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木魚對著筆記本上的名字圈了一個圈—— 劉建國。 帝都,某商業小區。 一對新婚夫妻正在小區里散著步,男人沉穩大氣,女人溫婉可人,他們像所有恩愛夫妻一樣,手挽著手依偎著。 對視間,滿眼的都是甜蜜。 這樣的夫妻除了讓外人艷羨一下,的確沒有什么值得關注的,倒是他們身后不遠的地方,綴著第三人。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左右的中年人,頭發凌亂,胡子拉茬,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換,臟兮兮的掛在自己身上,有前面光鮮幸福的夫妻襯著,顯得格外的失意狼狽。 劉建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明明自己妻子已經找到了好的歸宿,有了她下半生可以依靠的人,他應該高興才對。 況且,妻子并沒有背叛他,一切緣由,都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人一死,萬事皆空,感情并不能當飯吃,有了其他人的依靠,妻子可以繼續安安穩穩的過好下半輩子,這不是他一直想見到的么? 他用力的揉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再抬頭,發現了兩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個娃娃臉的姑娘揚起了一個還算和善的笑容,視線直視著他的眼睛:“劉建國先生,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談一談。” 劉建國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木魚看著對方跑了有幾百米,旁邊的司度輕描淡寫捏了個“定”字訣,前方慌不擇路奔跑著的人,維持著一個詭異的單腳立地的動作,被定在了原地。 十分鐘后, 某餐廳包廂。 木魚替眼前落魄的男人倒了一杯茶,有些好奇:“你剛剛見了我們,為什么拔腿就跑?我們之前不認識吧?” 男人尷尬的一笑,能看出以前是爽朗的性格:“我不是以為你們是黑白無常么?來勾魂來著,我不是孤魂野鬼么?既沒有拜碼頭,也沒有什么靠山,心虛啊……” 木魚低頭看了司度的白色上衣,再看看自己黑色的外套,默不作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劉建國低頭喝了一口茶,小心翼翼問道:“我能我問問個問題么?你們是什么人?陰陽眼?道士?還是大師?……” 司度瞥了一眼劉建國,劉建國頓時不出聲了,他是偵探小說愛好者,平常觀察人細致入微。 那妹子倒是沒什么,反倒是這白衣的年輕男人,不僅氣度上差別于常人,年齡和氣質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手腕間戴著串珠子,卻不是市面上大家鐘意的佛珠,每一顆珠子都繪有繁復的圖案,衣服看著隨便,腰間,袖口,褲腳……都秀著暗紋。 這人要是特殊職業,一定是個高手。 腦補完這一切的劉建國,怕司度大師一不高興把他給收了,從進門開始,態度就好的出奇。 “就說說你自己的事情吧,你是什么時候‘死’的?還記得當時情景么?”司度直接進入正題。 劉建國低頭喝了一口茶,平靜了下心緒:“三年前,我外出出差回來,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己的遺照……” 這是一個和蘇莉版本大同小異的故事。 外出的男人歸家,就發現自己已經“死了”,所有人看不到他,也聽不見他說話,然后再極度復雜的情緒下,他參加了自己的葬禮。 不過不一樣的是,因為見證了自己妻子自殺,他自始自終,沒有離開過妻子。 陪著她康復,陪著她在夜里哭泣,陪著她在醫院冰冷的走廊里發呆,陪著她大冷天,在街上失魂落魄的走著。 盡管,故事的結局,是自己的妻子后來在其他男人陪伴下走了出來,并且結了婚。 “說實話,我也在考慮要不要離開。”劉建國聲音滿滿的都是苦澀,“如果我妻子一輩子不再嫁,我可以陪她一輩子,可是她現在已經重新找到幸福了,作為正常的男人……” 聽到這,木魚有些同情劉建國,畢竟三觀這么正的好男人,已經算稀有動物了。 只是同情歸同情,木魚并沒有忘記來這的目的:“你能回憶一下,你出事前后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么?” “你覺得我出事前后,有什么地方是對勁的么?”劉建國對個小姑娘,并沒有什么敬畏,說話也隨意的多,“真說起來,我覺得上天是給了我預兆的,出事前三天生病在家,高燒不退,如果我不是心狠非要去掙那筆訂單,好好在家養病,或許就沒有什么事了……” 木魚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上一行字。 出事前三天,高燒。 …… 離別的時候,劉建國還一直在拜托兩人,不要把自己還存在在妻子周遭的事情,告訴她。夕陽下,他露出一個笑容:“她現在過的幸福,我已經很開心了。” 臨走時,木魚伸出手:“下次見。” 劉建國禮貌的和木魚握手,一觸即放,可木魚右臂還是掀起了火辣辣的熱度。 意料中的,木魚腦海里—— 沒有出現任何畫面。 *** 司度從包間開始,就一直顯得沉默異常。 木魚也沒有打擾他,安安靜靜的跟在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在街上走著。 正在木魚想著要不要叫輛出租車的時候,前面突然傳來了司度的聲音。 “木魚,我剛剛觀了他的命格。” 木魚愣了一下:“?” “他的命格消失了。” 第十一章 人的命格,在某個時間段上,其實是注定的。 就算在下一個時間點,會因為人的選擇不同,而發生改變,可是對于下一個時間段而言,終點依舊是可判定的。 就像是早就鋪設好的鐵軌,從起點到終點,什么時間、什么長度、途中經過什么地方……都是早就注定好的。可因為各種因素的不同,也會經歷中途改道,制動剎車,甚至永遠停滯在了半路上。 即使這樣,鐵軌本身是不會消失的。 起點在,終點依舊還在,路上的風景依舊在。 同樣的道理,人的命格很可能改變,也可能半路終止,卻不會就此消失。 兩人立在街頭,夕陽暖暖的鍍在兩人身上,司度拉了一把木魚,避開行駛過來的電動車。 他手的溫度比她體溫低得多,讓木魚清醒了過來:“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這事都拖了三五年了,也不用在意一兩天,回去好好捋捋或許會更有頭緒些。” “天色也不早了。”司度看了一眼天空沉下大半的夕陽,“小木魚,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吃飯?” 木魚側過頭,看著對面街的超市:“在家吃吧。” “?” 木魚打起精神:“我做飯。” 司度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跟著木魚走進了超市。 一個小時后。 廚房里喂著的湯嘟嚕嚕冒著熱氣,空氣里彌漫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司度穿著一條卡通圍裙,站在案板前切胡蘿卜丁,每一塊大小均勻,像是用尺子量過一樣。 薄薄的春衫勾勒出他精瘦的后腰,顯得格外的好看。 “木魚,鯽魚如果處理好了,放案板上,切個花刀。” 沒有人回應他,司度回過頭一看,木魚手握著一把刀,正低頭看著一條在地磚上活蹦亂跳的鯽魚,一人一魚大眼對小眼。 然后,她偷偷用了個定字訣,一條活魚,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定格在半空中。 他笑了一下,端起一旁剛出鍋沒多久的青椒rou絲,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刀給我,魚我來處理,你把菜端出去。” 木魚咳嗽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個人住的時候,沒有做過魚,所以不會怎么處理。” 司度接過她手中的刀,將青椒rou絲塞在她手里,像是想起什么說:“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下樓買瓶醋么?涼拌三絲,差了醋,估計味道會差很多。” 木魚點點頭:“好的,有什么指定要的牌子么?” 司度回過頭,打開鍋蓋,將案板上的胡蘿卜丁到了下去 刺啦—— 司度邊翻炒著,邊說:“沒什么指定牌子,你去小區小賣部,找貴的拿就行了。” 便宜的醋,很多都是兌出來的。 “錢包在桌子上……”他這邊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聽到了對方踢踏踢踏遠走的聲音,然后就是重重的關門聲。 他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來。 木魚攥著零錢去樓下的小賣部時,老板正在門口支著小桌子準備吃晚飯。 見木魚雖然是一張生面孔,卻是穿著拖鞋下來了,猜想大概是新搬來的,所以隨意的招呼:“需要些什么?” “正做飯呢,發現還缺醋,來買瓶醋。” “醋啊……”老板掃了一眼木魚懸蕩著的右臂,起身走向貨架,“我給你找找……我記得還有一瓶來著……在這呢。” 老板從角落里翻出一瓶食用醋來,對瓶身吹了一口氣,大片大片的灰塵飄起。 他轉了瓶子,找到生產日期,掃了一眼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姑娘,忘了進貨了,角落這瓶大概是被遺忘了的,已經過期了呢。” 木魚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這周圍還有其他店么?” 老板:“過了前面的紅綠燈,左轉有一家小超市,你去那看看。” 紅綠燈大概離小區五六百米左右,來回一趟應該還來得及,她沖著老板點頭:“謝謝老板!” 說完,捏著她的零錢,一頭扎進了夜色里。 *** 蘇莉低喘著氣,心跳聲像是要從胸腔溢出來。 她一只手緊緊手機,一只手攥著木牌,冷汗幾乎浸透了衣背。 她顫抖著雙唇,眼中滿滿都是都是驚懼,不斷的低聲重復著三個字:“接電話,接電話,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