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木魚醒來的時候,睜著眼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周遭的燈光都暗了下來。 她抓著身上蓋著的大衣,有股淡淡的茶香。 起身環視四周,書架這邊已經沒有司度的人影了,木魚將落在地上的書放回原位,朝前走去。 穿過書架于書架之間的走道,前面亮堂了許多,司度正坐在桌子前,伏案書寫著什么。 聽見身后的動靜,他放下紙筆,揉了揉眉心回過頭:“醒了?” 木魚睡眼朦朧點點頭,正想說什么,司度沖她招了招手:“你過來看,我找到了些東西。” 木魚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 謄寫在a4紙上的內容,并沒有生僻的詞匯,遣詞造句也十分簡練。 “易峰,字長河,清河人,清河郡郡守次子。歲末,死于鬧市,尸首消匿……” “三年往,其庶弟猝死,長河突現于葬禮,親友皆恐,以為亡魂。驗之猶存,其母大哭。” “后長河自曰:余三年皆在爾側……方圓百里無不稱奇,人道:其人猶活,世人皆以為死,死活人是也……” 木魚微微掃了一眼,就抓住了其中的關鍵詞。 ——“死活人” “從記錄的文字上看,這在以前也發生過,這個易長河明明還活著,在外人眼里卻已經死了,后來在他弟弟的葬禮之上,再次出現了。” 木魚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是不是說,這個易長河重新活過來,跟他弟弟的死有關?” 司度手中的筆在拇指上轉了一個圈:“可以這么猜測。” 木魚拿起口袋中的小筆記本,低頭將這段摘抄下來,一邊摘抄一邊碎碎念。 “可是蘇莉,她是孤兒……” *** 司度回家補眠的時間。 木魚垮著一只包,從家里出來,在街邊買了一束鮮花,想了想又買了個水果籃。 然后攔下一輛出租車,去安佳孤兒院。 院長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聽說木魚是蘇莉的同學,就沒有什么懷疑的跟她聊起了蘇莉。 蘇莉一生的資料其實善乏可陳——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按部就班,多半都是寄宿型學校。 工作后,因為性子不定,輾轉過三個城市,換過幾份工作,所以也沒有固定地址。 住過青旅,睡過員工宿舍,也曾單獨搬出去過,租過地下室。 但是最艱苦的時候,她也會記著每個月都打入一筆錢,后來,蘇莉的能力越來越好,寄回來的錢就越來越多。 木魚想起之前蘇莉的描述,問道:“她說過自己父母的事情么?” 院長輕輕嘆息一聲:“她哪里有什么父母,送來的那年,才幾個月大。” 那她對父母的那段回憶,就不是童年記憶了。 木魚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鮮花:“我能去她墓地看看嗎?” 蘇莉墓碑上的照片,笑的明媚而張揚。 墓碑前面,擺著一束花,郁金香,鮮艷欲滴。 “小齊又來了。”院長看著花輕嘆了一聲。 “小齊?” “你說小齊啊,是蘇莉的高中同學。” 第十四章 “齊珊,高中就讀于市十三中,跟蘇莉是同一個班。” “事務所最年輕的注冊會計師,工作努力上進,前途無量。去年結的婚,男方家庭出身優越,人品不錯,事業蒸蒸日上。她朋友是這么評價齊珊的——事業愛情雙豐收,人生贏家。”司度一邊翻著資料一邊說著,“不過最近似乎生了病,住院已經一個多月了。” 他剛睡醒沒多久,白色居家服松垮垮的掛在身上,斜倚在沙發上,氣質與往日相比,顯得有些慵懶,右手輕輕翻了一頁資料,繼續說—— “蘇莉和齊珊兩人的關系,就表面上來看倒還算可以,高三的時候,蘇莉備考,在齊珊家住過一段時間。大學因為不同學校,交往也漸漸少了,工作的時候,也就見個面聚個會的關系。” 木魚正半蹲在地板上,手拿著一把剪刀,擺弄著把一束鮮花做成插花,聽到這隨意的說道:“就這么淡的關系,卻在清明節過去沒多久后,拖著生病的虛弱身體,坐了兩個小時車去郊區祭奠——” 她手中的剪刀,比了比花莖的位置,找了個自認為不錯的長度,咔嚓一聲就剪斷了:“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不是真實關系很好,就應該是心虛了。” “對,這一點很奇怪。不過蘇莉和齊珊父母感情應該不錯,逢年過節都會去看看,生病體檢蘇莉有空也會陪著,即使某些日子被工作拖累,人沒去,禮物也一定會送到。” 木魚想起了蘇莉自己的那段敘述。 “所以,今天計劃先去醫院看齊珊,再去齊珊父母那看看。”司度抬合上資料本,走到木魚面前,將木魚折騰到一半的半成品攏到一起,“去醫院的時候,我們帶束花去,希望她能早日康復。” 隨后補了一句:“這花擺在家里,太丑了。” 木魚:“……” 齊珊家庭條件應該不錯,住的私人醫院水準一流,但是收費跟醫院的水平持平。 去探望病人,跟見公司老總差不多流程,前臺的漂亮妹子笑著說,要見病人得需要提前預約。 司度和木魚報了了蘇莉舊友的名號,在大廳沙發上等著對方接見,兩人一個無聊的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一個百無聊賴的在沙發上用醫院宣傳單頁,折著千紙鶴玩。 兩人百無聊賴的等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終于等到了齊珊女士的接待。 走的時候,司度看了一眼桌上木魚疊的千紙鶴,順手牽羊,抓了幾只,塞進了兜里。 路上,遇到兩名醫生迎面走來,大概是查房回來,正在討論病情。 年長的在一旁吩咐著什么,而年輕的抱著病歷不斷稱是,然后時不時在病例上寫著什么。 擦身而過時,司度余光中掃到了兩個熟悉的字眼,拐角的地方,他突然停下來,將手中的花塞到木魚手上:“你一個人去見齊珊,事后,我在樓下等你。” 木魚有些驚訝:“都到這了,不一起看看嗎?” “我去拿樣東西。” 語氣輕松的去跟樓下買包煙一樣。 等木魚走遠,司度轉過頭,朝著兩個醫生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從口袋掏出一只千紙鶴,在空氣里徐抓一把,像是把什么東西塞進了千紙鶴中。 掌心半躺著的千紙鶴翅膀抖了抖,然后一展翅—— 飛了起來。 **** vip病房并沒有普通病區的喧鬧,兩人在走廊里走著,四周回蕩的只有木魚自己的腳步聲。 齊珊的病房在最里面一間,房門虛掩著,木魚隔著半條走廊看過去,都能感覺到里面的死氣沉沉。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當她伸手叩門,門后傳來的聲音聽起來精神格外的好。 “請進!” 病房的布置很溫馨,暖色的墻紙,橘黃色的窗簾,窗口對著的位置,綠樹成蔭,不知名的花朵,從枝頭伸出。 齊珊坐在床頭,穿著一件居家服,長發披肩,她甚至還化了個淡妝,看起來精神不錯,笑吟吟的看著兩人:“不好意思,剛剛醫生檢查,讓你久等了。” 木魚將手中的花放在茶幾上:“是我貿然拜訪,唐突了。” “你既然是蘇莉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就不用這么客套了。”齊珊伸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坐下聊吧。” 因為雙方都是第一次見面,木魚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并且說明了來意。 概括起來就是—— 她在旅游途中認識蘇莉的,結伴同行過,后來也一起相約過自駕游。 關系不深,但還算投緣,后來慢慢斷了聯系。 近期才得知蘇莉三年前就已經死了,這次來帝都探親,就想到蘇莉的墓前看看。 因為蘇莉是孤兒,順便也想了解了解,她的死因,以及死后一些情況,是怎么處理的,有沒有什么地方她能幫的上忙。 “倒是沒有想到,時隔幾年,還有人惦記著蘇莉。”齊珊聽完,似是有些感慨,“我其實到現在,也不相信她死了。官方說法是,她在徒步旅行的時候,消失在了茫茫大山里。我倒是覺得,她或許是厭倦了這個世俗世界,說不定在那隱居起來了……” “我們高中大學關系還算不錯,可是畢業之后,或許就業圈子不同,性格習慣也不同,也或許是時間長了,大家都長大了,漸漸的來往就不多了。她的葬禮是孤兒院阿姨cao辦的,名下的積蓄,也留給的孤兒院。 木魚將齊珊的話跟資料上一一對比,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就連反應和表情,也該是一個普通朋友應有的反應—— 傷感而不煽情。 “……你們如果想去看它,可以去安佳孤兒院,她從小在那家孤兒院長大,所以死后,按照她生前的意愿,葬在了孤兒院不遠的墓地里……如果你們不著急,也可以等上幾天,等我痊愈出院了,帶你過去。” 聽到這話,木魚明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笑著說:“恭喜身體痊愈。” “也不是什么大病。”齊珊口氣很隨意。 “那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這次有朋友陪我一起過來,我們自己開車去就行了。”她從包中拿出紙筆:“我們在這人生地不熟,恐怕不一定找得到,齊小姐,您能將地址寫一下么?” 齊珊點點頭,伸手去接紙筆,兩人的指尖微微接觸。 木魚腦海里不斷有畫面閃過—— 死氣沉沉的病房,奄奄一息的女人,病危通知書…… 齊珊低著頭,并沒有察覺到木魚的異樣,她捏著筆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她緩了緩,下筆有些慢,但是字體很工整。 木魚像是隨口問道:“你們是高中同學么?。” “是的,她高三高考就住在我家呢,又乖巧又聰明,我父母喜歡她都快超過我了……”齊珊將寫錯的幾個字劃掉,重新寫,語氣突然沉重了很多,“大概孤兒院的孩子,都向往正常的家庭生活吧。” 她說完這句,就不再說話了,眉眼露出疲倦的樣子。 木魚接過地址,起身道謝告辭。 大廳里,司度像是等了一會兒的樣子,正把玩著她之前疊的千紙鶴。 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