī)有電腦，千里之外也能將人的聲音跟影像傳遞過去，可他還是喜歡面談，因?yàn)槊鎸γ娴臅r候，身體的小動作跟微表情會代替人說話。

    那些說不出口的話。

    十分鐘的時間里，寧寧已經(jīng)喝了三杯水，聞雨叫服務(wù)員把已經(jīng)空了的茶壺拿下去，重新?lián)Q了一壺花茶上來，一邊給她續(xù)杯，一邊笑：“你很渴嗎？”

    “啊……有點(diǎn)。”寧寧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舉起茶杯。

    她不是渴，只是有事想要問他。

    “最近有什么煩心事嗎？”聞雨主動問道，免得她一直猶豫不決，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飛快往身邊瞥了瞥，這一瞥沒有逃過聞雨的眼睛，他望向她身邊：“哥，你不喝點(diǎn)什么嗎？”

    “……他今天沒來。”寧寧小聲說，“我有些話想單獨(dú)跟你說。”

    聞雨立刻明白了，她要說的事情跟哥哥有關(guān)。

    “最近你們兩還好吧？”他試探道。

    “還好。”寧寧的表情糾結(jié)了一下，忽然問，“能問你個問題嗎？”

    “當(dāng)然。”

    “你是怎么看我們兩個的？”

    “哪方面？”

    “各方面。”寧寧猶豫了好久，才有些磕磕碰碰的問，“如，如果說……我們兩個想要在一起呢？”

    擱在大腿上的尾指微微顫抖一下，聞雨飛快在心里對自己說：“兩個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我當(dāng)然希望他們在一起了。”

    他有多擅長看穿別人的感情，就有多擅長克制自己的感情，將背往身后的沙發(fā)上一靠，兩邊眉毛朝眉心靠攏，他垂眸喃喃道：“你們的情況有點(diǎn)特殊……”

    寧寧摒心靜氣的盯著他。

    “我哥可能沒有辦法給你一次正式的婚禮。”他忽然抬眼看向?qū)帉帲砬檎J(rèn)真的問，“這點(diǎn)你介意嗎？”

    寧寧楞了一下，然后噗嗤一笑。

    這笑容充滿懷念，聞雨想，哥哥八成問過她同樣一個問題。

    “我不在乎這個。”果然，她想都沒想就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還有世俗的目光。”聞雨轉(zhuǎn)頭看了眼窗外，隱隱有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埋伏在樓下，“如果你還是以前那個爛片女王倒還沒什么，但你現(xiàn)在紅了，以后會越來越紅，你的一切都會被媒體挖出來，放在公眾面前，尤其是你的感情問題。”

    “我知道。”寧寧端起茶杯，杯面上浮動著玫瑰的花瓣，以及氤氳的白色茶煙，微笑道，“一開始他們會說我是老處女，之后會懷疑我精神出了問題，幻想自己有個男朋友。”

    “能承受嗎？”

    “不知道。”

    “能放棄嗎？”

    “……”這一次寧寧思考了很久，才放下茶杯，“不能。”

    她無助的看著聞雨，眼神充滿渴望，渴望他再對她說說話，但聞雨一句話也沒說，有些事他能幫她理清楚，有些事卻只能她自己下決定。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我自問不是一個多么堅(jiān)強(qiáng)的人。”寧寧嘆了口氣，將背靠在沙發(fā)上，閉目許久，然后緩緩睜開眼睛，“但我……愿意試試。”

    她終于下定了決心。

    這多虧了一個人。

    “謝謝你，小雨。”寧寧伸手覆在聞雨的手背上，溫柔親近的看著他。

    聞雨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讓自己的手發(fā)抖，神色如常的對她笑：“不客氣……小寧姑姑。”

    手機(jī)鈴聲響起，寧寧收回手去，拿起手機(jī)看了眼：“我該回去劇組了，謝謝你，下次再請你吃飯。”

    她匆匆離開，留下兩只漂著玫瑰花瓣的茶杯。

    聞雨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這是一家充滿復(fù)古風(fēng)味的咖啡館，來往的服務(wù)生都做英國仆人跟女仆打扮，在他身后是一只布谷鳥掛鐘，與其說是鐘，倒不如說是一件藝術(shù)品。

    一座木雕的小戲院，女主演，男主演，等等木制人偶，靜悄悄的立在戲院外，似乎在等待時鐘對準(zhǔn)十二點(diǎn)，還有三秒鐘，三……

    聞雨嘆了口氣。

    二……

    聞雨將手伸向面前的茶杯。

    一……

    聞雨的手指碰觸到了茶杯邊上的杯把。

    時間到，叮當(dāng)！

    布谷鐘發(fā)出歡快的樂聲，原先靜止不動的木制人偶，仿佛伴隨著樂聲活了過來，旋轉(zhuǎn)著起舞著。

    “叮當(dāng)！”伸出去的手指不但沒有拿起茶杯，反而將它順著桌面推了出去，茶杯落地，碎成幾片。

    聞雨上身撲在桌上，臉頰朝下，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一個端著牛排的服務(wù)生敲了敲門，喊了幾句先生，然后小心的將門推開一條縫，隨即發(fā)出一聲驚叫，沖進(jìn)來道：“先生你怎么了？”

    聞雨依舊連朝下，趴在桌上沒動，右手卻一下子握住了桌上的餐刀，在服務(wù)生靠近的一剎那，刀子抵在了對方的喉嚨前。

    “抱歉。”片刻之后，聞雨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條件反射。”

    服務(wù)員垂著眼，盯著抵在自己喉嚨前的刀子，生怕刺激到他，慢慢露出一個怯弱討好的笑容：“沒，沒關(guān)系……”

    聞雨收回刀，然后從錢包里數(shù)了幾張鈔票給對方，想了想，又加了一張鈔票，然后把餐刀放進(jìn)自己的包里。

    “可以嗎？”做完這些事之后，他才禮貌詢問對方。

    僵硬的拿著鈔票，服務(wù)員忙不迭的點(diǎn)頭。

    聞雨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謝謝。”

    他從服務(wù)員身旁走過，就在服務(wù)員好不容易松了口氣的時候，他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后響起：“最后問你一個問題。”

    服務(wù)員立刻渾身緊繃，哆哆嗦嗦的轉(zhuǎn)過頭：“請，請問！”

    “《戲院魅影》。”聞雨細(xì)嚼慢咽似的，將這四個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然后緩緩問他，“這部片子現(xiàn)在上映了沒有？”

    《戲院魅影》的拍攝進(jìn)度已經(jīng)過半了。

    陳雙鶴所扮演的男主在神秘魅影的指導(dǎo)跟幫助下，實(shí)力突飛猛進(jìn)，恰逢臺柱因意外受傷不能登臺，他取代臺柱登臺演出，然后一炮而紅。

    接下來要演的是，接受完萬人的掌聲之后，陸云鶴興沖沖的回到戲院，想要將自己的成功與喜悅分享給另外一個人。

    “a！”

    “老師！”房門猛然被人推開，陳雙鶴伴著幾片風(fēng)雪從外面沖進(jìn)來，嘴里呼出一口一口白氣，一身單衣卻像感覺不到冷，兀自興奮的喊著，“老師，你看了我今天演的戲嗎？老師，你在嗎？老師，老師！”

    “聽見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同時亮起的，還有一盞燈籠。

    夜太黑，他看不見對方的臉，只能看見一只手在燈籠旁，朝他輕柔嫵媚的勾了勾：“過來。”

    陳雙鶴像只純潔無知的白色羊羔，朝對方走了過去。

    還未走到對方面前，一只手就蛇一樣從黑暗中竄出來，卷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的將他拉到自己面前。

    黑暗中，一雙發(fā)亮的眼睛盯著他。

    “你做得很好。”寧寧松開手，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柔情蜜意，“非常好。”

    她的動作與聲音安撫住了陳雙鶴，原本緊張的表情漸漸開始放松。

    “我都看見了，那些蠢貨一個個臣服在你的腳下。”寧寧笑道，聲音里帶著諷刺與得意，手指如同撩撥寵物般，撩撥著陳雙鶴的下巴，“我的弟子，我的……替身。”

    陳雙鶴臉上露出一絲受傷的表情。

    但此刻的寧寧已經(jīng)完全沉溺在自我當(dāng)中，對他的受傷視而不見，一只手提著燈籠，另外一只手按著自己臉上的面具，愈加譏諷的大笑道：“我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聽見我，但現(xiàn)在有你，你是我的替身，你可以代替我歌，代替我演，人們通過你，看見的是我！臣服的是我！哈哈哈！”

    笑聲一頓，她緩緩回頭看著陳雙鶴：“……抬起頭來。”

    一邊說，一邊將手里的燈籠遞了過去。

    陳雙鶴沒有抬頭，燈籠照亮了滑至他下巴的一滴淚水，晶瑩瑩泛著光。

    “……怎么哭了？”寧寧愣了愣，然后硬邦邦的問。

    陳雙鶴迅速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去，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我教你唱戲，也不全是為了這個。”低垂的視線里，一雙腳慢慢走到他面前，然后一雙手輕輕環(huán)抱著他，世上最動聽的聲音在他耳邊溫柔道，“他們的目光都是一時的浮華虛妄，只有你的目光……能把我從一個不存在的魅影，變成一個存在的人，所以……”

    陳雙鶴慢慢抬頭看著她。

    寧寧在黑暗中對他笑道：“看著我，為我而唱吧。”

    陳雙鶴如同被蠱惑般看著她，半晌之后，張開嘴，如同籠子里的金絲雀，為主人歌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轉(zhuǎn)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

    唱至一半，一個長發(fā)女人從陳雙鶴身后墜落，長發(fā)海藻似的在空中飛舞。

    寧寧與她四目相接。

    然后，咚的一聲。

    重物墜地的聲音。

    第163章 面具人的愛人

    從樓上掉下來的人，是劇組的化妝師。

    救護(hù)車還在來的路上，陳導(dǎo)正在跟人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