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們便立刻離開此處，去尋找下一個……”風子漓話未說完，轉頭往一個方向看去。

    在那個方向，很遠之外的一個地方，他察覺到了生靈的氣息。

    “這片空間已經死透了，不可能有生靈繁殖，大概是少陽之心里的某個存在進來了。”蒼宵判斷。

    “需要去看看么？”

    “長久呆在此處，只有被黑暗之力浸體這一個結果，那人難不成是打算煉化那些黑暗邪惡之力？我倒想見見是何方神圣?！?/br>
    風子漓于是架起遁光往那個方向飛去，幾刻之后，他便察覺到了前方有一個龐大的陣法。

    “咦？此人陣道造詣倒是高深！這陣法……似乎是許多古陣法疊加而成！精妙、精妙！”蒼宵驚異道。

    風子漓試著往那陣法上擊出一道法術，銀光在空氣中前行到一半，便被個無形的物體彈了回來，散做四溢的光火漸漸消失。

    風子漓心中了然，平靜的說道：“此陣法相當強悍，若要將之摧毀恐怕需要耗費極大功夫。前輩如果只是好奇的話，晚輩建議便不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

    蒼宵想了想，贊同：“倒也是。時間和精力是不可浪費的?！?/br>
    兩人正打算離開這片空間，忽而感覺到下方陣法發出了異動，垂首看去，只見陣法邊緣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一個人艱難的從里面鉆了出來。

    這人做書生打扮，半面涂脂抹粉，風子漓立刻便認出這正是當初一同進入少陽之心的八人中的半面書生。不過與六百年前不同的是當初半面書生那游刃有余悠閑自得的神態，如今已完全被戰戰兢兢的惶恐所取代。

    半面書生從陣法中鉆出來，回頭看了眼后方無形的大陣，長長松了口氣，滿面死里逃生的慶幸。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個灰黑的破舊小塔，口中輕聲念咒，手掌在塔上一抓，抓出一個獸魂來。獸魂體型壯大，那形態若是再胖上幾倍，便與離天獸小波的本體有幾分相像了。

    那獸魂伸出巨爪在空氣中一撕，便撕出一條空間裂縫來，大概是因為這只是一頭獸魂的緣故，這條空間裂縫不太穩定，但半面書生顧不上那么多，快速在身上加了一層保護性法術，匆忙便要通過空間裂縫離開這片空間。

    就在他正要邁入空間裂縫中時，風子漓眉梢一挑，忽然感覺到了什么，下一刻，便見下方的空間裂縫轟然爆炸，連碎片也不留！

    半面書生驚恐的變了臉色，寂靜的空氣中傳來了雷鳴般的滾滾聲響，陰風乍起，強大的威壓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半面書生的心怦怦跳動，忽感空氣中有股徹骨的冰涼從毛孔中鉆入體內，凍得他體內的法力都凝固了！那已經兩百年未感受到的絕望與黑暗的力量再次出現，沉重得令他直不起身，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

    “道……道友、莫怪，小生、小生只是……”

    “我清楚告訴過你，你只能夠在陣法范圍內自由活動?！?/br>
    烈烈風響將清冷的女音從天際送至，半面書生臉上僅剩的一點血色也消失殆盡。

    天空高處雷光涌動，凝聚出無瑕的身影。半面書生一看見她，心底存在的最后幾分僥幸也徹底崩潰了——無瑕蒼白若雪的臉龐上，那雙赤紅的眼眸與紅的發紫的唇格外奪目，就像一個剛剛生食了生命的嗜血鬼怪！如今眼前的無瑕，竟是比兩百年前分開時的她更加妖邪了數倍！

    “是我沒有說清楚？你以為我會在事成之后殺了你么？”無瑕語氣困惑的說道。

    若是換作兩百年前半面書生或許會認為無瑕在諷刺他，但是此刻，他相信無瑕是真的很困惑。因為眼前的無瑕看上去，精神真的不太正常。

    “方法呢？分離同一魂印下兩個意識的方法，快交給我！”無瑕對半面書生攤開一只手掌。

    半面書生滿面大難臨頭之色：“方、方法……”他腦中飛速思索，忽而眼底利光一閃，“方法……我想到了！”

    無瑕大為驚喜：“真的么？快告訴我！”

    “很簡單，你只需要貢獻出你的魂印給其中一個意識，不就將他們徹底分離了么？”半面書生小心翼翼的說道。

    無瑕怔了怔，半面書生心頭有點打鼓，去見無瑕在疑惑之后說道：“可是……我沒有魂印啊……那該怎么辦？”

    “沒有魂印？”半面書生不可置信，隨即又道：“那么，你可以拿自己的真魂給他，先讓他的意識出來之后有魂體附著，然后再去找一個合適的魂印與他的意識以及真魂融合，這不就是一個完整的魂魄了么？”

    “是啊……是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我真是太笨了……這就是一個完整的魂魄了呀！”無瑕自言自語，這幾百年間，發自內心的笑意第一次浮上臉龐，令她看上去幾乎就像是兩千年前塵埃界中那個修為上有一分一毫小小突破，便會心滿意足的小修士。

    一直匿藏在一旁目睹了這一切的風子漓在這一刻，胸口突然升起了劇烈的鈍痛。無瑕臉上的那個笑容似乎喚醒了他塵封的記憶中，一些無比珍重卻又被他遺忘了的東西。

    “可是……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做才能把他的意識分出來？”無瑕無助的望向半面書生。

    半面書生和藹的笑道：“只要你聽我的話，把你的魂魄給我，我會想辦法以你的魂魄將那個意識吸引出來，然后將之融合?！?/br>
    “只要給你魂魄就可以了么……”

    半面書生誘哄：“當然。我可是鑄魂宗三魂祖之一，當初你讓我幫你想辦法，不就是信任我么？”

    “是啊……”無瑕緩緩的一下一下點頭，“我信任你，我相信鑄魂宗一定會有辦法的……給你……只要能讓他回來……我的魂魄可以由你處置……”

    說話之間，無瑕的眉心便漸漸聚集出了紫色的光芒，識海中似乎響起了柷焐的怒吼，但是她什么也聽不見。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對她說，交出魂魄，交出魂魄，她的愿望就會被實現……

    第403章 心之所向

    半面書生一只手背在身后，在他張開的五指上纏繞著透明色的煙絲狀物。

    魂絲。

    一種滲入靈魂影響目標思想意識的法寶。

    鑄魂宗捉取的貨物中, 不乏修為強悍不甘被抽取二魂七魄煉制為尸衛的大修士, 為了減少制服他們耗費的人力, 鑄魂宗的做法通常便是數人圍攻一人將其打至重傷, 令其識海有損，然后以魂絲干擾其思想，令其乖乖就范。

    當然, 若是換了兩百年前的無瑕半面書生是根本想也不敢想用魂絲來對付她的, 但現在不同，這兩百年間無瑕不知折騰了些什么, 雖然修為增強了一截，但主動識海受損, 意識混亂, 正是最適合用魂絲來控制的對象，半面書生怎會放棄如此機會？

    半面書生的手指在身后飛速掐動, 淡煙般的魂絲滲透入無瑕的腦子里, 無瑕只感到那個聲音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深入心底。

    看著這般聽話的無瑕，半面書生冒險對她用魂絲時心中的不安已經完全消散，并且已經不滿足于僅僅是從無瑕手上全身而退, 若是能接收了她身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寶, 再將她煉制為一具尸衛，他在這少陽之心幾乎可以說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半面書生目色漸深，幾分狠戾笑意浮上唇角, 愈加放柔了聲音誘哄：“對了，就是這樣，把你的魂魄交給我……”

    “魂魄交給你……”無瑕的眉心亮起了淡淡的紫光，有什么東西即將涌出。

    半面書生雙眼發亮，興奮的呼吸都變得急促！

    就在這個時候，天降飛火將半面書生籠罩，半面書生發出一聲痛呼，摔倒在地翻滾起來，而那魂絲瞬間便被燒的煙都不剩！

    無瑕的神情一變，愣怔了一刻，漠然滿面冰寒。

    她起手招來一條水龍將半面書生身上的火焰撲滅，艱難喘息著的半面書生接觸到無瑕冰冷的目光，驚恐道：“道……道友！小生……”

    “好大的膽子?！睙o瑕緩緩向他伸出一只手，掌下紅光涌動，危險的氣息凝聚而去。

    半面書生驚恐大叫：“道友不要殺小生！小生找到了分離同一魂印下兩個意識的方法！”

    無瑕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當真！？”

    “真的！一定是真的！”半面書生連連點頭。

    無瑕欣喜若狂，但剛剛差點在半面書生手里吃了大虧，理智告訴她不能輕信此人，“過后再處置你?！钡陀谝痪?，她抬頭望向了天空高處，“多謝風道友及時出手。風道友既已來了，何不現身？”

    暗云散開，便見一身出塵白衣的風子漓靜靜立于天空中。

    無瑕仰頭看著他，一言不發，風子漓也看著她，眉峰微蹙，眼底隱隱蘊著復雜。

    他在想印象中的無瑕。

    是那個目光堅定，在比試中一邊抑制著心頭劇痛一邊一意致心愛之人于死地的矛盾的她？

    是那個在玄天殘骸忽然來到他眼前，固執的一遍遍問他是否認得她的陌生的她？

    還是在腦海中模糊的景象里，安靜的坐在樹下，靜靜聆聽他指下琴音的久遠的她……

    很多畫面，很多話語充斥在他的腦海里，他卻看不清，也聽不清。即便眼前的這個人是陌生的，但又矛盾的令他無法割舍，無法不在意……

    “你……到底是誰？”風子漓失聲問道。

    無瑕的眉峰微微動了下，似乎了然了什么，平靜地回答：“區區六百年，風道友便不記得我的名字了么？”

    “你知道我并非這個意思。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風子漓道。

    “陌生人。”無瑕清楚說道。

    “陌生人……”風子漓低聲重復，似困惑又隱隱似不甘，“可為什么……我的感覺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那么你又希望是怎樣的？”無瑕直直目視于他，“我怎樣回答重要么？”

    “重要么……是啊，你的回答重要么……”風子漓自語。

    無瑕不再看他，回頭一揮手，植入半面書生體內的血咒鏈驀然收縮，半面書生發出痛苦的叫聲，在血咒鏈的束縛下居然身體縮成了寸許大小。無瑕腰間靈獸袋口一開，半面書生便飛了進去。

    靈獸袋內是一片漆黑空無的異空間，廣大無邊，血咒鏈造成的的痛苦漸漸減輕，半面書生還未睜眼，便感覺到一股熱氣噴在了腦袋上方，抬頭一看一頭巨大的冰雷白獅與一只撲閃著翅膀的銀白色鳳鳥正在看著他，這一獅一鳳居然都已經有了無限趨近于玄清期的修為！

    半面書生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放出靈力抵抗，然而他體內靈力一催才發現血咒鏈束縛了他的力量！巨大的冰雷白獅朝他抬起了一只爪子，就像巴拉雜草一樣，輕輕一撥就將他撥倒在地。

    靈獸袋外，無瑕已經放出小波撕裂了一條空間裂縫，她回頭看了天上的風子漓一眼，便欲邁入空間裂縫中。

    “等等……”風子漓脫口道，就在這個時候，這片空間忽然劇烈震蕩起來。

    狂風驟起，黑色的風暴蕩海拔山席卷四方，將這原本便分辨不明的天地模糊做了一片！

    一聲獸吼震的人心神俱裂，無瑕與風子漓同時一驚，只見遠方風暴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個人影從漩渦中飛速飛了出來，那人居然便是六百年未見的紫離殿下！

    無瑕心頭莫名震動，忽然便邁不開腳步。

    紫離殿下并非一人來到這片空間，在他飛出的那漩渦中，正有一只巨大的漆黑的爪子伸了出來！

    紫離殿下一見在場兩人，連驚訝都顧不上，大喝：“快走！后面是一頭玄陽巔峰的魔化開云獸！”

    開云獸所創造出來的空間如何堅不可摧，無瑕比誰都清楚！玄陽巔峰的開云獸除了其創造出來的空間毫無破綻，它自身還具有著能夠滅殺在場所有人的力量！

    無瑕毫不猶豫反身進入空間裂縫中，朝余下二人喊：“愣著做什么，快進來！”

    紫離殿下與風子漓化作兩束長虹鉆入空間裂縫，空間裂縫立即閉合，而同一時間空間裂縫中的三個人突然感到空間震蕩——那開云獸居然企圖在小波撕出來的空間裂縫中創造一個異空間！

    三人相看，在彼此的神情中都看到了驚懼！

    紫離殿下破釜沉舟的一皺眉，祭出一面古舊的圓鏡，無瑕一見那鏡子下意識便道：“九鷺鏡？！你休想！”

    九離流塵月金光大放，形成一個牢籠將九鷺鏡困入其中！九鷺鏡上亮起的紫紅色光芒驟然消散，紫離殿下怒道：“你做什么??？”

    “休想帶著顏緋月的身體離開鏡天界！”無瑕在九鷺鏡上封上一層咒術，將之收入乾坤袋中，銀月繡冰錐憑空而現，堅決的對準了紫離殿下。

    天絕雷戟握于紫離殿下手中，紫離殿下揮動長戟，怒視無瑕：“似乎是我對你太過和善了，你竟敢如此冒犯??？”

    “我讓你對我和善了么！”凝蝶璃冰傘出現，其上冰蝶幾近躍然而出。

    “放肆！！”

    “你們兩個這個時候不要再添亂了！”風子漓忽然斥道，雙掌一錯，天玄九音九件樂器齊出，接著他身上銀光一爆，十二神裔殘魂涌現，連作一片銀白色的光幕，將這片空間撐了起來！

    “我們三人中目前我修為最高，可抵擋那開云獸片刻！無瑕，隨時準備讓離天獸多撕裂幾個空間裂縫，以備不時之需！”風子漓做主道。

    話音方落，銀色光幕外便被一層赤紅色的空間所侵蝕了，那景象看上去便像是洶涌的鮮血覆蓋了上來！

    風子漓頓時吐出一口鮮血，十二神裔所化作的防護層驟然開始潰散，這開云獸的修為竟是比預估還要強大許多！

    “無瑕！快讓離天獸撕裂空間！”風子漓勉力運起全身靈力加固在防護層上，便見那赤紅色空間侵襲緩解了一些。

    小波一躍而起在空氣中撕出上百條空間裂縫，無瑕與紫離殿下進入其中一條，回頭喊風子漓：“你快進來！”