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課間休息, 羅勝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表情有些微妙, 對海寧道:“你猜剛才劉兆希那家伙跟我說什么了?他居然跟我道歉, 說在跳遠場地發生的事情上說謊了, 對不住我。” “嗯。”海寧看著桌面上畫滿分子結構式的化學課本,想不出該怎么恰當地回應他。 “都隔了這么長時間了,道歉有個屁用!不會是你逼他來的吧, 你是不是抓住他什么小辮子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壞?”海寧發現還是這樣吵吵鬧鬧跟他比較好交流。 “總之是你在當中使了勁吧?”他眉眼間已經有了笑意,擠到她桌面上來,“你為我這么費心, 還敢說不是喜歡我?” 快點對他死心塌地吧, 或者這本身也是死心塌地的一種?他是不是可以拿到朱子豪他們面前去說事兒了,畢竟有幾個人會在全世界都當你說謊的時候還固執地相信你、為你力證清白呢? 不過說實話, 他還真有點舍不得用這事兒去嘚瑟, 總覺得這信任來得很珍貴, 而且男女之間這也不算什么實質進展, 那幾個小子估計也不會拿這當回事。 海寧只覺得他臉皮簡直有兩尺厚, 怎么什么都能往男女關系上扯呢? “你別誤會,我只是感激你在運動會的時候背我去醫務室才幫你的,沒有其他意思。” “你就是不信我唄。”羅勝說, “你都相信我沒對楊嘉樂動手,怎么就不相信我是真心要追你的?” 為什么?其實她也說不好,但這種信和不信顯然跟運動會上那事兒是不一樣的。 他是什么樣的人吶?要真是他做的,一定二話不說就攬上身了,要不是他,那十大酷刑都沒法逼他承認。 他我行我素慣了,所以盡管海寧不止一次地跟他說別再說要追她這種話,但風言風語還是越傳越厲害,連表弟周昊都悄悄問她:“姐,聽說你跟羅勝在一起了?” “胡說什么呀,都說沒這事兒了。” 周昊不信,撇撇嘴道:“你也就瞞著我,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都說還是他追的你,對你可好了。” “……” 海寧嘆口氣,終于知道百口莫辯是個什么感受了。 “我不知道這謠言是怎么來的,不過我跟他真的沒什么。你小心別亂說啊,萬一讓你爸媽知道就麻煩了。” 舅舅舅媽算是比較古板老派的那種人,對青少年心理也沒什么客觀科學的認知,要真是自家孩子早戀,不管真假,肯定是要堅決打擊的。萬一鬧大了,搞得滿城風雨,她這高四就讀得更艱辛了。 周昊兩指在嘴邊一劃,示意上了拉鏈,不會亂說的。他在父母面前嘴倒很嚴,其實也是因為幾乎跟他們沒什么交流,他聽他媽嘮叨就夠煩了。 不過海寧很快還是發現了問題。周昊最近回家都很晚,快到十一點才到家,有一天過了零點都沒回,他媽急了,從樓上沖下來敲海寧的門,劈頭就問:“昊昊呢,不在你這兒做作業嗎?” 海寧都睡了,剛躺下就被急促的敲門聲拉起來,還有些莫名:“他不在我這兒啊,還沒回來嗎?” 等舅媽說起來,她才知道,周昊最近都借口在同學家和她這里補習,很晚才到家。其實他就有一晚拿了本習題來問了幾個問題就走了,其他時候根本就沒在她這里待過。 后來周昊人倒是回來了,卻是走回來的,說自行車被偷走了,前幾天那么晚回也是因為自行車被人拔了氣門芯甚至被扎破了輪胎。 這聽著像是被人欺負了。崔佳玉怎么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說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人也蔫蔫的。寶貝兒子被人欺負,做爸媽的肯定心疼,感情蒙蔽了理智,也就不多追究了。 可海寧覺得他眼神閃爍,有點不對勁,問他他也還是那套說辭,連對她這個老姐也不肯說實話了。 她想了又想,假如扎他輪胎、偷他自行車的人是四中附近的不良少年,那羅勝或許會知道點什么,她可以問問他。 然而還沒等她打聽,周昊就變本加厲起來,連晚自習也缺席了。 崔佳玉發消息給海寧,說他們初三的班主任反應說周昊晚自習溜號了,也沒回家,讓她幫著在學校附近找找。 周六晚上的晚自習比平時提早半小時下課,但她其實也沒方向該從哪里找起,只好去校門口問林鐺。 聽了描述,林鐺很肯定周昊沒來她店里耽誤時間,然后指了條明路:“你往這附近的網吧、酒吧和臺球館找找,男孩子逃課一般就去這幾個地方。” 這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海寧幾乎都沒去過,甚至沒怎么留意過哪里有這樣的店。 林鐺一邊告訴她,一邊還不忘調侃她:“這種時候就該羅勝出馬了呀,他不是在追你么?” 海寧臉上發熱,想想之前還真的打算向他打聽來著,心跳也咚咚加速起來。 可他今天正好沒來,不是缺席,算是正式請假的,因為陳嘉木給他的英語補習課挪到周六晚上了。反正他英文最差,老于覺得重點補上這塊短板對他也好,就批準了。 他當然也不會一板一眼地好好上課,聽了一堆陳嘉木給的聽力練習之后就頭昏腦漲,不耐地問:“好了沒啊,球還打不打了?” 陳嘉木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幫他改錯題,最近他每天到學校點卯當乖寶寶,試卷也被逼著做了不少,正好方便給他查缺補漏。 “還是有點進步啊,語法有幾個點都記住了,完形填空還懂得方法了啊,小海寧教你的?” “別叫的這么親熱,惡不惡心?”他一個靠墊扔過去,站起來很不爽地說,“趕緊的,再不走球館關門了啊。” 他們約好一起打桌球,羅勝桌球打得好,陳嘉木最初還是跟他學的,只不過后來去了美國,玩兒得更多,水平漸漸趕上來了。 桌球館離四中不遠,要說起來,大概因為四中是在市中心鬧中取靜的位置,學生又多,周圍什么都有,各路三教九流也往這兒聚。這桌球館新開張的時候本來還挺好的,后來生意好,來的人多了,老板為了多擺幾張球臺,不得不縮小臺子間的距離,弄的很逼仄,打球的時候常常會碰到旁邊的人,容易起摩擦。 但四中的人,像羅勝他們,打球還是習慣往這兒來,反正也沒人敢找他的茬。 羅勝叫老板開好了臺子,正準備大顯身手呢,就看到門口有人探頭探腦的,仔細一看竟然是彭海寧。 靠,真是見了鬼了!他下意識地抬手看表,還不到下晚自習的時間呢,她怎么跑這兒來了? 陳嘉木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咦,她怎么在這兒?” 羅勝沒理他,徑直走過去問:“你怎么來了?” 彭海寧本來就從沒到這種地方來過,球館連著樓梯的位置光線昏暗,猛然間有人跟她說話,她還嚇了一跳,等看清楚是誰之后才松了口氣:“我……我來找我弟弟。” “你弟弟?” “嗯,我表弟周昊,在四中讀初三。他同學說他好像到這兒來了,我過來看看。” 就算林鐺跟她說了他可能到這些地方來,她一個人大海撈針也是找不到的。幸好她到周昊的教室門口攔下一個平時跟他一起玩的男生,才問出他可能到球館來了,而且也根本不是跟什么同學一起。 海寧有點緊張,不僅因為周昊撒謊,而且他去的地方也魚龍混雜。要不是為了找他,這地方她可能根本都不會進來。 羅勝抬眼望過去,球館里的臺子幾乎被占滿了,而且每張球臺前都有好幾個人,年紀也都差不多是上學的年紀,看不太出來誰是她表弟。 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她渾身的不自在。 “你自己進來找吧。”他故意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身邊,手往她肩膀上一搭,“跟他們就說是我女朋友,沒什么好怕的。” 他氣息靠得很近,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也熱得燙人。海寧抿著唇,把他的大手往下撥拉:“別胡說八道,別動手動腳的。” 羅勝的胳膊被她扒下來了,嘖一聲,又重新搭回去,不由分說攬著她往里走。 陳嘉木在身后好笑的看著兩個人。 都是十七八歲,豆蔻年華,別別扭扭斗個嘴也是青春的印記。 周昊在最靠里的一張球臺,半個身子伏在臺子上正瞄球呢,冷不丁聽海寧喊了一句:“周昊。” 球桿一偏,球也離得十萬八千里了。 旁邊一陣噓聲,都紛紛轉過頭看彭海寧。 還有她身旁的羅勝。 第二十章 周昊臉一紅,把球桿收在身側, 無意識地擺弄著, 卻很快被身旁其他人抽走。 “姐……”他叫了一聲, 聲音很小, 但海寧還是聽見了。 很好,他還知道她是誰, 沒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你不上晚自習, 跑到這兒干什么來了?”被質問的人是他, 海寧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打顫。 “我……我來放松一下,沒別的。你千萬別告訴我媽啊。” “你媽已經知道了,就是她讓我來找你的。” 周昊一凜, 低頭咕噥了一句什么。 海寧鼓起勇氣看了一眼他周遭那幫一起打球的人,五花八門的殺馬特發型,皮衣皮褲, 有的男生也戴耳釘, 典型的不良少年。 雖然羅勝這會兒看似站在她這邊,但這場景還是讓她想起第一回被朱子豪和他在后巷欺負的情形。 她顧不上那些人, 拉起周昊說:“走, 跟我回去, 有什么問題回家跟你爸媽好好說。” 這里不是跟他講大道理的地方。 周昊被他拖著走了兩步, 卻掙開她的手:“我不想回去, 你先走吧。” 海寧驚詫地回頭看他:“不回去,你打算在這兒過夜嗎?你明天還要上課的!” “我這會兒回去,肯定要被我媽罵死, 也睡不好覺。我等她睡了再回去,我有鑰匙。” 他說的那么理所當然,好像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應付家里人。不過仔細想想,他這段時間就是這樣,越來越晚地回家,反正他媽打牌也回家晚,只要不出大事兒,沒精力罵他,轉眼就天亮,一天天就這么混過去了。 海寧都懵了,她從沒想過表弟會有逃學不學好的一天,也想不出要怎么勸他,只能說:“你不上學了嗎?你還要中考呢……” “反正也考不上好學校,我又不像你……”周昊自顧自地說著,“考不上我就去當兵,將來自己做事,不要家里cao心!”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羅勝聽到這兒突然噗嗤笑了,指著他問:“你怎么搶我臺詞啊,誰教你這么說的?” 陳嘉木補充了一句:“你太小了,還不到18服兵役的年齡,要去哪里當兵?” 周昊被噎得說不出話,但怎么說都不肯跟海寧回去。 球臺邊有個掛著耀眼金鏈子的少年走過來,說:“球還打不打了,你錢還沒還上呢!” 羅勝敏感地問了一句:“什么錢,他欠你們錢了?” 旁邊有其他人顯然認識他的,過來在金鏈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么,大概是告訴他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羅勝,金鏈卻不買賬:“我不管你們是誰?周昊來打球是找我們借的錢,你們要么替他還上,要么就把人留下,不能就這么走了。” “他借了多少錢?” “五百塊。” 對中學生來說,五百塊不算少了。海寧問周昊:“你借錢干什么了?” 他低著頭不肯說。 還能干什么,吃喝玩樂唄!羅勝看了看姐弟倆,對金鏈道:“他欠的錢,我幫他還。” 別說其他不相干的人,他這么大方,最驚訝的是彭海寧,忍不住拽他衣角:“你干什么……” “這是我女朋友,他們姐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強拉過她的手,然后對金鏈說:“怎么樣啊,要還不行,他開的這局我幫他打完,贏了你就放他走。” 大庭廣眾下,海寧沒想到他真會這么說,手還被他死死拽著,半邊身體都麻了。 金鏈大概已經從“軍師”那兒聽說了羅勝的事跡,不管是打球還是打架都不想跟他硬碰硬,但錢還是要要的,就順著臺階下:“那就把錢還上,其他算了。” 這還差不多。羅勝放開海寧,把她撥到身后,示意她別管,伸手想從褲兜里摸錢,卻只掏出一把零錢。他這才想起來今天去陳嘉木那兒補課,打球也說好是他請的,錢包就放書包里了壓根沒帶出來。 他回頭看陳嘉木,低聲道:“喂,你帶錢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