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這樣應了一聲，又再次瞟了眼穆部。瘦削的臉上，那眼睛，還像剛才那樣閃著銳利的光芒。

    說起葉子，乃是穆部的初戀對象。

    那是六月的一個傍晚，在橋丁店的葉子家里，七八個年輕的隨軍記者，仿佛尚未拂凈征塵，聚首一堂。年已十九，不過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窈窕俏麗的葉子，顯出彬彬有禮而又光彩照人的一面。和兩個meimei一塊兒招待筵席，卻不過眾人的強求，彈奏了一曲曾遭堪倍爾博士白眼的小提琴曲。穆部的全身全心，只一眼，就為這個美艷動人，才氣橫溢的葉子風采所吸引。而葉子也不可思議地對這個小個青年感到興趣。

    而且，命運確實無法理解的淘氣鬼。不僅穆部的性格，就連他的相貌，骨骼纖細，面目端正，具有一般天才特有的蒼白光潔的皮膚。仔細端詳，與其他部分的纖細比起來，下巴頦兒顯得過分發達——也與葉子有一些類似之處。

    這樣，自我意識極強烈的葉子，仿佛在穆部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風姿，不由生起某種好奇之心。穆部作為記者的聲明，若說是破天荒也不過分。留心文學的人無一不熟知穆部之名。人們交口稱贊他圓熟的思想在社會上嶄露頭角的燁燁才華。因此，這個年輕的記者竟然為某些人追捧。

    其時，穆部屢屢去往葉子家做客訪問。這個多情善感，且渴望在某些方面成就大器的年輕的活力，不由地攥住了家中所有的心，特別是葉子的母親，極力贊譽這位青年的人品和才華，在大庭廣眾下，對穆部態度之熱烈，勝于對待自己的子弟，這一切，常使葉子暗中嗤之以鼻。然而她自己實則以心相許，開始接受穆部的示好。不用說，在那六月剛過去不久，穆部和葉子進入戀愛的階段。

    期間，兩個人的情分，即使為葉子的母親所察覺。對于葉子在某方面看來早有惡感的母親，對這件事，設置了竟可認為嫉妒一般重大的障礙。

    這一點，確實匪夷所思。老于世故，工于心計的中年婦女，仿佛為內心的不安刺痛，采用惡毒的jian計，設法拆散兩個年輕人，暗地里盤算他們。葉子眼看穆部對此無力招架，豁出性命般奮力掙扎。心中開始萌發出純粹的同情心，而葉子自身，開始甘心沉醉于自身挖成的陷阱之中。

    經過五個月的嚴峻考驗，母親不得不屈服了，在某個秋天的下午，在穆部的公寓里，舉行了沒有雙親在場的小小結婚儀式。

    不久，穆部為葉子尋覓了一處小小的隱身之處，兩個人喜氣洋洋地移往那里。但是，葉子的愛情不過兩周的時間就冷卻了。

    葉子和穆部的緣分，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告一段落了。短期間歸于破滅，穆部也曾動足腦筋，或勸解，或誘騙，但一切歸于枉然。

    此后，歸于正常的月份，葉子為穆部生下一女，這件事自然沒有通知穆部。同母親也沒有照實說。但在母親的敏銳的眼睛里，終于在嬰孩身上辨認出穆部的影子。虧的心慈手軟的葉子父親，看到這外孫女逗人喜愛，悄悄將她送去葉子奶奶家撫養起來。

    就這樣，這個可憐的孩子，在奶奶的一手撫養下，已經長成了一個叫定子的六歲的可愛女孩兒。此后，葉子父母相繼去世。

    第36章 致我最親愛的你36

    按理說人事關系從縣市級往省會城市轉， 除非有非常大的人脈關系，比如教育局長是你的親爹，才有可能，不然就要經過筆試面試輪輪競選脫穎而出。但還有一種可能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梁默原請教育局局長吃了一餐飯，分分鐘搞定佟婭的人事關系轉出。

    下個學期開始，佟婭便去項城實驗小學上班。此事才一落定， 不知哪位內部人員嘴多透露出去，不消幾天就在朋友圈里傳開。原來包租婆里那幾位老師也聽說了， 直接在群里聊開，@佟婭有沒有這回事。

    沒什么可瞞的， 以前是她們沒有問起， 她便也沒這個意思提， 既然提了就就道出實情。眾位老師目瞪口呆，這佟婭動作也太迅速了，才去支教沒幾天就勾搭上青年才俊。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這么神奇， 可能在別人眼里一瞬間的事情，實際上已經早就產生化學反應一觸即燃。

    本來這事只有學校領導知道的，不知是誰在汀小學校群里提了一嘴， 捅破這層窗戶紙。按照慣例，佟婭在群里發了一個數額不小的紅包，感謝同事和領導兩年來的照顧。群里也是一水的祝福，這事便就這么落下帷幕。

    佟婭估摸著以后結婚免不了邀請汀小的領導和一起共事過的同事， 自然這紅包更不能少。佟婭轉項城工作讓原來汀小她班家長的希望落了空，他們一直期待佟婭繼續回去帶原來那個班級， 在群里幾次表達過這個意思，后來輾轉得知并確認佟婭要跟隨丈夫去省城上班，都很失落，卻也沒有辦法。

    有兩個孩子給佟婭打電話，透露很想她，能不能去看老師。畢竟和這群孩子相處了一年時間，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而感情是最難以割舍的東西，佟婭其實也蠻想他們的，于是索性和對方父母商量，帶著那倆孩子一塊兒吃了次肯德基。

    一年級的孩子，又是班里最乖巧懂事的幾個，父母家教嚴格，肯德基麥當勞這種油炸的非健康食品是極少帶他們出來吃的，這點佟婭也知道，但這一次例外，她很可能以后再見不到這群可愛的孩子，況且偶爾吃一次也不會怎么樣，家長們也表示理解。

    孩子們自然是高興的，因為能見到許久沒見的小佟老師，也因為能吃到一次爸爸mama平時禁止吃的垃圾食品。把孩子們送到肯德基店里，家長和佟婭閑聊幾句，相繼離開。

    下午兩點左右，肯德基稀稀落落的，人不算多，佟婭讓孩子們自己選位置坐好，乖乖等她點完回來。

    她點的不多，盡量不挑太油膩的：薯條，玉米棒，土豆泥，雞腿雞翅，冰激淋。點完以后放在桌子上，分給每個孩子一張紙巾，撕開番茄醬包裝一角，擠在薯條上。

    開吃啦。

    佟婭并不太愛吃這些油膩的，全程邊看他們吃邊拍照片。懂事的男孩見佟婭沒吃，停下往嘴里送的雞腿：“老師，你也和我們一塊兒吃吧。”

    佟婭站起來，拿起一張紙巾一點小女孩鼻尖，笑道：“小花貓，都吃到鼻子上去了。你們吃，老師不餓。”

    男孩這才細嚼慢咽起來。吃完了一只雞腿，仔細把骨頭邊沿的rou啃干凈，翻來覆去檢查一遍沒有遺留的，才停下來，細長有神的眼睛看了盤子上面一圈，伸手拿過一只空的紙袋子，小心把骨頭裝進去。

    這個細節震動到了佟婭。她見過很多孩子會把吃剩下的東西隨意扔在桌上，原以為他也會如此，沒想到他把東西仔細包起來。哪怕這里是餐廳，有服務員會收走剩菜，把吃剩的東西裝起來，不給人家增添麻煩，這是一種美德。

    有時候一個孩子的舉動，背后往往是整個家庭，父母的涵養。那無關貧富。據她所知，這孩子的家境在他們班只能排的上一般，父母親都是工廠的工人，他自小跟著奶奶一起長大，老人沒什么文化，但是對他要求很嚴格，沒有多少花哨的人生哲理，而是從言行舉止中影響著，一年來別說出去吃飯也很少，聽說這是他第二次來吃肯德基，第一次還是因為老家的叔叔來看他帶他吃的。

    這樣的孩子，讓人喜歡，孩子背后的家庭，他的奶奶讓人尊重。那無關物質的富足，而是靈魂的高尚與否。

    佟婭感到喉嚨口酸酸的。和他們越來越多的接觸，常常覺得這些孩子就像一面明亮的鏡子，毫不掩飾地照射出人性的光輝與丑陋來。隨著他們漸漸長大，無論在外面還是在學校，她都十分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一個不小心便作出了壞榜樣。也正是從事了這份工作，讓她越來越覺得家庭教育的重要性，無需腰纏萬貫，但愿有美德有體諒之心感恩之行。

    女孩子似乎很喜歡吃薯條，吃食的模樣神似小倉鼠，小小的一只，兩只爪子抓著薯條，鼓著腮幫子，大眼睛低垂，吃的很慢，卻異常有耐心專心，眼里只有她自己和薯條。

    簡直太好玩了。

    佟婭拍了個視頻發給梁默原，問：“可愛嗎？”

    他知道她今天帶小朋友吃肯德基，本身就十分喜歡女兒的人，看到這視頻也忍不住莞爾：“可愛。我們也生一個。”

    男孩子吃飽了。靜靜坐著等。女孩子似乎也吃飽了，眼睛卻看著滿滿的薯條盒，佟婭覺得十分好玩，忍俊不禁：“還想吃薯條？”

    女孩兒點點頭。佟婭把整只薯條盒拿給她：“吃吧。”

    女孩捧著盒子，黑溜溜的眼睛亮了一圈，那神態簡直像某種小動物，可愛壞了。佟婭的心被她輕輕一撓，又一撓，抓心撓肺的感覺，太喜歡這個傻的可愛的小吃貨。

    這兩小家伙吃東西慢條斯理的。佟婭愛極了他們有條不紊不緊不慢的老成模樣，像小紳士和小淑女。她想這大概就是家教吧。

    才□□歲的孩子，老成的像一個小大人。這老成倒不是說多成熟會講出一番大道理，更多體現出的是良好的家教和儀態，他們班有好幾個，更多的時候，從他們身上，佟婭也能學到很多東西。

    她喜歡他們，甚至熱愛著，打從心底的。

    就好像他們真的是她的孩子般的，不計付出的熱愛。

    佟婭也吃了一點兒，雞腿的歲末兒容易掉在桌上，她就在桌上鋪了一張紙巾，吃完的雞骨頭一起放在男孩子盛放垃圾的袋子里，女孩子也照做著，學著佟婭的樣子在桌上鋪一張紙巾，吃完的殘渣放進袋子里。

    佟婭并沒有口頭教育，用很自然的行為告訴他們，這樣做比較好，不會弄的臟兮兮的。

    吃完，還有兩只雞翅膀剩的。

    佟婭還不想走，想和他們聊會兒天。

    開玩笑道：“吃了那么多，小肚子有沒有鼓出來？”

    女孩子摸摸自己的肚子，笑了：“小佟老師，吃的好撐啊。”

    男孩子微微笑著，沒說話。有點兒拘束，但他掩蓋的很好。

    佟婭故意找他聊天。聊一些好玩的趣事，把整個氣氛帶活了點兒。

    佟婭又接著開玩笑道：“吃這么飽，等會兒mama會不會說，都怪小佟老師帶你們吃肯德基，好了，晚飯都吃不下了。”

    女孩子猶豫了一下，說道：“mama不會，但是jiejie會說我只管自己吃。”

    佟婭看了眼那兩只大雞翅，本來就打算讓他們帶走的，于是說道：“等下這只帶給jiejie吃，她就不會說你了。”她又看向另一個孩子：“你呢？要不要也帶一只去？”

    男孩子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樣子，猶豫好一會兒，才支吾道：“我想jiejie也嘗嘗。”

    聽這話，佟婭有些感動。“好，那我們把這只打包走，給jiejie嘗嘗去。”

    肯德基店員忙碌著，佟婭要了袋子和塑料手套，分好裝好，爸爸mama來了，把孩子們接走了。禮尚往來，兩位孩子家長給她帶了不少東西，送的東西不好意思不收，聊了幾句，裝進車里，各自回家。

    上了車，才看到梁默原的那條信息。

    她含笑看著，回復：“好呀。”

    回去今天晚上開始，就可以備孕了。

    第37章 致我最愛的你37

    其實按照梁默原近幾年的工作強度， 是不適合要孩子的。不過當看到佟婭發來的那兩個字“好呀”，想到她甜美的酒窩，乖巧的語氣，以及……梁默原拿起了座機給他的曲助理打電話：“喂，丹妮，今晚袁總的飯局讓副總代我去……我？我干嘛？……回家陪老婆……”

    另一頭， 曲丹妮被他的理由打敗了。

    打開電子郵箱，香港某所知名大學邀請他參加一個講座， 梁默原看了一眼時間，默默拿起電話給秘書：“講座幫我往后推……多久？兩個星期？不， 推到下個月。”

    ……

    處理完一切， 他拿起手機給曲丹妮打電話， 剛接起便聽到對方吐槽道：“梁總，你把整個月三分之一的工作往后排了，剩下的時間你準備休假去嗎？”

    “度蜜月。”梁默原微微一笑道。

    好吧， 你是老板你說了算。你有老婆，你厲害。連偷懶找借口都不用腦筋了。曲丹妮內心吐槽完，甜美音道：“好， 祝老板玩的開心。”

    ……

    肯德基出來，佟婭在附近的購物中心買了點東西。回家看見梁默原的車停在車位上，不由驚了一驚，仔細看了一遍車牌， 上午默原是開這輛車去上班的，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上樓， 剛要輸密碼，門自己打開，佟婭一怔，來不及細看，門前那道高大的黑影傾身下來，溫熱的唇貼住她的。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身上濃烈侵占的陽剛氣息，佟婭下意識踮起腳攀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嚶嚀：“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

    梁默原沒有回答她，腳步動起來，舌頭黏在她的嘴里，舍不得離開；他往后倒退進屋，佟婭跟著他進屋，丟了包，高跟鞋登登登踩在地板上，腳步紊亂，差點絆倒梁默原的腳，他將她腰一扶，推在門板上。

    佟婭仰著頭，喘息浮沉，交纏相織，手摸進去，觸到背上的按扣，余有一絲的理智拉回佟婭，按住梁默原的手臂，嬌喘：“白天呢……”

    梁默原捉住她的手放在腰上，這手柔軟無骨，忍不住捏了兩下，引得腹下的邪火洶涌上躥，輕輕巧巧解了她胸前兩團的束縛，視線低垂，溝谷若隱若現，就在眼前，隨著動作微微晃動，男人喉結滑動，氣息不穩：“這恐怕不是我理智能控制的……”

    話音剛落下，梁默原低身握住佟婭細白的腳踝，抗在肩上。整個人被倒轉，天眩地轉，佟婭失聲尖叫，捶他的背：“別這樣啊……放我下來嘛……”

    梁默原脫掉她的鞋子，扔在地板上。不顧她掙扎，照屁股上一拍，“再動小心我丟下去。”

    佟婭緊緊揪住他的衣服，皺巴巴一團，一點不敢動。

    梁默原大步流星走進房間，將人扔進大床里。佟婭驚呼一聲，身體因著慣性彈跳兩下，陷進軟床里。梁默原欺身壓上……

    洗完澡，梁默原神清氣爽地從浴室出來，穿上衣服，戴上手表，轉身看見佟婭背對著扣胸扣，熟悉至此，她在這方面還是蜜之害羞，穿衣服什么的總是習慣性背對著他。梁默原背后挨近，手捏住兩側胸帶，幫她扣上。從后面摟住人，下巴擱在女人的肩窩上，親昵地磨著她的臉頰，呼吸guntang炙熱：“我們是不是應該去度個蜜月？”

    佟婭微微側臉：“辦過婚禮再去吧。我想美美的穿婚紗。”

    梁默原輕笑一聲，低頭在香軟處輕啃一下：“看來我們的婚禮要早點提上日程了。”

    梁默原倒是并不急著要孩子，他私底下和佟婭透露過，還想再過兩年二人世界。佟婭卻很希望有一個孩子，那樣才像一個家。她對他的這屋早有規劃，寶寶的小房間，游戲房，要布置成什么樣，如果是男孩用什么顏色，女孩子又應該怎么布置……

    還有阿布。她希望阿布能和他們的孩子一起成長長大。

    她靠在他的懷里，生活在她的嘴里漸漸浮現出美好的樣子。梁默原靜靜聽著，忽而領悟，曾經那些宏遠的目標和偉大的志向，在他的這個小女人面前不值一提。家庭這兩個字，從擁有她開始初具雛形，以后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豐滿。

    “默原，”她捧起他的臉，啄一口他的唇，“和你結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不是說非讓你寵著我愛著我不可，在這段婚姻關系中，我希望和你一起成長相互扶持，你是我的依靠，我是你的后盾。梁先生，往后的日子，還望你多多關照。”

    梁默原深深望著她，低頭，含住她柔軟的唇。蜜一樣甜，淌進心里。

    她的溫柔和體貼。

    她的專注和忍耐。

    全部的全部，都是他理想中的樣子。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遇見，好像還在眼前的事情。

    那天他回國第一天，父親的病情以及公司上層那幫頑固的老頭，工作不順，心情可用糟糕透頂來形容。恰好碰上同樣傷心欲絕的她，大概是同病相憐，又也許是她輕聲壓抑的抽泣聲引起了他的憐惜。那天很奇怪……即使后來梁默原回憶起來，也不明白那天到底是什么原因，心情和情緒是復雜的。

    后來在許嘉澤的婚禮上再次遇見她。他并沒有認出她，只是覺得眼熟。那么多人當中，只有她讓他眼前一亮，并不是有多漂亮，而是沉靜的氣質，落在他眼里，覺得那是一個很獨特的人，不吵不鬧，微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露出兩個梨渦，甜甜的。所以當他轉過頭去問誰可以幫他數數的時候，那句話確實是對著她說的。

    只是她不知道。

    有些人，第一眼見便覺得她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