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一起去看她。”

    “還有你呀，肚子里要是有了寶寶記得早早告訴我，我申請當(dāng)孩子的干媽。”

    海寧臉紅道：“還沒結(jié)婚呢，哪里有什么寶寶？”

    林鐺瞥了羅勝一眼：“有些人不就喜歡先上車后買票？”

    “嗯，你猜對了，我上車上了百十來回了。”羅勝一點也不害臊，“我要不積極，你這干媽還能當(dāng)?shù)昧嗣矗俊?/br>
    海寧使勁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疼得他齜了齜牙。林鐺將兩人互動看在眼里：“我就知道，也就海寧你心軟好說話，又被這種惡霸得逞。”

    “女人啊，心別太硬了，畢竟男人也不容易。”

    羅勝話里有話，林鐺說：“姓沈的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么賣力地幫他說話？”

    “別把人想得這么庸俗，男人之間的情分是無價的。”

    海寧和林鐺同時做了個受不了你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海寧給徐夢悠打了個電話，想問她情況怎樣、什么時候是預(yù)產(chǎn)期。徐夢悠接了，電話那頭有種令人尷尬的安靜。

    “喂，彭海寧？”她的聲音甕甕的，像是剛哭過。

    “夢悠，你沒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說不是，海寧就問：“你預(yù)產(chǎn)期什么時候，會提前住進醫(yī)院嗎？我們來看你啊。”

    “過了下周才到預(yù)產(chǎn)期。”她吸了吸鼻子，“不過下周我也打算去趟醫(yī)院，老于住院了你知道嗎？”

    海寧一怔：“不知道啊，他病了嗎？什么病？”

    “見面再跟你說吧，免得有些好學(xué)生聽到了，又要去老師面前出風(fēng)頭。”

    她身后傳來劉兆希的聲音：“說什么呢，簡直不可理喻！”

    “我說錯了嗎？”

    夫妻大戰(zhàn)，電話被掛斷了。

    海寧的錯愕還擺在臉上，羅勝說：“她跟你說老于生病的事兒了？”

    “你也知道？”

    “嗯。”

    “什么病？”

    “癌癥。”羅勝頓了一下，補充道，“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手術(shù)可以控制，現(xiàn)在住院應(yīng)該是在做化療。我也是剛知道，本來想找機會先跟你說，讓你有點心理準(zhǔn)備，然后一起去醫(yī)院看看他的，既然徐夢悠跟你說了，那就大家一起去。”

    他現(xiàn)在對人細(xì)致入微的觀察和對信息的搜集能力確實讓人嘆為觀止，當(dāng)然海寧覺得就算于老師本人也想不到，隔了那么多年，教過的這個混世魔王還把他的健康狀況放在心上。

    第六十三章

    海寧買了花，跟羅勝一起到醫(yī)院門口跟徐夢悠和喬葉她們匯合。

    當(dāng)年班上九個男同學(xué), 大多忙于工作, 不能參與他們探病, 只有羅勝一個人做代表。

    喬葉問：“你家劉兆希呢, 怎么也沒來？”

    “誰知道呢？人家要忙的正事兒多了，不來正好, 省得添堵。”

    徐夢悠鼻腔里哼了一聲, 提起身邊碩大的水果籃, 被羅勝順手給接了過去。

    喬葉不解地看向海寧，她比劃道：夫妻倆好像吵架了。

    明白了。

    老于住在腫瘤科病房，公立醫(yī)院病人多, 四人一間的病房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瑮l件也不太好，到了探病時間嘈雜得很。

    老于剛經(jīng)歷了化療的洗禮, 難受得幾乎下不了床, 但看到學(xué)生們來探病還是很高興，強打起精神, 靠著床頭坐直。

    海寧上前扶他, 羅勝放下手里的東西, 幫著她把枕頭立起來, 讓老師可以躺得更舒服。

    老于笑了：“真好啊, 當(dāng)年我鼓勵共同進步的學(xué)生，終于又一起出現(xiàn)在我眼前了。彭海寧，你這幾年在國外還好嗎？”

    老師就是老師, 單這一句話就把海寧的眼淚給問出來了：“于老師，我挺好的。”

    “外面再好也沒有家里好，現(xiàn)在回來了，人也長大了，什么都可以自主做選擇了，就安安心心地照自己的想法過吧。”

    “嗯，老師你身體怎么樣了？”

    老于哈哈一笑：“就是剛知道病情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后來不痛不癢的好像也沒覺得有多可怕。剛上化療我還調(diào)侃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化療啊？也不怎么樣嘛！結(jié)果做了幾回之后，你們看就這樣了。”

    喬葉是學(xué)醫(yī)的，知道其中厲害，安慰他說：“化療是痛苦一些，但你的主管醫(yī)生說效果不錯，等熬過去了就會好的。”

    “這話聽起來很熟啊，當(dāng)年我在高考前給你們開班會是不是也常常這么說？”

    大家會心，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老于拍了拍羅勝的肩膀，說：“羅勝，你小子啊……很久都不見人了，聽你姑姑說你現(xiàn)在滿世界到處跑啊？”

    “嗯。”

    “做什么工作？”

    “海外安全官，給在國外投資的中國企業(yè)保駕護航。”

    “啊，這個我知道，國家的‘一帶一路’政策里有提過你們這行。不錯不錯，你膽大心細(xì)，體格也好，這工作很適合你。就是各個國家地區(qū)到處跑，也很辛苦啊！”

    大概很久沒被人這樣夸獎，羅勝臉上竟微微發(fā)紅：“不辛苦，我喜歡到處跑。”

    不跑遍全世界，怎么能找到十八歲時錯過的那個人呢？

    “噢，所以海寧也是你到處跑的時候給找回來的吧？”老于果然懂他，“將功補過，這一筆我給你記上。”

    羅勝嗯了一聲，默默垂眼。

    徐夢悠一直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旁邊椅子上，老于說：“徐夢悠，這么安靜可不像你啊。劉兆希呢，最近工作是不是仍舊很忙。”

    “連于老師你都知道他忙了，可見他真的挺忙的。”

    老于笑道：“你們的個性跟讀書的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啊！當(dāng)初聽說你跟劉兆希結(jié)婚我還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居然會走到一起。時間真快，轉(zhuǎn)眼你們孩子都要出生了。挺著個大肚子就不要來探病了嘛，等過一陣我出院了，再趁著校慶召集你們好好聚一次。”

    躺在病床上的人滿頭華發(fā)，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三尺講臺上對他們嚴(yán)格要求的老師，而更像是父親，把自己親手帶大的幾個孩子們叫到病榻前，諄諄善誘。

    病房里不宜逗留太長時間，幾個人跟老于聊了一會兒就起身道別。

    老于把海寧叫住，單獨對她說：“當(dāng)年的事，我也有很大的責(zé)任。事后我們都想過要補救，卻發(fā)現(xiàn)其實什么都做不了。我一直反復(fù)告訴自己，你不是那種會被一點事情就打倒、想不開做傻事的孩子。看到你現(xiàn)在好好的，我很高興。”

    海寧點頭，寬慰他好好休息，他又把羅勝叫過去說了兩句，才讓他們走。

    “老于跟你說什么了？”他問。

    “沒什么，就說當(dāng)初的事，他有遺憾。你呢，你們說了什么？”

    羅勝笑笑：“一樣，遲到的愧疚和抱歉。其實我沒怪過老于，就算作弊那事兒，也怪不到他身上去。可能人年紀(jì)大了，又經(jīng)歷生老病死，他感觸比較多。”

    海寧沉默，兩人安靜地并肩走進電梯，他又說：“其實我還挺感激老于的，要不是他，我到現(xiàn)在可能還是光棍一條。”

    “難道你不是？”

    “我這不是有你了嗎？”他無賴地笑道，“或者這話應(yīng)該這么說，要不是老于，我也不會遇見這么好的你啊！”

    海寧說：“嘴這么甜……你今天出門之前是不是偷吃冰箱里的蜂蜜了？”

    “是啊，現(xiàn)在嘴里還甜著呢，你要不要嘗嘗？”

    醫(yī)院里人來人往，讓他得逞才怪！海寧推開他往外走，看到喬葉他們已經(jīng)等在樓下了。

    “都不當(dāng)學(xué)生了，你們倆還被老師留堂，真夠可以的。”徐夢悠忍不住酸他們兩句，揮揮手道，“一起去哪兒吃個飯吧，我都快餓死了。”

    “這附近有個泰國菜不錯，要不要去試試？”喬葉不愧是醫(yī)生，對醫(yī)院周圍還真熟。

    “好啊，我正覺得嘴里沒味兒呢，吃點重口味的。”

    徐夢悠搖著手里的車鑰匙準(zhǔn)備去取車，結(jié)果走了沒兩步就突然停住了。羅勝在她身后差點撞上去，嘖了一聲道：“怎么回事兒啊你，要生了？”

    “你個烏鴉嘴……”徐夢悠捧著肚子說，“我、我怕是吃不了重口味了，羊水好像破了……”

    大伙一聽全都緊張起來，海寧和喬葉一邊一個攙扶住她，問：“怎么樣，還能走嗎？”

    徐夢悠打算硬著頭皮撐到產(chǎn)科門口，羅勝卻已經(jīng)找到一個輪椅推過來，命令她道：“快坐下！你現(xiàn)在不能亂動了，我們推你上去。”

    懷胎十月，在醫(yī)院里作動，其實也算是很幸運的事，何況徐夢悠自己就出生在醫(yī)生世家，這會兒身邊還跟著喬葉這個醫(yī)生。可能為母則剛，她一反常態(tài)，沒有平時大小姐的架子和金貴，反倒是身旁其他人個個如臨大敵。

    因為懷的是雙胞胎，羊水又先破了，醫(yī)生建議她直接上手術(shù)臺剖腹產(chǎn)。海寧拿出手機，在門口撥了好幾次，劉兆希都沒接電話。

    徐夢悠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了，問她：“他不接是嗎？”

    “嗯，可能在忙。”

    “這時候還忙個屁！有什么比老婆生孩子更重要的？”羅勝發(fā)話道，“他電話和工作單位地址給我，我去把人揪過來。”

    “不用了。”徐夢悠說，“我打了電話給我爸媽，等他們來幫我簽字就好。”

    她手心是冷的，海寧握了握她的手，說：“我們也在這里，陪著小寶寶出生，你勇敢點，別怕。”

    “嗯。”

    徐mama和徐爸爸很快趕到，有條不紊地給她辦手續(xù)、簽手術(shù)同意書，很緊張，甚至有兵荒馬亂的感覺，可沒人提起劉兆希，仿佛這家里也習(xí)慣了他常常不在的事實。

    海寧說：“這種時候就能體會到，世上無條件對你最好的人始終是父母。”

    而她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將來她如果也有這樣一天，會不會比徐夢悠更孤獨無助？

    羅勝看著她說：“別人怎么樣我不管，反正我不會在老婆給我生孩子的時候缺席。”

    什么好學(xué)生？在人生這場考試中，劉兆希已經(jīng)敗下陣來了。

    手術(shù)進行得很順利，徐夢悠剖腹生下了兩個雙胞胎兒子，由于一胎雙生又比預(yù)產(chǎn)期早了兩周，兩個小家伙顯得比其他小朋友瘦弱一點，小臉也是皺巴巴、紅通通的。

    護士把孩子送過來的時候，徐夢悠麻藥的效力還沒完全過去，顯得疲憊，昏昏欲睡。護士把羅勝當(dāng)成了孩子父親，問他要不要抱抱看。

    羅勝本能地想拒絕，可其中一個娃娃睜開一只眼瞄了他一眼，太可愛了，他有點受寵若驚，于是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像捧著易碎的琉璃。

    海寧他們也都湊過來看，不敢碰他的小手小臉，卻又忍不住想逗弄他，討論到底像爸爸多還是mama多。

    “還有哥哥……”徐夢悠有點虛弱地說，“彭海寧，你可以抱抱哥哥。”

    “可以嗎？”見她點頭，海寧珍重萬分地抱過另一個小家伙，跟羅勝懷里的那個對比，“基因的力量真是強大，哥倆好像啊！”

    他們抱著孩子，反倒更像是剛剛喜為人父人母的小夫妻。海寧把寶寶抱到徐夢悠床前給她看，孩子可能感覺到mama的氣息了，咿呀了一聲，咧嘴就要哭。反而是枕著羅勝手臂紋身的弟弟，不哭不鬧，睡得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