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生一臉憨厚地問道：“話說火火，你早上干嘛去了？居然逃課哦。”

    黃小明立馬接過話茬道：“朋友，你應該問火火‘周末干嘛去了’，放假兩天還不夠他‘玩’兒的，周一早上就起不來了唄。”

    何書生和黃小明一唱一和，再加上黃小明的抖眉可以說是十分礙眼。

    陳炎沉默片刻。

    中午的負能量還淤積在心底，他心里煩躁，渾身都不得勁，這會兒聽到小室友們變著法兒調侃就焦躁。

    陳炎側坐過身子來，面朝黃小明和何書生二人，他抬起雙臂將手肘搭在前后桌上，抬起臉來，臉色淡然，語氣也平淡地說道：“你們也甭拐彎抹角了，想問什么？直說行嗎。”

    黃小明：“……”

    何書生：“……”

    陳炎這話問得太直白了，直白得黃小明都沒法接。

    這會兒教室里已經走空了，整個小教室只剩下他們三人，也不怕被旁人聽閑話，看起來的確是個分享小秘密的大好時機。

    但是，黃小明剛才不過是日常嘴賤，他純粹就只是想調侃陳炎兩句而已，沒有半點惡意。畢竟黃小明這張嘴是一刻都不得停歇，他今早還在私底下跟何書生打賭道：“火火早上逃課，肯定是因為周末兩天‘玩’得太瘋，導致早上還下不了床，干脆就逃課了，嘻嘻。”

    而何書生就更無辜了，他一直都是被黃小明牽著鼻子走，跟著瞎起哄的。

    黃小明小心翼翼地觀察陳炎的臉色，估摸著陳炎神色平常，應該不至于大發脾氣。便說：“火火，你別太嚴肅了，我們就是開玩笑而已啦，哈哈，哈哈。”

    旁邊的何書生也跟著：“哈哈，哈哈。”

    稀疏的笑聲響在空蕩蕩的教室里，非但沒有緩解尷尬，反而加速冰點冷卻。

    黃小明恨不得回頭給何書生兩大耳光子。

    陳炎微微垂下目光，讓黃小明瑟瑟發抖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就聽陳炎語氣平淡地開了口，猝不及防地當著黃小明和何書生的面說：“我是……gay。”

    陳炎話末的聲音放得很輕，卻足以讓面前的二人聽清。

    而在陳炎說完這句話之后，三人之間——

    尷尬的氣氛更加尷尬。

    沉默的現場更加沉默。

    陳炎目光低垂躲閃，他還不敢去看室友臉上的表情。

    陳炎的出柜宣言來得莫名其妙，又倉促無比，甚至在上一秒之前，就連陳炎自己也從未設想過在兩個直男小室友面前出柜，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會帶著這個不能說的秘密直到大學畢業，各分東西。

    然而現在發生的一切，完全脫離了他的軌道。

    陳炎還記得他第一學期在“大學十大規劃”，又名“大學生十大不可能規劃”的任務書里，寫下的最后一個計劃就是：正視自己。

    當時黃小明還笑話他：“你丫的這湊字數湊得也太敷衍了點吧？”

    陳炎反譏道：“那也比你寫‘長高10厘米’實際。”

    現在看來，他的“不可能規劃”已經比黃小明的“考過英語四級”還更快提上了日程。

    陳炎這是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把這句梗在心里頭，卡在喉嚨口的話吐出來，竟是覺得意外的輕松和刺激。

    黃小明和何書生面面相覷。

    黃小明說：“我們……其實早就猜到了……”

    聞言，陳炎詫異地抬起頭。

    三個小慫貨持續面面相覷。

    末了，黃小明輕咳一聲，伸出友誼之手拍了拍陳炎的肩膀，給他加油鼓勁道：“朋友，just do it！”

    陳炎一臉懵逼地問：“什么意思……”

    黃小明手攥拳頭道：“解放天性，想做就做！”

    陳炎聽完的第一個反應是想問“哪個做……”，好在他及時地克制住了自己。

    陳炎原本覺得能夠得到室友們的包容已是萬幸，完全沒有想到竟然可以得到他們的支持和理解，他內心的柔軟地被觸及，騰升起一片暖意和感激。

    陳炎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原本陳炎今天中午從男神口中得知昨晚的晴天霹靂之后，心情就down到極點，負能量也滿滿當當地填滿他的內心，不留一絲絲空隙。

    陳炎一直覺得他的內心養了一只black dog，它的胃像一個無底洞，專門以陳炎內心的正能量為食——

    白天人遛狗的時候，他沒心沒肺，嘻嘻哈哈；

    深夜狗遛人的時候，他撕心裂肺，悲痛欲絕。

    而在現實生活中，陳柔沛就像是那只black dog，她的手里牽著繩子，繩子的末端連著陳炎脖頸上的項圈。

    若是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有一天得被“遛”死。

    陳炎出神一會兒，就被黃小明拍肩喚醒過來。

    黃小明問：“話說，那個和我一起上跆拳道課的大帥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陳炎：“呃……”

    聞言，黃小明就往陳炎肩上狠拍了一下，感慨道：“哎喲，你可以的啊！”

    陳炎原本以為黃小明是想夸他魅力太大，結果黃小明拍手叫好：“大帥哥都去搞基了，啊，突然覺得市場資源充足，肩上的責任都輕了不少！火火，你也算是做出巨大的社會貢獻了！”

    陳炎：“……”

    說得好像男神不喜歡異性，就會有異性喜歡他一樣。

    陳炎默默地一個的白眼翻上天。

    黃小明笑嘻嘻道：“火火走啦，一起回宿舍去呀！”

    陳炎剛想答應他，把專業書塞進書包里正欲起身，一抬頭就見黃小明兩眼放光，一臉蕩漾的八卦模樣……

    陳炎：“……”

    他冷靜地改口道：“不了，你們先回去吧。”

    陳炎原本不想現在回宿舍，是因為心情煩躁又苦于無人訴說，怕悶在宿舍里會把自己憋出抑郁癥來。

    可一時沖動跟室友們坦白之后，陳炎現在更怕黃小明逮著他就問“長”問“短”，問“大”問“小”，問“日”問“夜”:)

    對于黃小明這種走在路上回頭率恒等于零的小吊絲，他仰望出場自帶聚光燈的男神的時候，總會滋生出一種陰暗心理：暗戳戳地想要找出男神“小缺陷”。

    他們會因為，在一個看似“完美無缺”的人身上摳出瑕疵而倍感欣慰，并借此安慰和鼓勵自己——這真素可憐又可悲！

    陳炎無奈地搖搖頭，起身背起書包和兩個小室友說“拜拜”，然后就在室友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迅速離開。

    陳炎漫無目的地在學校里游蕩，他在室友面前出柜的過程意外地順利，順利得他甚至萌生了跟曹藝卉出柜的念頭……但他很快就掐滅了這個荒誕的想法。

    第69章

    陳炎大腦放空地在校園里走走逛逛，路過圖書館便進去找了個位置坐著歇歇腳。

    圖書館只在期末臨近的考試周一座難求，現在距離學期末還早得很，又是周一下午，因而圖書館里只零零散散地坐著十幾個人，放眼望去都是空位子。

    陳炎坐在隱蔽的角落里，他把書包撂在桌上，整個人前趴著把下巴擱在書包上，掏出手機蹭上圖書館里6到飛起的wifi。

    陳炎托著下巴，面無表情地劃動手機里的微信通訊錄，一個個人名飛快地“咻咻咻”向上滑，手指忽然按停頁面，暫停在“陳柔沛”的備注名上。

    陳炎猶豫了片刻，點出陳柔沛微信的詳細資料，陳柔沛的朋友圈長年將陳炎屏蔽在外，陳炎對此并不感到奇怪。

    陳炎看著“陳柔沛”這個名字發呆，這個名字在他的生命里狠狠地貫穿了十二年，就連宿舍兩個小慫蛋也看不起陳炎在繼妹面前的態度。

    可是——

    你在陸上的水里游泳。

    我在海里的路上浮沉。

    你體會不到我的絕望。

    我不敢嘗試你的勇敢。

    陳炎在這么多年的掙扎中，看清一個事實：溺水之人放棄浮木，也是一種解脫。

    陳炎以前對陳柔沛的微信和電話等等通訊賬號避之不及，而這一次，是他第一次點開陳柔沛的微信聊天框，遲疑了一會兒，主動發消息道：“我想跟你談談。”

    將消息發送出去之后，陳炎內心無波無瀾，他也沒有傻坐著等繼妹回復，而是閑來無事地刷刷朋友圈，隨即又點出艾朗的微信賬號。

    陳炎給艾朗發條消息：“親愛的，干嘛呢？”

    艾朗倒是回復得飛快：“上課呢，親愛的。”

    兩人畫風一致，存心要惡心死對方！

    陳炎都沒敢稱呼程溪“親愛的”或是“寶貝兒”，在艾朗面前卻是喊得極順口。

    陳炎問起：“對了，你之后有自己上去開過直播嗎？”

    陳炎周六晚拿艾朗的賬號上了一次直播，直接給艾朗的賬號帶了一大波粉絲，但由于粉絲們都是沖著“火前留名”去的，艾朗能不能圈粉還得靠他自己的本事。

    艾朗回道：“最近一周會比較忙，我都要愁死了，等下周緩一緩，火火大佬來帶我直播呀！”

    艾朗從周日開始的行程都安排得特別滿，這兩天上課逃課拍寫真，晚上回去還要兼顧兼職店鋪的生意，簡直整個人都要累成傻比了！

    艾朗哀嘆連連，抱怨道：像他這樣嬌弱的人兒，一點都不適合在外辛苦勞作，他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被一個人帥錢多活好的高富帥包養，每天躺在床上負責“嚶嚶嚶”，他保證自己可以叫得專業又動聽。

    陳炎“哦哦嗯嗯”地敷衍了兩句，這才假裝不經意地切入正題，問：“話說，親愛的，你是從什么時候變成透明柜的？”

    大概是艾朗現在上的課特別無聊，又或者是艾朗謹記他的直播事業還要仰仗火火大佬，因而他沒有煩陳炎半句，而是手速飛快地回復道：“就高考結束之后呀！當時和要好的幾個同學出去聚會，我就順便當眾公開了~之后上了大學，也沒有再刻意隱瞞過。”

    陳炎：“你不怕……被家里人知道嗎？”

    艾朗：“順其自然唄，早晚都是要出柜的，要不然我遲早得悶死在柜子里，那簡直是人間一大悲劇！再說了，你沒看我這么拼命地賺錢嘛，可不就準備著——趕緊存錢去買間姑婆屋，咱們jiejiemeimei歡聚一堂。”

    陳炎：“辛苦了，我要預約入住姑婆屋 :)”

    艾朗：“滾滾滾，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問你‘哎呀呀是不是和你家男神吵架啦’，然后你就可以趁機說‘沒有啦嘻嘻嘻’，接著巴拉巴拉甩我一臉狗糧？我告訴你，我是不會上當的 :)”

    陳炎：“……”

    誰像你一樣戲這么多呀！

    艾朗：“不是我說，你也該早做打算，給自己的人生多備一個計劃b吧。”

    陳炎：“啥叫多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