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他身上還帶著傷,獨自一人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然而眼下危機四伏,步步驚心。 她什么也做不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底默默祈求。 祈求他平安無事。 …… 趙軻和文紀果然是很聽姬蘅的話,姬蘅讓他們不要停的繼續向前,即便姬蘅不在,趙軻和文紀也是一直不停的趕路。只是沒趕一段路,趙軻和文紀就要停下來做個記號,他們的記號姜梨看不明白,但大約姬蘅明白。也不知是不是運氣好,到了天黑的時候,在山里,他們竟然找到了一件茅草屋。 這屋子應當許久都沒有人住了,大約是上山打獵的人留下的草屋。連屋門都沒關,一進去,地上都結了蛛網。有兩間房,每間房都有一個塌,但塌上沒有被褥,窗戶也只紙糊的。廚房里有石頭砌起來的灶,灶里有些柴火。 “就在這里住下來吧。”陸璣道:“好歹有個能歇腳的地方。” 聞人遙去四處尋找干柴去了,這回他不再敢同之前一樣走的太遠,就在附近撿拾一些枯枝。打算燒點熱水來。姜梨便拿了門邊的掃帚,把屋子里外稍稍收拾一下,這里許久沒有人居住,灰塵到處都是,整理一下,倒是好得多。 趙軻和文紀神情凝重,在屋子四周走了一圈,大概是查探周圍情況。四周安靜得很,看樣子平日里沒什么人來過。 等一切都收拾好后,大家都進屋坐下來。趙軻和文紀坐在門邊,聞人遙坐在地上,這里連板凳都沒有,只有找石頭搬進屋,坐在石頭上。 “阿蘅怎么還不回來。”聞人遙道:“你們說他不會有事吧?” “大人不會有事的。”陸璣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就算遇到了麻煩,阿蘅的本事,應當能解決。”聞人遙看向姜梨:“能解決嗎?” 姜梨:“。…。我不知道。” 她本就心慌,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剪刀扎到了姬蘅什么地方,若是傷得很重,會不會影響姬蘅。 “放心吧,”沉默寡言的文紀卻是開口了,他道:“大人自有分寸,很危險的事,他不會做。” 這句話倒是讓眾人稍稍放下心來,姬蘅算無遺策,那般精明的人,真要能威脅到自身,他自然不會一個人去做。他是極會權衡利弊的人,不會做無謂的犧牲。 到了夜里,大家都睡去了,姜梨自個兒倒是能獨獨擁有一間房,因她是女子。然而她卻睡不著,趙軻和文紀睡在外面,防止有突然情況發生。 姜梨總是心神不寧,便干脆坐起身,走到屋外去。趙軻和文紀在地上搭了個褥子,就當床睡在地上。姜梨才走出去,就看見一個人走進來。 竟然是姬蘅。 趙軻和文紀也醒了,姬蘅對他們擺擺手,兩人便作不知。姜梨忍不住走上前,拉著姬蘅走到了她自己的那間屋里。 聞人遙、陸璣和林堯在另一間屋子,姜梨怕吵醒他們,她拉著姬蘅,屋里沒有凳子,就讓姬蘅坐在床榻上。 沒有燈,只有清亮的月光,她壓低了聲音,問:“你、你沒事吧?你去做什么了?” 年輕男人攤開掌心,他的手掌修長而有力量,中間躺著一枚玉佩,上面的貍貓憨態可掬。 姜梨一愣。 “我撿到了這個。”他笑道。 ☆、第二百零四章 不信 姜梨愣愣的看著他的手上。 那枚玉佩完好無損,月光透過窗照過來,連同他的手一起照的瑩潤潔白。仿佛那貍貓也要活過來一般,他如從晦暗世界里走出來的美艷精魅,手里拿著惑人心神的信物,遞到自己面前。 “這……”姜梨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白日你落下了這個。”姬蘅的身子往背后一靠,渾不在意道:“我忘記還給你。”他見姜梨遲遲不肯伸手去接,就自己把玉佩往桌子上一放。 姜梨慢慢的把玉佩握到掌心,從心底生出失而復得的歡喜,又有一絲疑惑。但她的疑惑很快就被淹沒了,從姬蘅的身上,傳來一陣血腥氣。他穿著紅色的衣裳,月光下看不出來什么,因此也不知道究竟是別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 他方才沒有回答姜梨的問題,因此姜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唯一能問的,也就是:“你是不是受傷了?” 姬蘅笑了笑,沒有說話。 姜梨從袖中摸出那把剪刀,放在了桌上,她像是做了錯事的小孩,有些忐忑,更多是希望彌補,她道:“……后來我在這把剪刀上看到了血跡,我之前分明是刺中了那個人的……是刺中了你吧……你……” 姬蘅笑著看向她,道:“你還是不相信我,阿貍。” 姜梨怔了一下,她只在一瞬間,就明白了姬蘅的意思。 當時姬蘅就在身邊,其實她心里知道,姬蘅是會出手的,但還是在那一刻拿出了剪刀。她并沒有把自己全部的軟肋暴露在姬蘅面前,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她仍舊不完全相信姬蘅,即便她對他有一些喜歡。 這些都被姬蘅看在眼里。 她道:“對不起……” “這也不怪你,”姬蘅打斷了她的話,他挑眉道:“你畢竟死過一次。” 姜梨沉默。姬蘅認為她是被沈玉容傷害過后,不肯再輕易相信別人,這是為她解圍,但姜梨自己清楚,除了沈玉容以外,還有她對姬蘅本身的不信任。可能是姬蘅一開始出現在她面前的形象就是高深莫測,十分卻權衡利弊,即便后來的相處中,她慢慢明白姬蘅并不是那樣的人,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即便姬蘅在面前,她也會本能的自我保護。 如果姬蘅是個很敏感的人,就會因為此事而失望,如果姬蘅不是個敏感的人……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是明白的。 姜梨的心中有些沮喪,然而她仍舊打起了精神,勉強笑了笑,道:“那么,你有沒有受傷?如果……” “沒有。”姬蘅站起身:“我沒事,你早點休息吧。”他要往屋外走去。 “你這樣,睡在什么地方?”姜梨問道。 “不用擔心我。”他只丟下這么一句,就走了出去。 姜梨還想跟出去,但怎么也邁不動腳步。過了好久,月光隱沒在云層中,屋里全然的黑暗下來。外面傳來輕微的動靜,似乎有人說話的聲音,大約是趙軻和文紀。她坐在床榻上,上面是薄薄的被褥,心中一片茫然。 這或許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如果姬蘅認為她就是這樣自私薄情,不值得信任之人,他們之間的關聯也會被慢慢切斷。 到底還是遂了人的愿。 …… 屋外,趙軻點亮了火折子,文紀尋了清水,正在為坐在石凳上的姬蘅清理傷口。 他的衣袖被撩開,露出手臂上的傷痕。傷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的器物劃開,傷口倒是不長,卻比較深。文紀慢慢的替他清理,趙軻從包袱里找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藥瓶,文紀接過來,撒了一些藥粉在姬蘅的傷口上。 姬蘅紋絲不動,亦沒有什么表情,仿佛完全察覺不出痛似的。趙軻道:“大人,您這是在外面與人動手受的傷?” 他并不知道姬蘅這傷口并非與人動手留下,而是姜梨誤傷。只是看著傷口有些奇怪,傷口的形狀不像是刀劍,也不像是暗器,看起來全無章法,仿佛是沒有武功的人胡亂的動手。不過下手卻很重,但若是個男人使盡全力,卻又不至于到這么點為止。莫非和自家大人動手的是個女人?趙軻心里胡思亂想著,成王的兵馬里,不會有女人吧。但如果不是成王的兵馬,這附近還有什么別的敵人? 文紀幫姬蘅把傷口包扎起來,他做的很是熟稔,雖然是個高大的男人,做的活計也十分細致。姬蘅把外袍脫了下來,即便紅色看不出血污,但到底沾染上了一些痕跡,仔細去看,還是能看得出來。 “大人……”文紀遲疑的問道:“您為何要回去?” 聞人遙和陸璣感覺不到,趙軻和姬蘅卻能感覺,姬蘅在白日里突然離開馬車折返,回去的方向正是他們來的方向。 趙軻心中咋舌,他也好奇,但這話他不敢問,還是文紀膽子大,敢問出來。姬蘅沒有回答文紀的話,只是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那里被文紀包扎的妥妥帖帖,他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沒有笑了,文紀和趙軻都心中一凜,曉得姬蘅這是不高興的表現,當即沒說什么。去方才門口的被褥地方守夜去了。 姬蘅坐在石凳上,目光深幽。 他到底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 第二日,姜梨起來的時候,聞人遙正在外面和姬蘅說話。 陸璣和聞人遙起來的時候,發現姬蘅在,很是驚喜,確認姬蘅安然無恙之后,就纏著姬蘅問昨日究竟娶做了什么,姬蘅當然沒有回答。鬧騰了幾遍,聞人遙就老實了下來。 姜梨和陸璣聞人遙打招呼,和姬蘅也打招呼。彼此都心照不宣,仿佛昨夜里什么都沒發生似的。眾人忙著趕路,上了馬車,這一路上,姜梨比先前更為沉默了。若非是聞人遙不斷地找話與她說,姜梨甚至能一路上都不說一句話。這沉默被聞人遙看在眼里,連陸璣都關心的詢問姜梨發生了什么事。 姜梨只好用自己正在思考回燕京后如何應對父親的疑問搪塞過去。 “這有什么難的?”聞人遙道:“你只管把這些事都推到我們身上就是了。你被成王的手下擄到黃州,恰好被阿蘅所救。你提出要回燕京,但是阿蘅太忙,沒時間找人護衛你回京,你不得已,只能等到現在。姜元輔就算想要說什么,也與你無關,你讓他去國公府找阿蘅,讓阿蘅與他說說。” 姜梨:“……” 聞人遙還真是深知禍水東引的道理。 “不知燕京現在怎么樣了。”陸璣嘆息一聲。 “燕京城是什么樣的?”林堯開口問:“哥哥,燕京城是不是很多人啊?” “當然。”聞人遙道:“燕京城比黃州大得多,皇上就住在燕京城里。那里的姑娘也生的很好看,譬如你的姜jiejie,就是燕京城的姑娘,你說燕京城的姑娘好不好看?” 林堯年紀還小,大約無法分辨聞人遙說的“好不好看”,只是既激動又有些緊張,他說:“那我們以后就留在燕京城了嗎?” “呃……”聞人遙噎了一下,聽聞他經常四處游歷的,和葉明煜差不多,林堯這話他沒法接,只好道:“我們暫時先留在那里,以后我帶你多出去走走,其實燕京城嘛,也沒這么好……” 他一會兒說好一會兒說不好,弄得林堯也費解起來。姜梨就看著聞人遙這么瞎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問道:“如我們現在的行程,成王的兵馬比我們快一些,等我們到了燕京城的時候,會不會在城外就遇到了成王的人。或者我們剛進城的時候,對上成王進城的時候,那時候一片混亂,只怕城門不會開,我們如何進城?” 姬蘅沒有回答,倒是陸璣開了口,陸璣耐心的解釋道:“姜二姑娘,我們走的這條小路,會比另一條路近一點。況且我們趕路趕得急,會比成王兵馬更早的到達燕京城。至于城門的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姜梨聞言,放下心來。 這之后,果然就如陸璣所說,一路十分順利。走出了最難走的山路之后,即便是小道,路程也開始加快。再沒遇到什么不速之客。 等到了第七日早上的時候,燕京城已經近在咫尺。 之前在黃州城的時候,尚且不覺得,等真的快要回到燕京城的時候,姜梨也不由得生出輕快之感。看來燕京尚未受到成王兵馬影響,至少沒見著什么奇怪的人。不過城門內外往來的人少了許多,可能是百姓們到底還是有些害怕。而城門口的小將們比之前看到的謹慎多了,每過一個人,都要仔細盤查。 聞人遙看了看外面,道:“看來成王還沒打到這里來。” “那也快了。”陸璣說著,跳下馬車,手里拿著行令路引,去外面和守城的兩位小將說了什么。小將們沒有和之前一般,仔細的檢查馬車內外,而是恭恭敬敬的讓了開去,姜梨猜測陸璣沒有隱瞞姬蘅的身份,才會如此順利。 馬車行駛到了城門里。 外頭是熟悉的熙熙攘攘,聞人遙把馬車簾子掀開了一小半,讓林堯扒著看,道:“你看,這就是燕京城了。” 到底是小孩子,立刻被燕京城的繁華看花了眼。林堯喃喃道:“哥哥,燕京城的街道好寬啊,比我們那兩條路還要寬!” “那是,”聞人遙又不是燕京人,卻也露出了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不然怎么教燕京城呢?” 姜梨聽著他們一大一小的攀談,不由得失笑。卻撞上姬蘅的眼睛,他仍舊唇角帶著笑意,仿佛只是平淡的注視姜梨,姜梨頭一偏,側過身去,避開了他的目光,跟著林堯往外面看去。 街頭上是賣糖人、面人,玩雜耍的,還有說書人的聲音,到處都是人聲鼎沸。比起當時一片狼藉,滿目焦土的黃州來說,燕京就像是世外桃源,那些戰爭、尸體、大火和恐懼都已經隔得很遠很遠了,是分明不同的兩個世道。 姜梨也難免有些恍惚。 她還想著,要不要在此地就和姬蘅他們道別,直接回府去。但這樣或許反而更會引來姜元柏的懷疑,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但要他們真和自己一起去姜家,又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她先回姜家,葉明煜定然會很快得了消息趕來。有了之前那件事,姜元柏怕是不會輕易讓她出府了。 正想著,就見林堯扒著馬車窗,往外伸手。他大約是看見外面雜耍的覺得新奇,站了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半個身子都在車窗外,姜梨嚇了一跳,道:“小堯,下來,你這樣實在危險!” 話音剛落,馬車就突然晃動了一下,前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馬匹受驚了。整個馬車都劇烈的晃了晃,接著就猛地停了下來。林堯的身子晃了一下,就摔出了馬車。 姜梨驚呼一聲。 他還是個孩子,就這么摔下去,很有可能沒命的! 姜梨顧不得其他,立刻跑下馬車。馬車外,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群,沒有聽到孩子的聲音,姜梨的心中一緊,幾乎不忍去看,趙軻和文紀才將將把受驚的馬匹安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