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這才轉首看向他一點點消失的背影。

    其實以她今日境界來看，當初塵埃界中與徐飛那點恩怨如今實在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她并沒有必要一定要趕走他。但今日不知怎么了，她的胸口有一團沉悶的火，令她不分對象的想要發泄。

    其實他們都知道吧……

    他們形影不離跟在她身邊這么多年，其實他們都知道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與其他們一個個像陸吾那般主動離開她，不如她現在就將他們全部趕走。

    走吧，走吧，走了干凈……

    無瑕看向了下一個人，骨鳳。

    “你修為不止恢復了，還更上一層。你也……”

    滿面倔強的白發少年用那張與無瑕極為相似的臉龐，給了她個“我不好惹”的表情，強硬道：“你想也別想！”然后便化作一束雪光飛回了靈獸袋中，并且在靈獸袋無邊的角落里化為鳳鳥原型將自己團成一團，看樣子是打算在此筑個窩死也不出去了。

    這樣子的骨鳳令無瑕有些哭笑不得，如今整個天界內敢如此甩她臉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了，但不知為何，骨鳳的態度反而是無瑕心頭那團火熄滅了。

    她轉向最后一個人，抑或說三個人——云夢三仙。

    云夢三仙魂魄棲息的神鳥一驚。

    當年塵埃界真仙古墓中云夢三仙隕落在紫離殿下的魔元手下，從那處出來無瑕便許諾他們，今生必將他們融合在一起的元魂分離，令他們重生。而今時今日，她的修為終于能夠讓她履行諾言了。

    乾坤袋中飛出三具通靈之體，無瑕平靜的施法，輕而易舉將神鳥體內云夢三仙的元魂分開，分別融入三具身體中。太久沒有人類的身體，這三個家伙一時還不習慣，蹲在地上愣愣的看著她。

    “死、死丫頭……”

    “再這么叫我，就把你們的魂魄打散。”無瑕不溫不慍說道。

    云夢三仙立刻閉嘴。

    三人元魂中曾被無瑕刻下的奴印早在當初部分元魂消散時消失了，他們現在是自由之身。等了會兒未等到無瑕的逐客令，鐵驢上人第一個駝著背站起來，維持著鵪鶉似的姿態小心翼翼道：“主、主人……”

    無瑕用余光看了他們一眼，轉身抬步。

    她并未化作遁光以他們拼命也追不上的遁速離開，三人相看一眼，菱花仙子與妖鏡童子也站了起來。

    無瑕走在前面，自是知道身后有三個家伙討好的追尋著，她卻并沒有向對巨奴和無痕那般將他們趕走，那三人誠惶誠恐的模樣令她忍不住流出幾分微笑。

    或許陪伴在她身邊的這些人們，將來終將會全部離開她，但至少在漫長無盡的時光洪流中，他們真真切切的相遇過。

    何必強求……

    第437章 夢引之術，牽道

    少陽之心平靜的天空中出現了幾個人影, 最前方正是無瑕。

    幾乎在幾人剛剛進入這片空間, 少陽的聲音便緩緩響起：“你終于來了……”

    “三百年約定期限內，晚輩已經平定了鏡天界與天外天這場大戰。”無瑕說道。

    少陽毫不意外：“吾已經知道了……按照約定吾會化作通往真天的通道。”

    空間中光芒驟閃，金黃色的光線相互交織, 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陣。光陣那一方有磅礴的靈力涌動著，似乎隨時隨刻都有可能破困而出！

    無瑕低聲道：“那一邊……就是真天？”

    “不錯……若是你已做好準備，現在即可過去。”

    “我已經準備好了。”

    “是么？后面那三個就是你要帶去真天的人？他們既無源核, 亦無魂獸, 也沒有高深的修為，實在不具備分毫前往真天的資格。”

    少陽這番話說得云夢三仙甚是不爽, 但偏偏這番話沒一個字說錯了，他們連反駁也做不到。

    “沒有源核與魂獸便真的沒有可能在真天生存么？”無瑕問, 不等少陽回答又追加一句：“傳說中最神秘的民族玄無月族，不就是體內沒有任何修道之物么？”

    “那不一樣……玄無月族的修道之本便是他們的rou身……”

    不等他說完無瑕便打斷，“那便沒關系了。我也可以讓他們三個如同我一般，以rou身為修道之本。”

    她語氣篤定, 少陽也知道她是一做決定便不容易改變的人, 左右此事與自己也無太大關系, 便不再多言。

    “我現在可以走了么？”

    “可以, 不過……既然他們三個是你要帶去的，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

    少陽話音方落，有個人自遠方出現，向無瑕走來。這人正是前不久無瑕才趕走的無痕。

    無痕一直沒有真正離去，始終遠遠的跟在無瑕身后, 這一點無瑕早已察覺到了。

    “徐飛已死，屬下只是主人創造出來的無痕。”徐飛說完，便朝無瑕雙膝落地跪下，“屬下只求追隨主人，做主人永遠的護衛。請主人……不要趕屬下離開！”

    無瑕沉默的看著他，良久之后開口：“鏡天界中，我煉入你體內那滴魂血可保你今生無憂。但去了真天，那里有許多連我都遙不可及的存在，在那里，我無法保障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安全。”

    她這句話并非說給無痕一人聽，還有云夢三仙以及她靈獸袋中的骨鳳，甚至是白煊，小波，以及已開啟了靈智的兩個荒魂與陽冰果。

    真天的確是一個存在著更多可能與機遇的地方，但同時也是個存在著更多的危險與未知的地方。此次她決定前去，并非抱著十拿九穩游刃有余的心態，她已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一到那片土地便步步如履薄冰，正是因為這份慎重，她連她的兩個弟子都不打算帶去。這些靈獸傀儡們跟了她太久太久，她也是忽然才意識到，或許他們的選擇各不相同。

    “屬下明白。但是……身為主人的護衛，不論在何種險地，都應該是屬下站在主人的前方，為主人披荊斬棘！”無痕抬首望著無瑕的雙眼，目光如炬。

    無瑕目視他半刻，忽而說道：“你還記得身為徐飛的過往么？”

    “記得。在屬下的靈智恢復后，那些記憶便如潮水般涌了進來。但那一切于屬下而言恍若隔世，屬下就像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徐飛已死，屬下……只想做主人的護衛無痕！”無痕說完，再次垂下頭去。

    無瑕輕嘆一聲，“罷了，你起來吧。”

    無痕驚喜，立即起身來到無瑕身旁。

    “少陽道友，這便是此行全部人員了。可否告訴我，如何穿透法陣前往真天了么？”

    空氣中回蕩開少陽緩慢的聲音：“全部？但是……還有一個……”

    無瑕的眉頭蹙起來，整個天界中不可能有人能夠瞞得過她跟在她身后。他甚至懷疑少陽故意在拖延，其實他根本沒有辦法送她去真天！

    然而就在下一刻，又有個人影出現在了虛無中，無瑕看清那個人立時一驚，這個人她并不算陌生，但是她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會出現在此處！

    之前幾百年中她隱姓埋名于塵埃界，曾順手治愈過一個凡人國度的皇子的疾病，雖說未能改變那位皇子命盤當中的缺失，卻使得他那一世安享百年。

    那個凡人皇子，她當時便已確定過是個徹頭徹尾無法修行的凡人，但此刻這個她當初相識了幾十年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凡人，在幾百年后的今日，居然分毫未變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奚玥，見過前輩。”奚玥皇子抱拳朝無瑕深深鞠躬。

    無瑕打量了他良久，他的模樣跟幾百年前塵埃界中她初見他時一模一樣，若他是個凡人如今早已輪回幾世了，不可能維持這副樣子，更不可能認出她。事實上，眼前這個奚玥皇子身上毫無掩蓋的流露出了巔峰三境大修士的氣息。

    “你……不是鏡天界的生靈。”少陽先于無瑕緩緩開口了，“吾自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真天的氣息，因此丫頭察覺不到你。你是真天的人……”

    “真天的‘人’……”無瑕仔細琢磨這四個字，“真正的、完整的人族？”

    奚玥直起身，看向她，“晚輩曾經是前輩口中所謂的完整的人族。”

    “曾經？”無瑕微微細起眼，這句話讓他想到了很久之前另一個人說過的類似話語。

    奚玥說道：“晚輩如今是真真正正投生于這個小世界，誕生于天外天藍羽族。”

    “藍羽族？你便是藍羽族那失蹤了數百年又忽然完好回到族中的的皇子？”無瑕問道。

    奚玥道：“正是。”

    無瑕點了點頭，明白過來，“所以你失蹤的那段時間其實是在塵埃界，越國。扮作越國的小皇子奚玥皇子？”

    “奚玥皇子是越國真正的皇子，同時也是真正的晚輩。晚輩為了能夠與前輩相見且不被前輩發現修士的身份，真正投生到了越國。”

    “奚玥皇子是個真正的凡人，難怪那幾十年間我都沒有發現你的身份……你這般費盡心機接近我，有何目的？”說到后來，無瑕的神色已經變得冰冷。

    奚玥急忙解釋：“前輩請莫誤會，晚輩絕無加害之心！當時前輩于塵埃界化塵入世，正是心悟之期，晚輩不敢打擾前輩，便使用了投生為凡人的方法，以凡人的方式與前輩相識。晚輩當時命盤上有缺失也確實是真的，急需前輩相助！”

    “以你的修為，那點兒毛病還需要我幫忙？”無瑕冷笑。

    奚玥道：“今生轉世于藍羽族，晚輩的母后乃是天外天曾經的推衍圣族隱族之后，母后曾為晚輩占卜過，前輩是晚輩命中的貴人，只有前輩才能夠化去晚輩命途上的劫難！天外天與鏡天界之間的封印消失后，晚輩便迫不及待想見到前輩，好不容易得知前輩隱姓埋名于塵埃界中，才出此下策……”

    無瑕不想再聽他解釋了，雖然說他當初確實欺瞞了她，但說到底并未對她造成什么損失，反而藍羽族在加入天外天盟軍后突然撤兵一事，多虧了這位奚玥皇子，鏡天界才沒在她閉關期間就被滅了。

    “你為鏡天界爭取了時間，你所謂的劫難我也幫你化去了，恩怨兩清，你也不必再多說。”

    奚玥急切道：“并不……”

    這時少陽突然插口：“你是以夢引之術來到這個小世界的吧？”

    奚玥頜首：“的確如此！”

    “夢引之術？”

    奚玥轉向無瑕，仔細解釋：“小世界在人類看來并不能稱作真正的世界，因為他們沒有真正的世界所具有的具現性。真正的世界，是能夠將虛無之物具現為實質的。而真天，便可具現夢境！”

    “具現夢境……”

    “修士達到真境界，修為若想再突破，條件已十分苛刻。因此真天的一些底蘊豐厚的大門派，有時會集門中之力具現夢河，將門中有望突破境界的精英弟子送入夢河，以夢引之術令其真身降臨下界，從低階修士開始重新修行，通過心悟與體悟的成倍增長，達到突破當下境界的目的。晚輩便是一名通過夢引之術降臨小世界的無量門弟子。進入夢河來到下界之前，晚輩是一名真靈后期的修士。”

    “真靈后期……”這正是如今無瑕的修為。

    “以夢引之術降臨下界的修士，魂印留在本體中，來到下界的相當于夢中的自己，皆無魂印。但你能夠在此界內轉世投生……？你并未牽道成功？”少陽推測。

    奚玥點了點頭，主動為無瑕解釋：“以夢引之術進入下界的修士，降臨下界初期是并沒有記憶的，他們會如同下界中誕生的所有嬰兒一樣，從沒有靈智的孩兒童開始成長，從沒有修為的凡人開始一步步修行。當他們修行到某個階段，會經由某種契機恢復本體的記憶，得知自己在下界的一生便猶如一場夢的修行，這時他們需要在下界找到獨屬于自身的道果，將之煉化，這個過程便稱為牽道。牽道成功只是夢引之術成功的第一步，但若是失敗，則夢引之術宣告失敗！晚輩當初于天外天找到道果時，道果已為人損壞！晚輩牽道失敗，進而此次夢引之術也失敗，留在真天的本體便會受反噬隕落！晚輩動用秘術將本體中的魂印投落入夢河中這具身體，因此這具身體便成為了晚輩的本體！也因此晚輩的修為跌落至這具身體的水平……”

    難怪他體內并無源核。

    無瑕緩緩頜了頜首。

    奚玥接著道：“但由于晚輩畢竟并非小世界中的生靈，晚輩的魂印中帶著完整的真天內生靈的氣息，漸漸便為此界天道所排斥！晚輩必須盡快回到真天，否則將在此界內漸漸徹底消失，但晚輩卻又已非當初真天內無量門中的奚玥，沒有源核，沒有魂獸，再加上于夢河中動用秘術都受反噬，晚輩的魂印中刻下了缺失，回到真天后亦將逐漸衰竭而亡！母后為晚輩占卜，推衍出了前輩是能夠化去晚輩這一劫難的人，所以……”說到此處奚玥撩起衣擺，對無瑕跪倒在地，深深叩首，“求前輩救晚輩一命！晚輩今生將盡己所能，為前輩做所有事！”

    第438章 第三個弟子

    “可是……我并不知如何才能救你。你曾經也是真靈后期的修士, 應該明白我們的極限在哪里。”無瑕并非說賭氣的話, 老實說方才從奚玥與少陽那里得知這么多從前聞所未聞的新奇事物，她對奚玥那點兒氣早就不知何時消失殆盡了。

    奚玥見她并未一口拒絕，登時一喜, 再次拜了拜，說道：“晚輩目前并不需要麻煩前輩為晚輩做什么，其實當初母后占卜出來的結果, 只是前輩能夠為晚輩化去劫難, 具體如何化解并無指示，所以……所以晚輩想請求前輩, 讓晚輩留在前輩身邊！或許將來……能夠找到合適的方法！”

    他的打算無瑕明白，既然目前不知如何才能救他, 那么索性便跟著她，今后機緣到了，便不會錯過機會。

    無瑕低聲：“留在我身邊……”

    奚玥立刻對著無瑕又是一叩首：“請求前輩將晚輩收入座下，晚輩愿拜前輩為師, 今后以師禮待之, 全力以赴孝順師尊！”

    “你想拜我為師？”無瑕驚訝了, 雖說眼前的奚玥只有返真玄陽巔峰的修為, 但事實上他是一個壽命比她長久無數倍，經歷也比她豐富無數倍的真靈后期大修士！若是換做無瑕自身，她是絕不可能放下驕傲去真心實意拜一個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做師父。

    “奚玥拜師心誠，請前輩相信！”

    無瑕審視他半刻，說道：“是為了你母后的預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