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沈玉容的確是抽離的。 他一心想要榮華富貴,一心想要往上爬,失去自己兒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被無謂的罪名禁錮,掙扎痛苦,最后一命嗚呼。他以為這些都是值得的,總有一日,等他拿到一切,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在這一刻,沈玉容心里清楚,這件事再也沒有轉機了。什么重頭開始,卷土重來,就算永寧公主是成王的meimei,劉太妃的女兒,他們也在劫難逃。洪孝帝好容易拿住了這個把柄,怎么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所做的一切,到頭來全成空。 沈玉容跌跌撞撞的走著,府門外早已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群,他們對他指指點點,厭惡、鄙棄的目光,他恍若未覺。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薛芳菲,她站在人群之中,美的不可勝收,卻再也不是熟悉的溫柔婉約模樣,她冷冷的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像在嘲笑他的狼狽。 他的確狼狽極了。 …… 葉府里,葉世杰正在與薛懷遠說話。 關于薛家的案子,如今薛懷遠女是住在葉家的,葉明煜雖然忠肝義膽,卻不懂官場上的利害關系,對于案子這件事,幫不上太多忙。葉世杰卻恰好懂一些。 葉世杰將如今燕京城朝廷中的事撿變動的重要的給薛懷遠說了,同薛懷遠的交談里,葉世杰也獲益匪淺,葉世杰很愿意與薛懷遠在一起說話。越是與薛懷遠深交,葉世杰就越是對薛懷遠佩服有加,因此對于薛家的這樁案子,葉世杰也是不遺余力的幫助。 “薛先生請放心,”葉世杰道:“關于薛家的這樁案子,眼下看來,是十拿九穩的。薛芳菲和薛昭姐弟二人之死的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也會被洗清。” 薛懷遠到:“這自然很好,但她畢竟曾經是公主,就算現在不是公主,成王和劉太妃也不會輕易認輸。” 葉世杰沉默,聽聞劉太妃得知消息,一大早就去了金鑾殿找洪孝帝了,成王也在。這樁案子牽連太廣,成王和劉太妃都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姜元柏甚至都派了一些侍衛來到葉府,將整個葉府全力保護起來。倘若成王想要殺人滅口,極有可能竄進葉家殺害薛懷遠。 “沒事的,薛先生,”葉世杰道:“表妹說了,有海棠姑娘作為人證,況且永寧公主的罪名也不止這一條,就算是姜家,也不會讓此事輕易結果。” “我擔心的是芳菲的罪名,”薛懷遠悵然,“沈玉容和永寧公主,是不會輕易承認的的。” 葉世杰微微一笑:“這一點,表妹也早就想到了,所以除了海棠以外,表妹還安排了一個人證。” “誰?” “明義堂的琴藝先生,蕭德音。” ------題外話------ 七月的最后一天辣,八月雷好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對薄公堂 蕭德音在下午的時候,來到了姜家。 姜家正是一片混亂的時候,蕭德音這個時候突然前來,令人詫異。蕭德音只說自己得了姜幼瑤的消息,心中擔憂,特意來看姜幼瑤的。姜家人想著蕭德音也是姜幼瑤的琴藝先生,有師生之誼,過來關心關心也是應當的。因此對于蕭德音的前來,姜家人還十分感激。 蕭德音去見過姜幼瑤一面,很快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神情亦是十分沉痛。又提出去看看姜梨,姜梨也曾是蕭德音的學生,眾人沒有懷疑。 姜梨正在屋里作畫,聽到蕭德音前來,擱下紙筆,走到外頭,就見蕭德音正在門口,有些焦急的朝里張望。 姜梨讓白雪請她進來。 蕭德音進了門,一見到姜梨,就迫不及待的上前道:“小梨,今日我聽到了幼瑤的事情,立刻就登門來探望幼瑤,幼瑤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很痛心。” 姜梨道:“多謝先生掛懷,三妹變成這樣,我也很痛心。” “永寧公主實在太可恨了。”蕭德音悚然道:“這等手段竟然用在一個姑娘家身上,令人發指。”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卻是難得的流露出真情實感。蕭德音只要想到要是自己也險些落在永寧公主手上就是一陣后怕,要是她也變成姜幼瑤那副模樣,只怕是生不如死。 因此,她匆匆的趕來這里,就是問了詢問姜梨一件事。她道:“小梨,芳菲的生父薛先生突然狀告永寧公主和沈玉容謀害芳菲……是怎么一回事?” 姜梨訝然的看著她:“是怎么一回事,先生不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先生不是早說薛姑娘是被沈玉容和永寧公主合謀害死的,怎生現在還來問?” 蕭德音尷尬的回答:“我自然知道其中內情,我只是奇怪……為何狀告的人是薛先生,而不是小梨你?” 姜梨更加奇怪的看著她:“薛姑娘是薛縣丞的女兒,眼下除了薛姑娘,還有薛公子,兩條人命,自然是要作為父親的薛縣丞為自己兒女聲討。我到底是個外人。” 這話說得也是,當初桐鄉案發生的時候,是因為薛懷遠就是被陷害的人,而且當時的薛懷遠神志不清,只能姜梨出頭坐主。如今薛懷遠已經恢復了神智,洗清了自己的冤屈,為兒女找出真相這件事,自然應當落在這個真正的薛家人身上。 蕭德音也曉得姜梨說的有道理,但她還是覺得不妥。 姜梨問:“我記得蕭先生曾經說過,若是有朝一日我想為薛姑娘洗清冤屈,蕭先生是會出來作證的。” “……是。”蕭德音答道。 “那現在蕭先生是可以出來作證的了。”姜梨微微一笑。 蕭德音蹙眉:“可是如今狀告之人是薛縣丞,薛縣丞雖然是芳菲的生父,但他在燕京城勢力單薄,由他出面,很容易被人打壓。永寧公主雖然被貶為庶民,可劉太妃和成王還在,勢必要想辦法救她出來的。” 姜梨看著她笑。 “小梨,你笑什么?”蕭德音有些不安道。她每次面對這個學生的時候,總有一種不自在的感覺。并非是因為對方是首輔家的千金,從前面對姜幼瑤的時候,蕭德音也不至于如此。雖然這位姜二小姐溫順又和氣,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架子,但面對她的時候,人卻很容易緊張起來。 蕭德音也說不出這是為什么。 “我只是想到一件事,”姜梨道:“蕭先生不會是怕連累自己,才不敢出面吧?” “怎么會?”蕭德音嚇了一跳,有種心中秘密被人窺伺的感覺,立刻否認,“我只是在為薛縣丞擔心,既然要為芳菲和芳菲的弟弟平反,最好是一舉成功,否則不成的話,還會招來報復。” “原來如此,先生是為了薛縣丞著想,我還以為先生是覺得由薛縣丞出面不夠穩妥,才不肯作證的。”姜梨開玩笑的道。 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反倒讓蕭德音的掌心滲出細汗。她道:“怎么會呢?” “好吧,我也不瞞先生說,雖然此事不是我出面,跟首輔府也沒什么關系,但這件案子,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蕭德音眼睛一亮,詢問道:“為何?” “人證物證,鐵證如山,永寧公主和沈玉容之間,這回可別想逃開。而且薛家的案子雖然和我們姜家沒有關系,但我三妹,的確是被永寧公主囚禁到私牢里的,我父親必然不會輕易罷休。光是這一點,我們姜家,也不會讓永寧公主得了別的機會逃開。”她看向蕭德音,微笑道:“不過有先生的證詞當然更好,雖然薛縣丞手中也有證據,但關于沈玉容和永寧公主是如何下手謀害薛芳菲的,卻還差一點。如果先生能站出來,我能拿姜家的名義擔保,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只會在這一次三司會審中,殺人償命。” 最后四個字,說的蕭德音心動不已。她向來認為斬草該除根,就如隔了這么久之后,永寧公主著急的想要人除去她的性命一般。對于自己可能遭到的威脅,蕭德音也恨不得能早些除去。如果這一次能讓沈玉容和永寧公主都丟掉性命,那么關于薛芳菲的一切,都真正的過去了。 不管薛芳菲的冤屈能不能洗清,人死不能復生,她都不會再復活。當年的事情,也不會有人知道。 “先生大可以放心的出面,我們姜家會保護先生不被傷害,也無人敢傷害先生。此事過后,只怕燕京城的所有人都會稱贊先生大義,時隔這么多年,還惦念著好友,記掛著為好友洗清冤屈,是真正的品性高潔之人。” 蕭德音的心里,深以為然。姜梨為她描繪的畫面,將她在這件事中不堪的一面全部抹去了,只剩下了美好。她便想,罷了,就算是為了薛芳菲做的最后一件事。雖然當年她是下手害了薛芳菲,但如今若是能在幫薛芳菲平反一事上做出點犧牲,就算是幫了薛芳菲。 恩怨兩清,她也不必再背負良心的枷鎖。 “好。”蕭德音看向姜梨:“我出面作證,可是應當怎么做呢?” “這就很簡單了。”姜梨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么回答,笑道:“三司會審的那一日,先生只要出面做為人證,把知道的真相說出來就是了。”她對蕭德音行了一禮,“學生代那位薛姑娘,謝過先生的大恩大德。” “不敢當。”蕭德音連忙側身避過,“芳菲是我的好友,我理應這么做。” 姜梨淡淡一笑。 她會好好“謝謝”蕭德音的。 …… 三司會審的那一日,燕京城幾乎是萬人空巷。 百姓們早就對這樁案子的真相關注有加,刑部公堂外面的街道,幾乎都被人堵滿了。官兵不斷地驅逐百姓,有些百姓索性爬到自家房頂上相望,遠遠地看一眼公堂內到底是何情景。 刑部尚書何欽,大理寺丞魏明嚴,都察院使侯巖三人皆是奉洪孝帝親命,徹查此案。又由于此案涉及到了燕京城的京兆尹,更是不敢怠慢。然而三人都清楚,就目前薛懷遠奉上的證據和新查到的罪證來說,永寧公主和沈玉容的罪名,幾乎可以說是板上釘釘了。 三司會審中,姜元柏也特意求了洪孝帝,在側旁觀。他身為姜幼瑤的父親,姜幼瑤卻被當朝公主私自囚禁傷害,其父之心可以諒解,洪孝帝準了。 永寧公主和沈玉容被帶上公堂的時候,二者皆是十分狼狽。 永寧公主怒道:“你們在干什么,還不快把本宮放開?” 這些日子,她被迫在牢里呆了許多日,不過有成王的接濟,牢里倒也不至于過的太差。吃的穿的還過得去,因此永寧公主便也生出了一種感覺,一切都是暫時的。只要成王還是成王,她的母妃還是劉太妃,他們就會想辦法保住自己。而等永寧公主翻身之時,這些害過她的人,一個人都沒有好下場。 可是今日這些人,卻絲毫臉面也不肯給她。何欽一口一個“罪婦”,氣的永寧公主七竅生煙。而她一旦喧嘩大聲,甚至還有人來掌她的嘴。 永寧公主大怒,可是這公堂之上,竟連一個她認識的人也沒有。而三司會審的氣氛,突然也讓她意識到了有些事情變得不一樣,她更是看到了坐在一邊的姜元柏,盯著自己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將自己身上割上兩刀,滿滿都是仇恨。 她在獄中已經得知,自己的私牢被人發現,想來姜幼瑤也被人發現了。她對姜幼瑤的折磨,倒也不小。一來是因為當初她就沒想讓姜幼瑤還有一條生路,二來是姜幼瑤恰好撞見了她心情不好的那段日子,所以永寧公主讓人挖了她的眼珠子。沒料到姜幼瑤有朝一日還會回到姜家,永寧公主心里清楚,姜元柏這是給姜幼瑤報仇來了。 永寧公主終究是感到了一絲害怕。 薛懷遠的訴狀被人拿在手上,一字一句的讀起,滿滿都是血淚。沈玉容的目光,卻落到了一旁,薛懷遠身上。 薛懷遠作為狀告他們的人,公堂之上,靜靜的盯著他。聽著訴狀上薛芳菲的血淚過去,薛懷遠也未曾失色,他看著沈玉容,卻讓沈玉容倏而感到難以壓抑的疼痛,他想到了當年薛芳菲出嫁的日子。 那時候桐鄉的百姓們都曉得了這件事,紛紛來送行,也送來了許多賀禮。并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一匹花布,一籃雞蛋、一床棉被甚至是其他。薛懷遠站在其中,對他道:“阿貍就交給你了。” 他對這個岳丈人,是十分佩服的,他也曉得這位丈人,是位有才華之人。雖然遠在桐鄉做一個縣丞,但只要他原因,就是在燕京城里,也會做出一番事業。只有這樣的父親,才會教出那般聰慧奮勇的女兒。 薛懷遠也很喜歡他,除了覺得他們家住燕京離得太遠以外,對他贊不絕口。那時候他們彼此都認為,這是一樁絕佳的婚事,薛芳菲是找對了良人,這一生,都將這么琴瑟和鳴,恩愛白頭的過下去。 誰知道后來…… 永寧公主折磨薛懷遠的時候,沈玉容沒有過問。他曉得就算自己阻攔,也未必阻攔的了。他越是阻攔,永寧公主就會越妒忌,就算表面上放過了薛懷遠,私下里一定會用更加可怕的手段折磨。 所以沈玉容佯作不知。 但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為自己找的借口。因為沈玉容也明白,一旦薛懷遠得知了燕京城薛芳菲身上發生的事,一定會不遠千里來到燕京城為自己的女兒之死尋找真相。而已薛懷遠的本事,未必查不出來。 也許是他想要自己心安吧,也許他和永寧公主是一樣的人,之所以對薛家后來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假意沒聽到,無非是因為他也覺得,斬草要除根。 而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薛懷遠被姜家的二小姐所救,重見天日,恢復神智,而他恢復神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薛家姐弟的死找出真兇。這像是一個報應,像是可怕的詛咒,仿佛薛芳菲的在天有靈也知道似的。 如果她還活著,她一定站在這里,冷眼瞧著狼狽的自己。沈玉容想。 薛懷遠的臉上,是十足的平靜。他就像是另一個薛芳菲,明白了一切,想通了一切的薛芳菲。他撅棄了自己應有的喜怒哀樂,只用平靜的語氣訴說真相,默默地為兒女做能做的事。 海棠作為人證,也出現了。 乍見到海棠的第一眼,永寧公主愣了一下,尖叫一聲道:“你怎么還活著?” “沒想到吧?永寧公主,”海棠的面上不再有害怕和忌憚,取而代之的,是和薛家人一樣的從容漠然,她道:“當年你的人為了隱藏真相,殺害了所有姑娘身邊的人滅口。我與杜鵑逃了出來,九死一生,最后杜鵑死了,我甚至沒敢為她收尸,茍延殘喘,活到現在,就是為了今日。”她昂頭,“將你和這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做坐下的惡性,昭告天下!” ------題外話------ 十萬字更新,因為要考慮書城推薦,分章比之前要短一點,大家最好不要跳章哈,跳了后可能會看不懂后面,而且萬一把里面的糖跳了咋辦(這十萬字里的糖覺得還是蠻密集蠻甜的嘞),然后今天過后以后的分章還是和原來一樣,七千字一更哈~ 希望你們看的愉快! ☆、第一百七十八章 知己 “我茍延殘喘,活到現在,就是為了今日。”杜鵑昂頭,“將你和這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做坐下的惡性,昭告天下!” “你!”永寧公主咬牙,心中怒極。可她旁邊都有虎視眈眈的官差,不敢動彈。她心中亦是訝異不已,薛芳菲身邊的丫鬟,她都是一個個殺盡了的。就算是這個海棠,也不應該還活在世上才對。可現在海棠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