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薛昭正在花圃里同司徒九月說話。 從薛昭回到燕京城之后,大約他意識到了如今的自己,的確是不再有能力保護的了身邊人。便跟著葉明煜苦練鞭法,司徒九月給了他一些毒藥,那些毒藥抹在鞭子上,雖然不至于讓人頃刻之間失去性命,卻也會讓人大吃苦頭。薛昭現在鞭法還不甚精妙,練習的途中也許會傷到自己,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對他自己來說也亦是十分危險。 司徒九月和薛昭倒是相處的十分不錯。葉世杰不練武,對殺人也沒什么興趣,薛昭又對朝中之事說不上個所以然,因此盡管兩人年紀相仿,還真玩不到一塊兒去。姜梨走到花圃邊上,看到薛昭和司徒九月的影子,正想與他們打招呼,就聽見薛昭道:“九月姑娘,你說姐夫在青州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司徒九月的聲音平板無波:“戰場上沒有不危險的地方。” “我很擔心。”薛昭的聲音有些發悶,“如果我的腿沒有受傷就好了,我能跟著一道去青州。” “你去?”司徒九月道:“戰場上的敵人可不是一個兩個,你要面對的是成千上萬的人。如果不是情勢所逼,沒有人會主動愿意去打仗的。別說的很容易似的。” 薛昭看向她:“九月姑娘,漠蘭動亂的時候,戰爭也是很慘烈的吧。” 司徒九月一愣,半晌沒有說話。即便她每次說起自己的過去,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像是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她全然不在乎似的。可事實上是,每當想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會心悸,她只能努力的不去想,才能讓自己看上去若無其事。親眼看著自己熟悉的人包括從小服侍她的奶娘丫鬟,上到父母兄弟姐妹,一個不剩,那是何等慘烈。 “當然。”過了很久,司徒九月才回答,“你根本無法想象。” “那你沒有想過復仇么?”薛昭問。 在外面的姜梨聞言也是微微一怔,就如她變成姜二小姐以來,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向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報仇,那司徒九月呢?目睹全家全都被害死,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復仇么? “怎么會?”司徒九月的聲音變得有些陰冷,她道:“終有一日,我會回到漠蘭,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只是如今我勢單力薄,尚且還要依仗別人。但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能忍,只要我一日不死,復仇之心就一日不滅。當年我來到國公府,答應為姬蘅做事,也不過是因為他與我做交易,待到前情事了,助我殺回漠蘭。” 姜梨一詫,這回是真切的明白過來,司徒九月和姬蘅之間的淵源。不過姜梨總覺得,姬蘅愿意答應司徒九月,并非全然是為了交易,為了利用司徒九月毒姬的本領,而是他從司徒九月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大約有些同病相憐。姬蘅這個人,多情似無情,但真要說他無情,卻又在某些時候愿意拉人一把。 “你那是什么表情?”姜梨還在沉思的時候,司徒九月的聲音傳來,她道:“你是覺得我心狠手辣,還是覺得我執著復仇瞧不起我?” “怎么會?”薛昭道,“如果有人傷了我,傷了我身邊的人,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為身邊人復仇的。做錯了事,總歸要付出代價,我認為九月姑娘做的很對,如果我是九月姑娘,也會這么做。且九月姑娘能看清利弊,審時度勢,寧愿蟄伏多年也不是貿然出手,謀定而后動,這一點我非常欽佩。待到九月姑娘殺回漠蘭那一日,想來我的鞭法練得不錯了,也陪九月姑娘一道回去。” “你?”司徒九月嗤笑,“我家里的仇,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去做什么?” “九月姑娘是我的朋友。”薛昭認真的道:“朋友需要幫忙,我自然要出手。” 過了一會兒,司徒九月的聲音才想起,她道:“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可不想帶著你,還怕你出什么危險。” 雖然看不到司徒九月的臉,卻能聽出她的聲音是帶著笑意的。姜梨側過身子,也跟著微微笑起來。不管怎么說,國公府這些日子里來,還是發生了一件好事對不對?同為姑娘家,她當然能看得出來司徒九月的心思,就是不知道阿昭那個呆子何時才會發現?不過罷了罷了,這些猜度心思的過程雖然費力,可日后想起來,未嘗不是一段有趣的記憶,便讓他們自己摸索吧。 姜梨轉身走開了。 這一場戰爭,持續的非常的長。一月兩月的過去了,年關也過去了,甚至春日也快過去了,北燕的百姓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仿佛才看清了夏郡王的真正實力似的。從青州以南丟了好幾座城池,殷之黎就在那里自立為王,自稱夏王。殷家兵十分勇猛,然而再如何勇猛,始終沒辦法越過青州的永定河另一頭金吾軍同樣氣勢磅礴,毫不相讓。 姬蘅習得是政治權術并非帶兵打仗,但他帶領的金吾軍,竟然也十分不錯。和殷家兵的規整不同,聽說金吾軍當年個個都是硬骨頭,時隔多年,便是當年的青頭小兵如今也上了年紀,新招來的兵士又一時半會兒難以融入其中,按理說,這么一只金吾軍,可能徒有其名,卻不比當年。在這樣本身就十分不利的前提條件下,姬蘅能做到如此份上,讓殷家兵始終不能更進一步,已經令人意外。 但也正因為如此,要金吾軍再往前,徹底降滅所有的殷家兵,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前方的戰事結果每日都會有人送到姜梨手上,有時候是殷家兵勝了,有時候是姬蘅勝了。戰報只有短短幾行,姜梨無法從那幾行中猜測到姬蘅是個什么境況,只能在腦海中自己冥想,有時候是姬蘅起身走動,有時候是他坐在帳中喝茶。就在這樣一日一日的消磨中,姜元柏也處理好了朝中的許多事情,打算再過幾日,就辭官了。 他要辭官那一日,姜梨請求姜元柏帶她一起進宮。 “你進宮做什么?”姜元柏擰起眉頭。姜梨并不是一個喜歡進宮的人,在宮里,她如今也沒有熟識的人。 “我想見陛下。”姜梨回答。 “你” “父親不必擔心,我見陛下,不是為了姜家的事,而是為了國公府的事。當初姬蘅曾經交代了我一件事,要我親自與陛下說明。我看如今已經差不多到了時間父親,我不會給姜家添麻煩的。” 姜元柏看了姜梨一會兒,他越發的感到了力不從心。他一個馬上要辭官的人了,而姬蘅卻是洪孝帝最信任的臣子。那道賜婚的圣旨,幾乎是洪孝帝給他的一個警告,姜元柏無法左右姜梨的親事,也無法左右姜梨這個人。甚至從某種方面來說,姜梨現在已經是國公府的人了,就連葉家的人都住進了國公府,他能有什么辦法,他不可能插手,也不敢插手國公府的事。 因此,姜元柏便揮了揮手,認命般的道:“罷了,你要去就去吧。” 姜梨笑起來:“謝謝父親。” 乍然看見姜梨笑,姜元柏也怔了怔。自從姬蘅待命出征以后,姜元柏極少看見姜梨輕松的笑起來,大多數時候,她都看著院子里的天空出神,不必想,也知道她想的是姬蘅。這個女兒看上去獨立又大方,不過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還真是跟所有有了心上人的女孩子一樣。 姜元柏忍不住試探道:“小梨,如果辭官后,我們要離開燕京” “父親,那讓我留在這里,守著姜家吧。”姜梨回答。 她的眼睛仍舊如當年清澈干凈,姜元柏卻從這一句溫和的話語中,窺見了她不可動搖的決心。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 姜元柏定定的看著姜梨,忽然有些迷惑。姜梨這性子,令他有一瞬間想到了早逝的葉珍珍。當年葉珍珍死得早,后來他娶了季淑然,自以為幸福美滿,關于葉珍珍,倒是很少想起了。但看著姜梨的模樣,他卻想到,似乎很多年前的葉珍珍,也是這般固執。 當時的姜老夫人前去葉家提親,雖然姜家是官家,但葉家竟然最開始還不大樂意。怕的就是葉珍珍嫁過去因為出身商戶受委屈。可葉珍珍自己在后院里瞧見了姜元柏,回頭就告訴葉老夫人,她要嫁。 等葉珍珍過門之后,主動將這件事講給姜元柏聽,姜元柏心中還笑話她癡笨。世上女子都要拿喬,生怕別人將自己看得低了。喜歡一個男子,十分也要說的只有三分,可葉珍珍卻從不說謊,她很直接的告訴姜元柏,她真是喜歡他極了。 姜梨和葉珍珍一點兒也不像,她理智的多,也狡猾的多,可現在的她和葉珍珍又十分相像,都是一樣的坦率,一樣的毫不隱瞞自己的心意,是什么就說什么。 這算是一件好事嗎?姜元柏迷迷糊糊的想,葉珍珍之所以會不得善終,是因為被季淑然算計,說到底還是因自己而起,但姜元柏心底也承認,正因為葉珍珍毫不保留的愛意,他的心里其實是有一些瞧不上葉珍珍的。 姬蘅呢?姬蘅看到姜梨如此坦率的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他會怎么樣?他會像自己一樣因此看輕姜梨,甚至辜負姜梨嗎? 他看著面前的女兒,女孩子亭亭玉立,溫軟動人,眉目間的堅毅,卻怎么都不能撼動一分。 罷了,姜元柏心中長嘆一聲,這都是命。命里如何,他一介凡人,怎能看的明白。 他的背微微佝僂,道:“那就按你心里想的作罷。” 姜梨微笑:“謝謝父親。” ☆、第 238 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扭曲 兩日后,姜元柏帶著姜梨進宮去了。 原本姜梨打算的是,姜元柏與洪孝帝辭官之時再一道,不過姜元柏堅持讓姜梨先處理和國公府有關的事。姜梨不曉得姜元柏是如何打點,也是如何與洪孝帝說的,等出門的時候,姜元柏只告訴她,蘇公公會帶她去見洪孝帝,至于見了洪孝帝之后如何說,如何做,都要看姜梨自己。 一路上,姜元柏很是沉默,姜梨也沒有說話。她的心里,想著接下來要面對洪孝帝時說的話,實在輕松不起來。那一日她對姜元柏說,是為了處理國公府有關的事,此話不假,但卻并非姬蘅所托,而是姜梨自己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在姬蘅不在燕京城的這些日子,她總是去想姬蘅過去發生的事情。在過去的那些年,姬蘅獨自承擔了許多并非他應該承認的事情,過去的事情無可挽回,但姜梨仍希望能夠多了解一些姬蘅的從前。她從司徒九月、聞人遙嘴里打聽到姬蘅過去的一些事情,有時候又想到當年虞紅葉和金吾將軍陰差陽錯的悲劇,想著想著,也就想出了一些不對之處。 這是國公府的秘辛,她不能告訴別人,姬蘅也不在眼前,于是就只有自己去尋求答案。但在尋求答案的過程中,還需要得到洪孝帝的首肯。姜梨知道,洪孝帝是一個隱忍有氣度,且有野心有手段的帝王,她不敢掉以輕心,即便現在看來姬蘅算是洪孝帝的心腹,但伴君如伴虎,且虞紅葉和姬暝寒的過去,還牽扯到了皇家丑聞,姜梨拿不準洪孝帝對待此事是個什么態度,所以她必須親自見到洪孝帝,以確定下一步如何打算。 待進了宮,蘇公公安排的人來接姜梨,姜元柏沒有跟上去,只讓姜梨自己去,自己在外面等候。姜梨沒有推辭,跟著蘇公公進去,一路上,沿途的宮女太監都忍不住看向姜梨,目光隱隱帶著唏噓。 誰能想到,當年姜家這個背負著惡名,幾乎被人遺忘在腦后的失寵嫡女,如今一躍成為國公府的準夫人。尤其是現在姜家不比從前,反倒是姜梨成了姜家最光鮮的一個。難怪世人常說風水輪流轉,但這姜家的二小姐,看上去溫溫柔柔的,竟能降服肅國公姬蘅,可見也是個有手段厲害的,不容小覷。 蘇公公對姜梨很是恭敬,姜梨也不敢怠慢,蘇公公站在養心殿門口,道:“姜二小姐,皇上在養心殿,您請進。” 外頭的小太監通報了一聲,蘇公公帶姜梨走了進去,殿里,洪孝帝正坐在桌前,姜梨走近看,發現他是在練字。他的字也很有帝王之氣,狂肆無邊,像是過去多年的蟄伏到了今日終于不必再偽裝,顯出九五之尊的霸氣來。 姜梨行禮:“臣女見過陛下。” 洪孝帝擱下筆,道:“起身吧。”看向姜梨。 姜梨站起身,亦是看向帝王。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從容,令洪孝帝想起明義堂校考那次,姜梨得了榜首,他親自授禮,便見那個傳言中惡毒跋扈的姜二小姐和旁人嘴里的完全不一樣。時隔一年多,她好像完全沒有變化,還是和記憶里的一樣溫和平靜,哪怕是面對他這個帝王。 他知道姜梨一向很有勇氣,這一點,從當初她帶著桐鄉百姓在長安門前打石獅鳴冤鼓就能看得出來。難怪姬蘅會對她另眼相待,洪孝帝又想起姜梨的繼母一事,看向她的目光,終于緩和下來。 他道:“首輔說你想要見朕,是因為有關國公府的事,有話要對朕說,你有什么事,現在說罷。” 洪孝帝其實也比姜梨大不到十歲,可說話的語氣,便像是長輩對著晚輩一般。從某種方面說來,洪孝帝和姬蘅一樣,都是在很小的時候被迫成長,所以他們的性情中,似乎全然沒有幼童的天真和少年的意氣,有的只是在勾心斗角之下,迅速滋長的成熟。這在旁人看上去叫老jian巨猾,但只有知曉內情的人才明白這四個字代表的血淚。 “陛下,臣女今日前來,的確是為了國公府一事,臣女請求陛下,讓臣女見太后娘娘一面。” 洪孝帝面色微變,仔細的打量起姜梨,道:“他竟連這個也告訴你了?” 姜梨沉默,姬蘅那一日在山洞里,告訴了姬家和殷湛多年之間的糾葛,自然也告訴了姜梨太后的身份。姬蘅說過,洪孝帝應當已經將太后軟禁起來了,對于太后,洪孝帝不會放過她。 姜梨知道,此事畢竟涉及皇家秘辛,自己和姬蘅也不一樣,洪孝帝畢竟還要用姬蘅,但自己一介女子,對洪孝帝來說可有可無。如果洪孝帝察覺到自己有威脅,定會毫不猶豫的除去。最好的辦法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表現出來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但她不能這么做,她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哪怕冒著被帝王懷疑的風險也在所不惜。她能為姬蘅做的很有限,至少幫助姬蘅找到真相。 “你想要找太后做什么?”洪孝帝問。 他的聲音低沉,很有壓迫力,但姜梨并未動容,只是低下頭,輕聲道:“是有些關于姬夫人的事情想要詢問太后娘娘。” “你是不肯說了?”洪孝帝道:“姬蘅把什么都告訴你,他還真是不要命了。” “臣女是國公爺的人。”姜梨回答,“永遠也不會背叛國公爺。” 她知道洪孝帝在忌憚什么,于他這樣成長起來的帝王,本就會對周圍的人充滿提防,不會輕易相信別人。大約姬蘅的做法在洪孝帝眼中,簡直是被女人沖昏了頭腦,可笑之極,完全不贊同。 果然,洪孝帝聞言,只是反問道:“哦?永遠?那朕問你,如果姬蘅此去青州,回不來了,你又該如何?你會守著牌位過一輩子?談永遠姜梨,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是陛下太低估了臣女,”姜梨回答的不卑不亢,“如果國公爺此去青州不再回來了,臣女就一直留在燕京城,等著他。如果他死了,臣女甘愿束發,獨自一人成親過門,替他守寡一輩子。永遠其實也沒有那么難,朝夕之間,也就過了。” 她的聲音溫和,仿佛在說一件再微小不過的事實,令得洪孝帝卻不得轉過頭來看著她,好似要將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看姜梨是不是在說謊。 姜梨坦然地看著他,她的目光堅定,讓人不由得覺得若是懷疑她的決心,也是一件不可饒恕的事。 洪孝帝哼了一聲,道:“花言巧語。” 姜梨反而笑了,她從洪孝帝這句話里,卻能看得出洪孝帝對于姬蘅,并非只有君臣之情,還有一點點真心的情分。正是因為替姬蘅著想,洪孝帝才會對自己如此警惕。 這比她一開始打算的要好多了。 “這么說,你是非要見太后不可了?”洪孝帝問。 “求陛下恩準。” “朕可以答應你,當初姬蘅走的時候,懇求朕照拂你。沒想到朕還沒來得及照拂你,你自己就找上門了。既是國公府的事,朕也不插手,你要找太后問什么答案,就自己去問,不過有一點,朕必須提醒你,太后是個瘋子,如果你要是惹怒了她,能不能承擔后果,得看你自己。” 姜梨聞言,卻是笑了,她再次恭恭敬敬的跪下身去,從洪孝帝謝恩,道:“多謝陛下。” 她想,洪孝帝大約也是知道姬家和太后之間的死仇的,否則不會如此輕輕帶過。不過這樣一來,卻正方便了她行事。她這么一拜,洪孝帝反而不耐煩了,招呼蘇公公,讓蘇公公帶姜梨趕緊去見太后。 一切比姜梨預料的要順利得多。 蘇公公道:“姜二小姐,跟咱家來吧。” 姜梨退出了養心殿,跟著蘇公公走了出去。蘇公公走的方向,似乎不是坤寧宮,反倒像是冷宮似的,一路上都沒什么人。姜梨走著走著,心中就明白了幾分。恐怕正如姬蘅所說的,皇帝已經把太后軟禁起來了。也是,殷湛身死,殷之黎造反,洪孝帝早就預料到有這一日的到來,甚至于可能早就知道太后犯下的禍事,都到這個份上,自然不會再維持虛假的母子之誼。 蘇公公帶姜梨走到了一處廢棄的宮殿,說是廢棄,是因為外面連個掃灑的丫鬟都沒有。院子里既狹小又空蕩,地上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仿佛許久都沒有人掃過。姜梨猜測,怕是冷宮也不至于如此蕭條,沒料到皇宮里還有這樣冷清的地方。 整個院子里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一個人居住在這里。蘇公公走到最里面一間房的房門外,輕聲道:“姜二小姐,請進吧。咱家就在外面候著,您要是說完了,或是有什么事吩咐雜家,雜家再進來。” 姜梨沖蘇公公道過謝,推門走了進去。 “吱呀”一聲,門也像是過了很久,終于被人推動,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晦澀聲音。被這么一推,灰塵也在空中飛舞,分明是白日,屋子里卻像是黑夜一樣,黑漆漆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聲音,女子厲聲道:“誰?” 姜梨頓了頓,道:“太后娘娘。”她一邊說,一邊拉開了屋子里的簾子。 屋子里頓時被光映的亮了幾分。 梳妝臺前,坐著一個女人。她被光這么一招,有些不舒服的瞇起了眼,姜梨便看到,這女人身上的衣裳似乎許久沒洗了,白色的中衣已然變得臟污不堪,有些發黃,她的頭發也油膩膩的,沒有帶任何首飾發簪,卻還挽著一個精致的發髻,越發顯得頭發臟污。她側頭看向姜梨,目光帶著凌厲的審視,面上既衰老又憔悴,卻是疾言厲色,仿佛要把姜梨生吞活剝一般。 “你是誰?你來做什么?”她再次重復了一遍。 這便是林柔嘉,如今的太后。自從被洪孝帝軟禁起來后,她就變成了這幅德行。洪孝帝可不會好吃好喝的供養著她,尤其是在得知了害死夏貴妃的人里,就有她之后,洪孝帝雖然沒有對太后用刑,但這樣過的比粗使婆子還不如,無異于令太后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