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兒啊這么大火？你力氣大，別把人家網(wǎng)吧給拆了。”身后有人拍他肩膀，然后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羅勝沒回頭：“我今天不想去上課，你別來煩我。”

    “煩你的人不是我吧？我聽說你跟校花分手了，那這又是跟哪個新歡吵架了？”

    他只有跟女人吵架才會這么慪，要是跟男人，早就動手了。

    羅勝終于狠狠瞪了來人一眼。

    陳嘉木不以為意，打開旁邊一臺機器：“不是要打要殺嗎？來吧，老規(guī)矩，我陪你打一局，輸了就跟我走。”

    要在平時，羅勝肯定應(yīng)戰(zhàn)，今天他卻把鍵盤一推：“不想打，都叫你別來煩我了。”

    “我也不想煩你，可今天你姑姑到我家來了，還等著你吃飯呢！補習(xí)的事兒先不提，咱先把她老人家哄好了行嗎？”

    “我姑姑來了？”

    “是啊，我媽陪她聊天，說到今天正好是你到我家補習(xí)的日子，怎么到這個時間還不見人，才叫我來找你。”

    要不想接下來兩個人都分別被家里的長輩念叨一整個星期，最好現(xiàn)在就跟他回去。

    大多數(shù)人在青春期就算叛逆也有個怕的人，可羅勝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包括對他姑姑、四中的教導(dǎo)處主任羅月華也是如此，頂多稱得上是尊敬，能聽進去幾句建議以免聽更多的嘮叨。

    讓陳嘉木幫他補習(xí)英文，也是這種妥協(xié)的結(jié)果。誰讓陳羅兩家關(guān)系好呢？陳嘉木以前做過他的鄰居，因為小時候身體不好太瘦弱總被人欺負，羅勝就拎著棍子去跟欺負他的人干架，明明比人家小好幾歲，卻打得對方?jīng)]有還手之力。然而長大后，陳嘉木憑著聰明才智先考去港大，然后又去了賓夕法尼亞大學(xué)做交流，要接受幫助的人就成了他。

    當然羅勝并不覺得丟人，他把陳嘉木當作兄長，也是他欽佩的少數(shù)幾個人之一。兄弟之間互相幫助，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即便是這樣，陳嘉木也沒預(yù)料到這么輕易就能說服他一起回家，尤其是他先前就明確表示過今晚不想上補習(xí)課。

    羅月華跟陳家夫婦已經(jīng)在餐桌旁等他們，見羅勝乖乖出現(xiàn)很高興：“為了讓你到這兒來補習(xí)才免你一天的晚自習(xí)，還以為你不爭氣，又逃課去網(wǎng)吧了，看來還是嘉木這個榜樣的作用大。”

    陳嘉木：“……”

    羅勝不吭聲，從進門叫過人之后就坐下悶頭吃飯。羅月華又問：“我去年級上了解情況，聽老于說你最近表現(xiàn)不錯，還做了班干部，做事也挺積極的，是不是也是同齡人榜樣的作用？他讓你跟另外那個復(fù)讀的彭海寧做同桌，我覺得挺好的，那學(xué)生能力很強，而且高度自律，你可以向她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共同進步。”

    羅勝一聽共同進步幾個字，飯都吃不下了，停下筷子問：“姑媽，我們四中準不準學(xué)生在外面打工？”

    他話題轉(zhuǎn)化得太快，羅月華愣了愣：“怎么突然問這個，誰在外面打工了？”

    “您先回答我。”

    “理論上來說是不可以，雖然校規(guī)里沒寫，但中學(xué)生心智還不成熟，打工容易出事，為了安全著想，學(xué)校肯定是不鼓勵的。不過也要看具體的情況……”她解釋了一通，蹙著眉又問一遍，“怎么，你知道學(xué)校里誰在外頭打工了？”

    羅勝輕哼一聲：“另外那個復(fù)讀生唄！”

    “你說彭海寧？”羅月華眉頭攏得更高了，“她在外面打工？”

    陳嘉木也看了他一眼。

    “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去校門口賣魚丸面的那家小吃店問問，看我有沒有冤枉她。榜樣的力量啊，要不我也去打份工，或者去當兵得了。”

    類似的話他以前也說過——要是高考考不上，他就去當兵。

    羅月華斟酌了一番才開口：“羅勝，她跟你情況不一樣……”

    “我知道，她是好學(xué)生嘛，學(xué)校還等著她考清華北大為校爭光呢，我算什么？”他扒拉完最后一口飯，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我先上去看書。”

    陳家夫婦不清楚狀況：“啊……就吃這么點兒？”專門為他買的燒鴨，平時他一個人能吃一整只，今天夾了兩筷子就算吃完了？

    陳嘉木站起來：“沒事，我上去看看。”

    羅勝當然不會真的看書，陳嘉木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站在房間的窗邊抽煙。

    “怎么我的煙藏在哪兒都能被你找到？”

    羅勝道：“也就你爸媽找不到，還以為你煙酒不沾是個好寶寶。”

    陳嘉木笑笑，也點了一支：“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嘛，抱歉，上回拿你的英語作文開玩笑。”

    羅勝看他一眼：“好好的，怎么說這個？”

    “那篇作文，就是你這個新同桌幫你代筆的吧？今天跟你吵架的是不是也是她？”

    “你想說什么？”

    “哦，沒什么，我就想說你家里的事兒又不是她的錯，她應(yīng)該是無心的，你別一副要把人家擠兌出四中的樣子。她英文挺好的，作文詞法也漂亮，你可以問問她有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退a習(xí)的，你們一塊兒來上課。”

    他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羅勝反應(yīng)過來，嘴里低罵了一聲，把手邊拿來做臨時煙灰缸的空啤酒罐扔向他，哐啷砸在房間門上。

    作者有話要說：　　咳，人不中二枉少年~馬上就好了，兩只必須互相疼愛~

    第九章

    羅勝很快被老于叫去辦公室談話，讓他做班級工作除了熱心也要注意方法。

    本來是預(yù)料之中的事，只是他沒想到姑媽也來了。

    羅月華倒是沒表達太多意見，無論老于說什么她都表示贊同，好像根本就不是沖著他的事兒來的。

    果然，剛從辦公室出來，就看到彭海寧等在外面。她沒注意到他，因為她身邊還有一個一臉精明刻薄的中年女人，面色不善地嘀咕著什么，她就垂著頭聽。

    這是請了她的家長來？

    羅勝雖然能猜到是為了什么事兒，但還是立馬回到教室，逮住劉兆希問：“彭海寧被老于叫去干嘛？她身邊那個是她媽？”

    看著年輕了點兒，不太像啊。

    劉兆希扶了扶眼鏡：“是她舅媽，聽說是教導(dǎo)處的羅主任親自請她們?nèi)サ模悴恢溃俊?/br>
    羅勝讀懂了他眼里的質(zhì)問和懷疑，松開了手。

    沒錯，是他特意在姑媽面前提了彭海寧的事兒，但沒想到學(xué)校居然這么快就做出反應(yīng)了。

    孫心雅作弊的處分還沒下來，難不成她被趕出四中還要走在前頭？

    他折回老師辦公室，還沒進門就聽到中年女人拔高的音調(diào)：“……太不像話了，有書不好好讀，跑到外面打工，你掉錢眼兒里了你！”

    不出所料，彭海寧在小吃店打工的事兒曝了光，所以才把她家長請來。

    崔佳玉聲音尖利，聽完事情原委就一疊聲地數(shù)落個沒完，而彭海寧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也不為自己辯解。

    老于試圖插話：“海寧舅媽，你先別激動，我們今天請你來也不是要追究這個事……”

    “于老師你不用幫她說話，我明白的。您當初給她個機會繼續(xù)留在四中復(fù)讀，也是希望她好，能考個好大學(xué)給學(xué)校爭光。我們家里雖然不富裕，但為了讓兩個孩子好好讀書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從來沒克扣過她。現(xiàn)在她這樣……”

    她說到喉頭哽咽，其實是給氣的。

    老于趕緊安撫她坐下，跟羅月華一起壓低了聲音好一通勸解。

    他們后來又說了些什么，羅勝沒聽進去，反正由始至終彭海寧都沒怎么說過話。

    放學(xué)到門口去吃飯，他又碰到彭海寧跟她舅媽，大概是為了“指認現(xiàn)場”，兩人就在林鐺那個小吃店的后巷口面對面站著。她還是不吭聲，崔佳玉卻比剛剛在老師辦公室的反應(yīng)激烈多了，不僅嗓門大，說話間手指還時不時就狠狠戳在彭海寧腦袋上。

    “我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為這種事兒被叫到學(xué)校里來掃臉！我告訴你，不想讀就趁早放棄，回家里來該干什么干什么。家里有鋪子你不來幫忙，跑到人家店里去打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刻薄你了呢！你要能把你媽看病欠下的錢還上，她留下的那鋪子我也不稀罕！”

    “舅媽，我不是這個意思。”

    難得她終于想解釋了，崔佳玉卻不肯聽：“我管你是什么意思，反正下回再為這事兒我可不來學(xué)校了，讓你舅舅自己來，看看他們老周家的好學(xué)生、狀元女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她聲音太大，一旁路過的學(xué)生和陌生人都紛紛側(cè)目。

    罵完出了口氣，她才氣哼哼地轉(zhuǎn)身走人，白眼翻上天。

    羅勝遠遠地看著，本以為海寧會大哭一場的，誰知根本沒有。她只是情緒有些低落，肩膀一松，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就慢慢走進林鐺的店里去了。

    這就是所謂的寄人籬下嗎……她到底是身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環(huán)境啊？

    …

    海寧是去跟林鐺道歉的，前后做了不到三個月就不得不撂挑子，她覺得非常抱歉。

    可林鐺并不在意，這個月還差幾天，卻還是結(jié)了整月的工資給她：“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我偷師也偷得七七八八，餃子餛飩怎么也能做得比以前好，你不用擔(dān)心。”

    海寧心里像壓著石頭，連勉強一下都笑不出來。

    “行了，我知道你是為了大學(xué)的學(xué)費發(fā)愁，但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有辦法的。大學(xué)生就能名正言順打工賺錢了，還能申請助學(xué)貸款，只要能考上就能讀完，你怕什么。”林鐺安慰她，“倒是這回學(xué)校有沒有說要怎么處理啊，會處罰嗎？”

    海寧搖頭：“只是讓我別在外面打工了，學(xué)校可以提供勤工儉學(xué)的機會。”

    “真的？那不是挺好嘛，你接受了嗎？”

    “沒有，我舅媽不讓。”

    其實也是能預(yù)見的，學(xué)校是一片好意，只不過讓舅媽覺得沒面子了。

    林鐺嘆口氣：“我以前還羨慕你，至少還有家人，現(xiàn)在看來還不如像我這樣的孤兒出身呢！”

    海寧苦澀地笑了笑。

    她缺了一節(jié)晚自習(xí)，回到教室發(fā)現(xiàn)下面一節(jié)變成了英語課，夸特看她來了點點頭示意她回座位坐好，繼續(xù)唾沫橫飛地在黑板面前講題。

    班里從她進門后氣氛就有絲怪異，但哪里怪海寧也說不上來。羅勝難得地沒缺晚自習(xí)，卻一直趴在桌上夢周公，她也不好問。

    早上不能去打工，她也沒有必要繼續(xù)住學(xué)校宿舍了。晚上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喬葉才告訴她：“海寧，班里為你捐款了。”

    什么？！她驚得手里的課本都掉在地上：“什么時候的事？”

    “就今天晚自習(xí)你不在的時候，劉兆希發(fā)起的。我跟他說過暫時不需要，不過他不肯聽。”

    喬葉能理解她的驕傲和倔強，她要是愿意心甘情愿接受他人的施舍，根本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辛苦。

    海寧連忙去找劉兆希，可他已經(jīng)回家了，因為上回摸底考的不好，他手機也被家里沒收，根本聯(lián)系不上。

    她只得第二天再去跟他說，沒想到捐款他都已經(jīng)收齊了，鄭重其事地遞到她手里：“我們之前不知道你家里情況有困難，現(xiàn)在知道了就想盡點力。這是班上同學(xué)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她搖頭：“不，我不能要，麻煩你把錢退回去。”

    “大家都是自愿的，每個人捐的不多，也沒有統(tǒng)計名單，不好退了。你就收下吧，今后班上統(tǒng)一買習(xí)題和復(fù)印材料，你也不用出錢，我們會幫你分攤。”

    “真的不用，劉兆希……”

    她突然發(fā)現(xiàn)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一樣說不出話來了，而劉兆希也不等她說完，把一沓綁好的鈔票硬是塞到她手里，就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

    放學(xué)鈴響的時候，高三年級的學(xué)生為了不耽誤晚自習(xí)，都忙著趕回家或到外面吃飯，整個樓層很快就走空了。

    海寧坐在教學(xué)樓的露臺上，背靠著裝飾用的花壇，以為沒人看得見她。

    “喂！”

    光線突然被人擋住，她揚起臉來，看到羅勝鐵塔似的站在跟前，連忙抬手擦眼角，迅速地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