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那二人一聽,下意識的一松手,蕭德音立刻死命一推,張口叫道:“救命啊!救命!” 在夜里寂靜的巷子里,這般大聲呼喊,立刻就引起人主意來。有幾家宅院的門一開,循聲過來。 蕭德音回頭一看,兩個陌生人不見了。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親事 丫鬟和被驚動的人很快跑到了蕭德音面前。 蕭德音跌坐在地,面紗也掉了,面色惶恐。丫鬟嚇了一跳,道:“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有人、”蕭德音喘了口氣,臉色煞白,“有人想殺我!” “什么人?”聞訊趕來的住在附近的人皆是轉頭看向四周,卻道:“沒見著什么人哪。莫不是強盜?蕭先生要不去報官吧,此事交給官府處理。” 這里的人都是住在巷子里的住戶,與蕭德音也都認識,這會兒都紛紛熱心的出起主意來。 丫鬟也道:“是啊先生,要不咱們現在先去報官吧!” 一聽到報官,蕭德音本能的就想拒絕。她咳嗽了幾聲,道:“我眼下實在難受的緊,想先回房休息一陣子。待感覺好點,再去報官。” 眾人見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模樣,皆是點頭。一些婦人又上前關心的寬慰幾句,蕭德音才被丫鬟攙扶著進了房。 丫鬟也擔心外面仍舊不安全,又讓府里的護衛今夜好好守著大門,將大門落了鎖,才張羅著給蕭德音熬點姜湯安神。 這巷子雖然安靜,但平日里,卻從未有過任何強盜匪寇的事,蕭德音這回遇到的,還是第一次。 蕭德音坐在屋里的塌上,姜湯還沒熬好,屋里只有冷下來的茶水。她又急于喝點什么,伸手去拿茶盞,手卻抖得老高,直打哆嗦,怎么也抓不住一只茶盞,便聽得“啪”的一聲,茶盞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丫鬟聽到動靜,又連忙跑進來收拾。好在是冷茶,并不燙手,蕭德音看著地上氤氳出的一大片水跡,想到方才自己命懸一線,仍舊覺得心悸。 外頭的人說是匪寇強盜,路過見她一個孤身女子才起了歹心,可蕭德音知道不是。那兩人一開始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還叫出了她的名字,可見是受人指使。可蕭德音自認從未與人結仇,此生做過唯一得罪人的事,也就是陷害了薛芳菲。 但那人嘴里說的,卻是公主。公主,北燕如今只有一位公主了,就是成王的meimei,永寧公主殿下。但堂堂的公主又為何會對她下此狠手,她可從未得罪過這位公主呀! 等等,她想起來了,那人匆忙之中,還說過一句“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對方是要來殺人滅口,可是她究竟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蕭德音并不傻,相反,她極為精明,短短的幾句話,便已推算出了不少。可越是想的深入,越是覺得頭疼欲裂,也不知是真的受了風寒難受,還是心中有鬼作祟。 正在這時,丫鬟將煮好的姜湯端了進來,道:“是熱的,先生且喝一兩口,壓壓驚。” 蕭德音想伸手接過來,無奈手仍舊拿不穩,丫鬟便服侍她,一勺一勺的將姜湯喂進蕭德音的嘴里。肚子里有了暖意,心也稍稍安定一些,蕭德音靜下心來,再想此事,兀的,一個念頭浮起在她腦海之中。 聽聞首輔千金姜梨帶著桐鄉一伙鄉民上京告御狀,廷議之上,最后還說出了指使人謀害薛懷遠之人是永寧公主。雖然事后姜梨主動證明此事是陷害,是偽證。但謠言卻是傳了起來。 薛懷遠恰好就是薛芳菲的父親。 本來這些,蕭德音也沒想到的。但今日那人嘴里稱的是公主,她想來想去,自己同永寧公主之間的聯系,也就是因為永寧公主喜愛聽自己彈琴,自己從前常去公主府給永寧公主彈琴。但后來不知什么時候起,永寧公主也不愛聽琴了。 等等,永寧公主不再召自己去公主府的時間,好似恰恰就是薛芳菲死了后。 仿佛有了頭緒,在往這個方向思考的時候,就容易了許多。蕭德音又想起,當年薛芳菲還沒死的時候,已經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可永寧公主提起她的時候,卻總是帶著三分厭惡。當初蕭德音以為這不過是因為永寧公主妒忌比自己更為優秀的女子,如今看來,其中很是值得深究。 自己殺害了薛芳菲,永寧公主也可能是指使人謀害薛懷遠的罪魁禍首,薛懷遠是薛芳菲的父親,自己和永寧公主共同的聯系,就在于薛芳菲身上。 但永寧公主為何要對自己下手呢? 她的耳邊,浮現起那個陌生人冷漠的話語“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有什么秘密?她只有一個秘密,就是在沈母壽辰宴上,在薛芳菲的酒里,添了一點東西。 這就是她的秘密! 剎那間,她豁然開朗,為何永寧公主要對她下殺手!當年有神秘人威脅她要她對薛芳菲下手,她以為自己拿的是毒藥,不曾想卻是比毒藥還要陰毒的東西。那神秘人身份不明,可現在想想,十有**就是永寧公主! 正是因為如此,永寧公主才會想要派人來殺她,因為她會泄露秘密!但為何到了現在才出手,無非是因為前幾日在沈府宴會上,永寧公主前來,看見了自己!也許是乍然相見,讓永寧公主想起了還有自己這么個不可控制的罪證,也許是那首關山月,心神不寧的不止自己,還有永寧公主! 果真是好歹毒的計謀,一箭雙雕! 只要自己死了,就沒人知道當初那藥是有人指使她而下。便是有朝一日薛芳菲的案子被人發現其中不妥,也可以盡數推到她身上。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更不會為自己辯解! 何其相似,當初在薛芳菲身上發生的事,將會在自己身上上演! 蕭德音感到遍體生寒。 她曉得永寧公主的能耐,當初既然能不動聲色的殺掉薛芳菲,自然也能殺掉自己。成王勢力如此廣大,耳目眾多,自己只要身在燕京城,怎么也不會逃掉的。 可她必須逃,永寧公主既然打定主意滅口,就一定會逃走。 但蕭德音很怕,自己還沒走出這個府苑,就已經一命嗚呼。 她腦子飛快的轉動,在燕京城里,想要出城也好,藏起來也罷,她一個人決計是做不到的。她認識的貴人雖然也多,但面對永寧公主,也要上趕著巴結。自己想要求得庇護,須得找一個不怕永寧公主,又極有權勢之人。 是誰呢? 蕭德音想來想去,還真的被她想到了這么一個人。 首輔千金姜梨。 平心而論,蕭德音實在很不喜歡姜梨,原因無他,六藝校考琴藝一項,姜梨一首胡笳十八拍令人驚艷,當時就有人說,姜梨的琴藝怕是不在她之下。蕭德音如何能容忍,可姜梨到底是姜元柏的女兒,她也無可奈何。好在在那之后,姜梨并未在其他地方展示過琴藝,這讓蕭德音松了口氣。 雖然極其不喜姜梨,但是當初姜梨敢在廷議之上,直接說出指使馮裕堂之人是永寧公主。可見并不懼怕永寧公主的權勢,聽聞朝中也有小道消息,說姜元柏和成王不和。 如果這樣,姜家就和永寧公主不是一路的人。最重要的是,姜梨當初當著文武百官說的,薛懷遠是薛芳菲的父親,指使馮裕堂陷害薛懷遠的人是永寧公主,她是無心之說,還是已經知道了點什么? 倘若是知道了什么才故意這般說的,這里頭,就有可以利用的機會了。 “我得想想,”蕭德音喃喃道:“接下來當怎么做” 姜梨在姜府里,得知了葉明煜派去的人已經成功的消息。 葉明煜的人動作很快,這出戲也極好,應當沒有被人發現端倪。聽說當時蕭德音面色蒼白,失魂落魄。姜梨曉得,以蕭德音的聰慧,一定很快能將此事聯系到薛芳菲一事上,進而想到永寧公主身上。 狗咬狗,一嘴毛,現在還不到讓她們相互撕咬的時候,至少得先讓她們自己發現,自己的對手是什么。 海棠的假孕之藥暫且還要一段日子才能做出來。接下來的日子里,姜梨又難得閑暇起來。 不久之后,沈如云要出嫁了。 姜老夫人沒有收到請帖,事實上,寧遠侯府上也實在沒臉給姜家下請帖。畢竟當初和周彥邦定親的是姜幼瑤,若非周彥邦自己出了那檔子丑事,如今在周家做夫人的也應當是姜家的小姐。 雖然姜老夫人沒有收到請帖,亦不打算觀禮,姜元柏還是偷偷派了幾個人混進了觀禮的人群之中。大約是為了尋找姜幼瑤的蹤跡,姜幼瑤到現在還沒有下落,如果她還在燕京城,還是自由之身,周彥邦作為她畢生的愿望,成親之日,姜幼瑤是一定要來看一看的。 姜元柏想著,只要姜幼瑤前去,就能把她找出來。 姜梨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姜幼瑤就算真的去了,也是自討沒臉而已。 桐兒一邊折衣裳,一邊道:“如今沈家小姐要嫁給寧遠侯府的世子,五小姐只怕是氣炸了。五小姐向來心氣兒高,如今人家做妻她做妾,想來是很不平的。” “妻妾之分,她早就知道了。”姜梨笑了笑,“不過她自認為嫁給周彥邦做妾也勝過給平民人做妻,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當時給周彥邦做局的時候,姜梨也曾問過姜玉娥的。但凡姜玉娥那時候有一點點猶豫,便不會造成如今的模樣。不過姜玉娥是鐵了心的要進寧遠侯府,哪怕是給周彥邦做妾。她這樣有幾分容貌,出身普通,卻極不安分,恨不得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女子,姜梨也不是沒有見過。 都是自己的因果罷了。 “不過三老爺看起來真可怕。”桐兒想了想,道:“奴婢今日去廚房的時候,在院子里見到三老爺。原先三老爺雖然跟老爺二老爺不甚親近,倒也算得上和睦。平日里也要笑一笑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就變得冷漠起來。該不會是在三夫人那里吃了虧吧。” 楊氏自來潑辣,姜元興每次被楊氏罵無能,府里的人都知道。 姜梨聞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姜元興一開始是不同意姜玉娥去給人做妾的,他自己就是妾生子,曉得其中的辛苦。只是姜玉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周彥邦躺在一塊兒的,已經吃虧了。若是不嫁給周彥邦,未來未必還有什么好人家肯娶她,說不準比嫁給周彥邦做妾的下場還要不如。 無可奈何,姜元興也只有同意了此事。但好像就是從那一日開始,姜元興就變得陰郁起來。他像是對大房二房有了成見,行事更加生疏客氣,連帶著楊氏,雖然一如既往的潑辣,但姜梨以為,楊氏的潑辣和笑容,和盧氏又不一樣。楊氏從骨子里就帶著一股虛偽和算計。 如今沈如云嫁去了周家,姜梨想也知道,姜玉娥和沈玉容之間,必然不會風平浪靜。姜梨也相信,周彥邦定然不會讓這兩個女人之間風平浪靜。三房還是如此沉得住氣,倒讓姜梨心中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總覺得有什么不對似的。 她想了想,吩咐桐兒道:“桐兒,你最近在府里,和三房的丫鬟多走動,莫要被人發現了,打聽一下,三房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三房?”桐兒有些詫異,畢竟三房自來和姜梨都沒什么交往,這么打聽實在有些奇怪。但桐兒曉得姜梨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因此乖乖點頭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姜梨看向窗外,外頭風平浪靜,是個好天氣,陽光暖融融的,看著天空,似乎可以瞧見外頭敲鑼打鼓,喜氣洋洋的迎親隊。 不知寧遠侯府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姜梨微微一笑,把窗戶掩上了。 寧遠侯府,今日異常熱鬧。 寧遠侯世子周彥邦娶妻,來觀禮的人不少。這其中有一部分自然是因為和寧遠侯府的交情,但更多的人,卻是沖著新娘的一方而來。 新娘的兄長,正是如今朝中深得圣寵的中書舍郎沈玉容沈大人,便是為了和這位年輕的大人交好,來觀禮替新娘捧場的人也不在少數。 寧遠侯和寧遠侯夫人也是笑意盈盈,雖然和首輔姜家這門親事是散了,不過到底沈家也還不錯。姜家雖然家大業大,但姜家的女兒難免要嬌慣一些,日后娶進門來還不得像菩薩一樣供著?這位沈家的小姐就要好掌控多了。 況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看姜家近來接二連三的出事,姜家還能熱鬧多久尚未可知。萬一姜元柏有個好歹,姜元平再出事,姜家豈不是樹倒猢猻散,誰要是找了姜家的小姐,那才叫倒霉。沈家就不同了,看樣子,這位沈大人未來形勢一片大好,長久不衰。 這么一想,周家二老臉上的笑容,也就更真切了一些。 沈母今日也是被當做座上賓來相邀的,自己的女兒能嫁給一位侯爺,這在從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再說周彥邦生的一表人才,看著也令人歡喜。沈如云自己也很喜歡這位夫君,沈母認為天下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事了。奇怪的是,沈母對其他人苛刻,對自己的女兒卻很寬容。沈玉容也是一樣,大約是因為從前為了供沈玉容讀書,沈如云小小年紀就要和沈母一起做針線活補貼家用。等沈玉容飛黃騰達以后,總是對這個meimei充滿愧疚,平日里便也總是讓著她們,縱容她們。 卻沒有想到,他自己可以讓著母親meimei,旁人卻沒有必要為他的母親meimei受委屈做犧牲。 外頭突然發出一陣哄鬧聲,原是新郎官到了。 周彥邦走了進來。 半年前,周彥邦仍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如今的周彥邦,比起半年前,要胖了不少。以至于他原本那張俊朗的臉,都有些變形的腫脹。他的神情也是懨懨的,雖然今日已經被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看起來仍舊沒甚么精神。 他自然是沒什么精神,今日早上周家人是在勾欄花坊里找到他的。如果不是硬生生將他拖回來,只怕今日的喜宴,他還在不該待的地方尋歡作樂,醉生夢死。 即便到了現在,昨夜的酒意大約也還沒有清醒,目光無神。 沈玉容的目光就冷了冷。 周彥邦自從當初宴會上出事后,就一蹶不振,他仕途無望,淪為燕京城貴族子弟圈中的笑柄,人人見了他都要夸一聲好艷福。話里的譏笑卻是毫不掩飾。多了去了,周彥邦也就自暴自棄,成日流連于青樓,酗酒,賭錢,和街道上的無奈沒什么兩樣。 這可就哭了周彥邦的爹娘。周家是和姜家沒有婚約了,卻和沈家又有了婚約。沈玉容要是得知了周彥邦這般胡鬧還能了得?他們管不了這個兒子,每每便幫著周彥邦遮掩。可怎么也不能做到天衣無縫,沈玉容已經親自登門警告了周家好幾次。起初寧遠侯還能讓人綁著周彥邦,可也不能日日都綁著。只要有機會,周彥邦便會溜出去胡鬧。 周家還以為再這么下去,沈家定然也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可最后沈家警告鬼警告,并沒有提出解除婚約一事,寧遠侯府才放下心來。想著大約是因為沈如云也是被人撞見與周彥邦有事的,女兒家的聲譽要緊,所以才只能硬著頭皮嫁到周家。 當然了,沈玉容并不這般想。 他站在人群的前面,神情冷峻的看著周彥邦一副無賴的樣子,沒有珍重,也沒有小心翼翼,就像是對待什么青樓的姑娘一般,將沈如云的手牽住。十分隨便的樣子。 沈玉容心里就像是有團火在燒,但理智告訴他不能,況且沈如云自己也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