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第六十三章 不醉不歸。 木魚說的豪邁,喝起來也豪邁,吃飯的碗,一口就是半碗,剛開始木魚腦子還算清醒,自己喝酒,也不忘勸酒:“為了慶祝世界人口日,這一杯我敬你。” “你辛苦張羅的這桌菜,我再敬你一杯。” “你喝酒啊,別光夾菜。” …… 每一次木魚勸酒,司度都應允,沒有遲疑的端起碗,仰頭喝酒。 他抬起下巴,敞開的衣領露出的脖子線條流暢,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浮動,有灑出的酒順著下頷滑到了衣領。 木魚盯著司度看,手不自覺的端起剩下半碗酒,一飲而盡。 司度看見一碗見底,不著聲色的將酒倒滿,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笑著端起又是半碗。 如此反復。 陳年的老酒,香氣逼人,后勁卻很足,初喝時不覺得,只感受到酒的甜香纏綿,余味一直盤旋在舌尖,香氣卻像是慢慢散在了血液中。漸漸的,血液中的熱度,一點點的沖上腦子,思緒一點點被酒精所傾倒,視線慢慢模糊起來…… 木魚看著眼前的人,五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模糊的時候,她歪著頭朝前湊近了幾分,清晰的時候,她看著眼前的臉,勾著嘴角,端著桌子上的酒,一飲而盡。 司度提著壇子,倒了半碗酒,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了。 他看著腳邊的另一壇酒,想了想沒有拎起來,而是抬頭看向一直沖著他笑但是神色如常的木魚——像是十來歲年少人,笑的有些狡黠,但是更多的是滿足。 “木魚?”司度試探的喚了一句。 木魚神色如常端起酒,從桌面到嘴前這短短的距離,半碗酒撒了大半,事先落在司度的臉上,眼中卻沒有焦距:“嗯?” 搎司度看著木魚那張一點都看不出來喝醉的臉,想灌醉她的心也歇了,他起身,隔著桌子,想去接過木魚晃晃蕩蕩拿著的半碗酒,“時候不早了……” 讓木魚喝酒,一半是慶祝她完成任務,另一半則是純粹是想讓她借著酒勁發泄下,好能睡個安穩的覺。 看木魚的樣子,現在已經喝的差不多了。 “司度。”木魚端著碗的手往外一側,剩下的小半碗盡數撒了個干凈也不得而知,她只是捂著碗口,“現在……幾點了?” 木魚這話并不是在問司度,更像是在問自己。 她一手端著碗,一手扶著椅子站起來,幾乎貼在墻上,才看清墻上掛著的鐘表上的時刻:“六,七,八……現在八點半。” 似是覺得有些慶幸,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八點半,還沒有到就寢時間,不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師父說,他活著的時候,定下的規則我必須無條件遵從。但是——” 九點就寢,這是司量定下的。 木魚剛被司量帶回來的時候,作息很不安穩,即使有安眠咒護著,卻總是噩夢不斷,夜夜驚醒。 時間一長,她就習慣窩在陽臺的躺椅上,沐浴著日光,一睡一整天。 晝伏夜醒的后果就是,原本就營養不良的她,看上去愈發消瘦了,咒符、手訣、靈力…還沒入門,就開始反噬。 司量發現問題后,就開始強制規定木魚就寢時間,很長時間才將木魚徹底糾正過來。 沒想到,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木魚。”司度知道自己無意中將話題帶向了一個不該提的方向,“有什么秘密明早再說。” 木魚聽到司度的聲音,側過頭來,直視著司度,眼眶微微發紅。 “但是只要他死了,他定下的所有規則,所有約束,盡數作廢。”她抬手將碗底的酒喝完,扔掉酒碗,她一只腳踩在椅子上,一只腳踏在地面上,雙手撐在桌面上,彎著腰離司度越來越近,“你看,人一死,就什么都沒有了。” 上一秒司度還以為木魚會哭出來,下一秒,木魚已經笑得像是撿了錢:“所以,今晚我們可以喝到天亮。” 司度還想從木魚的眼神中再抓住什么的時候,面前一直笑著的人,臉色突變,因為腳踩著椅子傾斜的幅度太大,重心不穩,整個人朝著側邊摔了下去。 司度瞥見了木魚的倒下的趨向,將椅子掉了一個角度,微微側開身子,防止她磕在自己的椅背上。 木魚卻已經抓住了他衣領,即使半跪在地上從地上,手也沒有放開,嘴里嘟囔著說:“這個時候,不該英雄救美么?” 什么亂七八糟的? 兩人隔著桌子的一角,臉和臉的距離相聚卻只有一掌,司度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木魚帶著酒氣的呼吸,還有她散開著頭發洗發露的味道。 這是司度這幾個月來,這么近距離的看著木魚,日光燈下,就連臉上淡淡的絨毛還有眼角的小痣都清晰可見。 焦距明明是散著的,卻像是浸著燈光,亮卻溫潤。眉眼還是小時候的眉眼,可十年時光催生的曾經年少人,早已經亭亭玉立。 木魚拽緊了司度的衣領,笑了起來:“你看,我喜歡了你這么多年,這次總算碰到衣角了。” 司度神情手在側邊握起,又慢慢松開,隨即笑了起來,他抬手揉了揉木魚的頭發。 什么都沒有表示,也什么都沒有在意。 一如十年之前一樣。 木魚借著耍酒瘋撐起的勇氣,突然間就xiele,她松開司度的衣領,亂七八糟從地上爬起來。 順手,從地上撈起另外一個壇子。 她一鼓作氣拍開泥封,低下頭的一瞬間,眼角的溫潤被酒香吹散,亮點在瞳仁中明明滅滅。 這一次,木魚自己給自己倒酒。 這一次,司度沒有阻止木魚喝酒。 之前的六分醉,在半壇子女兒醉和半腦子紛繁思緒催化下,便有了九分。 從端起碗開始,到人趴在桌上,自始自終安安靜靜,不吵不鬧。 司度將剩下的半壇子酒封好,伸手將木魚手里抓著的碗拿下放好,推開椅子起身,走到木魚身側,將木魚打橫抱了起來,朝著木魚的房間走去。 沉穩的腳步在地板上響起,和著秒鐘走動的節奏,舒緩而安靜。 從錦繡江山到戰火紛飛,再到如今的太平盛,在悠悠的歲月,漫長到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年歲。 看過這么多,經歷了這么多,他怎么會看不出木魚的心思? 她年少時恣意灑脫,眼中的戀慕幾乎沒有任何掩飾,十來歲的年紀,跑到門口攔著他。那時司量站在不遠處,既不靠近,也不避開,保持著能光明正大偷聽的距離,半是看好戲半是看笑話。 那時候司量和他都覺得,年少人的愛慕,心血來潮居多,而仰慕錯當愛慕居多。 十年后再見。 她眼中的情緒幾乎被收斂的干干凈凈,只有那份流轉中克制著的戀慕,似乎從來沒有變過。 笑著的時候,躲懶的時候,心虛的時候,殺意凜然的時候…… 還有,醉酒的時候。 司度踏進木魚的屋子,將木魚放在了床上,替她掩好被子,只露出一張沉睡安靜的臉。 烏黑的長發發絲,纏繞的遮蓋在木魚的側臉上。 他下意識伸出手,又收了回去,斂起眸子。 再起身,動作沒有任何遲疑,轉身朝著門外走去,順手將木魚房間燈關上,連同滿屋子的酒香,將木魚關在了屋子里。 第四卷 度人生死 第六十四章 引 山里的泥土已經防潮,空氣里彌漫著水汽。 半空中陰云密布,竹蜻蜓在半空中盤了一圈,像是失去了動力,從半空中墜落到河流灌木叢中。 竹蜻蜓后面跟著兩個人。 身影較小的彎下腰,伸手在灌木叢扒拉了幾下,找出斷成兩截的竹蜻蜓,遞給一旁的男人:“司度,你看。” 司度接過竹蜻蜓,竹蜻蜓斷裂的部分帶著焦痕,不是摔斷,而是半空中自己斷裂的。 擬物尋人。 說白了是靠著周圍環境的殘留的氣息來找人,可是一旦對方很排斥被人找到,或者環境特殊的氣場所致,擬物尋人就會失去作用。 而擬物的載體斷裂,是大兇之召。 司度回頭眼中彌漫出霧色來,幾乎讓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這次任務的事主,是個喜歡深山老林亂竄的驢友,經驗足,裝備好,所以膽也特別肥,安全的地方從來不去。 兩人為了找到那一隊野驢們,生生在山里轉了三四天有余,他們出來的急,別說應急的裝備,就連干糧都沒有帶足。 司度看著天色:“要下雨了。” “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木魚也知道事情的嚴峻性,說不定遲幾分鐘,事主連同他那只野驢隊,都要出事,她嘆了口氣,“我們先進山,我總感覺,他們應該在這里面。” 木魚的感覺,可不止是直覺。 司度:“你感覺的話,會從什么方向走?” 木魚閉上眼睛,默默感受著空氣里的風。 隨即,她單手前平舉,手臂如同指南針一樣,隨著身體轉了幾十度,手指停在了一個方向,然后睜開眼睛側頭看司度。 司度率先邁開腳步:“那走吧。” 木魚倒是沒有料到司度這么痛快:“我只是感覺,萬一我們追錯方向了……” 司度一臉平靜:“不會錯的。” “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你的感覺,不會出錯的。”司度的解釋,相當于沒有解釋木魚對司度說話風格也習慣了,聽見這么一句,愣了一下之外,也只能如同司度所說的,只能“以后”再知道了。 等回過神來,司度早已經消失在了拐彎的地方,木魚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司度站在溪邊,視線卻落在了溪流的另一邊,倒是沒有想到在這樣的荒郊野嶺,遇到其他人。 對面一行三人似乎補充完水,正打算離開,看穿著打扮倒不是像山里徒步旅游的,而只是像路過山里,準備去什么地方而已。 每個人帶了一個黑色的普通背包,包不小,也不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